他心里各种复杂的情绪纠缠着他整个思维,说不上生气,也不算是委屈,只是有很多问题都想不明白。
他曾经还因为得到他们的接济而怀着一颗谨慎感恩的心,想着以后工作了一定好好的回报他们,无论如何他都没想到至亲的人会这样欺骗他。
年幼的弟弟妹妹无辜患病,难道小小年纪就为了活下去而尝尽生活的苦的他,就不无辜了吗?
第四十六章 宣战
客厅里片刻的沉默后,江宴突然把手搭在江雯握着的席之空的手上,颔首低声问:“这所有的一切,你都不知情吗?”
席之空只本能地摇头,而后江宴又问:“那今天你舅舅舅妈说卖房子你答应了吗?”
“我没有,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连光济在对面沙发坐下,缓缓说:“顾意剑家两个孩子都生了重病,日子确实过得很苦——”
“那他们苦,我们小空就不苦了呀?意书姐走的时候小空才多大……席大哥又出了事,那是我们小空的房子,他们要卖房子为什么不卖他们自己的?!真下了决心要给两个孩子看病,我看他们那个房子也能卖个好价钱!”
“哎呀你不要激动,我的意思是日子确实过得苦,但是这做法也确实太不妥了,这样吧,我出面跟他们谈,就说小空那房子不能卖,需要多少钱从我这里借。”
席之空忙摆摆手:“不行不行叔叔,我舅舅舅妈他们…不一定能还上的……”
“你看!你都知道他们还不上!”江雯一拍坐垫从沙发上站起来,“小空,房本呢?”
“我走的时候没拿……”
“那这件事你先别管了,好好学习,雯姨给你处理,舅舅要是再给你打电话就说让他找我——小空,你今年就成年了,刚刚姨在车上给你说的事,你考虑考虑,然后跟姨说。”江雯的语气柔和了些,俯**拍拍席之空的肩膀又道:“我知道你想等爸爸,雯姨也不去办什么手续,爸爸回来之前你就安安心心和我们一起,上大学也不用怕,钱雯姨给你出了,姨就希望你过得好,你可千万别什么事都瞒着我。”
大年初一第一天,席之空觉得脑容量就已经耗尽。他坐在沙发上发了好一会儿呆,江雯和连光济又出去了,江宴就盘着个腿手肘撑在膝盖上歪着脑袋盯着他看。
等席之空回过神来感受到他炙热的目光,已经是下午三点。他心中懊恼竟然在沙发上发了将近两个小时的呆,揉揉后颈打了个哈欠往江宴怀里一倒,枕在他腿上仰躺着,睫毛上沾了些泪花,含糊道:“今天真是,好累哦。”
“嗯?可是我好像为我们空空有一套房子而感到高兴?”江宴食指在他眉心轻轻地点,时不时从他鼻梁刮下去,指腹在两片唇瓣上抚过。
席之空张嘴咬了他一口,说:“那我岂不是要因为成为了亿万富翁的‘女婿’而手舞足蹈?”
“女婿?”江宴挑眉,低头在他唇上点了一下,“睡会儿午觉,今天可以不学习了,既然这么累。”
“那不行!”席之空翻身坐起来,穿了拖鞋“警惕”地从沙发上慢慢往楼梯口挪动。
江宴一手撑着额头,无奈笑说:“你要参加最励志小男友评选?”
席之空一脚踩上楼梯台阶,皱眉道:“我可一点都不小了。”
“口说无凭。”
江宴也跟着从沙发上起来,一步一步朝楼梯口靠近,唇角还是恣意的笑容,“让我鉴定一下。”
……
和江宴在一起的第一个寒假也成了席之空最充实的寒假。除周末外,他每天六点半准时起床,把学习计划执行得天衣无缝,连计算水平和背单词的速度都有了十分明显的变化。
那天后江雯也没有再问他关于“收养”的问题,只是真的做到了她自己说的对他比对江宴还要好。
一度真实到就跟江宴是捡来的一样。
初一到初七江雯都陪着连光济走亲访友,初八开始江雯就天天陪着江宴和席之空他俩,干什么都一起。
江宴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发挥了,那种他首先下定决心要撩人结果总是被直球选手席之空一个球打回来命中心脏的经典场面也已经很久不见,他竟然有些怀念那个在席之空面前窘迫又心动到不能自已的自己。
不过也拖江雯的福,席之空总算是出门了。江雯经常一手挽着一个去附近商场逛逛街吃吃饭,再看看电影。遇到熟人问这俩孩子是谁,她就抬着下巴骄傲地说这是我两个儿子。
看她笑得那样幸福席之空好像也开始默认她的提议,不再拒绝她的一些小心意,偶尔遇到一些她想看自己穿的衣服,买了他就收下,然后时不时地拿出来穿,把这当成对她微薄的回报。
开学前连光济还给江宴和他一人换了一台手机,他小心翼翼地把原来顾意书的手机放好,甚至在盒子里面放了一包防潮剂。
手机本来是他一再拒绝的,后来江宴说这是他在他爸面前辛苦“挣”来的人情换的,当着他的面把手机拆封激活软硬兼施卖萌装凶,他才勉强收下了。
开学后思虑再三两人还是住回了巷子里,不过这回是搬到江宴家去了,一是因为那边什么都比较齐全,二来也是江雯怕顾意剑总来找席之空。
正如席之空所说,钱他们肯定是还不起的,刘萍嘴上说要还钱,可正当连光济出面“借钱”给他们的时候,他们突然又不缺钱了,只是捏着席之空的房本不松手。
连光济本来说直接把这房本买过来,也算是买席之空和他们之间的了断,但席之空表达了谢意之后很明确果断的拒绝了——要真是那样,他宁愿去告顾意剑和刘萍敲诈勒索。
……
转眼暮春四月,一场雨落来打散了学校里不少杏花,铺了一些在人行道上,更多的落在了树下,才一下午就像是融进了泥土里。
四月了,杏花花期接近尾声,枝头稀稀拉拉的花瓣看上去开得有些意犹未尽。开学第一次月考席之空往前去了一个考场,好像也离江宴更近了一步,他很开心。名次上虽然进步不是很明显,但起码是稳定在了前二十。
从倒数第二到前二十,整整四个多月的时间,席之空几乎拿出了自己目前为止全部的冲劲,疲惫又满足。
二班歌咏比赛刚拿了个第一,月考出来也是第一,甚至前几天黑板报评比和图书角建设都是第一,给陈旭聪高兴坏了。
他一高兴就决定趁热打铁向学校申请周六补课。
作为学习委员,江宴责无旁贷肩负起了收集班里同学意见的重任。他面无表情地站在讲台上扫视了下面一圈,照着陈旭聪给的动员稿开始念:
“各位——青春正当时的同学们,我是你们最敬爱的严厉又慈祥的班主任……”念完第一句江宴就有点念不下去了,下面都在憋笑。
“春暖花开,春回大地,春——春意盎然…”
他揉了揉太阳穴,叹了一口气继续往后念。
“我看到生机勃勃的你们,就像看到了明日朝阳,星空都由你们点亮——”
席之空心想,这老陈不愧是语文老师,这动员稿写得简直是令人窒息,让人毫无抵抗能力。
果然,江宴念不下去了。
“那个,老陈的意思就是马上分科了,咱们班预定理科,学校下了任务,希望同学们和老师们一起努力。”他言简意赅三两句话就说完了,把陈旭聪给的一千多字的动员稿折起来捏在手里,又补充道:“这周六开始补课,除了一二三四四个班,其他班不组织,补课不设早读和晚修,大家做一下准备,要跟家长沟通好。”
从讲台上下来走回座位上,江宴见席之空趴在桌上昏昏欲睡,顺手把帽子给他扯戴上。
四月天气回暖换下了厚重的棉服,江雯前几天去商场给两人买了很多春装。这件帽子上有一对小耳朵的白色的卫衣就是她买的。
那天打包结账的时候席之空问了三遍店员:这耳朵卫衣真的是男款吗?店员笑眯眯地点头跟他说确认无误,他哭笑不得地把衣服捧在手里,抬眼看到了江雯渴望的眼神。
所以他这段时间就总穿这件衣服。
补课是一二三四班的班主任申请下来的,其他不补课的班级一开始也纳入了补课计划,但后来因为反对的声音太多,最终只有这四个班敲定下来。二班预定了是理科班,周六补课的课程就只有理科三门加上语数外,每周六放学都有一个小时的讨论时间,由学习委员和课代表组织班级讨论。
江宴私心连续组织了两次数学讨论之后,贺星回过味来提出了“抗议”,他叫上孙晨轩把去抱作业回来的江宴堵在教室门口——就像上次堵席之空一样准备对他进行拷问。
“江宴,你这已经不是给你们家空空开小灶了吧?数学题都快做吐了,下周能不能换一门?”贺星一提到数学俩字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就是各种函数和对应的函数图像,还有一大段一大段的看完了也不见得能明白的题干。
孙晨轩本来也是数学不好,对此更是叫苦不迭,每天不得不跟在蒋哲辉屁股后面说好话拿着各种题问他。
江宴抬眼看了眼沉默不语的蒋哲辉,转而看着孙晨轩笑道:“老师说数学打好基础很重要。”
“那也不是你这种打法吧!”孙晨轩苦不堪言,一堆骂人的话哽在喉咙说不出,摇摇头沉痛地说:“都说兄弟如手足,你就是这么残害手足的?”
“哪有这么夸张,再说了——你不懂的,你问问蒋哲辉不就完了?”
孙晨轩又回头看一眼蒋哲辉,撇撇嘴没说话。
从思政处回来的舒霁月正巧又一次从他们身边路过,总觉得这个场景过分眼熟了,饶有兴致地靠在护栏上扬声问:“你们这是昨日重现呢?今天换背着空空欺负他的宴宴了?”
贺星:“……”
江宴低头笑,从边上两个人的腿缝间看到一双熟悉的鞋子。他抬起头偏着脑袋越过贺星的肩膀看着迎面走来的席之空,朝他招了招手。只见他甩了甩手上的水渍把用过的纸巾顺手扔进垃圾桶,拎着贺星的后领把人往后扯了扯:“说什么八卦,我也要听。”
“说江宴徇私枉法,滥用公权,假公济私——”孙晨轩努力在脑海里搜索着各种成语,猝不及防被贺星一脚踹过去,怒道:“你踹我干什么!”
“你在席之空面前拽语文和在舒霁月面前拽英语有什么区别?可别给我丢人现眼的了……”贺星整理了衣领,转身对江宴抬了抬下巴又说:“跟你说个正经事,七班约我们篮球赛,你看给组织组织?”
一听到篮球孙晨轩眼睛都放光了,立刻“不计前嫌”地往江宴那边贴过去,席之空戳了戳他肩膀:“哎哎哎,干什么呢?”
“哇,你们这是干什么呢!”孙晨轩看着站到自己面前的席之空,拍了拍袖子说:“我觉得你们俩这典型的就是占用社会‘资源’,本来可以造福两个单身男女,没想到啊没想到,搞一块儿去了。”
“什么搞不搞的,好好说话!”江宴抬腿踢他一脚,手搭在席之空肩上把人揽着,看上去更嚣张。
舒霁月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问:“你们学校篮球赛是怎么打啊?”
“什么怎么打?”贺星反问。
“就是——算了,你们肯定不玩那些,年轻人啊…”舒霁月活动活动腰慢慢往教室里走,突然回过头来说:“算我一个吧,球赛。”
江宴把另一只手上抱着的几本作业塞进孙晨轩怀里,甩甩手臂问:“七班怎么突然想着和我们班约球赛了?”
“你想想看啊,不管是运动会还是歌咏比赛,不管是这个——班班有歌声还是图书角,他们班总差我们班一两分的,那肯定不能服气啊。”贺星道。
“那你这样说,岂不是全年级都应该不服气我们?”江宴抬手拿掉席之空肩上的花瓣,漫不经心道:“七班么……还记得那个曹木吗?”
贺星一愣,随即点头:“记得啊,不就是被你们揍了一顿那**么?”
江宴看了眼席之空,笑道:“我听说他留级下来了,就在七班,应该是上次挨了打又被舒霁月警告过,不服气所以约了这次球赛。”
“那你的意思是,就针对我们几个来的呗?”
席之空低头抿唇也笑了笑:“这是,武的不行来‘文’的?——我是说文明的文。”
“那就更要打了!打架打不过打篮球也打不过,憋死他!”孙晨轩抱着摞作业,手攥成拳头看上去跃跃欲试,江宴于是善意提醒他:
“你那腰,还想打球?”
孙晨轩愣了两秒,痛心疾首低声骂了句脏话,随后又说:“怕什么!反正就打一场!”
“你追得上球吗?”蒋哲辉把眼镜摘下来擦了擦,重新戴上后瞥了他一眼。
旁边贺星捧着肚子一阵爆笑,江宴趁机揽着席之空也回教室去了。
“你说什么屁话!”孙晨轩一手勾住蒋哲辉的脖子,屈腿在蒋哲辉大腿上踢了一脚:“看不起我?”
蒋哲辉没说话,神色不自然地掐着他手腕将他的手从肩上拎开,淡淡道:“我只是这几天给某人擦药擦烦了。”
“大家关系这么好帮忙擦个药怎么了!哎你别走啊!——不是……”
第二天贺星写了书面申请交给陈旭聪,陈旭聪大笔一挥批了,比赛时间就定在这周五。看了天气预报可能下雨,江宴又去找了体育组的老师借用室内篮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