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舅舅赶忙上楼,半响红着眼睛搀扶着老爷子下楼。蒋文铭要来背,老爷子自己摇了摇手。父子俩只得小心翼翼一左一右把老爷子搀扶下楼。
贺老起身迎了迎:“老哥哥觉着怎么样?”
老爷子坚难的一步步下楼,众人把人迎到座位,七嘴八舌的问好。
“老师怎么样?”
“老师你还好吧?”
“老师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老师,”
“老师,”
老爷子抬了抬手:“芝兰呢?”
贺芝兰瘸着腿走到前面,讷讷喊了句:“外公,”
一众顿时提起嗓子眼,生恐老爷子也来个雷霆震怒,不想老爷子顿时有点急眼:“你腿怎么了?”
这下有点尴尬了,贺老到是不介意,直接道:“不瞒老哥哥。就是我打的。这小子就是该受些教训,”
蒋老爷子打断他:“好好的你怎么就打他?芝兰这也是一番孝心,担忧我的身体才会这么做,这叫‘情有可原’,‘功大余过’,入梦去的早,没尽到做妈的责任,建成又是个一心忙事业的,我这个外公又病了二十多年糊涂事干了不少,你这个爷爷怎么就不多疼点?动辙又打又骂的,好好的孩子都给我打坏了!”
贺老:“……”以前损的不行,现在猛的一下子护上了还真心不太习惯。
蒋舅舅蒋舅母也是一脸做梦的表情,蒋文铭合上自己张大的嘴巴,老爷子瞪他眼:“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搬来椅子给你表哥做?他腿上有伤,不能累着!”
蒋文铭忙搬了椅子来,贺芝兰抬腿要坐,贺老一声咳,顿时又不敢坐了。老爷子招手:“来,芝兰。坐这。”蒋文铭忙把椅子搬了过去,再把贺芝兰扶着坐下。
老爷子看着贺芝兰那相似蒋入梦的眉眼,顿时老泪纵横,惊了贺老跟一众学生又是七嘴八舌的安慰,老爷子拽住贺芝兰手,语气悲痛入骨:“芝兰。是外公对不起你,你是最无辜的,当年你妈怀你的时候我那个高兴劲呀,终于做外公了!你爸让我给你取名字,我想了两天一夜把字典都翻遍了,最后才定下:要是女孩就叫‘明姝’,意喻‘明媚如珠,姝丽玉润’;要是男孩子就叫‘芝兰’,意喻‘芝兰玉树,皎皎如月’,我明明还答应入梦要代她好好照看你,可我怎么就忘了呢?这二十几年就跟猪油蒙了心一样,好像做梦。芝兰,你原谅外公好不好?外公病了,外公老糊涂了,你要是生气就再骂外公几句,罚外公也行,外公干了这么多年的糊涂事,该骂也该罚。”
老爷子情真意切,言词恳恳,拽着贺芝兰手哭的那叫一个悲痛欲绝,旁边人担心他身体,忙劝了几句莫要太伤心,贺老也劝道:“老哥哥也不要这么自责,他身为小辈骂几句也不会少块肉,到是老哥哥你才要好好保重身体才是,这沉疾才好,切记更要保证,以后时间还长着呢,不急于这一时。”说着冲贺芝兰示意下:“芝兰,快劝劝你外公。”
蒋舅舅也劝道:“是呀爸,您病才好,最忌大喜大悲,别让芝兰之前的一番苦心白废。”
贺芝兰茫然中回神,眼神复杂的劝了句:“外公,只要你好好的,我以后就经常来看你,只要你不嫌我烦。”
老爷子顿时又是大喜:“好好好,不嫌你烦不嫌你烦,只要你愿意来,什么时候来都没关系,得空在外公这住两天,你妈还有好些东西留着,到时候拿回去也好好瞧瞧。入梦是个不负责任的,早早就撒手走了,留下你这么个丁点大,”
贺老笑着劝了句:“老哥哥快别些说了,这事已经过去了,过去了。”
“是呀外公,我从丁点大都长到现在了,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老爷子老大欣慰:“好好,都过去了。”
方外婆擦了擦眼泪,一脸恍然道:“你瞧瞧,这一天给弄的,这时候了午饭都还没准备好,你们等等呀,喝杯茶聊聊天,午饭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婆媳俩个并做饭的阿姨手脚快速的去准备饭菜,好在之前都准备的差不多了,蒋文铭又托朋友的饭店弄几个硬菜过来,凑齐两桌饭菜。不过在此之前,李元羲扶贺芝兰到房里去给他看看腿伤,而蒋文铭也把凉好的药给老爷子端了来。
“爷爷,先喝药。”
老爷子也不疑有它,吹了吹药汤,端起碗就喝。可药一入喉,顿时差点没喷出来!苦的整个人都要哆嗦了。
对方夸张的样子看的贺老好笑,劝道:“老哥哥,良药苦口利于病,咱们这岁数,可不能让小辈们看笑话。”
蒋舅舅也是好笑:“爸,要不我给拿点密饯来?”
正摆碗筷的方外婆扬声喊了句:“这二十多年你骂了芝兰多长时间,他还没喊苦呢,你个老头子喝点药就嫌苦啦?”
老爷子的学生也跟着劝了几句,话里话外都有点打趣老爷子怕苦的意思,老爷子有苦说不出,中药他喝过不少,但苦出层次、从头发尖一直苦到脚底心这种还真没经历过!
呆在圈子外的俞半夏,呵呵,你们太天真。
屋内贺芝兰跳着腿脱了裤子,左大腿外侧有着一条醒目的拐杖痕迹,伤处已经泛青紫了,而且周边还红肿着,可见贺老这一下子打的有多狠。
李元羲用手按了按周边,贺芝兰疼的倒吸凉气。“别按别按,疼!”
贺藏锋敲门进来:“怎么样?”
李元羲拿衣服给贺芝兰遮了遮腿:“再重一分力气就得废了。”
明显不善语气听的贺藏锋颇有些不悦。“爷爷下手有轻重,最多只伤肉不伤骨,但李先生想过没有,如果今天这事出了半点差错,那对芝兰来说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不该给蒋老爷子治病?”
贺藏锋语气锐利,原本该淡薄的李元羲也像吃错药似的,颇有点针尖对麦芒的意思,听的贺芝兰头皮发麻:“我说被打的是我吧?我还没找人吵架呢,你们俩到是先吵起来了,要不要再打一架分出个胜负?”
贺藏锋揉额。
李元羲抿了抿唇,倒出药油给贺芝兰揉伤,半响:“是我鲁莽了。”才害的你被打。
对方一脸颓废的模样看的贺芝兰心里怪怪的,忍着疼劝道:“不怪你,你也是为我好,其实也没什么事,我都被外公嫌弃二十多年了,现在能治好外公听他说一句‘对不起’,这点疼我觉着值!”
闻言,贺藏锋又气的骂他:“值什么,你看你是教训还吃的不够!”
贺芝兰回瞪,拽住李元羲手。“什么教训不教训的,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干。因为我相信元羲哥。”
俩人手拽着手,相互相信对方的样子,顿时贺藏锋觉着自己有点多余。
蒋文铭来敲门:“…??表哥,藏锋哥,李先生,吃饭了。”
这一顿生辰饭吃的是波折起伏,不过好在结果都是好的,蒋老爷子的沉疾除去大半,解了二十多年心结,贺芝兰也从二十多年的苛刻中解放出来,难得享受外公的关怀,打眼看去,到比往年任何一次都要来的其乐融融了。
老爷子毕竟才好转,陪着众人用罢饭就显出疲惫了,一众有眼力劲的学生也纷纷起身告辞,留贺老走最后。
老爷子拽住贺老:“芝兰这孩子让贺老弟费心了。我这个做外公的亏欠他良多,不过以后不会了,对建成,唉,这孩子孝顺、实心,被我骂了二十多年都没句怨言的,是我老糊涂了。也对贺老弟不住,这么多年没给个好脸,我记得你家老大跟老大媳妇来过几次,我说了不少阴阳怪气的话,让他们别怪,代我转达下歉意,待我身体好一些了,再一一登门道歉。”
贺老拍拍他:“老哥哥别说这些见外话,都是一家人,什么道歉不道歉的,只要老哥哥身体好,小辈们被骂几句也值得放心上。今儿就这样了,老哥哥先休息,待身体好一些了,咱们再叙。”
“诶,再叙再叙,一定一定。路上注意安全。”老爷子起身送了下,贺老忙把人摁下了,示意蒋舅舅送一下就行了。
顿时,刚才还热闹的宅子即刻安静了下来,老爷子在蒋文铭的搀扶下准备上楼去休息,俞半夏举着药罐子。“劳驾,这炭火不足了,我让人送点过来?”
蒋文铭有点懵:“我爷爷还要吃药?”
俞半夏努力装出无辜的样子,用一幅理所当然的语气回道:“当然。李先生开了三天六帖的药量呢,早晚各一帖,三天之后再过来换方子,估摸着应该要喝一个月左右。”
老爷子:“……”
老爷子生无可恋。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明天没办法更哦
第49章 敬畏自我
蒋老爷子这边被药苦出层次感, 贺芝兰坐在他爷爷的红旗车里也要憋出层次感了, 什么叫大气都不敢喘?什么叫憋得灵魂出窍?连下车贺芝兰都恨不得自己变成隐形人,心里哈里路亚的喊‘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可看不见他?可能吗?
“站住。”
贺老拐杖‘咚’一声撞地,不轻不重,可贺芝兰愣是全身汗毛一竖,刚跨出去的脚硬生生收了回来。
“要去哪呀?”贺老问。
贺芝兰讪讪转回来:“爷爷,我腿有点疼,我去房里再擦点药。”
“不准去!”
“我去擦点药, 擦完就回来, 爷爷我腿真有点疼, ”
一看贺芝兰讨巧卖乖的模样贺老就气不打一处来, 扬起拐杖就要揍他个满地开花!李元羲一手拽着人护到身后, 贺藏锋也忙拦着贺老:“爷爷, 芝兰也知道错了,您刚才那一拐杖,腿都肿老高,您骂两句就可以了,他也知道怕了。”
“知道错了?知道怕了?”贺老拐杖撞地撞的嘭咚响, 满脸恼怒:“他要知道错了知道怕了,今天这事就不会发生!哦,就他能耐就他救人心切,怎么?我说错了?你现在心里不是沾沾自喜认为自己立功了?”
贺芝兰讷讷回:“我没有,”
“没有?呵, ”贺老瞥他,冷笑:“就你这点本事还想蒙过我?痴心妄想!”
贺芝兰被喷成狗,贺藏锋扶着贺老往沙发那走,一边劝道:“爷爷您先别气,芝兰也是一番好意,虽然过程很惊险但结果是好的。他也是关心蒋爷爷心切才会一时情急这么做,您教育教育他,说说其中惊险就可以了,毕竟他今天的的确确是立了功,您之前不问青红皂白就赏他一拐杖,心里不定怎么委屈呢。”说着把贺老扶沙发上坐下,眼神往贺芝兰那一使。
贺芝兰瘸着腿去泡了茶来,再瘸着腿回来,双手捧着递给贺老。
贺老不接茶,问他:“腿疼吗?”
生恐贺老生气,贺芝兰忙摇头:“不疼!”
贺老气笑:“不疼你瘸个着腿干什么?给我这里装相呢?!”
闻言,贺芝兰举着茶一叠声回:“疼、疼、腿是疼的。”
“疼,知道疼就好。”贺老接过茶放到旁边,看他道:“那你想想,如果今天结果不是好的,你外公的病没人相信,也没有那么快醒过来,你觉得你的结果会是什么?爷爷又会有多心疼你,多担心你?你大伯、大伯母、你爸、你哥,他们又会有多心疼?就算我们穷尽我们一张嘴,能给你挽回多少名声,又有多少人相信你是给你外公治病,而不是纯粹的忍无可忍抱怨这二十多年的委屈?”
“爷爷,”
贺老打断他,语重心长:“芝兰,你们这代人活的比上一代的人自由,不靠名声过活,但活的有多自由危险性就有多大,特别是现在无空不入言语自由的网络,千夫所指无病而死,你觉的你真的能无视旁人的言语怒骂跟诅咒?”
贺芝兰其实在中途就发觉到后怕的,可那时候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但停止才是前功尽弃千夫所指,最后成功了才舒了口气,所以他才敢冲贺藏锋吼,‘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可现在才发现他想的太简单了。
“你想救你外公的心是对的,为你外公着急也是对的,为了‘以毒攻毒’的法子起到做用,你伪造李先生的身份,借今天这样难得的场合、机会、时机,通通都没有错,但你错了一点。你错在最开始的那一点,你拿你外公的性命在赌,赌天时、地理、人和,哪怕你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成功率,在这一点上你错了,那便是满盘皆输。”
贺芝兰瞪大眼睛:“我拿外公的性命在赌?!我没有赌,我,”
贺老反问他:“你没拿你外公的性命在赌,那你是在拿自己跟李先生的名声在赌?”
“爷爷,”贺芝兰被问懵了。
贺藏锋看不过眼,提点句:“芝兰。谁都能做这个决定,但唯独不能是你。”
贺芝兰一幅似懂非懂被说懵了的模样,贺老气不打一处来:“赶情这大半天我是白费口废了?等你爸下午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你!”
话虽然这么说,但贺建成回来要收拾贺芝兰的时候,贺老先把人叫到书房臭骂了一顿,开口第一句就是‘自己惹出的事还要最无辜的芝兰去解决,你还有脸骂人不成?’当然,此时的贺建成还在飞机上,贺芝兰还一幅懵逼模样,贺老恨铁不成钢的瞪他眼,冲李元羲颔首。
“李先生与我到书房聊聊?”
贺芝兰下意识起身,‘爷爷’俩字还没叫出口,转尔就被贺藏锋摁回沙发,李元羲起身:“正有此意。贺老先生请。”
“李先生请。”
李元羲给贺芝兰一个安抚眼睛,随贺老去到书房,看俩人一前一后背影,贺芝兰张了张嘴,贺藏锋看他担心的模样,拍了拍他:“放心。爷爷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