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你也可以尝试别的死法,比如割腕。”喻礼拉起他的一只手,伸出食指在他手腕上轻轻划了划,“就这里,一刀下去,看着自己的血慢慢流掉,身体逐渐变冷。”
“哦,你也不用怕疼,毕竟失血到一定程度之后,就感觉不到疼了,整个人飘飘然的,感觉下一秒就能见到上帝,怎么样?心动不心动?”
“到时候谁还能管我呀?双眼一闭,爹妈白养。他们会有多痛苦跟我有什么关系,他们会不会一起想不开又关我什么事,反正我解脱了。不用刷题,不用担心丢人,不用勉强自己去做那些不愿意的事,彻底自由了,是不是可美好了?”
那男生已经彻底吓傻了,根本想不到他会这么说。
但是仅仅在脑中描绘一下他形容的那个画面,就觉得可怕极了,痛苦到快要窒息,悔恨难当。
而这份痛苦,终于高于了这社会,家庭的期许和旁人的眼光给他带来的所有压力。
“对……对不起!是我想歪了,我再也不敢了!”男生捂着脸痛哭了起来,“是我对不起爸妈……”
喻礼放开他,站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瞬。
“想死还不容易?可是你为人子的义务尽到了吗?养育之恩报了吗?生你下来就是为了多吃那两粒米的?考试考砸就要自杀,那你可完了,以后可能还会失恋,工作也不一定顺利,孩子不一定听话,你准备怎么办?再死两次?”
“不……不会了,对不起……”男生哽咽着,嗓子哑到几乎发不出声了。
“自己逃避到这一切,没有面对挫折的勇气,然后把所有痛苦都留给亲人。你说人怎么能这么自私呢……”最后一句话喻礼说的格外轻,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他拎着书包拖着脚步往家走,突然顿住了,抬手摸了摸自己手腕。
“自杀的人懦弱又自私……呵,你怎么有资格说别人……”他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
天上的乌云越发浓厚,像是随时要压下来一般,喻礼看了一眼,从书包里掏出伞,几乎下一秒,豆大的雨滴就砸了下来,眼前的一切瞬间蔓延上一层水汽。
“啧!”喻礼把包抱在怀里,用伞遮了大半,全然不顾身上都淋透了,闷头往回冲。
然后眼前突然一亮,随着“咵嚓”一声巨响,一道极粗的闪电落了下来,喻礼腿一软,差点栽倒在地。
“遭了……要打……打雷……”他神色是罕见的惊慌,几乎是连滚带爬往前冲,风大雨急,伞根本撑不住。
喻礼索性将伞骨往回收了收,全力护住胸前的书包。
远远的已经能看到大门了,喻礼几步扑到门前,哆嗦着手在口袋里翻钥匙,“钥匙……我钥匙呢……草!钥匙……”
可是只装了一把钥匙的裤子口袋空空如也。
想来可能是刚刚救人的时候掉水里了。
喻礼的身体顺着门板慢慢滑落,整个人蜷缩了起来,探手去掏手机给房东打电话。
但是他们早在三天前就去外地玩了,根本没在S市。
手机慢慢从手中滑出,喻礼整个人已经呆滞了,平时灵敏的脑子怎么也转不动,脑子里只有那可怕的惊雷声,和那个满是血迹的雨夜。
“轰!”又是一道巨雷,喻礼双手抱头,把自己缩成一团,前所未有的狼狈和无助。
他甚至已经没办法呼救了,张嘴要喊,但喉咙里就像堵了一团棉花,又像是惊吓过度之后造成的短暂失声,疼得像是着了火。
就在此时,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
喻礼睁开眼,透过朦胧的水汽看过去。
小小的屏幕上映出三个大字。
“小朋友。”
第22章 心动的瞬间
喻礼抖着手, 挂了电话。
没有了催命般的铃声,他终于放松了下来,稍稍可以喘口气。
但是过了没两秒,铃声又响了起来, 原本清脆的闹铃现在听着却又几分可怕, 但打电话的人显然也很执拗,一副不接电话誓不罢休的态势。
“咳……咳咳!哈……喂?咳……”喻礼用力咳嗽了两声, 强逼着自己发声, 喉咙涌上来一股腥甜的味道,嗓子生疼,像是被割裂了一样, 但好歹是能出声了。
“喂?怎么了?”接通了电话, 他假装轻松地笑了声, “大晚上不睡觉, 给我打电话干嘛?”
“你没事吧?”祁湛顿了一瞬, “刚刚怎么挂了电话?”
喻礼:“摁错了, 你不是很快又打回来了么……”
“你的嗓子怎么了?”祁湛敏锐地察觉出不对, 有些小心翼翼道,“你现在……在干什么?”
“干什么?”喻礼闷笑一声,抬头看了眼暗不透光的天空, 朝后缩了缩, “当然是在家里了,躺在床上,喝着热水看书呢, 你说你也是,给我布置那么多题,我现在看到数字就想吐。”
他强撑着精神,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轻松一点,跟平时一般无二。
然而又一道闷雷炸响,喻礼瞪大了眼,下意识想要尖叫,却抬起了手,用力咬住自己的食指,低低喘了两口气,只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地呜咽。
就像是受了伤的幼崽,可怜又无助。
“喻礼。”祁湛祁湛突然喊了他一声。
喻礼瞪大了眼,这是那家伙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两个人见面时,总是用“你”来代称,打电话基本也就是几句简短的沟通,似乎从来都没有认认真真叫过他的名字。
“你到底在哪?在家吗?”
喻礼又把手指咬紧了些,留下了一圈浅浅的压印,“当然是家里,不然呢?我不是说过了吗?这么晚了,好学生该睡了,我就先……”
“我来找你,呆那别动。”他话没说完,就被祁湛打断。
然后听筒里就传来淅淅索索的衣服摩擦声,那小孩似乎真的打算过来。
“别过来!”喻礼惊叫了声,可电话已经挂断了。
别来……
喻礼动了动嘴唇,却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手机落在地上,他把头埋得低低的,重新把自己缩成一团,随着一声声巨响瑟瑟发抖。
不要过来啊……
太难看了。
约莫十五分钟之后,祁湛撑着伞,来到了巷子口,一眼就看到了门前那一团,他慢慢走过去,把伞撑在了喻礼头顶。
没有问他为什么这么狼狈,没有对他方才拙劣的谎言发表任何意见,甚至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
只是在他身边蹲了下来,摸了摸喻礼湿透了的,冰凉的发顶。
“你还真来了啊……”感受到头顶的温度,喻礼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大晚上的,下这么大雨,你跑过来干什么?傻不傻……”
说着,他又往后缩了缩,似乎生怕自己满身的水渍会沾上那人的衣服。
祁湛没有说话,抿了抿唇,直接上手开始扒喻礼的湿衣服。
校服只有薄薄一层,但是里面的棉背心很厚,本来是为了保暖,可浸透了水之后,变得又冰又重,自身那点微末的温度也很快被吸个干净,还不如不穿。
“你干嘛?别碰我!”喻礼挣扎着往后退,可他背后就是墙,根本无处可躲,更何况他今天消耗了太多体力,现在浑身都是软的,根本不是小孩的对手。
三两下就被脱下了校服,连带着湿漉漉的棉夹心被扔到一边。
祁湛又迅速脱下自己的校服,披在他身上,把人半抱在怀里,强制性给他穿好了衣服。拉链拉到最顶上,竖起来的领子遮住了大半张脸,也挡住了不断往脖子里钻的冷风。
喻礼感觉浑身一暖,下一秒就开始疯狂挣扎起来。
“我让你别碰我没听到吗?你在做什么?我需要你管?你给我滚!”但他的所有反抗都被镇压,再加上这么丢人的一面被人看了去,委屈又火大,难得动了真火说了重话。
可无论他怎么冷嘲热讽,甚至连“滚”字都用上了,祁湛都不为所动。
他依旧我行我素地做着自己的事,直到把人收拾好了,才背对他半跪下身,露出平坦削瘦的后背,扭头看他,“上来。”
这是两人见面说的第一句话。
喻礼愣了一瞬,眼眶涩得要命,他用力别过头,不让自己显得过于狼狈,“我让你走啊,不用你管!”
祁湛就着这个姿势蹲了一会,然后又转过身,毫不顾忌地在他身边坐下,“那我陪你。”
“你有病啊!你到底想干什么?”喻礼终于忍不住了,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嗓子哑到不行,“穿这么少坐在这里,你是想找死吗?不要命了?明天高烧直接送医院了你知不知道?!”
“那就跟我走。”祁湛直视着他,平静道,“或者我在这里一直陪着你,你选一个。”
“别闹……”喻礼低下头,难过到无以复加,“别管我,别看我,就让我一个人……求你……”
祁湛突然伸手,抬起了他的下巴,温热的指腹擦过他冰凉的脸颊,带走一点点水痕,“没事的,你信我。”
说完,他重新在喻礼面前蹲了下来,维持着这个姿势不动。
似乎只要喻礼不上来,他就能一直这么蹲下去。
深深地知道这个小孩性子里的执拗,喻礼只能软手软脚爬上去,两条胳膊环住他的脖颈,然后被小孩直接背了起来。
祁湛稳稳站起身,又拿了一把伞递到喻礼手里,“抱紧,遮好自己。”
然后顺手捎上了地上的书包,手伸到背后,托住了他的大.腿根。
喻礼身上是干净的衣服,贴着祁湛温热的身体,降得厉害的体温终于稍稍回暖,他不自觉收紧了手臂,将头埋进了小孩的颈部。
他似乎才发现,这个被他护了许多次,在他心中像个精致的琉璃娃娃一样的小孩,虽然看起来身躯单薄,但他的肩膀却很宽厚。
靠上去的感觉,很安心。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气氛沉默,却不觉得尴尬。
又是一声巨响,喻礼呜咽一声,无意识朝祁湛的脖颈处拱了拱,双手双脚都不自觉用力,把人缠得死紧。
祁湛的脚步慢了一瞬,很快又恢复正常。
“我是不是挺没用的?”喻礼突然道,“这么大的人了,还怕打雷,是不是连小孩子都不如?”
语气极轻,像是难过极了。
“不会。”祁湛手上用力,把人往上托了托,继续快步往前走,“你太累了,休息会吧。”
“什么都别担心,我在。”
喻礼没有回他,只是慢慢闭上眼,稍稍放软了身子,让自己能靠得更舒服些。
就在他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他被祁湛小心翼翼放了下来。
祁湛一手扶着他,一手去开密码锁,当把他半扶半抱着往里带的时候,正好撞上端了一杯水,准备上楼的顾青松。
“你……你们……这是怎么了?”顾青松的视线扫过自己外孙单薄的身体,又看了眼喻礼惨白的脸,眉头蹙了起来。
本来就长得很严肃,现在这个表情,竟像是下一秒就要发火了。
而喻礼在看到顾青松的那一刻,就差点腿一软摔下去,要不是被祁湛死死搂住了腰,根本站不稳。
“顾老师……”他扯了扯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好……好久不见……”
顾青松怎么会在这里?!
他跟小孩……是什么关系?
“他身体不舒服,我们就先上去了。”祁湛朝顾青松点了点头,半抱着人越过他就往楼上走,没有丝毫解释的意思。
现在显然也不是什么闲话家常的好时机。
顾青松盯着两个少年有些踉跄的背影,难掩担忧。
那个孩子……
他长叹了一口气,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祁湛打开门,灯亮起的一瞬间,喻礼反射性地闭了眼,然后就被什么东西兜头罩住。
祁湛随手扯过一条毯子,把人包了个严严实实,又将他牵到床边坐下,“在这等我一会好吗?你需要洗个澡,不然会感冒。”
然后又摸了一把他冰凉的额头,转身进了浴室,哗哗的放水声传来,喻礼还有些恍惚。
他整个人缩在毯子里,只有一颗脑袋露在外面,眼睛咕噜噜转着,打量着这个房间。
不大,但是一切都井井有条,看得出房间的主人是个非常自律的人,只是从壁纸和家具的颜色,都透露出了几分冷淡,就跟主人的性格一样。
愣神间,祁湛已经放好水出来了,“进去吧,自己可以吗?”
喻礼点了点头,放下毯子,拖着已经无力到快要打颤的腿往里走,一进门,就被朦胧的水汽和氤氲的雾气包裹住了。
丝丝缕缕的暖意钻进了每个毛孔,喻礼不由得长叹了一声,彻底放松下来。
靠门口的一把椅子上,放着一套棉质的睡衣,一条崭新的内.裤,而一旁的浴缸盛满了热水。
明明可以用淋浴头,而且对于不是特别亲密关系的人来说,泡浴缸总是有些过界的。
但小孩却怕他生病。
喻礼轻笑了一声,把自己彻底沉进了热水里。
趁着这个空档,祁湛起身去隔壁,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自己,又下楼去熬了一锅姜汤。
可等他端着热气腾腾的姜汤上来的时候,喻礼还没出来,时间已经过去快半个小时了,怕是水也冷了。
“还好吗?”祁湛敲了敲门,“需要我进来吗?”
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