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风毫不留情的拍打在他的身上,他头朝地被灌了一肚子的冷风,身体急速的下坠穿过层层云雾,失重的感觉让他难受不已。
眼睛被风沙吹的生疼,眼眶瞬间变得湿润,就在他以为自己会这么直挺挺的摔下去然后在床上躺上十天半个月之时,有人将他拉了起来揽紧了怀里。
涣散的意识蓦的汇拢,他勉力睁开了眼。
凛冽的寒风中,一个清逸俊美的白衣男子揽着他在空中穿梭,稀薄的云雾自他周身飘浮,发丝浮动,衣袂翻飞,飘然若仙,好看的让周遭的一切都失了颜色。
察觉到闻瑕迩投来的目光,他微侧了头回望过去,一道赤符被风卷起自他脸颊离开飞向了天际。
闻瑕迩触及到对方的眼光也不闪躲,反而目不转睛的盯着对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14章 恼怒
不过须臾,二人便已从半空中落到了地上。
仙魔两道的人翘首以盼等了许久,终于等来了人。但又看这二人均毫发无伤,胜负的结果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人群中有人发出疑惑的声音,“这二人到底是胜了?”
朗禅走到闻瑕迩面前,见到对方身边站立之人一愣,随即拱手道:“见过缈音清君。”
白衣男子颔了颔首,人群中突然涌出十几个跟他穿着同样颜色衣袍的弟子,走到他面前恭谨的作揖,齐声道:“小师叔。”
闻瑕迩又看了白衣男子几眼,随即拉过一旁的朗禅问道:“他是什么人,你是不是认识?”
朗禅答道:“他是临淮君家的公子,在禹泽山修道。别看他年纪轻轻,辈分却比我们高些。”
闻瑕迩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突然上前走到对方面前语气不太好的问道:“你是不是一早就破开了我的阵法。”俨然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白衣男子看了他一眼,淡道:“是。”
闻瑕迩道:“那你为何还做出一副被我压制住的模样?你莫不是在戏耍……”
“是哪边胜了?!”魔道这头有人高声问道。
“这不是废话吗?肯定是我们少君赢了啊!”
“少君的修为的确不弱,但我见着仙道那边迎战的好像是禹泽山的君惘啊……”
闻瑕迩的话被盖过,他皱了皱眉刚要接着说下去便听朗禅问他,“阿旸,你是胜了还是败了?”
“我……”
“是我输了。”君灵沉低沉的嗓音响起,轻轻浅浅几个字一出犹如平地一声雷让双方炸开了锅。
“我就说我们少君会赢,你看果然是少君赢了!”
“少君威武!”
闻瑕迩闻言眉头蹙的更紧,脸上非但没有丝毫获胜的喜悦,反而有些恼羞成怒。
一个符修若是不能在剑修近身之前打败对方,那这个符修便是败了;一个阵修若是被剑修轻易破解了阵法,那这个阵修也是败了。
而他今日在这人身上两样都占尽了,输的简直是一败涂地。
旁人不知道这场对决的胜负,他们二人难道还能不清楚吗?
一想到这儿闻瑕迩就来了气,他宁愿自己失足从崇云楼上摔下来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也不想被君灵沉救,在他看来对方此举,无疑是在狠狠的羞辱他技不如人。
一旁的朗禅见闻瑕迩的脸色不对,问道:“阿旸你怎么了?”
闻瑕迩沉着脸回答:“我没事,只是有些话要同这位君公子说道说道。”
他朝君灵沉道:“临淮的君公子是吧?我们再比一场,若是这次我……”
“你的东西。”君灵沉拿出一件物什递到了闻瑕迩面前。
骨节分明的净白手掌中,安静的躺着一根细长的金色火纹簪。
闻瑕迩胸中的闷气被遏制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紧抿着唇从对方手中接过后,终是心有不甘的道了一句:“多谢……”
君灵沉面无表情的朝他颔首,而后带着身边的一众弟子往人群外走去。
他紧捏着手上的簪一语不发,朗禅问他:“你的鎏火簪怎么会在缈音清君的手里?”
他回过神将鎏火簪重新戴在了头上,语气不太好的回答道:“没什么,他顺手帮我捡回来罢了。”
第15章 友人
自崇天楼那日之后,闻瑕迩回到冥丘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足足生了半个月的闷气。
他自诩修为在同龄人中算得上拔尖,尤其是在阵符方面的天赋甚少有人能出其右,别人只修一门,他却是阵符双修。
修炼起来不仅毫不费力,速度也是常人的几倍。因此自他阵符双修小有所成之后,在和同龄人的交手中几乎是没有败过。
在他手下输的一败涂地的剑修数不胜数,便是仗着一身不俗修为的朗禅也只能勉强和他打个平手。
所以在崇天楼上,败给年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君惘,一直让他耿耿于怀。
若那君灵沉堂堂正正不放水的跟他斗一场其实他也不至于在意这么长时间,输了顶多和自己怄怄气,每天懊恼自己技不如人之外也算输的心服口服。
可最令他生气的就是那君灵沉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闻瑕迩一想到这儿气就不打一处来,君灵沉在他面前故意装出一副被他制服的模样,看他自鸣得意后失足掉下崇天楼顶的丑态后又出手救他,以此彰显自己的修为比他高深出多少倍,最后还在仙魔两道面前故意认输,明面上给足了他面子,但心里面不知道嘲笑过他多少遍了。
这无疑是对他□□裸的羞辱,是对他明目张胆的嘲讽!
所以他足不出户的这半个月里,一半是在恼怒自己修为比君灵沉略逊一筹,另一半则是在考虑如何替自己出一口怨气。
君灵沉让他失了颜面,那他就要在对方身上找回来,让君灵沉也尝尝受辱的滋味。
打定主意后他便联络了自己在仙道唯一的友人朗禅。
朗禅乃是应天长宫朗家的嫡子,修为不错,人也不错,和他志气相投,一来二去的便成了朋友。
他和朗禅的相识也算是别具一格,可以说是不打不相识。
他那时双修阵符两道刚好小有所成,便迫不及待的离开他父亲的羽翼独自出门游历。
在经过一片丛林之时,恰好撞见了正在斩杀一头野狼幼崽的的朗禅。
那样的场景,闻瑕迩便是现在回忆起来也觉得记忆犹新——
那时的朗禅脚下正汇有一滩暗红色的血池,他站在血池里,血淹没了他的裤腿。
他的四周密密麻麻的堆满了十几头死状可怖的成年野狼的尸首,它们没有被一剑刺中要害,而是被人熟稔的砍下了头颅而死。
为什么要说熟稔呢?乃是因为这些狼尸首分离处的伤口十分平整,一看就是手法熟稔之人一剑砍下,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多出来的其他伤痕。
最后存活下来的野狼幼崽趴在朗禅的脚下呜呜直叫,灰白色的皮毛上全是红色的血迹,求生的本能让它想站起来逃跑,可它年龄太小了,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朗禅手起剑落,却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直接砍下了这只幼崽的头颅。
而闻瑕迩来的时候恰好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靠在林间的一棵树上,看着朗禅站在一堆头颅和身体分离的狼群里,正在脱自己占满血迹的衣袍,语气不明的说了句,“斩草要除根,看来杀狼……也是这样。”
朗禅闻言立刻转过了身,握着剑眼含戒备的看着他。
闻瑕迩被朗禅这眼神一下子给激的头皮发麻,体内的血液却止不住兴奋起来,当即便布了阵丢了符,跟对方打了起来。
后来朗禅问他为什么初次见面的时候要跟他动手,他很认真的想了想,认为是当时朗禅那副模样很欠揍,看他的眼神里还有挑衅的意思,所以他没忍住动了手。
朗禅:“……”
闻瑕迩和朗禅约在应天长宫外的一个湖心亭见面,那是他们常在一起聚的地方,闻瑕迩对此可以说是十分的熟门熟路。
他在来之前还特意买了朗禅最喜欢吃的烤乳猪,原因无他,前些日子他托朗禅打听了一些关于君灵沉的事迹,这次来找人家不带上点回礼说不过去。
他走得急,买了烤乳猪忘记让老板帮忙切割一下,直接用油纸一包扛着一头烤乳猪就走了,结果一到湖心亭便看见朗禅一手扛着一头烤乳猪,一只手还提了些东西从另一条小道上走来,两人对视了几瞬,都有些傻眼。
闻瑕迩把烤乳猪往湖心亭的石桌上一放,对着朗禅来了句,“朗青洵,你可真能吃。”
朗禅有些哭笑不得把另一头烤乳猪放在了石桌上,“你也没说要给我买啊……”
闻瑕迩挑了一下眉,“怎么,你这是委屈上了?抱怨我没给你买过?”
朗禅很认真的想了想,回答道:“阿旸你的确没给我买过。”
闻瑕迩哼了一声,伸手就把朗禅另一只手提着的油纸包夺了过来打开,拿出一块糕点就往嘴里放。
朗禅拿出一把随身携带的小匕首擦了擦,割下一块烤乳猪递到闻瑕迩面前,闻瑕迩看了一眼,眼神中透露着嫌弃,“这油腻腻的有什么好吃的,真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他嘴上虽然在抱怨,但还是接过来吃了下去。
朗禅又给自己切了一块,道:“那芸豆糕甜腻腻的,你不是也照样喜欢吗?”
闻瑕迩闻言,将手上的芸豆糕往石桌上一放,平静道:“也就一点喜欢。”
朗禅看了他一眼,但笑不语。
闻瑕迩擦了擦手上的糕点屑,直接讲出这次他来找对方的目的,“君灵沉的事,阿禅你查的怎么样了?”
朗禅切着手下的烤乳猪,慢条斯理的道:“临淮君家嫡公子,姓君名惘字灵沉,三岁时拜入禹泽山内门修道;八岁时在门中的试炼里力压群雄一举夺魁成为掌门越鉴真人的关门弟子;十四岁时孤身一人凭着一把留阙剑斩杀了为祸四方的凶兽螭吻,自此扬名天下,名震九州;十六岁时由禹泽山掌门亲授道号‘缈音清君’,同年接下临淮君家少家主之位;十八岁时剿灭了在北荒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门派鸣煞谷,受北荒百姓尊崇,为其建庙宇……”
“停。”闻瑕迩打断了朗禅的滔滔不绝,“除了这些事迹,就没别的?”他可不是来听君灵沉扬名立万的故事的。
朗禅擦了擦嘴,“你想听哪方面的?”
闻瑕迩道:“不好的,我要听他不好的事迹。”
朗禅沉吟片刻,道:“他左眼……似乎天生眼盲。”
闻瑕迩闻言眉心微蹙,“眼盲?可我那日和他在崇天楼上交手的时候他动作迅捷的很,根本不像是眼盲之人。”
朗禅喝了杯茶,道:“这事我也是道听途说的,缈音清君看上去的确与常人无异,所以眼盲一事还有待考究。”
闻瑕迩深觉君灵沉眼盲一事实乃无稽之谈,没太在意,又问道:“还有呢?他还有其他不好的事迹吗?”
“缈音清君不好的事迹……”朗禅想了想,咽下一块肉,道:“尚未婚配算吗?”
闻瑕迩匪夷所思的看着朗禅,“君灵沉难道……难道没有犯过什么错?”
“没有。”朗禅放下茶杯,眼神中似乎带着点钦佩,“缈音清君不仅修为超凡,德行也是十分出众的,出世至今,从未有过不雅的传言。若是能够结交缈音清君这样的人物,倒也算是人生一大幸事。”
闻瑕迩闻言立刻垮下了脸,冷哼了几声,道:“有什么好的,冷冰冰的跟个冰雕一样,谁若是交上他这样的朋友岂不是会被闷死。”
朗禅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割下几块肉用油纸包起来递到闻瑕迩面前,随口岔开了话题,道:“阿旸你什么时候回冥丘?再过十日是朗婼出嫁之日,我也会有些忙,不能日日陪你。”
“朗婼?”闻瑕迩漫不经心的吃着对方递过来的肉,“就是那个和你同日出生的姐姐?恭喜恭喜啊,不知是哪家的公子能娶上她,真是三生有幸……”
朗禅心知他说的是反话也没拆穿,“娶她的是云家的嫡公子云束。”
“青穆云家?”闻瑕迩问道。
“没错。”朗禅道。
闻瑕迩微微迷眸,“又是一个惹人生厌的世家……”
朗禅愣了下,“你说青穆云家?可我怎么记得你……就是这家的。”
闻瑕迩摆了摆手,“那不一样,我跟云家那家主有些私怨,在我十岁时就接下的。”
“十岁?”朗禅忍俊不禁,“云酬家主的年纪都能做你父亲了,他能和你一个孩子有什么仇怨?”
“关乎家父颜面,这件事做兄弟的不便告诉你。”闻瑕迩问道:“朗婼和云束什么时候成亲?”
朗禅倒也未继续追问是什么仇怨,回答道:“他们二人十日之后会在应天长宫成亲。”
“不该是在青穆成亲吗?”自古以来成亲仪式都是在男方家中举行,头一次听到在女方家中,闻瑕迩便不由得问了一句。
朗禅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闻瑕迩立刻心领神会,“你爹可真是个狠人。”
朗禅笑了笑,继续低头切着肉,“不过朗婼并不想和云束成亲,这几天将宫中闹得鸡犬不宁。”
闻瑕迩道:“为什么?难道朗婼有喜欢的人了?”
朗禅点头道:“没错,朗婼和宫中一个弟子两情相悦,朗宫主不同意,把那弟子赶出了应天长宫。”
闻瑕迩啧了几声,“棒打鸳鸯这种事做了会遭报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