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瑕迩掂了掂手中的茶壶,对君灵沉道:“我去找那位姑娘要些茶水来,缈音清君你就在此处等我。”
君灵沉似乎想起身和闻瑕迩同去,闻瑕迩却已经拿着茶壶跑出了一段距离,君灵沉顿了顿,最终还是停驻在了原地没有离开。
闻瑕迩进到长廊后眼看着就要追上那姑娘,正准备高喊一声,一个拐角之后,却发现长廊上没了那姑娘的身影。
“姑娘?”闻瑕迩试着喊了一声。
寂静的长廊上空无一人,回答他的只有间或的风声。
闻瑕迩并不认为是自己刚才产生了错觉,那女子的身形是的的确确出现了的,只不过一个转角的距离让他给跟丢了。
他站在原地看了一眼空寂的长廊,手指放在茶壶上轻叩了几下,随后,唇角勾勒出一个似有若无的笑意。
闻瑕迩靠在廊柱上,不经意的转了个身,藏在衣袖中的赤符顺势而出,贴在了柱身之上,赤符一贴上廊柱便很快融为了一体,隐没不见。
他抱着茶壶从容离开,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模样。
等走出长廊之时,闻瑕迩又撞见了那三个才从他和君灵沉手里求饶逃脱的修士,那灰袍修士被另外两人搀扶着走得很慢,看行走的方向似乎正向着他这边而来。
闻瑕迩顿了顿,把脚收了进去,回到了长廊的一侧藏了起来。
那灰袍修士面如白纸,被其余两人搀扶着行走,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只听他道:“枉我以为那君灵沉是什么圣人君子,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气量狭小之人,我不过是与他那剑童有几句口舌之辨,他竟然想要了我的命!”
搀扶着他的师弟闻言皱了皱眉,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没看见什么人影后神色才缓和了几分。
他低声呵斥道:“师兄,是你无礼在先!缈音清君是与我们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物,你却非要厚着脸皮与人家攀亲近,是你的错!”
灰袍修士梗着脖子恶狠狠的看了他师弟一眼,“我哪里有错?我比君灵沉还大上几岁,唤他一声仙君已是给足了面子,是他是非不分,非要护着他那没规矩的剑童!”
“你……”他师弟显然被他的话气急,“缈音清君不是师兄你在背后能议论的人,你快闭嘴!”
灰袍修士呸了一声,目眦欲裂一副气急的模样,“我为何要闭嘴?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那君灵沉不过是一个曾经被闻旸摆弄过的玩物,真当自己还是什么圣人君子,不过是世人愚昧无知才被他那副装出来的圣洁面孔给蒙骗了!”
“师兄你是不是疯了!”他师弟松开了搀扶他的手,一把将其摔到在地,瞪大了眼一脸惊慌的看着他,“......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那灰袍修士被忽然摔在地上,头磕在青石板上发出砰的一声响,他的身体随之猛地抖了一下,眼里怒火中烧的情绪瞬时被一片平静所取代。
他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服,问道:“师弟,你做什么推我?”
他师弟还没从震惊中转醒,立在另一旁的黑衣修士率先开口道:“魏兄,缈音清君当年以身饲魔头,这才有了如今修仙界的太平,怎的到了你口中,竟变的如此不堪入耳。”
魏闲恍惚的看向黑衣修士,“月兄,我……”
“你别再说了!”魏闲的师弟王之一把扯起他的手臂就往回走,似乎怕极了对方再胡言乱语。
被唤做月兄的黑衣男子在原地停驻了片刻后,才跟了上去。
闻瑕迩面无表情的从长廊一侧走了出来,在那三人停留的地方随意的瞥了一眼后,便离开了。
他回到亭子里,见君灵沉仍旧端坐在亭中等他,面上带了几分笑意后,才走到对方面前坐下。
闻瑕迩把手中的茶壶放回了石桌的原处,道:“那个姑娘走的太快,一转眼就不见了,我也没遇到其他的人,只能无功而返了。”
君灵沉点了点头,道:“我们回去。”
“不逛庄子了?闻瑕迩问道。
君灵沉道:“你方才逛出什么了?”
闻瑕迩一愣,随即眼尾一扬,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些,“缈音清君想知道吗?”
君灵沉垂眸看了他一眼,“你愿同我说?”
“自然愿意。”闻瑕迩道:“只要是你想知道的,我全都据实以告,绝不含糊。”
君灵沉默了半晌,淡道:“你说。”
闻瑕迩往君灵沉的身体靠了靠,附在君灵沉耳边轻声细语的问道:“我方才去追的姑娘,你也看见了吧?”
君灵沉如墨羽般的眼睫几不可见的颤了一下,没有立刻答话。
闻瑕迩以为君灵沉没听清,便再问了一遍,谁知他话还未说完君灵沉便忽然站起了身,在另一侧寻了个位置坐下。
君灵沉道:“看见了。”
闻瑕迩哦了一声,有些失落的用手托着下颚撑在了石桌上,道:“那姑娘在长廊上本来离我只有几步之遥,可中途她拐了个弯,等我再追过去的时候长廊上已经看不见她的影子了。”
君灵沉嗯了一声,“然后呢?”
闻瑕迩舔了一下有些干燥的唇,“没了。”
君灵沉眼中的眸光暗了下来,看着闻瑕迩不发一语。
闻瑕迩被君灵沉的眼神看的有些不自在,往后缩了缩身子,“......怎么了?”
君灵沉垂下眼帘,沉声道:“我们回去。”
闻瑕迩道:“哦,好。”
离晚上阮烟所说的筵宴尚有几个时辰,这孤星庄眼下他们一时也逛不遍,倒不如回房休整一番。
就这样,二人又回到了房间,原本闻瑕迩是想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想一些事情,结果却在君灵沉的房间见到了常远道。
闻瑕迩对阮烟那位久卧床榻的夫人十分好奇,便把其他的事情先放到一边,坐到了常远道身边,开口询问道:“你见到庄主夫人了吗?”
常远道的面前此刻正摆放着一柄颜色纯正的白玉如意,他手中拿着一方丝帕,正细细的擦拭着玉如意,头也不抬的答道:“没有。”
闻瑕迩拿着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拿着茶盏一饮而尽,抹了一把唇角,道:“你不是专程来为庄主夫人治病的吗,这都来了庄子大半天了,怎的连病患都没瞧见?”
常远道一寸一寸的继续擦拭着玉如意,动作极轻,“阮庄主不开口,难道我还要上赶着去给他夫人瞧病不成?”
他说到此处斜眼看了一眼闻瑕迩,眉眼间带着些骄矜,“我常远道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的病都看的。”
闻瑕迩听了觉得有些好笑,道:“常仙师既已屈尊降贵来此,若是治不好那庄主夫人的病,怕是以后也不会再有人随随便便的来求你治病了。”
常远道闻言,停了手中擦拭玉如意的动作,把丝帕往桌上一放,对坐在一旁沉默许久的君灵沉说道:“灵沉,听听你这剑童说的都是什么话,他如今靠着有你撑腰,竟敢这么肆无忌惮的调侃我了!”
君灵沉淡道:“很好。”
“什么?”常远道眼角一跳。
闻瑕迩勾唇,把君灵沉的意思解读了一遍,“缈音清君说,我有他撑腰可以调侃你很好。”
常远道听了此话竟也没恼,反倒是看着闻瑕迩的眼神里若有若无的流露出了几丝钦佩,低声呢喃道:“也亏你能听得懂......”
闻瑕迩离常远道离的近,即便常远道放低了声音,还是被闻瑕迩听见了,“什么听得懂听不懂的?你嘀咕什么?”
常远道从鼻尖里轻哼了一声没答话,捡起丝帕继续擦拭着他的玉如意。
闻瑕迩见自己从常远道口中问不出什么关于庄主夫人的消息,便把眼神放在了君灵沉身上。
他朝君灵沉转了转眼珠,使了个眼色,希望对方能够出面帮他从常远道口中探听一些消息。
君灵沉眸中少有的浮现出了些许情绪,不过那情绪依旧很淡,闻瑕迩没能看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只听君灵沉朝常远道问道:“大师兄,阮庄主今日可找你谈过庄主夫人的病情?”
常远道闻言倒是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眼神古怪的在闻瑕迩和君灵沉之间来回看了一眼后,道:“我觉得此事有些奇怪。”
闻瑕迩一听,便觉其中有辛密,用着有些恳切的目光又看了君灵沉一眼。
君灵沉没让他失望,看见他的眼神之后又继续问道:“何处奇怪?”
常远道给自己顺手倒了杯茶,抿了一口,缓缓道:“我没来孤星庄之前,阮庄主一连给我写了三四封信请我前来医治他夫人,每一封都言辞恳切,情义深长,便是没有他和恕心曾经的师徒情分,看见那些信后我都有些动了恻隐之心。”
他说到这儿顿了顿,面上划过一丝暗沉,“不过,我来到这儿之后,他的反应与信中所写却是截然相反。”
闻瑕迩听到此处,心中大致已经猜出了七八分常远道说的是什么地方奇怪了。
常远道接着说道:“他在信中说他夫人久病卧榻,病情危急一刻功夫都耽误不得,望我能早日前来替他夫人诊治,可你们看,我现在倒是来了,可我在做些什么?”
闻瑕迩道:“吃茶闲侃。”
常远道无奈的摊了摊手,“修仙路上处处都充斥着尔虞我诈,我能怎么办,我只是一个会些医术的平平凡凡修士啊。”
闻瑕迩唔了一声,君灵沉一声不吭。
常远道见闻瑕迩和君灵沉二人这幅模样,又低低叹息了一声。
他又饮下一口茶后,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神情平静了许多,“不过还好,我发现被骗到这里的不止我一个。”
闻瑕迩立刻道:“我和缈音清君都是自愿来孤星庄的,只有你一个人是被骗进来的。”
常远道哼了一声,“有什么区别?来都来了,还不是跟我一起做个伴。”
闻瑕迩心道那可不一样,自愿前往和被骗进来可是两回事,这至少证明他和君灵沉脑子是十分清醒的,而常远道则是神志不清听了阮烟几句话就被蛊惑进来的。
常远道似乎看出了闻瑕迩心中所想,揉了揉额角,慢条斯理的道:“你们这院子只住了你们二人可能不大清楚,我那房间左右两个院子都住满了医修,大多还是修仙界叫的上名号的修士。”
末了,他又补上了一句,“我同其中两个聊了两句,其中有一个一个多月前就已来到了孤星庄,但是至今为见过阮庄主的夫人。”
常远道放下茶盏,“你们说,这事怪是不怪?”
“是挺怪的。”闻瑕迩顺口接了一句,“你们医修都这么容易被骗的吗?”
常远道:“......我不是医修。”
闻瑕迩哦了一声,“我说错了,应该是略通黄岐之术的都容易动恻隐之心。”
常远道:“......”
第38章 筵席
看见常远道一副吃瘪的样子,闻瑕迩总算结了前几次被对方调侃的怨气。不过见好就收,他扬了扬唇角露出一个和善的笑来,“常仙师,您请接着说。”
常远道眉心跳了跳,“话都被你说完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常仙师您乃是豁达开朗的仙师,难道还有因为这几句玩笑话同我一个小辈计较吗?”闻瑕迩道。
“玩笑话?”常远道手撑着脸颊,半眯着眼歪头瞧他,“我怎么觉得这是你的真心话?”
闻瑕迩无辜的眨了眨眼,却是对着君灵沉,“缈音清君,我不是存心的。”
常远道撑着脸颊的手一滑,险些撞到桌子上,“你这小思君,还真是会找靠山……”
君灵沉听了闻瑕迩的话从鼻尖应了一声,向常远道说道:“大师兄,可还发现其他古怪之处?”
常远道表情不大好看,但还是言归正传,答道:“别的古怪暂时还没发现,只是经此一遭,我总觉得替这庄主夫人瞧病一事实在太过蹊跷,阮庄主的反应也着实让人捉摸不透,我甚至有些怀疑……那庄主夫人到底是不是像外界所言那般真的身染恶疾。”
常远道这番话一出,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静,三人似乎都开始思考孤星庄内怪异的举动。
半晌后,闻瑕迩打破了屋内的沉默,他问道:“缈音清君和常仙师,可曾见过庄主夫人?”
常远道闻言脸色一变,回道:“我与灵沉此番都是头一次来孤星庄。”
言下之意便是从未见过那庄主夫人。
闻瑕迩眼中的情绪动了动,流露出几分兴味,随即缓声道:“这庄主夫人兴许只是个引我们前来的幌子,到底有没有这号人物,可就说不准了……”
君灵沉听后脸上的表情依旧很平静,反观常远道,面色则又难看了几分。
“这些混小子是越来越嚣张了。”常远道转了转右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眼神忽明忽暗,“都敢算计到我头上来了……”
常远道口中的混小子自然是指的将他骗来孤星庄的阮烟。
闻瑕迩想起阮烟那张艳丽精致的脸,心中又生起了那种极为怪异的熟悉之感,他从前一定是见过阮烟的,只是到底是在哪里见过的,却是无从记起。
黄昏过后,孤星庄内燃起了灯火,暖色的光映满了整个庄内,将庄子白日诡异的气息隐去了许多,变得柔和下来。
闻瑕迩一行三人依言受邀去往举办筵宴的前厅处,常远道的兴致不大高,似乎还在介怀自己被阮烟花言巧语骗进孤星庄的事。
但在去往前厅的一路上,他们碰到了许多同去赴宴的修士,那些修士一见着常远道和君灵沉就跟蜜蜂见了花一样,一股脑的围了上来,纷纷向他们行礼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