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瑕迩在心中暗叹一声,也顾不上咒骂阮烟了,向君灵沉道:“你不相信我也没关系,但是你一定不能松开我的手,也不能一个人到处走,引魂香快燃尽了,等出去之后你恢复记忆就好了。”
君灵沉仍旧未答话,清冷的眉眼在此刻看上去仿佛覆上了一层冰霜,又恢复成了初见时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彻底隔开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
闻瑕迩有些郁闷,也不知该怎么解释了,只能暗自握紧了君灵沉的手,不让对方远离他一步。
辗转几月,雪水彻底化尽,青穆城中已是一派春日之景。
阮烟抱着云杳坐在书案后的蒲团上,时不时的把玩着对方的手指,“杳杳。”
云杳被抱的挪不开身,只能窝在阮烟的怀里,红着一张脸嗯了一声。
自那日阮烟同他表明心迹,他也一时跟鬼迷了心窍一般应下之后,他和阮烟二人就彻底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再也不以朋友的身份自居,关系愈渐亲密。
“杳杳。”阮烟执起云杳的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你想不想离开云家?”
云杳思忖片刻,答道:“要离开的。”
阮烟张开五指穿过云杳的指间,与对方十指相扣,漫不经心的问道:“可是回你父亲和哥哥的身边?”
云杳点了一下头,复又摇头,不知想表达什么。
阮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在你回家之前,能陪我先回一趟家吗?”
“可以。”云杳想也不想的便同意了,“阮烟你家在哪里啊?”
阮烟道:“墨南。”
云杳道:“我知道墨南!你们那里有一种灵矿,用那种灵矿造出来的东西既轻巧,夜里还会显出细碎的纹路!”
阮烟笑道:“我都不知道墨南还有这样的灵矿,你倒是比我还要更了解一些。”
云杳也笑了两声,“你们墨南的灵矿远近闻名,但凡喜欢雕刻东西的人都会想要买一些回来自己雕物件,只可惜那灵矿只在墨南城中售卖,别的地方都买不到,所以我便只能在典籍上看看了。”
阮烟头埋在云杳的肩头,轻蹭了几下,“到了墨南,你要多少灵矿我都买给你......”
“真的?”云杳开心不已,但随后似是又想到了什么,上扬的唇角又平复了下来,“那我到时候......是不是要去见令尊和令堂?”
阮烟头也没抬的笑出了声,“害怕见公婆了?”
云杳眉心蹙起,这些时日调笑听多了他也渐渐习惯了,反问道:“为何不是岳丈泰水?”
阮烟从他肩上抬起头,噙着一双弯弯的柔眼看他,“那杳杳官人准备何时迎娶奴家?奴家年岁比杳杳官人大些,可经不起岁月蹉跎,届时若容颜老去,官人不喜欢我了,奴家该如何自处......”
云杳:“......”
阮烟眨了眨眼,“杳杳官人?”
云杳伸手一把遮住阮烟那双仿佛能将人魂勾走的眼,略有些痛心疾首的道:“......等我备好了足够的聘礼再去你家提亲。”
阮烟轻柔的取下云杳覆在他眼下的手,握在手中,“将你当做聘礼送给我便是极好的了。”
云杳抽了抽手没抽动,“那你父母......肯定不会同意的。”
阮烟道:“我母亲已不在人世。”
云杳暗觉自己提及到了禁忌的话题,呐呐的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阮烟反倒是并未在意,问道:“我们后日启程可好?先去买灵矿,再回我家。”
云杳想了想,点了点头,“好。”
随着这声话止,周遭的景象开始变幻,云杳和阮烟的身影慢慢变得模糊,直至消失。
闻瑕迩和君灵沉回到了白雾一片的识海之中。
只是这次的识海起了些变化,不像他们之前看到的那般平静,周边的白雾反而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剧增,蔓延,变得越来越弄,越来越厚重,让人见后只觉眼前一片模糊朦胧。
闻瑕迩脸色一沉,明白这是引魂香即将燃尽,阮烟要从移魂归引阵醒过来的迹象。
“君惘,你半步也别离开我。”他再度抓紧了君灵沉的手,力气大到手臂都有些发麻。
君灵沉从鼻尖应了一声,扫视了一圈四面扑闪的暗光处,“你打算进哪一个。”
闻瑕迩也看见了迎面而来的四处暗光,神色一凛。
时间不够了,他们最多还能探查阮烟识海内两处的记忆,只能赌一把了。
“我们进这个!”他拉起君灵沉便往最右手边的暗光处迅速的跑去。
他们这次竟是进到了孤星庄。
闻瑕迩飞快的扫视了一眼四周的景象后便收回了目光,转身看向君灵沉,“君惘你还好吗?”
他握着君灵沉手的力道很重,而君灵沉回握着他的力量更重,就像是在用力隐忍着体内的不适一般。
三魂七魄被外在东西影响的滋味极不好受,这些年闻瑕迩在阴川之中,算是深有体会。
“君惘!君惘!君惘!”闻瑕迩喊了几声也听不见应答,“君惘你应我一声啊!”
君灵沉紧阖着双眼,喘息急促,胸膛起伏无章,似是被东西魇住了。
闻瑕迩正心急如焚,忽然感觉额间血变得有些发烫,他抬手摸了两把额间,手下的温度的确比旁的地方要烫些。
他咬了咬唇,倏的伸手一把揽过君灵沉的头,仰起脖子将额心抵在了君灵沉的额心上。
额心的皮肤相贴,闻瑕迩瞬间觉得自己额头上的温度烫的他有些招架不住。他低声抽吸了几口气,正欲再喊君灵沉几声,却见对方缓缓睁开了眼。
“君惘,你感觉怎么样?!”闻瑕迩抵着君灵沉的额心不敢后退一步,看着对方的眼睛问道:“可又忘记了什么?”
君灵沉墨羽般的长睫轻微的颤动了一下,声音有些暗哑的道:“......你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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杳杳大官人与阮阮小娘子在屏风内说私房话
闻前辈牵着缈音清君的手在屏风外咬牙切齿,还要骂上一句:勾引我弟弟的死断袖!
缈音清君:……
第48章 浮面
闻瑕迩听见此话反倒松了口气,这应该还是之前那个只丢失了一部分的君灵沉,“你方才又被迷住了,我是在试着用额间血救你,没想到歪打正着还真的有效果……”
他说着便动作自然放了手往后退,离开了君灵沉的额间,指了指头上“孤星庄”三个字,“进去吧,时间不多了。”
君灵沉定定的看着他,一语不发。
闻瑕迩被君灵沉这样的眼神盯的有点发毛,但眼下境况刻不容缓,他也不敢再多做停留,遂装作一副恍然未觉的模样,硬牵着君灵沉的手掉头就往孤星庄里奔去。
此时的孤星庄与他们在识海外见到的孤星庄倒是差不多的模样,整个庄内空空荡荡的见不到半个人影,若说唯一的不同,便是这里的孤星庄从里到外没有透出一股古怪的气息,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庄子一样。
闻瑕迩牵着君灵沉直奔印象里阮烟的卧房而去,刚踏入院内便见到一个黑影从院中倏的离开。那黑影的身法极快,闻瑕迩还没能看清黑影的模样,对方便率先消失的无影无踪。
“君惘你看清楚那人的长相了吗?”闻瑕迩问道。
君灵沉道:“身形鬼魅,一时未察。”
闻瑕迩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正在思及那黑影的身份,屋内便突然传来了瓷器被摔碎的声音。他敛了心神抬脚便和君灵沉快步走进屋内。
云杳坐在一张榻上,微垂着头,脸上的神情看不真切。
阮烟在他身前半弯着腰,正在徒手捡地上被摔的四分五裂的瓷片。
二人皆未说话,直到阮烟把地上的瓷片尽数捡起用一张帕子包好放在一旁后,才听云杳出声道:“你什么时候让我出去?”
自从他和阮烟离开云家到了孤星庄,便一直待在庄内足不出户。
起初他还觉得对庄内有些新奇,阮烟也信守诺言给买带回来一大批墨南的灵矿,他整日窝在房中摆弄雕刻倒也不觉得无聊,可时间一长,即便是再喜欢的雕刻也变得索然无味。
之后,他不止一次的向阮烟提出过想要出门的请求,却都被阮烟以各种理由一笔带过,久而久之,他也明白过来阮烟是刻意不想让他出门,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为了不想和阮烟闹僵,他便一再退步。
就这样一退再退,他被限制在庄内三个多月。而今日,他无意间听到了一件事,这件事让他必须离开,不能再留在这里。
“去哪儿?”阮烟走到云杳身前,“是前院还是后院,还是后山?”
云杳猛地抬起头,语气急切的道:“我要去见我哥哥和父亲!”
阮烟道:“你前些日子便已给父亲和兄长写过信了,你难道忘了?”
云杳的眼神有一瞬的闪躲,道:“可是哥哥和父亲都没有给我回信,我担心他们,我要去找他们......”
阮烟从横隔在他们二人之间的案几上拿起一个茶壶,斟了一杯茶后推到了云杳面前,“兴许是父亲和兄长有要事要办,没能及时回信。况且如今修仙界乃是多事之秋,你一个人去找他们,我不放心。”
云杳看也未看那杯茶,直视着阮烟,“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我现在就要去找他们。”
阮烟拿起茶壶给自己也斟了一杯,拿着茶盏抿了几口,并未说话。
“阮烟!”云杳忍不住出声,“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把我关在这庄内像一个犯人一样,不让我出门,也不让我去见我的父兄,你到底想做什么?”
阮烟闻言顿了顿,放下茶盏,用柔和的目光看向云杳,道:“杳杳,我疼惜你还来不及,你说这样的话让我有些寒心。”
云杳心知他是在顾左右而言他,隐忍在心底许久的情绪已有些遏制不住,“……我果然不该对你抱有妄想的。”
阮烟眸中的柔光黯了下来,“杳杳你在说什么,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云杳未答他的话,起身便疾步往屋外走。
“你去哪里?”阮烟从后方追来。
云杳头也未回,眼看着就要跨出房门,一记劲风迅速朝他身后袭来,他回过身,迅速抬手便召出一柄长剑,对着那道劲风的方向反手就是一击。
两道攻击相撞,在屋内形成了一卷气流,吹的屋内二人衣袂翻飞,发丝浮动,气氛一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阮烟隔着几丈距离,神色明灭的瞧着云杳,“杳杳,你要与我动手?”
云杳道:“是你先动的手。”
阮烟道:“我只是使了一个缚灵术,伤不了你。”
云杳蹙眉,道:“有何区别。”
阮烟向他走近,面上是一贯明艳的笑,“我疼惜你,舍不得让你受伤,而你却祭出灵器对我刀剑相向,这便是区别。”
云杳眉间的情绪有一瞬的波动,片刻后,只见他收了手上的剑,转身继续往外走去,一派扬长离去的模样。
阮烟望着他越行越远的背影,忽然出声道:“方才我与那人在隔壁书房的谈话,你是不是都听见了。”
云杳身形一顿,“是。”
“那你此刻这番反应,倒比我想象中的要镇定许多。”阮烟走到云杳身后,握住云杳的一只手,“我原以为你会先在我怀里痛哭一场,再做别的打算。”
云杳回转过身,疑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阮烟执起他的一只手在掌中摩挲,沉声道:“难道你只听见了冥丘城遇袭一事,便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了?”
云杳心里咯噔了一下,语气不稳的试探道:“难道,难道还有其他的事?”
阮烟抬眸看了他一眼,琥珀色的眼珠里藏着些教人难以察觉的冷意,他轻声道:“闻秋逢死了。”
云杳身形一僵,整个人忽然有些控制不住的往后倒退了几步,阮烟手疾眼快的将他拉了回来,这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阮烟看着云杳面上一副恍惚失神的模样,揽过对方的腰将其抱进了怀里,“杳杳。”
谁料云杳却一把推开了他,身形不稳的往外面跑去。
阮烟眉心轻蹙,似有些不悦,“闻秋逢已死了半月,你现在赶去冥丘也只能见到一座被踏平的荒城。”
云杳置若罔闻,一条笔直的路在他脚下竟跌跌撞撞,像是被人扯出了腿脚迈不好步子,最后竟跌坐在了地上。
阮烟立刻上前将人扶住,云杳却一掌挥开了他的手,红着眼眶看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阮烟站在云杳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我也是今日才知晓闻魔主殒身一事。”
云杳仰起脖子回看阮烟,“......那冥丘城遇袭一事呢?你早就知道你为何不告诉我......为什么?!”
阮烟淡声道:“告诉你了又如何?冥丘城遇袭是仙道所为,摒除邪魔外道,作为仙修的你应当欣慰才是。”
云杳闻言,眼眶中的湿意瞬间涌满,他保持着身形,一动不动,温热的湿意划过脸颊,漫过脖颈。
阮烟半蹲下身,伸手拭了拭他脸上的泪,“怎么又哭了?”
云杳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他抬手抓住阮烟的衣摆,哽声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阮烟的动作顿了顿,但很快便恢复如初,继续用着指腹在云杳脸上擦拭,“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