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苏道:“这是做师娘的给你的见面礼,不多,一点儿心意。”说完又接着道:“你师尊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眼下不过是同我怄气罢了。”
迟圩面露犹疑,“这不大好吧……”
乌苏笑了笑,直接把玉蝉丢到了迟圩怀中,“要你收,你就收。”
迟圩挣扎了一番,终是将这只玉蝉收下了,“那就多谢师娘了。”
十几个人鱼贯而入,进到殿中,每个人手上都提着一个食盒,四五十道菜式从食盒中取出摆放在桌上,几乎占满了整个桌子,殿内一时菜香四溢,闻的人腹中饥辘无比。
迟圩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乌苏道:“去吃吧。”
迟圩被掳的这几天,腹中丁点东西都未摄入,早就忍到了极限,看着眼前这桌佳肴再也把持不住了,点了点头,几步上前执起筷子埋头苦吃了起来。
乌苏见状正欲说话,一个男子忽的疾步走了进来,先是向乌苏行了个跪拜礼,随后语气急促的说了一长串。
乌苏听后,面上的笑冷了许多,随即向闻瑕迩说道:“真儿,我有些事要处理,今夜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闻瑕迩置若罔闻,没有理睬。
也不知是乌苏当下遇到的事太过紧急,还是她已经习惯了闻瑕迩这样冷淡的态度,遣退殿内一干人等连带着她自己出了殿门。
闻瑕迩走到大吃特吃的迟圩对面坐下,敲了敲桌面,迟圩抬起头,用着询问的眼神看向他,闻瑕迩道:“人走了,别演了。”
迟圩放下碗,打了一个嗝,“其实,我是真的饿了……”
闻瑕迩道:“你也真敢吃。”
“恩师你放心,我听的清清楚楚的。”迟圩拍胸膛信誓旦旦的道:“那女人没说在里面下毒。”
闻瑕迩挑眉,似笑非笑道:“你果然能听懂他们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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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源头
“我父亲是异族人,虽然这些人的口音与我父亲说话时的口音略有不同,但话中意思我差不多都能听懂。”迟圩抹了一把嘴上的油腥说道。
闻瑕迩回忆了一下之前的场景,道:“我们一路进殿,观这四周沿途修葺,我大概能猜出我们此刻身在一座王宫中,只是不知这是哪一国的王宫,也不知那乌苏在这国家是何身份,你方才可有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出什么来?”
迟圩想了想,答道:“这里是哪一国他们倒是没提,只是我听见那些人跪拜那女人的时候,喊她‘王妃’。”
“王妃?”闻瑕迩眉心微蹙。
迟圩道:“对,不但喊她王妃,她说的有句话也特别奇怪。”
“哪句话?”
迟圩看向他,正色道:“那女人说,她会和前辈您成亲,您将成为这个国家下一任的国主。”
闻瑕迩眯眼,难怪那些异族人在乌苏说完后,会用敬畏的目光看向他,原来是这样的缘由。
他道:“那如此看来,乌苏岂不是在这个国家一手遮天。”
云顾真是什么样的身世闻瑕迩一清二楚,绝不可能会与这异国王族有半分纠葛。
而这乌苏若只是个纯粹的王妃,也断不会有指定谁能成为下一任国主的权力,并且还明目张胆的告诉众人自己要和云顾真成亲,这不是当着整个国家的面打国主的脸面吗?
迟圩点头附和,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不然哪个男人能忍受自己媳妇光明正大的和别人成亲,还要篡夺自己的王位......这个女人,看那些人对待她的态度,我估计她在这里地位不低。”
闻瑕迩颔首,又问:“还有其他的吗?”
迟圩撑着额头,眼珠转了一圈,“暂时没什么别的了。”他说完又立刻道:“还有一件事,那个女人方才被侍仆叫出去的时候,我听到那侍仆说有人逃出来了。”
“逃去哪儿,从哪儿逃的?”闻瑕迩追问道。
迟圩摇了摇头,“那个侍仆没说。”
闻瑕迩打量迟圩一眼,话锋一转,“你既能听懂,那可会讲?”
迟圩咳了一声,下一刻就用一种古怪的语调对着闻瑕迩来了一段天书。
闻瑕迩听的耳根子疼,及时打断迟圩,“打住,我知道你会讲了。”虽然他一个字没听懂,但从吐词顿句上面,和乌苏讲的差不多。
“好多年没讲过了,还是有点生疏......”迟圩嘿嘿笑了两声。
闻瑕迩道:“不过你精通这国家的语言一事,一定不能让乌苏察觉到。”
迟圩道:“前辈我明白,我不会在那个女人面前露出马脚的。”
见过了方才迟圩对着乌苏吹嘘拍马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场面,闻瑕迩也的确不是太过担心,“不过你既然能在她面前伪装的那样好,为什么从一开始不这么做?”
迟圩撕下一块烤羊肉正准备吃下,闻言动作一顿,把烤羊肉丢回了碗中。看向闻瑕迩,说道:“前辈您在马车里跟我说,您最多还能再活半个月,是真的吗?”
闻瑕迩愣了一下,似是没料到迟圩会忽然问他这个问题,却还是如实回道:“没错。”
迟圩嘴抿成了直线,眼睛刹那变红,“我会听前辈您的话的,我该怎么做才能帮到您?”
他从来都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讨厌就是讨厌,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而那个叫乌苏的女人他更是打心底的厌恶,今次能忍着恶心做到这般对乌苏阿谀逢迎,完全是因为闻瑕迩对他的叮嘱以及对方在马车里告诉他,自己大限将至。
这一消息对迟圩来说犹如当头棒喝,让他不得不收敛了性子,做出一副讨人欢心的模样,只望能不成为对方的拖累。
迟圩的这番反应让闻瑕迩一时有些无措,他默了一会儿后,才道:“我还没死呢,你哭什么。”
他不说这话迟圩尚能隐忍,可这一说,却见迟圩两行泪一下子便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闻瑕迩微睁了睁眼,有些莫名,“迟圩你这是做什么……”
迟圩夺过桌上一只鸡腿就背过了身,留了一个颤动的背影给闻瑕迩。
只听他有些含糊又有些哽咽声音传了出来:“你是冥丘少君闻旸,你是我们魔道里最厉害的人物......你即便真的殒身了阎王爷也不敢收你的,他会把你送回来,送回来......”
闻瑕迩听了迟圩这一段莫名其妙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抓住迟圩的肩膀把人转了回来,不过眨眼的功夫,迟圩脸上就被泪水糊了一脸,嘴里却仍旧不忘咬着那根鸡腿。
闻瑕迩见状额角抽了两抽,问道:“......你几岁了,哭这么大动静不嫌丢人?”
迟圩把嘴里的鸡骨头一吐,哽咽道:“我才十六岁,我的恩师就要死了......”
闻瑕迩莫名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过一样,不过这种熟悉之感转瞬即逝。他按了按额角,从桌上随手捡了块帕子丢到了迟圩脸上,“十六岁哭鼻子你也好意思?赶快擦了,别让乌苏的人听到动静了。”
迟圩吸了吸鼻子,擦干了脸上的泪痕,顶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看着闻瑕迩,眸中悲恸无言以表。
闻瑕迩被迟圩盯的怪不舒服,心道他本来还能再活半个月,要是天天被这小子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估计最多七日就得断气了。
他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示意迟圩回神,迟圩抿着嘴喊了一声:“前辈......”
闻瑕迩道:“迟圩,你听着。我大限虽只有半个月,但却并不是一件坏事。”
“为何?”迟圩颇为不解,“您之前分明活的好好的,突然就......这怎么能算得上是好事?”
“我之前无事,乃是因为体内云顾真的怨念尚未有所动静,但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只要咒印一日未消,我就随时有可能一命呜呼,如今只不过提前些时日而已。”闻瑕迩说道。
迟圩闻言更为疑惑,咒印提前发作不就意味着对方会少活些时日?他实在是不明白这样一件事为什么能称得上是好事,分明是糟糕透顶才对。
闻瑕迩心知迟圩所想,遂又解释道:“咒印此番疯长,并不是没有缘故的。是因为我在看见乌苏的真容后,才开始的。”
迟圩忽的忆起在神像前的情景,问道:“您那时身体突然不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闻瑕迩道:“没错。”
迟圩挠头沉思了一会儿,“可这也算不得好事啊......”
“怎么就不算好事了?”闻瑕迩倏的眉尾一扬,眼中隐现出跃跃欲试的光亮,“这就代表,我们来这里没错。”
“云顾真的执念,就藏在这个国家之中。”
迟圩豁然开朗,“前辈您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探查的方向出了问题,云顾真在您身上留下的咒印还是会和之前一样没有动静,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疯长?!”
“差不多是这意思。”闻瑕迩道。
他自从借了云顾真的身体以来,脑海里就从未有过关于云顾真的任何记忆,可在见到乌苏的真容之后,脑海里却忽然蹦出了本该属于云顾真记忆的“乌苏”二字,再加上当夜咒印的疯长,让闻瑕迩几乎可以断定,这是因为他触碰到了云顾真怨念的源头所导致的反噬加剧,而解开这源头的关键,也就在乌苏和这个国家身上。
“所以在这半月,我要你帮我一个忙。”闻瑕迩道。
迟圩连连点头,“什么忙我都可以,只要能帮到前辈您!”
闻瑕迩道:“这个忙对你来说当是信手拈来。”
迟圩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您是想说交谈?”
“不错。”闻瑕迩目光投向殿门外的花园,艳红的曼陀罗在风中凌乱,显出几分凄厉的美感,“从乌苏那处是下不了手的,她若知道云顾真早就死了,以她的性格,我们俩估计都要去给云顾真陪葬了。”
迟圩一想起乌苏那女人就感觉自己好似看见了一条毒蛇,心狠手辣,喜怒难测,“那我们应该从哪里着手探查?”
闻瑕迩垂眸沉思了半晌,“我想先去城中看看。”
迟圩有些不赞成,道:“在一座城里找一个人的踪迹,这会不会太大海捞针了......前辈,咱们只有半个月。”
闻瑕迩道:“这是个边陲小国,与我们从前居住的城不同,不消一日,便能将整个国家走完一遭。”
“您是怎么知道的?”迟圩问道。
“在白厄虎飞在城池上空时,我刻意倚在窗边观察过了。”
迟圩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难怪您当时一直守在窗前……”
闻瑕迩起身走到窗前,打开窗户扫视了一番院外的景象,只见院中并无人把守,除了入耳的风声之外,什么动静都听不到。
“吃饱了吗?”闻瑕迩目光落在院中,话却是对着迟圩说的。
迟圩忙站起身走到他身侧,“吃饱了。”语毕也探出半个头往外瞧了瞧,不过并未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闻瑕迩手扶窗沿,指腹摩挲一下边缘镶着的玉石,“既然吃饱了,就该出去动动筋骨了。”
迟圩闻言一怔,有些迟疑的道:“前辈,那女人有这么好心放我们出去吗?她难道不怕我们跑了?”
闻瑕迩在玉沿上轻轻敲击几下,随着他的动作传出几声清脆之音,“试试不就知道了。”
第64章 牌匾
闻瑕迩和迟圩二人体内余毒未解,跑不得也跳不得,即便想隐藏身形也是有心无力,闻瑕迩遂领着迟圩正大光明的走了大道,步伐徐徐,不似探查,倒像是闲游散步而来。
迟圩一路上都心惊胆颤,惟恐撞上半路折转的乌苏,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们沿着来时的路走出了王宫,既不见乌苏,遇到把守王宫的士兵后也不见阻拦,反而对他们敬畏有加,自发的给他们开了道。
迟圩跟在闻瑕迩身边小声的问了一句:“是不是他们都知晓了前辈您会成为下一任国主,所以都不敢拦您了?”
闻瑕迩随口回了句,“也许吧。”
迟圩还是不放心的往背后瞟了瞟,“那个女人会不会派人在后面一路跟踪我们啊?”
“她要派人跟,我们也甩不掉。”闻瑕迩看了一眼天色,估摸着离天黑还有一会儿,“别再分神,我们有事要做。”
迟圩闻言这才收了心,不再被弯弯绕绕的臆想干扰。
闻瑕迩和迟圩行径在沙石堆砌的路板上,风沙连绵,冷风骤起,刮的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迟圩望着前方不远处被风吹的稀烂不断打滚的纸灯笼,拧眉道:“方才坐轿子的时候我还以为是王族出行,平民需要回避,现在看来是我想岔了。”
鳞次栉比的屋舍,宽窄不一的街道,无论是哪一处,都见不到半点有人的迹象。
闻瑕迩道:“我方才在一个沙堡之上见到过一个异族小童,不过他一和我对上眼,就跑的没了踪影。”
“是哪一座沙堡?”迟圩问道:“前辈我们要不要寻那个孩子抓来问一问?”
“问什么?”
迟圩一时语噎,“问……问他认不认识云顾真?”
闻瑕迩睨了睨迟圩,半晌,道:“我来城里是想确定一件事。”
迟圩问:“什么事?”
闻瑕迩旋身扫了一番四周,暂时没发现自己想见到的东西,“先随处看看,有没有寺庙观堂一类的建筑。”末了又道:“也可能是废墟。”
迟圩虽心中有疑,但他相信对方不会无缘无故的提出这样的要求,遂点了点头没多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