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然在陈宇皓和保镖的庇护下快速向前走,偶尔会转过头对着旁边的粉丝笑一下,回答几个诸如“节目录制好玩吗”之类的问题,顺便嘱咐她们小心一些。
“据不完全统计,还有双子塔、商贸大厦、商业街的LED大屏……”陈宇皓掰着手指跟谢然说道,“似乎还有地铁站和你以前驻唱的那个酒吧。”
因为这是谢然出道后在B市开的第一个演唱会,后援会早在通知出来前就开始筹备这次应援,不少站姐也自发地花钱给谢然砸下了这些资源。
毕竟无论是对谢然还是对粉丝来说,这场演唱会都是与众不同的。
“不过即使过了这么多年,看到这些东西,还是会感觉有点羞耻。”谢然扫了眼航站楼外的LED大屏,他们的车子已经行了几十米远,但还是一眼就能看到屏幕上的那张脸。
“我还以为你每次都在盯着自己的脸窃喜呢,心里还在想:天,我怎么能这么好看!”
谢然瞟了他一眼:“你说的是你自己吧?”
他们直接去了开演唱会的体育场,舞台今天上午就已经搭好了,灯光也基本布置完毕,谢然跟着现场的工作人员走了一遍,熟悉了体育场内的情况,然后才回到舞台上,开始第一次彩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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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昀是第二天下午到的。谢然还在忙着,抽不开身,只好让助理帮他去机场接了人过来,顺便再帮他安排好对方的晚饭和去处问题。陈宇皓在一旁听得一脸无奈,大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等其他工作人员离得远了,他才压低了声音说道:“人又不是什么小孩子,你这也太操心了吧,而且搞不好他自己也带了助理来。”
谢然微微笑了笑,冲着陈宇皓挑了挑眉,嘲笑道:“难怪你还没有对象。”
陈宇皓顿时皱起了眉,不满地说:“我没有对象不是因为你吗?”
谢然想了想,回道:“那我给你放个长假,你去找对象吧。”
谁想到这话一出,陈宇皓更不满意了,眉头都拧成了一个“川”字:“祖宗,这个话可不敢乱说啊,你这要我放假是想要我命还是要你命啊?”
“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给你放假又不要,没过两天又要说自己没时间找不到对象。”
不过谢然之前的那句话倒并不是在和陈宇皓开玩笑,他的心里隐隐有了一个想法,只是还没下定决心。因为挡在他身前的东西太多,不管他做了什么选择都必须放弃一些,他不知道该如何抉择。所幸留给他的时间不算少,他还有深思熟虑的机会。
任昀推开休息室的门时,谢然刚扒完最后一口饭,公司的摄影师还没收好相机,助理还在一旁熨着他的衬衣,室内的几人看到门外突然出现的任昀时都愣了一下,虽然在场的几乎都知道任昀要来的消息。
陈宇皓最先反应过来,对谢然说了一声:“你快点把衣服换了,过会儿我让化妆师过来。”
话音落,他便起身和任昀打了个招呼,然后从他与门的缝隙间钻了出去,剩下的工作人员也十分有眼力见,飞快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后也溜之大吉。
谢然拿了张湿巾擦了擦自己的手,起身走到任昀的身前。后者侧过身去把门带上,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谢然搂了个正着。
“晚饭吃了吗?”谢然问道。
“吃了。”
“可惜明早就得走,不然可以带你去试试B市的特色小吃。”谢然把手臂挂在任昀的脖子上,弯着眼睛,笑盈盈地看着他的脸,“好吃的都在小巷里,只有我知道。”
任昀扶着他的腰,带着人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问:“为什么这么急?”
“明天还要回去录制节目,主题曲考核嘛,我不能不在。”谢然撇了撇嘴,拿过衣架上的衣服放在自己的腿上,用手勾了勾上面装饰的流苏。忽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朝任昀的腿上扫了几眼,疑惑地问道:“是今天出门太急了穿错裤子了吗?”
任昀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他的衣橱里很少会有这种风格的裤子,今天挑了这条也是为了方便放东西,谢然会误会也不奇怪。
“不是。”
“你这条真的很像从我衣柜里拿的。”谢然道。
“你的裤子我穿不了。”任昀说着,凑到了谢然的耳边,呼吸都喷在了他的脖颈上,“太小。”
谢然:“……”
他伸手去摸了摸任昀大腿上的口袋。这一类风格的裤子口袋的设计都偏大,但大部分都只是为了好看,废物美人式的装饰罢了,很少有人会在里面塞什么东西,但谢然却摸到了一个圆筒状的物体。
“这是什么东西?”谢然诧异地说。
“望远镜。”任昀把那个单筒望远镜拿了出来,“她们说看演唱会最好要准备一个,不然看不清你的脸。”
谢然“扑哧”地笑了一下,整个人向前倾倒,侧着脸靠在了任昀的肩膀上。他手指摸过望远镜白色的外筒,鼻尖蹭过任昀的侧颈,软声说道:“还是可以夹在手机上的那种,看来做了不少功课嘛。”
“没有。”任昀否认道,“只不过是偶然看见了而已。”
谢然没有接他的话,而是话锋一转,道:“那你得小心一点,别被我的粉丝看见了。任昀带着望远镜来看谢然的演唱会,可是一个大八卦。”
任昀哼了一声,生硬地转开话题:“不是还要换衣服?别耽搁了时间。”
谢然从他的肩上起来,勾着自己的衣服下摆就把上身的T恤脱了,瓷白的肌肉在冷色的灯光下泛着釉质的光泽。任昀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他的胸,落在了侧腰处露出一点儿的玫瑰花的叶子上。
“会看见。”任昀喃喃地说道。
“嗯?”
任昀抬起手摸上了谢然的后腰,手指沿着叶片的外沿绕了一圈,他看了看谢然腿上的衣服,说道:“衣服遮不住,会看到它。”
谢然也伸手去摸自己的后腰,掌心贴上任昀的手背:“她们看到不止一次了。”
任昀压了压嘴角,似乎是对谢然的回答不太高兴。
这片文身就像是他的印记一般,按理来说人应该不会吝惜展现自己的印记,但任昀就是不喜欢它被别人看到,想要再把它藏得深一些,只有他们两个知道才好。
他又想到了池青衍当时给他看的那支舞,唇角不由绷得更紧。
谢然套上了那件衣服,扯着腰上的系带看着任昀:“帮我系一下。”
任昀撩起眼皮来看着他,然后缓缓地将目光移到了他的腰上,他没有接过谢然手上的系带,反而是用手扣住了他的腰,缓缓地俯下了身。
温热的唇擦过后腰上的皮肤,谢然浑身一颤,热意从鼠*一下子蹿到了头顶,他松开握着带子的手,搭上了任昀的头,手指插进他的发中,像是想把他推开,却并没有使多少力气。
“任哥……”谢然叫着他,“这里……不太行……”
任昀闻言,轻轻笑了一下,直起了身,手指勾上腰侧的两根系带,打了个结。
“知道你要上台,不会为难你的。”说着,他就打算起身。
谢然还以为他不高兴了想走,眼疾手快地拽住了他的手腕,把人拉了回来:“回去后可以,怎么样都可以。”
任昀把自己的手从谢然的爪子里抽出,抬手刮了一下他的脸:“我去帮你拿裤子。”
谢然突然就想收回自己刚才的那句话。
第90章 青山
这场演唱会设计师总共给谢然设计了五套造型,其中三套都是以黑为主搭配红色,说是参考了恶魔、吸血鬼和狼人的设定,剩下两套颜色亮一点,灵感来自精灵与天使。
每一套造型搭配的曲风也不一样。谢然最开始出场时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西装,头发用卷发棒烫了一半卷,脸上的妆显得他整个轮廓都深刻了些,美瞳是灰色的,脖子上还扣着一条黑色的choker,上面的金属片在聚光灯的照射下泛着清冷的光。
他演唱的两首曲子都是融合了古典风格的作品,同《HE》有些像,但又不尽相同。这两首歌的曲调听起来更压抑,再配上现场幽幽的灯光,让人仿佛置身于十八世纪的教堂中,耳边传来低声的祷告,抬眼便是黑袍神父肃穆的脸。风哭号着拍打教堂的彩绘玻璃,沉闷的声响就在耳边,穿过座椅时像是哨声,又像是呜咽。
歌词的意思并不直白,像是在讲述一个黑暗童话似的,都是豺狼与猛虎一类的隐喻。
谁都没有想到谢然会在演唱会的开场唱这样的曲子,或者说很多人都没有想过谢然这个人会喜欢这样的曲子。
并不是说他的音乐审美不行,谢然的音乐审美绝对可以在国内歌手中排得上号,只是这两首歌曲同他过往的那些作品相差太大了。
任昀坐在台下,这一区是专门留出的位置,没有粉丝,还有一个专门留出的空位,上面放着一束花。
看台上的灯牌闪烁,谢然的应援色是冰蓝渐变色,远远望去或大或小的名字连成了一片灯海。欢呼声掩盖了副歌的声音,女孩们的喊叫声此起彼伏,其中也夹杂着一些嘶哑的男声。
谢然的第二套造型是吸血鬼,两套造型相近,他直接在舞台上便换了衣服,先前套上的那件白色衬衣暴露在空气中,动作间隐约还能看到腰上的青灰色。粉丝们个个都是列文虎克转世,哪怕只暴露了一秒,都能被她们完美抓住,更不用说是在谢然这样的动作下,估计演唱会还没结束,微博上就能掀起一片讨论声。
换衣服的当口,他和粉丝随便聊了聊天,说的不过是平常的问候,但台下还是爆发出了一阵尖叫。
“导演说等会儿我要和你们一起玩个游戏,赢的人可以得到奖励,你们有没有什么想要的?”谢然一边整理着袖口上的褶子,一边问道。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要你脱!”
尖细的声音穿过了重重阻碍,紧接着起哄声从她周围开始向外蔓延,逐渐扩散到了全场。
谢然的手指顿了顿,紧接着抬起头来扶了一下自己的麦,脸上露出一副尴尬又无奈的表情,温柔地说道:“你们这是要让经纪人把我关禁闭啊。”
台下异口同声地说道:“没有!”
谢然笑了一声,说道:“我昨天录制《起航吧,少年》的时候,工作人员把我当成了学员,问我是不是才十八岁。我觉得我太小了不太适合这种活动。”
“崽崽你成年了!”“然然你已经长大了,你可以!”
任昀在心里默默地想:他不可以。
他握紧了座位边上的矿泉水,粗暴地扭开瓶盖,灌了一口水。
虽然心里这样想,但他并不会逼迫谢然主动宣示自己的所有权。那样对谁都不算好。
谢然喝了一口水,没多久就开始了第三首歌的表演。
《HE》在第五首,第六首是EP里的第三首歌。狼人装扮的谢然脖子上的choker上多了四条银链,两条在脖子后,沿着手臂扣在他的手腕上,两条从胸前落下,扣着他的腰带。
现场的灯光一股脑地暗了下来,谢然孤独地坐在舞台中心的音箱上,额前的刘海盖住了他的眼,白雾从舞台两边弥漫而来,B市的夜在这狭小的场馆里展现得淋漓尽致,潮湿又阴冷。他坐在那里,仿佛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似的。
他的眼眶中涌出泪花,模糊了他的视野,灯光亮起的那一刻,谢然几乎看不清眼前的景色,他只能看到灯牌的虚影——一团又一团的冰蓝色,还夹杂着一些别的突兀的色彩。
五年过去了,他终于回到了B市。这里和他离开前一模一样,时间好像并没有在这片土地上改变什么,但他却和当初的那个自己截然不同了。他不必再走过油烟弥漫的小巷,不必再走上昏暗漆黑的楼道,他不会摸过泛黄的墙、掉了色的门窗,那些在酒吧里听过他唱歌的人已经各奔东西不知名姓,而他站在这里,有千万人为他而来。
他喜欢听别人对他的音乐的评论,好坏都没有关系,有人给他回应就好。从前一两个评论就能让他开心上一天,后来他想要的更多,想要许许多多的人都看见他,都能听到他的名字。即使耳边有个声音在说“你不能这样”,但还是忍不住地去期待,想要听到更多的声音。
创作都是需要动力的,哪怕每个人心里都知道自己最初不过是为了一句“喜欢”。
他甚至因此走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弯路。
现在他总算听到了。
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欢欣雀跃。
谢然踩上了音箱,连续唱出了两段高音,落下时左臂一甩,扣在手腕上的银链瞬间断裂开来,台下爆发出一片抽气声,但谢然却恍若未闻,单脚搭上旁边矮了一截的小音箱,唱完了最后一个hook。
他用的是怒音,嗓子都是嘶哑的,像是野兽临死前最后的声音。
丹田里的气息都仿佛要被抽干了一样,他猛地俯下身来,向后退了几步,跌坐在音箱前,一如他开场时的姿态,像是一个颓废的流浪者,连眼角都是一片通红。
他记得自己从前给任昀发过的那些私信,因为担心被对方看到,所以并不敢把自己的真实情绪都表露出去。他在那里立下了无数个fg,后来每次想放弃的时候都会自作多情地想自己不能失约。
于是就这样莽撞地向前走。
然后见到了雾,见到了光,见到了雾后的青山。
前排的几个粉丝甚至都哭花了妆,一边拿着手机继续拍摄,一边在腿上的包里翻找着纸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