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州僵住了似的站在原地,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男人。
“这个人叫杜桓,29岁,元凌省公安厅在两年前派来的卧底,往上爬的确实挺快的,老龙手里的二把手,再过两年,可能就能顶替老龙的位置了,真是可惜。”锟铻走到杜寒的身边,不急不缓地蹲下来,带着笑意轻轻地说:“我知道,你们公安还有最后一张王牌——南风是谁?”
杜桓这个时候已经看不见也听不见了,对外界的感知器官基本上全都被毁坏,只能感觉到一股阴冷如毒蛇般的气息在他的耳边萦绕,他忍着浑身刺骨的剧痛,从支离破碎的唇齿间吐出一口鲜血,喷到了锟铻的脸上!
“妈的!”
老龙像一条忠心护主的野狗,一脚碾到了杜桓的头上,“砰”的一声巨响,阿州的瞳孔随着这一声猛地一缩!
锟铻用手下人忙不迭递来的湿巾擦了一下脸,居然也没有大发雷霆的意思,只是摇头对阿州道:“这就是我讨厌条子的地方,一点都不知道变通,自以为多么傲气无双,只给我们多添点乐趣罢了。”
阿州抱臂斜靠在墙上,目光沉郁,冷冷地讥讽道:“我一点都不能明白你们这些所谓的‘乐趣’,我觉得非常、非常吵,而且下作。”
在黑鹫鲜少有人敢对他这么说话,锟铻不由挑了一下眉。
“我敬佩所有铁骨铮铮的英雄,不因为立场不同而改变。”阿州眉目如霜,冰冷地说:“一朝狗仗人势而已,以多欺少、落井下石,有什么可得意的。”
满屋子的毒贩因为他含沙射影的一番话变了脸色。
锟铻望着阿州秀丽又森寒的脸庞,忽然忍不住开怀大笑:“算了,既然阿州都这么说了,老龙,给他个痛快吧。”
老龙的眉间带着一道疤,显得格外凶神恶煞,但是面对锟铻的时候永远是毕恭毕敬的,最忠心耿耿的走狗似的,把这人的话奉为神谕:“那这个人尸体……”
“他们警察不是总有句话说‘青山处处埋胸骨’,就直接扔到山上吧,”锟铻转着一串佛珠,漫不经心道:“天上盘旋的老鹰都饿了。”
“是!”
老龙两手捧住杜桓的头,用力向右一拧,“咔嚓”一声骨骼错位的脆响,撞在墙上似乎都有回声,这位宁死不屈的年轻警察就这么惨烈又壮烈地结束了一生。
阿州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们用麻袋将尸体装起来,拖在地上走了出去,拉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他从始至终都是面无表情的,态度甚至是漠不关心、冷而又淡的——只有一丝鲜红的血迹从他握紧的指缝间渗了出来,无声无息、不为人知。
毒枭转眼望着他,居然有些讨好的意味:“阿州,现在你满意了吗?”
阿州眼也不抬地走了。
……
江裴遗的脸上苍白无血,嘴唇都是泛白的,皮肤毛细血管显出苍蓝的颜色,眉骨高耸,下颌线折角分明,从林匪石居高临下的角度看过去,他的副队长近乎有些形销骨立的味道。
江裴遗的骨架不如平常男性那样宽大,甚至是过于单薄的,却强硬地有如坚不可摧的顽石,他的灵魂似乎能够顶起雷霆万钧的重量,让人想起直立在狂风骤雨中的雪松。
——我不能逃跑,我不敢贪生。
林匪石像是简直被这两句话直直地捅了一刀,把他满口的大道理都戳回了肚子里,噎的他心肝肺都在疼,闷声不吭了半天,才憋出了一句:“我只是……只是觉得,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有很长,我也希望你可以一直勇敢地往前走,既然尘埃落定,就不要再回头看了。”
江裴遗困倦地搓了一下脸,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低声道:“其实我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当时从医院醒过来,省里派心理专家对我进行治疗,接受了三个多月的心理疏导才解除了‘应激性危险状态’,你可能不太清楚,从犯罪组织里卧底回来的警察,由于长年处于伪装、防备、高度紧绷和自我封闭的状态,都会有或多或少的‘后遗症’。”
江裴遗喉结滑动了一下,缓声说:“那九年里,我接触的都是阴沟里的老鼠,长年活动在地下,基本上完全和正常的社会隔绝起来,脱节的时间太长,很难再次融入进去,也很难再信任谁,现在有一定的情感缺失症状。”
“所以我讨厌任何人际往来,我学不会处理一段关系,也不想有谁为我牵肠挂肚。”江裴遗喃喃道,“对我来说,孑然一身就是最好的归宿了。”
林匪石忽然小声地问:“那你讨厌我吗?”
江裴遗有些怔怔地抬起头,跟林匪石那一双漂亮、乌黑又深邃的眼睛对视,无端从那双眼睛里读出许多堪称轻快的回忆出来。
他想起在向阳分局门口初次见面时这人的惊鸿一瞥,后来又在医院里无微不至地照顾他,晚上带着鸡汤不请自来,义无反顾地跟他一起冲进火场,穿着好看的衣服在他面前孔雀开屏,理亏的时候仗着好看就耍赖撒娇,喜欢吃各种甜品零食,活的像个养尊处优的公主,还要分给他睡一半的贝壳床。
许久,江裴遗的眼底闪过一道暗光,轻轻开口:“……不。”
对江裴遗而言,林匪石是一个绝无仅有的例外,他像是漫漫长夜里的一盏孤灯,冰天雪地里的一簇花火。
.
“江队就是南风啊,我是真的想不到。”
“当时那场行动回来,省里人都说南风死了,尸体都没找到,这真是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不管怎么说这个消息绝对保密,谁也别往外传,万一给江队惹麻烦。”
“哎,我以为南风肯定是个铁血硬汉,咱们江队这么文秀的一个人,细皮嫩肉,平时沉默寡言的,怎么看都不像啊。”
“……要我说,林队看着更不像同行,以前怎么不知道省里还有这么一号唇红齿白的美男子,神仙颜值,林队要是能看上我,让我去搞基我都可以,原地弯成一盘蚊香!别的不说,反正我是第一个见到能把粉衬衫穿的一点都不娘还这么有气质的男人,我好了!”
“说弯就弯!”
“说弯就弯!”
回程途中,老萧跟几个同事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两个支队长的八卦,本来严肃认真的话题不知不觉歪向了某个不是很正经的领域。
下车的时候,老萧忽然发现后车座上落下了一件黑色皮衣外套,就招呼其他队友先走,“江队的外套还在我车里,我给他送过去,你们先回去吧。”
他伸手拿过外套,只听“哗啦”一声脆响,不知道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老萧定眼一看,是一串钥匙。
上面还挂着……小猪佩奇的钥匙扣。
旁边有个刑警目光呆滞道:“……我听说这个江队是个特别高冷的人。”
老萧看着粉红色的小猪佩奇,顿时陷入了沉思。
作者有话要说:
林妹妹的小迷弟们:我好了我好了我好了我好了我好了我好了我好了我好了我好了我好了我好了我好了
江裴遗:“?”
我有林妹妹送的小猪佩奇钥匙扣,有事吗?
我的评论区养了一群土拨鼠,每天都在“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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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AQ感谢小伙伴的地雷【那个名字我不会打】
第38章
即便是江裴遗这种冷血冷情的人也不得不承认,林匪石是完美无瑕的那种“一枝独秀”,好像主神在创造他的时候格外偏心,什么好都加在他身上了,估计世界上很难有人会讨厌林匪石,智商高、情商高,颜值还特别能打,性格又好的没谱,除了经常不务正业,其他的地方挑不出一点毛病。
他与人交往的时候也是进退有度,分寸拿捏地恰到好处,即便问一些隐私性的问题,也不会让人有被冒犯的不适感。
林匪石的眼里飘着两朵盛开的桃花,顶着让人脸红心跳的脸跟江裴遗对视了好一会儿,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蹙了下眉,嘀咕道:“说起来,我年前的时候可能见过锟铻一次。”
江裴遗倏然睁大了眼:“什么时候?”
“你应该记得,上次你带我去商场买衣服,我跟你提过好像有人在看我们,但是当时我只是觉得不对劲,并没有发现哪里异常,”林匪石缓缓道,“后来出门的时候,我在门口对面的路上看到了一辆黑色轿车,那个司机好像是在看我们,但是那辆车马上就头也不回地开走了,我没往心里去。”
江裴遗:“车牌号你还记得吗?”
林匪石冷静跟他对视,又分外无辜地眨了眨眼。
江裴遗:“………”
哦,看来是不记得了。
“我又不像你似的过目不忘,人的记忆总共就那么多,要规划资源合理利用,”林匪石好像觉得有点丢人,就鼓了一下脸腮,用丰富的理论知识辩解道:“脑袋里空空的,才会被快乐填满,脑袋里装了太多往事,快乐就无处安放。”
江裴遗:“…………”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林匪石问:“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江裴遗罕见地犹豫了片刻,然后好像征求意见似的说:“我想跟苗珍谈一谈,但是现在是不是不太合适?”
林匪石想了想:“你是想让她提供一些关于……强|奸犯的信息?”
江裴遗点头:“嗯,以我的了解,锟铻比较擅长‘就地取材’,我感觉这些人应该是在本地有过犯罪前科的,说不定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但是让一个遭受过强|暴的女孩儿回想起这些痛苦的往事,未免有些太不人道,江裴遗的共情能力基本上是零,不是很擅长处理这种事。
林匪石立刻明白他的意思,腰往桌子上一靠,温声说:“我去跟她交流一下吧,但是我不能保证她会同意,你可以跟李思杰谈一谈,反正现在赵德国都死了,也没人能威胁他什么。”
“嗯。”
两人当场兵分两路,又分别空手而归,苗珍直接拒绝了林匪石的要求,表示马上就要离开重光市这个充满噩梦回忆的地方,而李思杰虽然愿意配合调查,但是没有提供出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就连对当时那几个接触他的人的长相描述也是模棱两可——总之,是没有得到新的情报。
不过在看守所里那个通风报信的叛徒被逮住了,也不算是白忙活一场,但是这人继承了赵德国“死鸭子嘴硬”的陋习,那嘴皮子好像用“哥俩好”死死黏住了,就从来没分过家。
赵德国的案子由此而止,逃之夭夭的锟铻也没有再浮出水面。
.
林匪石给郭启明打了个视频电话,抱着枕头盘腿坐在沙发上:“郭厅,江裴遗的身份您怎么从来都没告诉过我啊?”
郭启明道:“他不是自己跟你说了吗?”
林匪石看他旁边没人,就直接说了:“我是说南风的身份,您别说你也不知道啊。”
“……你怎么知道他是南风?!”郭启明明显怔了一下,老头子反应非常快,语气严肃地问:“你们跟锟铻交过手了?”
“嗯,我们定到他的位置,带了一队人抓他,不过让他跑了。”林匪石微笑道,“我感觉这些身怀绝技的毒枭都是蜘蛛侠附体,说跳楼就当场跳楼,飞檐走壁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郭启明问:“他跳楼了?”
林匪石道:“从二楼跳窗了。”
郭启明顿时嗤之以鼻:“这不是个人就能跳?”
林匪石:“…………”
四体不勤的林支队长真的有被冒犯到。
他面不改色地转移话题:“您都不提前跟我打声招呼,当时听到江裴遗的身份,我都没反应过来。”
郭启明叹息道:“南风的身份,这是省里高度保密的消息,除非江裴遗本人自己开口,否则我们任何人透露出去是严重违纪的,再说了,你的真实身份不也没告诉他么,你俩就算是扯平了。”
林匪石“唔”了一声,有意无意地道:“我听江裴遗说,他身份暴露地似乎非常突然,您知道那时候的情况吗?”
郭启明闻言稍微停顿片刻,整理了一下语言:“那场行动我是全程跟进的,当时指挥车收到南风发来的继续行动的信号,我们对他暴露的消息完全不知情,以为没有任何异常,选择了按照原计划行动,但是公安部在黑鹫内部除了南风一个深藏不露的卧底,还发展了几个线人,是他及时通知我们南风身份暴露并且锟铻在山顶埋下了炸|药,让大部队马上撤退下山。”
“我们这才知道南风发出那条消息,就没打算活着出来,在山体崩塌过后,老邱他们带人收割战场,黑鹫的党羽基本上全军覆没,我们在山上搜了一个下午都没有找到南风,锟铻也跟他一起下落不明。”
“后来在下山撤退的时候,我们在一个断崖底下发现了江裴遗,那时候他已经快不行了,马上送到医院进行抢救,三天三夜都没脱离危险期。医生说这个人的内伤其实并不是非常严重,只是在坠崖之前可能遭受了强烈的心理打击,求生的意志非常微弱,所以才醒不过来。”
说到这里,郭启明明显顿了一会儿,大概是不太好受,林匪石的心头也浮起难以形容的滋味——江裴遗当时根本不知道大部队收到消息及时撤退了,仍然以为因为他的决定而害死了难以计数的优秀警察。
那时候的南风恐怕是心如死灰,想要跟随同事们一起埋葬在牛角山下了。
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