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我们从首都军校把他的妹妹接了过来,在病床面前陪着,江裴遗才对外界刺激开始有了反应,但是醒来之后精神状态一直不好,应激反应相当严重……跟你说句实话吧,看他那时候的状态,我都没想到他能恢复成现在这样,所以当初派你们两个来重光市的时候,才让你处处多照顾他。”
林匪石说:“我觉得我们江队已经很好了。”
郭启明却是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沧桑地说:“江裴遗他是在我眼皮底下长大的,小时候他开心的时候也会笑、难过了也会哭,跟别人家的小孩儿一样问大人要糖吃,不像现在……”
——不像现在,待人冷淡疏离,不喜形于色,又常常拒人于千里之外。
由于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林匪石有点想象不出江裴遗那时的样子,但那肆无忌惮的少年一定是非常美好的,一如从山谷间升起的朝阳,可以在金色的田野间赤足奔跑。
只不过现在光芒万丈的金乌落下,换成了一轮皎洁的明月照亮一方苍穹,冰冷孤寂,却依然澄净完美。
跟郭启明打完电话,林匪石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才晚上七点,距离睡觉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心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喂了一下小青蛙,就穿着长袖丝绸睡衣去了隔壁江裴遗的家。
江裴遗哒哒哒踩着人字拖,端着手机给他开门,林匪石还没说话,就听到一句“欢迎来到王者荣耀”的语音。
这时候天气明显转暖,江裴遗在家里就穿了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色背心,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肤,他低着头操作角色往前走,看也没看林匪石:“进来吧。”
林匪石瞅了一眼手机屏幕,感到非常震惊:“你居然会打游戏?”
江裴遗抬起眼皮:“我为什么不能会打游戏?”
林匪石坐在他旁边看他操作,还是觉得有点惊讶:“以前没怎么见你玩过?”
“这赛季刚开始,打一下排位。”
林匪石听不懂他说什么,就不出声地看着他玩儿。
这一盘江裴遗玩的是中路法师,清线比对面的法师快,跟打野一起帮上路抓了几次射手,顺带还抢了对面一条龙,前期就直接把对面的节奏打崩了,直接从中路推到高地,他的队友也很会玩,16-3的大比分无痛推了水晶,还拿了团队的MVP。
林匪石在一旁看的跃跃欲试,也有点想玩,但是他向来是个操作领域的神级手残,疯狂白给的那种,只适合玩飞花令这种古典文艺气息的游戏。
想了想,他感觉江裴遗不出意外应该是条粗壮的大腿,就软绵绵地说:“江队,我想跟你一起玩。”
江裴遗挑起眼角:“你以前玩过吗?”
“……没有。”
“那你下载app吧,我小号借给你。”
林匪石:“好哒!”
他光速下载游戏,更新解压一气呵成,用江裴遗的小号登录,问:“我用什么英雄啊,这些技能我还不清楚……”
江裴遗想了想:“有个现在很适合你的英雄,你去商城买一个,辅助界面里的,叫‘瑶’。”
林匪石打开商城,瑶是个粉红色的女性英雄,设定是云梦泽的小鹿女,原画还挺可爱的。
“这个怎么玩啊?”
江裴遗淡淡道:“4级之后骑我就行了。”
林匪石:“…………”
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林匪石半信半疑地用金币把英雄买回来,江裴遗用大号拉他打匹配,两分钟后,两个人的手机一起响起了“欢迎来到王者荣耀”的声音。
两人在沙发上头对着头排排坐。
林匪石操作着角色跟着江裴遗,好奇地问:“你玩的是什么,你为什么会飞啊?”
“云中君,小鸟。”
林匪石不知道在官方设定里瑶跟云中君是一对cp,半知不解地“哦”了一声,跟他一起打野区的小怪物。
江裴遗升到4级,越塔杀了一波对面上单,顺路把对面的野区清理干净,发现林匪石跟法师在中路,都快走到对面防御塔里了,开口提醒他:“往后站一点,进了红□□域范围,防御塔会打你。”
林匪石就往后挪了一下,然后开始在原地转圈,“我现在才三级,什么时候能四级啊?”
江裴遗看了一眼他的经验条:“马上了。”
江裴遗刚说完,林匪石就看到了升级提示,4级就可以开大招了,他点了一下,发现自己的小鹿女飞到了云中君的头上,给他加了一个血条的护盾。
江裴遗带着他飞走了,道:“现在你在我头上,不需要自己操控角色,看到对面的人,就用1技能和2技能。”
林匪石:“好的!”
对面的野区刚刚被江裴遗刷了一半,基本上没剩什么东西了,敌方打野发现野区被偷了,就带着辅助还有法师一起抱团入侵江裴遗的野区,对面射手看到情况也一起跟来了。
林匪石虽然不会操作,但是游戏全局意识很好,看到小地图上有红色图标出现,就提醒道:“对面的人好像来了。”
江裴遗:“看到了。”
林匪石以为他要走,没想到云中君在外围转了两圈,趁着对面打怪抱团的时机,直接飞过去打了一波巨额伤害,林匪石在他头顶上下不来,简直是被逼上梁山,只能用技能帮他一起打,然后就听到了“Double kill ”“Trible Kill ”“Ultra Kill”——云中君一波四杀,丝血逃生,带着他的瑶回家补状态去了。
林匪石:“………”
中单法师救驾姗姗来迟,连个助攻都没蹭到,只能在屏幕上打字:“666666!”
江裴遗这盘打野的节奏带的非常好,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什么叫“对面野区都是我家的”,一条龙都没让对面打野抢到,6分钟的时候经济就已经领先7000多了。
对面打野忍不住了,在公屏上骂:“一个鸟人带个老婆,在王者峡谷里无恶不作!”
林匪石想了想,打字回复:“我家小鸟超棒的!”
————
“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散会。”
何风局长应上级要求,临时召开了一个比老太太裹脚布还要冗长的领导会议,会议成员们各自分工明确——隔壁老王带头在桌子底下开黑,特警队的一把手在微信小程序上玩斗地主,江裴遗带着耳机听歌,林匪石趴在桌子上睡觉。
这何风本来以为刚正不阿的江裴遗是他的“风纪委员”,没想到也混入敌营跟“自由散漫”恶势力狼狈为奸起来——
开黑四人组端着手机往外走:“那边有个人!我盒子那里!”
“看见了看见了!”老王端着一把M4一顿突突,收了人头的同时离开了会议室。
江裴遗摘下耳机,推了一下旁边与世无争的睡神:“走了。”
林匪石睡觉的时候,软的跟条无骨动物似的,被他往右边一推,整个身子就向右边歪了过去,长长的睫毛一颤,半醒不醒地“唔”了一声。
江裴遗跟他接触半年,抓包他上班睡觉无数次,深知林匪石困死鬼投胎的尿性——这人为了多迷糊两分钟什么没节操的话都说得出来,在他当着何风的面哼哼唧唧之前,把人连拖带抱地弄出了会议室。
何风:“…………”
简直岂有此理!
他当时怎么会觉得这懒掉毛的睡神是沙洲派来的奸细?!
林匪石整个人都挂在江裴遗的身上,无精打采地搓了下眼皮,小声商量:“江队,想回去睡觉。”
江裴遗盯了他片刻,发现他眼皮底下居然有点黑眼圈,低声问:“昨晚没睡好?”
林匪石点点头,含糊不清地嘀咕:“嗯……我是用非人的意志力才从被窝里爬起来的。”
赵德国的案子结束,刑侦支队现在也没什么事,而且林匪石平时基本上不扛大梁,他是负责“貌美如花”的吉祥物,每天都闲散地很。
江裴遗把林匪石送回办公室,拉上窗帘让他休息,然后去后院的操场跑步去了。
直到中午吃完饭,江裴遗都没见到他的人影,给他从食堂带了午饭,回去发现办公室里居然也没人,旁边的祁连看他在楼层里上上下下的,就问:“江副,你找林队吗?”
江裴遗:“嗯。”
祁连道:“他刚刚好像去隔壁特警大队找格子玩了。”
“格子”是一条四岁大的拉布拉多警犬,上次搜救任务回来的时候,刚好被林匪石撞见了,差点儿被某位爱狗人士当场摸秃了毛。
江裴遗拎着盒饭找过去,烈日阳光下,那年轻男人的身形格外明亮耀眼。
林匪石坐在训练场的草坪上,格子扑在他的怀里,白金色的皮毛亮的反光,拉布拉多用毛茸茸的脑袋去蹭他的脸,摆针似的尾巴摇来晃去,明显非常粘他——果然“爱美之心连狗都有”,林支队的个人魅力居然已经可以跨越物种的鸿沟了!
格子闻到江裴遗的味道,立马规规矩矩地从林匪石的身上跳下来,狗脸严肃地坐在他旁边,瞪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跟林匪石一起望着他。
阳光有些刺眼,林匪石抬起头看着他,微微眯起眼睛,神色比暖风还温柔,他柔声问:“江队,你怎么过来了?”
江裴遗把饭盒递给他,淡声问道:“你中午不吃饭了?”
“感谢投喂!”林匪石伸手接过来,打开盖子,里面盛的是炸鱼、花菜、排骨和米饭,他就这么没形象地坐在地上,拿起筷子,慢悠悠地吃了起来。
格子蹲在一旁眼巴巴地瞅着他,林匪石察觉到它幽怨的小眼神,不由失笑一声,把几块排骨都给它吃了。
时间马上进五月,江裴遗这时候都开始穿短袖了,林匪石还是穿的长袖——这人一年四季的衣服厚度基本上是差不多的,不因为气温变化而转移。
江裴遗知道他是因为身上有烧伤,不想让别人看到,所以才总是穿的非常严实,他提膝坐到林匪石的旁边,平静地问:“最近局里也没有什么事,你不打算去做一下皮肤修复手术吗?”
林匪石咽下一口米饭,垂眼用筷子将花菜拌进里面,漫不经心回答:“这个修复手术弄起来很麻烦的,一个地方要动好多次刀子才能恢复地跟原来一样,要用很长时间,而且手术什么的还要预约……我现在不是很着急,反正穿在衣服里面又看不出来,过段时间再说吧。”
“我体质比较偏凉,长年四肢冰凉的,”林匪石用手心在江裴遗的胳膊上轻轻一贴,冰块似的,“夏天穿长袖也不觉得热。”
顿了一下,他又说:“再说,锟铻还在暗处虎视眈眈,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跳出来兴风作浪,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边。”
江裴遗就不再说话了,两个人一条狗一起坐在草坪上懒洋洋地晒太阳,碧蓝的天空上雪白流云翻涌,柳絮随着微风在半空起伏,飞鸟流星似的划破天际,间或传来一声清越的鸣叫。
.
浴室里的水声缓慢地停了,江裴遗在花洒水流莫名变小的时候就感觉不妙,急忙冲了下满是洗发水的头发,但是不幸没有冲完——
晚上八点半,江裴遗面无表情地披着浴巾,顶着满头白色泡沫,敲了敲林匪石家的门。
砰砰砰!
里面很长时间都没有人应,但是按理说林匪石这个点不应该睡着了才对,江裴遗回去拿手机,给他打了个电话。
“喂,江副怎么啦?”
江裴遗努力语气平静地叙述:“你在家吗?我家停水了,头发还没冲完。”
林匪石那边顿了一下,大概是想象出了现在的美好画面,然后没心没肺地“哈哈哈哈”了好一会儿,才喘着气道:“我出门吃夜宵了,你直接进去就好了,撬门你会的吧!”
江裴遗更加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默默地再次走回家,从厨房里拿出一根细钢丝,两三下戳开了林匪石家的门,直奔浴室而去。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雾气缭绕的磨砂玻璃门上勾出了一道模糊隐晦的身形,一眼看过去虽然什么都看不着,但是那细窄的腰段、笔直修长的双腿,足够让人盯着挪不开眼睛——能透视就好了。
江裴遗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出来,林匪石这时候还没回来,估计不知道又发掘了哪家夜宵店,在那儿吃的醉生梦死呢。
小彩云趴在茶几上的水缸里,驼着龟壳慢吞吞地爬来爬去,江裴遗临走的时候从厨房喂了它一点生肉,然后把撬开的门重新锁上了。
第二天江裴遗去上班的时候,发现林匪石居然罕见地比他先到了一步,不过他整个人缩在沙发上,两条长腿委屈地蜷起来,双眼紧闭,盖着一条毯子正在睡觉。
江裴遗不声不响地盯了林匪石一会儿,觉得他看起来竟然有些憔悴,虽然五官眉目还是那么好看的养眼,但是眼底下的青黑似乎愈发浓重了。
江裴遗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心里浮起几个古怪的念头:林匪石昨晚回家了么?以前困到在办公室里呼呼大睡的时候,他前一天晚上都在干什么?
他轻轻地蹲到林匪石的身边,近距离直勾勾地注视着他——林匪石对别人落在他身上的投射反应一直非常敏锐,这种距离就算在他睡觉的时候应该也察觉地到,但是他还是没醒,只是含含糊糊地叫了声“江队”,又昏昏沉沉睡回去了。
江裴遗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林匪石睡到十点多才醒,睡意朦胧地从沙发上抱着被子坐起来,伸着懒腰不停打哈欠。
江裴遗听到动静转头看他,淡淡地问:“你最近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