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以临心中五味杂陈,攥紧陆嘉川的手,心疼到说不出话来。
陆嘉川放慢马速,在雪地上慢慢地行进,搂着他说:“我知道她讨厌我,谁不讨厌爸爸的私生子?可我做错了什么?我莫名其妙被丢进垃圾桶,又莫名其妙被领回家,如果不是当时需要陆丰奎的钱——”
祝以临知道。
陆家找上来的时候,他们刚高考完。
当时陆嘉川的烦恼很简单,一如既往是缺钱。
祝以临陪他算账,怎么安排花销能更节省?要打几份工才能赚够上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老太太年纪大了,身体越来越不好,最近生了几次病,每次买药都是一笔不菲的花销。
陆嘉川怕她病死了,也怕自己上不了大学,每天急得团团转。祝以临家里也很艰难,那年赵樱失业了,常常背着他哭。
他们谁都帮不上谁,只能抱在一起取暖,像一对在风雪里挣扎求生的小兽。
直到有一天,陆丰奎来雪中送炭了。
在当时看来,这是喜事一桩。
陆嘉川跟亲生父亲回家,不是天经地义吗?
祝以临不能留他,他没有资本开口让陆嘉川留下来。
陆嘉川不想走,也不能不走,否则怎么办呢?放弃自己的人生,不去读大学了,继承老太太的捡破烂事业,在江城的垃圾堆里蹉跎一生?还是放弃老太太,让她自己病死在家里,再也不要她了?
而且当时可能是受血缘影响吧,陆嘉川潜意识里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爸爸是抱有一丝期待的,虽然他不承认。
“我后来才知道,陆丰奎为什么突然良心发现,派人找到了我?”陆嘉川继续说,“因为那年他公司出了点事,他迷信,请了一个据说很厉害的大师给他算了算,那个江湖骗子对他说了一堆狗屁不通的胡话,他回去仔细一想,可能是心虚了,想起自己以前干过的缺德事了,想弥补一下,积点德,这才把我接回去。”
“别难过了。”祝以临摸了摸陆嘉川的脸,安抚性地亲了亲他。
陆嘉川顺势和祝以临接了个吻:“我不难过,哥哥,和你在一起我就很高兴,你能讲讲你前几年的经历吗?我想多了解你一些。”
“前几年……”祝以临顿了顿,“你一问,我脑子里一片空白,除了拍戏好像没什么了。”
“没有交新朋友吗?”
“有吧,但都只是朋友。”
“只是朋友?”陆嘉川追着他问。
祝以临点头:“嗯,他们都只是朋友,没人像你,越过那条线,成为我心里最重要的一部分。”
陆嘉川呆了一下,被他突然的情话哄得耳根红了,尾巴翘起来,傻兮兮道:“有多重要啊?”
“不可丈量。”
祝以临伸手拽住缰绳,试图自己控制这匹马:“别傻笑了,好好教我。”
陆嘉川收敛表情:“好,你坐稳点。”
……
陆嘉川教练是个半吊子,还不肯认真教,祝以临和他在马背上待了一上午,不记得跑了多远,热得汗流浃背。
陆嘉川的怀抱越收越紧,一开始让他坐直,挺起腰,给他纠正骑马的姿势,后来心猿意马起来,什么都不顾了,隔几分钟就要搂着他接吻。
吵过一次架之后,陆嘉川黏糊起来变本加厉。
祝以临怀疑他对自己心有不满,发泄在唇齿上,故意咬人,而且占有欲惊人,特别霸道,不许祝以临走神,不许提别人,不许忽视他,一分钟都不行。
但陆嘉川的霸道是软刀子杀人,用“你不爱我,否则你为什么不看我”的眼神直视祝以临,祝以临明知道他就是故意撒娇,也无可奈何。
“陆教练。”祝以临实在是累了,想下马歇着去,两人慢悠悠地往回走的时候,他把手伸到背后,戳了戳陆嘉川的心口,“你适可而止,我是来学马术的,还是来陪你度蜜月的?等会我把你开除,换个教练。”
陆嘉川在他背后笑。
祝以临道:“再有一个多月过年了,年后才能开机,你今年春节是不是和我一起过?”
“是啊,我现在无家可归,是吃祝以临哥哥软饭的小老公。”陆嘉川拿腔捏调地说。
祝以临瞥他一眼:“当小老婆也不是不行。”
陆嘉川道:“不,我就要给哥哥当老公,白天黏着你,晚上伺候你,把你照顾得全身心满意,然后更爱我。我乖不乖啊,哥哥?你是不是比以前更喜欢我一点了?”
“是。”祝以临配合道,“世界上怎么会有陆嘉川这么乖的宝贝?撒娇耍赖的本事一个顶俩,知道我不舍得骂他,就天天跟我作,还强迫我夸他乖。”
陆嘉川:“……”
他们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在教练指导下独自骑马的赵思潼。
这女孩看着娇气,动作却干脆利落,也不叫苦,祝以临看了她几秒,陆嘉川立刻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哥哥,你再看我要生气了,回头看我。”
“嗯?”祝以临应声回头。
陆嘉川莽得不行,直接按住祝以临的后脑,当着赵思潼和马术教练的面,给了他一个不可抗拒的吻。
赵思潼本来想跟他们打招呼,见状默默地撇开了脸。
祝以临的嘴唇都被陆嘉川咬麻了,心里隐隐感觉到,陆嘉川似乎越来越直白了,虽然表面依旧很乖,有些话说出来像开玩笑,但他的做派一点都不像玩笑——
“还看吗,哥哥?”陆嘉川贴着他耳根,轻声说,“再看我要气死了哦。”
他的腔调说不上是撒娇还是别的什么,祝以临脊背一麻,陆嘉川舔了他一下,他耳根发热,感觉到微妙的气氛一闪即逝,陆嘉川没下文了。
第25章 控制欲
从外地学马术回来,是半个月后的事了。
这期间祝以临和陆嘉川相处得不错,他们每天聊天,回忆了很多以前的事。陆嘉川可能是对七年前的分别心有不甘,拐弯抹角地问他为什么。
祝以临不隐瞒,把那时候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提到当初有一个卑鄙导演想潜规则他的时候,陆嘉川问:“哪个导演?”
“何……易信?”祝以临不太确定,“我有点记不准那个名字了。”
“哥哥贵人多忘事。”
陆嘉川抱住他,怨念道:“都怪我,如果我当初不是那么没用就好了。”
“是我没用,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算了。”祝以临早已释怀,他是个挺矛盾的人,很拼,信奉更好的人生靠自己争取,但每当他走过一个阶段,回头总结的时候,又总觉得是命运作祟。
包括与陆嘉川相好、分开,再重逢,冥冥之中似乎有种注定的味道。
而他们命中好的和坏的配角,都是过路人,不值得挂怀。
适逢年末,各行各业热闹纷呈,娱乐圈也一样,网上到处都是年度总结,还有一些挑日子似的突然曝光的八卦,网友们或骂或赞,吵得热火朝天。
在回去的路上,祝以临在各种让人眼花缭乱的八卦里,突然刷到一条不起眼的小新闻:何易信的新戏拍到一半,制作方突然找人顶替了他的位置——导演被换了,原因不详。
有人说,他得罪了人,以后恐怕都没戏拍了。
祝以临随手翻了翻评论,心想,那种人,得罪人是迟早的事,翻车不意外。
娱乐圈很现实,大牌明星导演打个喷嚏都是头条,不红的人谁管你死活?
何易信在拍戏中途被炒的新闻没几个点击,祝以临也不怎么在意,只是觉得有点巧,他刚和陆嘉川说完,何易信转头就出事了?但他也没想太多,扫一眼就忘了。
再有几天就过年了。
祝以临每年的工作安排不一样,有时能回家过年,有时回不去,今年要感谢《红衣》剧组的前期筹备期比较长,给他倒腾出了几天假期,他打算回江城一趟,陪陆嘉川给老太太扫墓,再一起去他妈那里吃年夜饭。
祝以临至少有三年没回过江城了。
三年前,他有一部戏的取景地点恰好是江城,因此在那里待了一个月。但当时祝以临已经很红了,不方便到处乱走,而且他对故地重游有点抗拒,所以哪儿都没去,在酒店里度过了漫长的一个月。
这次回来,祝以临和陆嘉川做了充足的准备——
祝以临穿了一件很厚重的大衣,戴上帽子、围巾、口罩,把自己伪装成了个球。
陆嘉川笑得要命:“哥哥,你能不能别这样一本正经地卖萌?”
“……”
祝以临冷着脸,拿唯一露出来的眼睛瞥他:“我怎么了?我这么大牌,全世界都盯着我,很容易被拍的你知道么?”
“你穿成这样就不会被拍了吗?”陆嘉川笑得两眼弯弯,“你化成灰我都能认出来,狗仔也一样啊。而且江城又不冷,你穿这么多,太引人注目了。”
他帮祝以临脱掉大衣,换了件轻薄的。
解衣服扣子的时候,陆嘉川靠的很近。他现在有个毛病,只要靠近祝以临一米以内,就会像金属被磁铁吸到了似的,自动黏到祝以临身上,然后手就开始不老实了,要摸摸抱抱,祝以临不亲他,他就想咬人,亲他的话,简单的吻又很容易发展成深吻,逼得祝以临喘不过气来,与他在一起日日夜夜神魂颠倒。
怎么会这么黏人?
祝以临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答案大约是找不到的,热情是一种天性。
可奇怪的是,他不觉得陆嘉川是热情的人,相反有点敏感和孤僻,可能正因为如此,对别人都冷淡,所以把全部的热情都留给他了吧。
“他太爱我。”祝以临无时无刻不体会到这一点,因此也越来越爱陆嘉川。
越来越爱,也越来越纵容。
即使陆嘉川的独占欲渐渐发展得过火,对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表露出一定程度的嫉妒和不满,祝以临也不怎么在意,只当是陆嘉川撒娇的时候掌握不好分寸,越来越作了。
祝以临听说,有些人的女朋友的确会有这样的毛病,动不动要问,“你今天和谁见面了?”,查手机,要社交账户密码,要求朋友圈每条点赞,回复消息稍微慢了点,就发脾气,“你不爱我了,对我好冷淡”。
但陆嘉川比一般人的女朋友更会撒娇,他不会那么强硬,祝以临和别人聊天超过三分钟不理他,他就会凑过来,眼巴巴地盯着祝以临看,用眼神疯狂暗示。
直到祝以临领会到他的意思,主动把手机递过来,让他查。
陆嘉川飞快地扫一眼屏幕,确认刚才的聊天对象没什么问题,再装腔作势地拒绝:“不,我不会查你手机啊,哥哥,我不是那种人,你把我想成什么了?”
祝以临:“……”
没关系,上帝是公平的,给一个人的可爱值点满的同时,难免会让他在另一方面缺斤少两。
祝以临心想,作就作吧。
现在就是,好好地换着衣服呢,陆嘉川的毛病又犯了,突然说:“哥哥,你亲我一下好不好?”
祝以临把大衣挂回衣柜里,转身回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陆嘉川不满意:“不是这里。”
“你怎么这么事儿。”祝以临捏住他的下巴,亲了亲他的额头。
眼见陆嘉川还要发作,祝以临笑了声,抢先一步堵住他的嘴,把人推到衣柜上,用力地吻了下去。
被陆嘉川缠著作来作去这么久,祝以临渐渐找到了应对的办法。
他不主动的时候,陆嘉川就会特别急,想从他身上挖到什么似的,很用力,没完没了。
当他主动起来,陆嘉川反而会有点手足无措了,小可怜似的睁着一双眼睛,脉脉望着他,带着某种深邃的祈求,仿佛希望他继续,多亲一秒,再多一秒,不要停下。
祝以临有时感到困惑,是他在控制陆嘉川,还是陆嘉川在控制他?
他多数时候觉得是前者,陆嘉川太过于乖顺,把他心里原本只有一丁点苗头的掌控欲培养了起来,他越来越喜欢陆嘉川可怜巴巴的样子,最好是被他惹出来的,一面伤心,一面又离不开他,任他为所欲为,随心给予宠爱。
可他在精神上得到了满足,事实却并非如此。
事实是什么呢?
他的社交范围越来越窄,不能接近陆嘉川以外的人两米以内。
这种程度的控制,一般人可能受不了,但在祝以临看来,也不算大事,祝以临是个没有社交渴望的人,只要在他能容忍的范围内,不管陆嘉川做什么,他都当做是情趣,可以享受。
一件衣服换了半个小时,结束时祝以临的嘴唇是红的,陆嘉川亲手帮他戴上口罩,看了眼时间:“我们该出门了,哥哥,等下午到了江城,我们先回老家看看吧。”
“嗯。”祝以临应了声,“你这两年回过江城吗?”
“回过,我每年清明都去扫墓,奶奶没儿没女,只有我惦记她。”
真是个宝贝,祝以临心想,他怎么这么乖?作归作,关键事情上总是这么懂事,可爱又可怜。
陆嘉川却没自觉。
这人说来也奇怪,他有时真有时假,特别擅长拿腔捏调地装可爱,却对自己真正的可爱之处视而不见,不知道自己哪里最吸引人。
祝以临爱他作闹,也爱他柔软的样子。
那些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温柔眼神,像记忆里夏天的风,自由吹拂过泛黄的大街小巷——
原来回不去的故乡,他们今天还能回去。
祝以临内心情绪泛滥,怀旧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