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松华的语气带着忍耐,可是也有那么一点怒气:“每天等人走光了再去,去吃最没人要的剩菜是吗?你是觉得自己不够瘦,还是觉得学习不需要身体好?”
方离哆嗦着,使劲去挣脱他的手,可是傅松华健朗高大,抓惯了篮球的手掌力大无比,这么抓着他瘦削的肩膀,就像是铁钳一样,根本逃脱不掉。
“你放开啊!”方离终于忍不住,眼眶红了一片,“我吃不吃、吃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
傅松华忽然大吼起来:“怎么没关系?你是我的朋友!”
方离激烈挣扎的身子忽然不动了。
他扭过头,看着傅松华,半晌才凄苦地摇摇头:“没有,我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朋友。”
就算有,后来也都和别人一样,开始开他玩笑、欺负他了。
傅松华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红彤彤的眼睛,忽然手足无措了。
他慌忙松开了方离的肩膀:“对不起、对不起!我是不是抓疼你了?你别哭啊,我、我……”
他忽然烦躁地叫:“方离你讲点道理。对,我是说错了话,可是你打算记仇一辈子么?”
他又茫然又委屈:“我也道歉了,也帮你把那些乱嚼舌根的人打了,你为什么还是躲着我?我们以前那么好,你就打算因为这点事,再也不原谅我了,彻底断了我们俩的交情了,是不是?!”
方离怔怔地听着,半晌不说话。
一片静默中,走廊上忽然传来了一阵隐约的笑语,是吃完了午饭的第一批同学们回来了。
方离转身回到座位上,看了看两份饭菜,伸手拿了一份黄焖鸡。
“今天这份饭,我留下了,谢谢你。”他声音沙哑,菱角般的嘴唇失去了血色,“可是,不要有下次了。”
傅松华僵硬地站着,平时干净的下巴上,有一层小小的青色,平素的明朗不见了,有点罕见的颓废。
这个年纪的男生荷尔蒙正旺盛,几天不刮,就开始有小胡茬冒了出来。
方离只抬头看了他一眼,心里忽然一阵难捱的酸痛,再也不敢看。
傅松华盯着他,眼睛里有点受伤的凶狠:“方离,你是不是……再也不把我当朋友了?”
方离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耳语:“是啊,阮哥才是我的朋友。”
他没办法再骗自己。
他是真的没办法……把这个时常出现在他梦里的人再当朋友了。
离得越近,越是感到害怕,越是觉得自己不仅变态,还肮脏。
傅松华僵直地站在那里,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个耳光。
他狠狠地猛踢了一脚身边的课桌椅,转身就往教室外跑。身后,方离忽然叫了一声:“等等!”
傅松华身子猛地一顿,满怀希望地回过了头。
方离弯下腰,从书包的小暗袋里拿出了一张饭卡,递到了傅松华面前。
“这个……还你。”他低低道,“这一阵我花掉的钱,我给充回去了。”
傅松华愣愣地看着那张饭卡,半晌才摇了摇头:“不用还给我。不是我的。”
方离无法置信地看着他。
“那是我们班长充的钱,他担心你的阮哥穷,才绕着弯儿托我拿这个给你,叫你多买点好菜,带他一起吃。”傅松华一字字地说。
方离木然地站着,伸出的手微微颤抖。
“原来……是这样吗?”
就连这张特殊的饭卡,就连这被他心心念念记着的一份好意,都是误会吗?
“是啊。”傅松华答。
教室门口,一群9班的男生相拥着跑进来,最前面的白竞热情地叫:“方离方离,阮哥叫我们帮你打饭菜回来了!”
傅松华抬起头,看了看他们,目光古怪。猛地撞开众人,他大踏步地跑出了9班。
白竞差点被他撞了个趔趄:“哎哎,老傅这头蛮牛,跑这么快干吗?”
一扭头,他看见了桌上的饭菜:“啊,他帮你叫了外卖啊?”
……
傍晚,校医室里,龚医生送走了刚在体育课上摔破了皮的一个学生,起身洗手,换上了下班后的私服。
天色有点儿阴沉,远处天边霞光隐去了,乌云慢慢密集。
他慢悠悠地出了校园,步行到了隔壁的一条街道边。
暮色中的大梧桐树下,一辆拉风的杜卡迪916豪华摩托车停在那儿,上面一个机车男酷酷地半倚着。
机车男戴着墨镜,头发嚣张不羁地剃着板寸,胸前一串极具违和感的佛珠,佛珠下面混着一条小众品牌的男式项链,上面累赘地吊着一串骷髅头和圣剑。
一双大长腿嚣张地晃着,耳朵里塞着耳机,正跟着音乐摇头晃脑。
龚思年走到近前,不耐烦地敲了敲他的车。
年轻男人正闭着眼听歌,闻声一睁眼:“来啦?”
龚思年忽然凑近他脖颈,瞅着他胸前挂的一堆东西:“这戴是的是什么混搭玩意?”
年轻男人长叹一声:“没法子,我家老爷子说是找大师求的,开过光。逼着我戴,不戴就拿拐棍儿揍我。”
龚思年迈开大长腿,偏身上了摩托车后座,没好气地踢了他大腿一下:“开车,带我去吃饭。”
年轻男人慌忙去看自己的摩托侧边机身:“卧槽,你踢我就踢我,别剐蹭了我的新老婆!”
龚思年冷冰冰地瞪着他:“再说一遍,这死物件儿是你的什么?”
年轻男人摘下墨镜,露出了一张棱角分明又羁傲不逊的脸,浓眉粗犷、眼神晶亮。
他凑近龚思年,忽然冷不防地亲了他脸颊一口:“没错啊,它是我老婆,你是我爱人嘛。”
龚思年抬起手,重重敲了一下他的头:“大庭广众的,耍什么流氓!”
年轻男人也不恼,笑嘻嘻地拿出两个头盔,分了一个给他:“行,大街上不耍流氓。”
他一伸手,掐着校医同志那把细腰,把他扶正在后座上,然后悄悄地凑到他耳边:“晚上我们回家慢慢耍。”
饶是平时荤话听得多,在这人来人往的街上听着,龚思年一张脸还是红了。
“渣男给我闭嘴。”他冷笑,“说好了一个月不准上床的,你敢反悔试试?”
年轻男人哈哈大笑,猛地发动了高大威猛的新摩托:“试试就试试。”
他戴正了自己的头盔,回过头,挡风镜后一双眸子邪气又嚣张,冲龚思年一眨眼:“试一下罪不至死,不试试真的会憋死。”
作者有话要说:秦渊:本章我是存在于传说的男人咩……我是谁,我在哪?
第71章 异色酒吧
一路风驰电掣,摩托车轰鸣着, 开到了本市的一条文化街上。
这一带是著名的酒吧一条街, 各种特色酒吧和咖啡厅林立, 还有一些小众的文化沙龙聚集着。
天色越发阴了,酒吧的霓虹灯比平时亮得早。
两个人推门进了一家不起眼的酒吧,门牌上,“异色”两个字不停变换着明暗,仔细分辨,轮换显着彩虹的颜色。
“哎呀, 厉哥来了?”
门口的男招待一脸雪白浓妆,眉眼秀致, 腰间系着一条风格古怪的裙装,笑盈盈冲着年轻男人打招呼:“你们乐队的几个哥们儿都到了, 在后台呢。”
被叫作厉哥的男人应了一声:“叫后厨赶紧给我们上两份简餐, 牛排用我放在冰箱里的那几块,别拿错了。”
“明白, 和牛战斧牛排嘛, 店长在冰箱里留了一层, 专门放那个。”小招待斜着眼,看了看龚思年, “怎么, 这位小哥也来一份啊?厉哥你那牛扒没剩下几块了啊。”
厉原冲着他屁股就踢了一下:“少废话,下一单马上就空运过来。快去叫人做,两份!”
龚思年冷着脸, 差点就想转身往外走,厉原急忙伸手把他拉住,小声道:“喂喂,又吃哪门子飞醋,就是乐队的小歌迷嘛。”
龚思年瞪着他,点点头,转身在旁边的一张小桌边坐下。
立刻有另一个男招待笑着过来,铺好餐巾,送了两杯柠檬水过来。
“厉原,你那些狗屁倒灶的事,过去就过去了。可别再叫我抓住你乱勾搭人。”龚思年慢悠悠地道。
厉原收起了笑,脸色严肃:“阿年你说什么混账话呢?什么叫再?我也再说一句,我活了二十八年,面对无数诱惑,一直坚贞不屈,守身如玉来着。”
正在摆西餐餐具的男服务生乐不可支,在一边拼命憋着笑。
龚思年看着憋气,冷笑一声:“看认识你的熟人都快笑死了呢。”
那个男服务生赶紧端正了脸色:“没没,我们厉哥真的特纯洁,我给他做个证,他真的没乱勾搭过人,都是人家勾搭他。”
不远处的吧台上,那个浓妆雪白的小男生从后厨出来,悻悻地看着他们这桌,噘着嘴,神色恼恨。
吧台里的调酒师看着他,叹了口气:“收起你那副怨妇嘴脸行吗?人家厉哥喜欢人,和你有屁的关系啊?”
“老娘为了他,从城东追到城西,追不上就算了,还不准我哀怨一下?”那小侍应生勃然大怒,“还以为我真的想在这儿打工呢?老娘随便在哪家酒吧跳个舞,不比拿这点钱多!”
调酒师翻了个大白眼:“说得好像你牺牲多大似的,人家厉哥缺你这么一个追求者啊?往台上一站,小姑娘、小骚0,到哪儿不乌央乌央的?”
小侍应一下子泄了气,趴在桌上嘟囔着:“我就是不服气,那个人有什么好的?一天到晚一张扑克脸,看着也放不开,还凶!”
调酒师忍无可忍呸了他一口:“谈恋爱哪有什么道理,王八对绿豆还能看上眼呢!我劝你早点死心,别傻逼一样围着厉哥转,招人嫌。”
那边的小桌上,厉原挠挠头,讨好地说:“我去一下后台,和铜锤他们打个招呼,就来啊?”
龚思年头也不抬,专心刷手机:“滚吧。”
学校的论坛里一片乌七八糟,现在正是刚吃完晚饭,还没上晚自习的空当,早上秦渊的澄清帖不仅没平息事态,反而引起了更大的讨论度。
那篇作文的曝光,更加像是一个炸弹,炸出了无数平时不太刷论坛的学霸们。
从高一到高三,都有人出来留言。
“高一学妹前来瞻仰,真的写得好好哦,好喜欢!”
“文章是真的好,可是好得有点过分了吧……”
“到底怎么回事,广播稿和这个作文都是阮轻暮写的?高一整个一年,他语文很出色吗?这是怎么突飞猛进的?”
“不管怎么样,我信秦渊大佬,他说他没有传答案,我就是无条件信。”
“这可不见得,刚刚不是还爆出录像,他宁可自己受伤,也要帮阮轻暮踢掉障碍物么。”
一大堆吵吵嚷嚷中,忽然有一条格外扎眼。
“我谁都不信,我信冷血校医!他说了阮轻暮偷看的,在场那么多人听见,这都能洗?呵呵!”
龚思年皱着眉看着,手指飞快地往下滑。
忽然,耳边响起了一道不太友善的声音:“小哥,厉哥请你的牛排到了哦。”
龚思年抬起头,看着细眉杏眼的男招待,脸色淡淡的:“什么叫他请我?”
小侍应嘴巴都快撇到天边去了:这店有厉哥的股份,后厨就是厉哥家的厨房,八百元一块的牛排,不是他请是什么?
呸,也就是看上厉哥又A又有钱,不像自己,爱的是厉哥的音乐!
龚思年看着他,冲他招招手:“来,小屁孩,我教你个乖。”
他掏出手机,点开一个独立的海外电商APP:“你说的这个108美金一块的牛排吧,还真是我买单,请你家厉哥的。”
小侍应看着页面上“高级原切、神户和牛”的广告词,再看看一溜儿的空运发货单,目瞪口呆。
“厉哥又不是没钱……”
龚思年皮笑肉不笑地咧开嘴:“是啊,所以他有钱,我也有钱,你瞧,我们多般配。”
小侍应又羞又气:“又不是有钱就般配的!”
龚思年点点头:“对,也许说不定过一阵子就不配了。你想追厉原不是不行,但是得等我厌烦他、甩了他,你再捡破烂儿,懂?”
小侍应招架不住,气呼呼地跑了。
厉原从吧台后面掀帘子出来,笑嘻嘻过来坐下:“你干吗呢,又欺负人,瞧小艾那小脸,气得都白了。”
“呵呵。”龚思年冷笑一声,“白不是他自己涂的粉有三斤重?”
“别这么容易炸毛,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就是一小屁孩,爱听我唱歌。这种醋也吃,待会儿你老公我上台,那鲜花和手绢儿铺天盖地的,你不得直接醋死过去啊?”厉原笑。
龚思年放下手机,点点头:“真没气他,就是吓唬了一下。”
厉原抓起刀叉,开始切面前雪花纹理明显的牛排:“怎么吓的?”
龚思年拿起牛排刀,在骨瓷餐盘上敲了敲,发出几声清越的声响:“我跟他说,要是被我抓到我老公和人背着我鬼混,我不用手术刀,就用这把钝刀子——”
他优雅又细致地,把面前的牛排切成几等分,大小标准得宛如尺子量出来一样:“我也能把你和奸夫的小兄弟给切成八片,血管、神经和淋巴管一条条剥开,懂吗?”
“噗——”厉原看着盘子里切开的牛排断面,再看看那新鲜的血丝,直接把嘴里的一口红酒喷了出来。
现在才六七点,酒吧里还没什么客人,外面的天色更加昏暗。
眼看着,风就刮了起来,吹得街道两边树叶乱响,打在“异色”酒吧的雕花窗玻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