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茜欣慰道:“青禾,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但你还小呢,这些事你应付不来。”
“夫人,我知道您很为难,我的身份确实不登大雅之堂,可我真的想为大少做点什么。大少受伤的时候,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什么都做不了,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苏茜拍拍他的手,说:“傻孩子,你是张铮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儿,谁敢拿你的身份说事?他们一个个往你跟前凑还来不及呢。”
青禾摇摇头,“夫人,虽然您和大帅、大少什么都没说,但我知道,上回火车爆炸和我有关系,要不是我,大少就不会受那么多伤,还被土匪抓走。大少造化大回来了,但我的错不能抹灭。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夫人,求您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学,为您分忧的。”
苏茜沉吟片刻,仔细打量他的神色,问:“你真的想好了?”
青禾用力点头。
“你得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尊重你和张铮的关系,总会有无聊的人拿一些莫须有的东西说事儿,青禾,你能受得了吗?”
青禾认真道:“和失去张铮相比,没什么是我受不了的。”
第34章
“他是……?”
“张铮养在身边的……”
“……就是他啊……”
“……听说疼的跟什么似的。”
“看起来……多大了?”
“帅府怎么会……”
“谁说不是呢……”
“和咱们平起平坐,也太……”
苏茜拍了拍青禾的手,微微抬高声音道:“诸位,这是我和帅爷的干儿子,叫子冉,张子冉。我年纪大了,家里很多事情都顾不过来,帅爷忙,张铮也忙,往后还得靠我这个干儿子来援手了。”
青禾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只有苏茜知道,这个孩子紧张的手一直在抖。
众人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在怔了几秒钟后,很快又热闹起来,甚至还有几位太太过来向她道贺,说这个孩子看起来就聪明的很,一定能帮上大忙。
苏茜一一朝青禾介绍她们的身份,这位是警察厅王副厅长的太太,那位是教育署张科长的太太,另一位是察哈尔都统高亭玉的太太……
张太太眉眼含笑,拉着青禾的手,说:“怪不大夫人一直和我们说起你,如今一看,子冉果然招人疼。”
苏茜看向青禾。
青禾礼貌的朝她笑了笑,说:“张姨,您这是在笑话晚辈了,干妈一直说我反应慢,脑子里少一根筋呢。”
苏墨云的亲叔叔苏秋回也在宴会上,看见青禾的第一眼就觉得奇怪,一想,这不就是张铮的“外宅”吗?
苏墨云去了不到两年,不能说尸骨未寒吧,也不是太久之前的事。张家堂而皇之的把一个男的推到众人眼前,还说是什么“干儿子”,这不是让全奉天都看他们苏家的笑话吗!
想到侄女,苏秋回很想摔了手里的酒杯,转身离开这个充满污浊之气的宴会,但人在屋檐下,他今天摔了这个杯子,明天职务恐怕就要生出变动。
苏太太小声道:“秋回,不要这么生气,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最要紧的是将来。咱们得顾全大局,不能争一时之气。”
苏秋回愤愤道:“什么一时之气!墨云是多好的姑娘,当初要不是嫁给那个纨绔,如今不知道活的多好!”
苏太太叹口气,说:“你小点声,这么多人呢。不为别人,你也得想想墨云的两个孩子,你还是他们的舅爷呢。”
苏秋回不再说话,但眉眼中的郁气并未消散。
今儿的宴会让刘盟大开眼界,等夫人们到一旁寒暄,他摆摆手示意妻子松开自己,跑到青禾身边,笑道:“青禾,你行啊,连大帅和大帅夫人都认你当干儿子了,比我有出息!”
青禾淡淡道:“刘少爷何必这么说,咱们走的是不同的路。”
刘盟觉得他的言行都和原先截然不同,讪讪道:“青禾啊,和哥哥说话你就别这么端着了。我刘盟这辈子没感激过什么人,大少独一份儿,当年要不是他把芳然从日本人手里弄回来,这小家伙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我刘盟这条命都是张铮的,你对他怎么样我也清楚,将来有什么要哥哥帮忙的,尽管说!”
青禾笑了笑,“既如此,往后还请刘少多援手。青禾想为大少、想为奉天做些实事,只是人微言轻,懂的又少,不周到的地方还请您多提点。”
刘盟让他这一番话夸的飘飘然。
青禾是谁啊?那可是张铮捧在心尖儿上的宝贝疙瘩,从前连多看一眼都不行的,如今却温言软语请他多提点,可不是天大的脸面?
刘盟连忙道:“这是当然这是当然,青禾,你也在大少面前多说哥哥两句好,行不行?哥哥现如今官儿当得不大不小,确实不上不下的憋得难受。”
青禾认认真真看他一眼,说:“刘少做出成绩来,自然能升官的。”
刘盟看着他认真的表情,一时分不清他是在讽刺还是什么,只好陪着笑说:“不管怎么说,你既然想为大少分担,将来咱们见面的机会多的是,我不打扰了。”
第35章
“我咋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干儿子?!”张义山皱着眉头:“你怎么不和我商量一下?”
苏茜平静道:“这有什么好商量的。”
张义山摇摇头:“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当初张铮把人弄回府里,我就觉得不对劲,我纵着他,我什么都没说,你看,这不是出了大事了!要不是我老张家积德,儿子都折在土匪窝里了!”
“不是你老张家积德,是我儿子争气。”
“不管是怎么回事吧,他回来了。但是!但是!他为什么会出事!火车早不炸晚不炸,怎么偏偏该他在上面的时候炸!还不是因为那个小兔崽子不长脑子,把行程都跟外人说了。”
张义山拍桌而起。
“他妈了个巴子的!老子没有一枪毙了他是看在他照顾老子儿子尽心尽力的份儿上,还想让老子认他做干儿子?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苏茜看着气冲冲的丈夫,冷静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再去计较有什么用?义山,这年头有本事的人多了去了,能跟青禾一样对咱们儿子忠心耿耿的有几个?”
“忠心耿耿?”张义山愤怒道:“我他妈给张铮找的保镖,哪一个不是,不是忠心耿耿的?都他妈死火车上了,连长顺都在土匪窝里成了瘸子,到现在都他妈没爬回奉天。不都是这个小兔崽子的错?”
苏茜扯了他一下,“你先坐下,别这么气冲冲的。”
张义山哼了一声,还是坐下了。
“青禾从前是做的不好,但这不是因为他不聪明,是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做才对。义山,咱们得往前看。铮儿喜欢这个孩子,咱们都知道,这么两三年,咱们看的还不够清楚吗?你想让铮儿放手,他干吗?既然铮儿不可能放手,睿睿和晟儿也都这么亲近他,与其让他变成铮儿的负担,不如从现在开始教着他怎么为铮儿分担。”
张义山拧着眉毛:“你的意思是把他当成张铮的媳妇儿?”
苏茜喝了口茶:“有什么不行的?”
“他长得再娘们也是个男的!你让一个男的做我的儿媳妇?更何况他一个唱戏的,要啥没啥,除了一张脸除了床上那点事,配得上做老子儿子的媳妇?”
苏茜心平气和道:“怎么,这奉天真成了日本人的奉天?我带孙子去庙里上个香不行,连要个男儿媳也不行?我还真不信了,谁还敢跑到我跟前儿说三道四。”
“我看你是让那个兔崽子灌了迷魂药了!”
苏茜不为所动,说:“青禾的人品你不是不知道,他对张铮怎么样,你也看在眼里。至于唱戏的,你选的苏墨云倒是大家小姐,结果呢?就算她还在,你觉得她真的能像青禾一样全心为铮儿着想,而不是成天想着她的娘家?”
张义山咕咚咕咚灌下去一杯茶,抹了把脸,“你说的不是没道理,但是就这么一个小孩儿,他能干点啥?!”
苏茜笑了笑:“他们想的都和你一样,都觉得这么一个小孩儿什么都干不了。昨晚上吴特派员的太太说咱们这干儿子实在招人疼,请他去打麻将。”
张义山一顿,“你的意思是……”
苏茜道:“边走边看吧,将来的事谁能说得清楚?只要他对铮儿的心思不变,我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吴特派员此行自然是为了拉拢张大帅。
如今东三省以钢铁、煤炭为中心的重工业体系,以粮食加工、纺织、食品工业为中心的轻工业体系和以哈尔滨、长春、奉天等大中城市为中心的现代城市商贸体系发展的如火如荼。
而与此同时,东三省兵工厂和奉天迫击炮厂每年能生产大炮一百五十门、炮弹二十万发,步枪六万支、枪弹一万八千万粒,轻重机枪一千万挺以上,这在全国都是独一份。
更何况,东北军海陆空军齐备,坦克,舰艇,从法国和捷克买回来的二百多架先进战机,从意大利、德国、法国、英国同时进口的将近三百架各种类型的轰炸机、教练机、民航飞机,谁看了能不眼馋?
吴特派员的态度拿捏得不可谓不好,亲近中又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高傲,你东北发展的再好,那不也是中华的一部分?难道只要你发展的好就够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张义山托病未出,只让夫人以不过于正式的宴会来为吴特派员洗尘,自己连着三天与智囊心腹商讨。
警察厅副厅长王孚山拧着眉头道:“咱们和京城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这回姓吴的来,八成没什么好事。”
苏秋回道:“东北发展的好,眼红的人有的是,想要分一杯羹的更是数不胜数。”
“他们闹他们的,咱们得闷声才能发大财!”
“话不能这么说,难道咱们还能一辈子待在关外?”
“怎么就不能了?关外咱要人有人要枪有枪,跑到关内去找不痛快?”
财政厅厅长王永江一直沉默。
张义山挥挥手:“好了,吵什么吵,外人还没怎么样呢你们先吵起来了。永江,你说说,咱们今年还有没有余粮啊?”
“帅爷,为什么这么问?”
张义山笑了笑,说:“他妈了巴子的,还不是老子那个干儿子,他和吴庆宇的老婆打了两回麻将,非说姓吴的不过是来打个秋风。你说说,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知道什么?”
苏秋回沉下脸色。
王永江显得有些尴尬,他为人正直,几近迂腐,对张铮的胡来有所耳闻,也只是在心里叹了一回张义山未免也太溺爱这个儿子。至于“张子冉”,要不是后来有人告诉他大夫人在宴会上正式介绍,说他是大帅的干儿子,他压根儿不会去管这个人长什么样。
王永江清了清嗓子:“今年一年之内,咱们就开办了十个工厂,二十个矿,还成立了东三省交通委员会,要修铁路,还没有收入。前几年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一点家底一大半投在军队上,剩下的还要发展教育、开办学校,这样一算,只能勉强维持。”
张义山摇摇头,“永江,你这样说,你觉得姓吴的能善罢甘休吗?你得告诉他,咱们的钱都花到哪儿去了!你看看,光一个东北大学,光盖起来就快一千万大洋,再加上那一百多个教授,一个人月俸就要三百多大洋,再加上给他们盖新村,建别墅,来回探亲火车费补贴,这是多少钱,你好好跟他算一算。至于军队上花的钱,不用说得那么清楚嘛。”
黑龙江省省长兼督军、张义山的拜把子兄弟卢成志道:“咳,你这话说的我也不是不懂,就是扮猪吃老虎呗。但是义山啊,是老虎不能一直装病猫,咱有这本事就不能见天儿的装孙子。该硬起来的时候就得硬,要不他们还觉得赞好欺负!”
张义山高深莫测的笑了笑,“好欺负?成志,哥哥把话撂在这儿,放眼整个中华,谁敢说咱们哥俩好欺负,哥哥亲自摘了他的瓢——当然咯,咱们不能跟傻子计较,要不也显得咱们兄弟欺负人嘛。”
卢成志哈哈笑起来。
张义山接着道:“是猫是老虎,不是看这一口气,是要看以后。咱们如今日子好不容易过的好了点,显摆有什么用?让人知道咱有枪、咱有钱,让他们眼红过来给咱们捅刀子?我看你啊,是让好日子冲昏头了。”
卢成志叹了口气,说:“哎,义山,你别说了,我这头都大了。项霸王不都说了么,锦衣夜行,谁他娘知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咱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正经事。”
王永江道:“大帅,你的意思是,咱们和特派员……哭穷?可是咱们这么说,他们也不会信啊。”
“他们信不信是他们的事,老子说不说是老子的事。”张义山道:“我夫人借青……借子冉的手给姓吴的送了不少东西,他娘的,这老小子要是还不懂事,老子让人一枪崩了他!”
“子冉”,叫起来还真他娘别扭!张铮怎么就给他起了这么个名?
而与此同时,青禾正陪着吴太太在奉天最热闹的北市场逛街。
吴太太还很年轻,与年已不惑的吴特派员相比,说是他的闺女都有人信。
“还是你们东北富裕,”吴太太似是不经意道:“我先生收入还不及你们这儿的教书先生。”
青禾笑了笑,说:“夫人别这么说,吴特派员是政府官员,前途无量,怎么好拿他和教书先生们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