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旧影Ⅱ 完结+番外[现代耽美]——BY:魂兮来归

作者:魂兮来归  录入:07-30

  青禾知道张铮没有听进去,因为他的脸色很不好看,而且短短一个小时之内,青禾便察觉好几次他在看自己的手腕。
  青禾在房中翻了一圈儿,终于找到一条深蓝丝带,他把丝带绑在手腕上权当装饰,希望张铮不要再那么介意。
  寒冷的冬天正转向春天,青禾希望这个春天不要发生那么多坏事。然而内心深处他知道这不可能,总要有人最终为张义山专列的爆炸与卢成志的死负责,左党、右党、日本或者俄国。
  张义山在京城得到了两大派系的尊重,他正需要一个契机来显示奉军的实力。原本风平浪静潜藏在奉天的各派人士给他搅了一个底朝天。
  唯一能庆幸的或许只有他们拿到了沈山海的秘密,而且张铮的亲笔信已被销毁。
  王先奔打了通电话,“他不在意大利了,我的人找不到他。”
  青禾垂下眼,不动声色问:“他家里没有动静吗?”
  王先奔道:“没有任何动静。”
  “我知道了。”
  青禾放下话筒,捏了捏眉心。绝大多数事情上张义山的判断都不会出错,有时候他的决定或许看起来残忍,但却是最没有后顾之忧的。
  他既不愿意张铮将来变得和张义山一样城府深沉铁石心肠,又很清楚只有如此他才能更好的在这个乱世中活下去。
  青禾正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张铮浑身冒着热气从外边进来。
  他穿着白色衬衫和军装长裤,衬衫袖口挽起露出肌肉线条明显的小臂,短短的头发被汗水浸湿。
  张铮一言不发进了浴室。
  青禾在心里叹了口气,将浴室的门推开一道小缝,尽量把注意力从张铮强壮而漂亮的身体上移开,故作轻松道:“你去和他们比武了?”
  张铮仰头,任由热水浇在自己脸上、身上,连一个眼神都没给青禾。
  青禾无奈又好笑,张铮的脾气真是不可捉摸,明明是懊恼昨晚弄伤了他的手,却像是在对他发火一样。所幸他对张铮的性格已经有足够的了解,知道他是在生他自己的气,不至于胡思乱想。
  “铮儿,你想和我谈谈吗?”
  张铮冷冷道:“谈什么。”
  青禾晃了晃自己的右手,手腕上丝巾飘扬,明亮的颜色给沉闷的气氛带来几分轻松:“我不懂你为什么那么在乎,其实一点儿都不严重。你是军人,警惕性高很正常。昨晚你喝醉了,不知道给你脱衣服的人是我,所有才下意识的想要阻拦。”
  他顿了顿,接着道:“而且当我告诉你我是谁之后,你很快就松开了手。张铮,其实我很高兴你醉后还能分辨出我的声音,真的。”
  莲蓬头早已关上,张铮赤身裸体走到青禾面前,沉沉看着他,半晌道:“你不生气?”
  “我不生气。”青禾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亲昵的蹭了蹭,“所以你也不用生气。”
  一场小小的风波就这样过去,虽然青禾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张铮会那么在意。
  他还有更多事情要忙。
  王永江的身体撑不过这个春天,在南方已然草长莺飞的春分,奉天的凛冬还未全然离开。严寒干燥的气候中,王永江病的越发厉害,甚至年后就没有下过床。
  张义山百忙之中仍腾出时间亲自去看了这位他的大功臣。王永江是真正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用心血、用生命为原本负债累累的东北开创了一幅繁荣景象。百姓们或许没有那么崇敬他,但对张义山的政府来说,他是当之无愧的大功臣。
  作为张义山的干儿子,在张铮忙于军队事务的情况下,青禾需要对这位功臣表示足够的尊敬。
  何况他还是王元的父亲。
  三月初,王永江终于死在了自己的奉天的府邸。
  张义山听到这个消息,在一众将领、军官面前大哭,大帅的威严被他暂时弃于脑后。
  青禾私下认为,张义山这场痛哭,三分真七分演。
  不管几分真几分假,王永江的灵柩还是要由他的独子王元送回山东老家。
  张义山从自己的卫队旅当中拨了兵和军车给他,王元对父亲的驾鹤西归早有准备,不至于崩溃,他按王永江生前嘱咐,不大肆声张,把父亲的后事处理的井井有条。
  青禾与张铮一同去看他。
  张铮拍了拍王元的肩膀,沉声道:“王厅长为东北做的一切,我们张家不会忘,整个东北都不会忘。”
  王元拱手道:“家父一生不求名不图利,只求东北繁荣,不负大帅重托。能得阁下如此评价,想来也能含笑九泉了。”
  他脸色苍白,眼圈泛红,显然自王永江去世后便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青禾道:“大帅决定为王厅长在家乡立祠堂,供后人追念奉香。王哥,死者已矣,还请节哀。”
  王元点点头。
  回府路上,张铮和青禾情绪都不高,出了王家地界,两人不约而同伸出手,十指交叉扣在一起。
  张铮叹气道:“过来,抱一会儿。”
  青禾顾不上前面侯骁和司机,倾身投入张铮怀里。
  好一会儿,他小声道:“转化生生复生生,铮,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
  张铮“嗯”了一声,手臂用的力气很大。
  青禾往他怀里靠了靠,道理自然人人能说,但生死哪那么容易参透?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鬼神之说。
  他抬头亲了亲张铮的下巴,张铮面无表情低头,覆上他的嘴唇。


第88章
  王元扶柩还乡,青禾如失臂膀,所幸原先聘任的几个学经济的学生已能派上用场,他方才不至于太过手忙脚乱。
  南边来了位特派员,和从前京城来的只为揩油的那位吴特派员不同,这位是沈山海一派的骨干成员,来此是为了向张义山采买军械。东三省兵工厂生产的轻重机枪、炮弹质量照外国货当比然还有一些差距,但胜在价格低——更重要的是,沈山海希望借此对张义山传达善意。
  张义山在办公楼接待了特派员杨兴思一行人。
  他一身戎装,戴着无数勋章,同时收敛锋芒,脸上笑容不冷不热,言谈并不咄咄逼人,只是全程避重就轻,没有正面回答大多数涉及兵工厂的问题。
  “鹰嘴关之后,我老张身体就不行啦,总觉得胸口闷得慌。杨处长,你别笑话,我得回去睡一觉,好好歇歇了。”张义山拿手帕在鼻子上按了按,又挥手道:“让张铮带你们去用顿便饭,喝点酒,四处看一看——和你们金陵是没法比哦,咱们这儿没那么热闹。”
  杨兴思正当不惑之年,待着一副眼睛,穿着长袍,言行温和风度翩翩,看起来像个正人君子。
  他拱手道:“元帅此语折煞杨某。”
  张铮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冷冷一笑。
  杨兴思,这个名字在金陵人人都知晓,但人人都不敢提。止小儿夜啼之说或许荒唐,然而他是何等人物由此可见一斑。
  晚宴安排在奉天最好的富春大酒楼,军械厂总办、张义山的心腹陶文乐带着厂里几个技师赶来,其中一个还是丹麦人。
  张铮敬了第一杯酒,杨兴思举头,一饮而尽,垂下眼望了望地面,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少帅,我不胜酒力,喝这一杯就不能再喝啦,还请见谅。”
  张铮看了眼侯骁。
  侯骁心领神会,上前道:“杨处长说笑了,我听说沈参谋长闲时喜欢饮酒,并且是海量,杨处长在沈参谋长身边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会喝?”
  他点了点身后几个军官,笑道:“我们几个来之前可做好不醉不归的准备了,哪怕爬回去也得让贵客们喝个过瘾。”
  杨兴思扶了扶眼镜。
  张铮身份摆在那儿,清醒时没人敢去强灌他酒,他不时拿起酒杯在唇边碰一下,但究竟喝没喝就见仁见智了。
  侯骁几个盯准了杨兴思,一个劲儿的和他碰杯。
  陶文乐的位置在张铮旁边,他上身微倾,凑在张铮耳边低声道:“这个杨兴思,我看他酒量不错,喝那么多脸都没红。”
  张铮瞥了眼杨兴思的随从,他们最开始也束手束脚,但几杯酒下肚之后就放开不少,其中一个年轻的技术人员正和丹麦技师勾肩搭背,讨论枪械制造。
  “你不喝?”
  “我哪儿还敢碰酒。”陶文乐摆摆手,“侯骁这小子,怎么喝的这么厉害?我看他不像是来灌别人的,倒像是灌自己的。”
  张铮不高兴道:“他是迷了心了。”
  陶文乐来了兴致:“怎么说?是不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这是好事儿啊!”
  陶文乐担任东三省兵工厂总办的职位数年,是奉系的大红人,可谓翻手为云覆手成雨,然而不知为何,他对年轻人之间的这些事特别感兴趣,曾经还给张铮介绍过对象。
  张铮点了支烟,淡淡道:“他要是在这儿成了家,回去怎么和他家里交代。”
  陶文乐奇怪问:“什么意思?”
  张铮没说话,陶文乐想了一会儿没想明白,“怎么就不能交代了?香岛那边儿的大家闺秀不能接受丈夫娶姨太太?”
  张铮顿了顿,摇头道:“不谈这个。”
  晚宴结束,侯骁等人站都站不稳,杨兴思的随从们也倒的七七八八,只有他自己思路仍然清晰,长达三个小时的饭局没有让他说出一句不该说的话。
  他分别和张铮、陶文乐握手,扶了扶眼镜,笑道:“多蒙款待,杨某十分感激。”
  分开之后,陶文乐和张铮上了一辆车,醉醺醺的侯骁躺在前座上睡着了,陶文乐则与张铮低声交谈。
  谈完正事,陶文乐用更轻松的语气道:“张铮啊,你看墨云都去了四年了,你才二十多岁,得再娶。”
  他是张铮的长辈,和张铮的关系一直都很亲密,他有身份、有立场和张铮谈论此事。
  张铮道:“我爸又让你来当说客?”
  陶文乐尴尬的咳嗽一声,说:“其实我早想和你谈谈了。当初说三年不娶,老帅不也没逼你吗?这事儿是早晚的,你没必要这么排斥。”
  见张铮不说话,他接着苦口婆心道:“墨云是个好姑娘,可惜她没这个福气,走的太早。不说别的,你爹妈都不年轻了,将来你需要一个大方得体的妻子为你主持家事,帮你应酬。”
  张铮道:“陶叔,这件事我还不想谈。”
  深夜,山田公馆。
  山田俊盘膝在榻榻米上,正在读一本小说。
  灯光在隔扇上映出一个高大身影,山田光男敲门,听见弟弟的回应后微微一笑。
  山田俊放下书,眼神明亮,高兴道:“哥哥,你是来和我夜谈的吗?”
  兄弟二人隔桌而坐,山田光男亲手为弟弟倒了一杯清酒,山田俊道谢,弯着眼睛道:“我们好像从没有一起饮过酒。”
  山田俊酒量不错,他十五岁开始便常饮酒,哥哥远赴中国将他一个人留在东京之后更是成天泡在酒里。而在他的印象中,哥哥山田光男只有在无法推拒时才会喝酒,并且从不肯饮第二杯,从未醉过。
  酒让山田俊回到了少年时。
  他说了很多话,说儿时为人欺侮的愤怒恐惧,说看着哥哥执掌家族的骄傲,说当年被留在国内的难过不安,他多想永远陪在哥哥身边啊。他说起东京的食物、风景、艺妓,说起富士山美丽的樱花,说起不知变成了什么样子的悠太。说他来到中国见到哥哥的喜悦,说他为了哥哥愿意付出一切……
  山田俊的话越来越放肆,越来越肆无忌惮,山田光男定定看着他,沉声道:“小俊,你醉了。”
  山田俊挥手,说:“我没醉。哥哥,你让我说完吧,我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思,我想让你知道。”
  青年脸颊泛着樱花的颜色,山田光男伸手越过桌子,不由自主蹭了一下他的脸颊。温软的触感让山田光男立刻收回手,他攥紧拳头,狠心打断山田俊:“小俊,你要回去。”
  山田俊用强颜欢笑和酒后醉意压下的不安终于无法掩藏,他颤抖着手放下精致的小酒盅,倔强道:“我决不回去。”
  他瞪着哥哥,重复道:“决不。”
  山田光男用对待谈判对手的态度对待他,冷冷道:“我不是在请求你,我是在告诉你我的决定。”见山田俊想说话,他接着道:“这次就算你再晕倒一次,我也不会妥协。”
  看着哥哥的眼睛,山田俊知道他有多坚定。
  他没有山田光男想象中一样,崩溃大叫,不管不顾非要留下来,他冷静的连自己都觉得意外。
  他低下头,“哥哥,告诉我,这次是为了什么?”
  他的平静让山田光男十分不安,他犹豫一会儿,继而决定告诉他真相:“大冈奏介将不再是关东厅长官。”
  山田俊思忖片刻,皱眉问:“新的长官,要做什么?”
  山田光男欣慰又酸涩,他饮下一盅清酒,说:“国内对大冈奏介的软弱很不满,他们将派遣一位手段更强硬的长官过来。”
  “强硬?”山田俊瞳孔扩大,不安道:“哥哥,你必须和我一起走!”
  山田光男道:“你担心哥哥,哥哥很欣慰。但我得留下,不止为了我们的家族,也为了帝国。”
  山田俊更为不安:“难道你要——”
  “小俊,”山田光男打断他:“不要问那么多,你只要记得自己十日之后回国。”
  山田光男又安抚了弟弟几句,起身离去。
  隔扇关闭,一滴眼泪无声滑下山田俊的脸颊。
  隐蔽处,黑色身影终于有了动作,她轻轻抚摸一下耸起的肚子,而后身手利落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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