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方寻目光渐冷。他摸了摸方选的头发,扼杀林瓒想要跟小选继续见面的“不良居心”,说:“不用他教,有不懂的回家问哥哥。”
“可是,”方选天真无邪地看着他,“林瓒学长是年级第一啊。”
方寻循循善诱:“他是高二年级的,你们不在一层楼,常去找他会打扰人家的。你回家问哥哥,怎么样都不打扰。”
“好。”方选点头,娇憨地笑,“而且也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耐心,教多少遍也不烦。哥哥最好了!”
*
周末。
方寻在家修图修到一半被黎昭几人强行拉了出门。出租车里,黎昭伸直手臂揽住方寻的肩:“成天在家坐着,你屁股不痛吗?非得要我们去你家抓人。”
方寻淡淡道:“那是工作。”
“劳模劳模。”黎昭敷衍地夸了句,他一个富二代,在家被宠得无法无天,什么也不必烦恼,自然不理解他这种浪费青春让自己受罪的举动。
方寻也并不在意,只问他:“去哪儿?”
他们这车除了他俩,还坐了杜瑞,这家伙说话最是轻佻,暧昧地抢着说:“娱乐会所。”说完还挑了挑眉。
方寻不咸不淡地瞥他一眼:“我们几个,合适吗?”
“啧,”黎昭颇觉无趣,“杜瑞你跟他开这种玩笑没意思的,我怀疑他其实是禁欲系。”又转向方寻说,“是我表姐开的娱乐会所,刚开业,去热热场子,挺干净的,我们就吃吃东西唱唱歌。”
“唱歌?”方寻来了点兴趣,“那行。”
黎昭毕竟跟他相处时间还不算长,看他这笑有点儿不对劲,忙问杜瑞:“你别告诉我,就长他这样的,其实还是麦霸?”
“No,”杜瑞摇摇手指,“听了他唱歌你会想把他毒哑。”
“哈哈哈哈哈哈哈。”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杜瑞并没有夸张,方寻真的唱得……一言难尽。明明声线条件是好的,音色又低沉动听,但他完全找不着音准,又没办法投入正常的情绪,好好的一首歌被他唱得相当魔鬼。
“能把《说谎》唱成《致姗姗来迟的你》一样的感觉,牛逼啊。”黎昭简直叹为观止。
林严延在他旁边补刀:“这不是最牛逼的,牛逼的是他能把整首歌唱完还一点不觉得哪里有问题。”
“我鸡皮疙瘩要起来了,不行不行。”黎昭还是缺乏方寻魔音的毒打,一点不习惯,抢过了他手里的麦克风,“听哥的。”
在林瓒面前唱生日歌时那场面很惨烈,不过方寻并不讨厌唱歌,也对几个兄弟的取笑不以为意。他唱够了,笑着摇摇手:“我去趟洗手间。”
这间会所定位高档,环境非常好,卫生间也装修得很有格调,亮堂又干净,香氛味儿飘散在空中,就是有点甜腻,方寻不太喜欢。
洗手时他注意到这儿的洗手液是祖玛珑的,犹豫着要不要用,害怕香味儿会奇怪。他对味道还算敏感,认为不好闻的香味甚至比臭味更让人难受。
不知怎么,鼻尖隐约闻到一点特别的香气,让他忽然想到昨天拍照时的情景了,那时香水瓶的香水好像逸散了一些出来,薄荷、青草混合着木质,清澈又温柔。
普鲁斯特效应,这个名词浮上心头。闻到相同的香气,就会想起当时的事情。
“你们都不来,是约好了吗?”旁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熟悉得让方寻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有那么巧吗?
他看向站在墙边的人,真是林瓒。
林瓒没注意到他,垂着眼,认真地在打电话。电话那头似乎是他的父亲,因为他又问了句:“妈妈说忙,你也说忙,我还以为你们做同一份工作呢。”
他似乎很气,攥着手机的手指很用力,但整只手又微微颤抖着。因为这儿灯光太过明亮,方寻轻易地看见他发红的眼。
林瓒咬着下唇,听那边解释了一番,又大声说了句:“上次我生日在工作日你们都不来就算了,今天星期天我专门请你们也不肯来吗?”
方寻无意听墙角,也放弃用香氛品牌出的洗手液,扯出纸巾擦了擦手准备离开。但他刚把纸巾扔进垃圾桶,就听见这人说了句:“不来算了。”
他的语速很快,语气又决绝,应该是想放句狠话。但声音实在低哑,满腔的委屈没能藏好,于是又失了气势。
他自己也很快察觉到这点,觉得自己丢人至极一般,压抑不住情绪,恼怒地直直把手机也往垃圾桶里扔。
方寻离得太近,条件反射地接住,手心一阵酸麻。
林瓒这才注意到他,红着眼睛看过去,眼神里顿时充满很多东西,有尴尬、有吃惊,还有差点没收回去的水汽。
方寻抬眸看向他:“我大概知道你一气之下扔小选送的东西时是什么样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每当我生气想摔手机的时候,都会因为穷而默默把已经举到一半的手机放下来,所以我的主角一定要可以随便任性,随便摔!(虽然也不知道这有啥心理安慰作用QAQ)
第5章
林瓒抿了抿唇,看着他,没说话。
方寻走到他面前,把手机递过去:“给你。”
“谢谢。”林瓒垂着头接过手机,片刻后又抬头笑了下:“当时更气一点。”他说的是扔方选送的生发液的时候。
“你再说,我不介意再揍你一顿。”方寻威胁般说着,虽然明显没往心里去。
林瓒还是笑着,不想太尴尬于是问了句:“你也来这儿玩儿吗?”
“跟同学一起来的。”
“哦。”林瓒点点头,“祝你们玩儿得愉快。”
他情绪不佳,大概也不太愿意勉强笑,转身往外走了。方寻本来也要出去,就跟在旁边。
两人挨近时,他从林瓒那儿闻到似有似无的香气,这才意识到这就是刚才那味道。原来不是拍摄用的香水挥发了,是他的缘故。
方寻本是在心里想,一不留神问出了口:“你用了香水吗?”
林瓒脚步一顿,看上去好像很满意他这问题,心情明显好了一点:“我妈妈送我的,阿蒂仙的夏夜清风。”
方寻觉得有点好笑,他这样子,像极了那些炫耀自己爸妈给买了什么的小孩子。又这般凑巧,夏夜清风,跟他们的群名重了四个字。
他们的包间离卫生间不远,很快就到了,他跟林瓒打了声招呼,进去了。
林瓒一个人回到他开的包间,坐到沙发上叹了口气。音乐还在播放,是他给他爸妈点的,张国荣的《追》,是他爸爸跟他妈妈求婚时唱的歌。
他自嘲地笑了下,都没人来,点首《追》在这儿追空气吗。桌上点了一堆糕点和花茶,都是给父母准备的,他看着有点心堵。明明都说好了,结果这两人听了对方要来,就都推脱说临时有事了。
林瓒想不太明白,有矛盾解决就好了,这两人互相躲着,究竟有什么意思?而且还都不理会他的心情了。
算了。
林瓒重新点了一堆歌,他一个人唱。
从《一路向北》唱到《南山南》,从中文歌唱到英文歌,唱了很多很多首,唱到嗓子都微微发哑,结果又唱回了《追》。
他不想喝花茶,也不想喝饮料,点了一堆啤酒又嫌弃那粗糙的口感,叫人送来了一瓶红酒。
一杯接着一杯地倒,看暗红色的酒液在玻璃杯里旋转着,色调非常优美。音乐在耳边流淌,他想起幼时爸爸搂着妈妈的腰肢在地毯上跳舞的样子,两个人都带着笑,身体靠得很近,一圈又一圈地摇摆,空气里都波动着爱情。
林瓒迷迷糊糊地想,他们都说他是爱情的结晶,那现在他这颗结晶是掺了杂质吗?
情绪泛滥开去,他越来越生气,把整整一瓶酒喝得见底。最后晃了晃瓶子,扔了。
这里的包间都是豪华配置,他嫌太空旷,毫无人气,擦了擦嘴角自己从地毯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拉开门出去了。
走廊上有些闷热,光线很强,照在身上有种全被洞穿的感觉。林瓒蹙眉,大步往外走去,下了电梯,一直走到门口,街道上的凉风吹来他才觉得痛快。
但外边的世界吵嚷着,行人的谈话声,车辆的声音,街边店铺里播放的粗俗的歌,让他感到厌烦。他想要回家,想要回温暖又安宁的家。
一不留神,又撞到什么人身上,对方有着微凉的体温,还及时地扶了他一把,使得他免于与土地亲吻。
林瓒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勉强抬起沉重的头,往上看去。白花花的,看不太清,只有个隐约的轮廓还算好看。他觉得这人很熟悉,但半天想不起来是谁?谁呢,谁呢,用理智思考一下吧。
夜深了,在门口等他,扶住他,还像是要教训人的前奏一般先保持沉默。哦,知道了。
“妈妈,”他埋怨着,“你怎么不早来啊。”
方寻平静无波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黎昭最先忍不住了,大笑一声:“靠,我第一回 看到有人醉得把男的叫妈妈的。”
杜瑞笑得直不起腰:“你妈的,寻哥风评被害。这怎么看也不像女人啊。”
大醉的林瓒不满地往“妈妈”怀里凑了凑,伸出胳膊搂住了“妈妈”的腰,低声抱怨着:“吵死了”。
方寻无语至极,推了推身上的人,但没推开。
林严延说:“我去叫服务生出来吧,让他们来送这人回去。”
方寻的脸已经冷得不行,江望看不下去了,笑着上前帮他解围:“方寻你够温柔的,让我来,把他刨开。”毕竟是篮球队队长,他力气很大,抓住林瓒的肩膀往外一拽。
林瓒踉跄着退了两步,委屈地看着方寻,声音有些抖:“妈妈。”他的眼神迷茫又悲伤,看着叫人不忍。
看到他站不稳般又要摔下去,方寻还是伸出了手把他揽住,又叫了声往里面走的林严延:“别叫服务生了,我送他回去。”
旁边几人均是一愣:“要不要这么善良?”
林严延停下来,回头看他:“你认识这人?”
方寻说:“他就是林瓒。”
林严延不解:“我以为你只会想狂揍他一顿。”
方寻低头看了眼靠在他怀里的林瓒,路灯水雾一般映亮他的半张脸,眼下那颗痣明晰秀致,像是凝结的水珠。
“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人也揍了。我不讨厌他这个人。”方寻临时做了决定,“但我要他欠我一个人情。”
黎昭一头雾水:“等等,这就是之前欺负方选那人?我怎么没明白你的意思。”
方寻扶了下林瓒的后脑,让他的下巴靠在自己的肩上,免得一直往下滑。他慢慢露出一个笑容:“欠了我的人情,就还到小选身上,以后别给我搞什么非分之想。”
杜瑞:“靠,你为了小选还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人对小选有那种想法?禽兽啊,小选才十五岁!”
只有林严延抬起右手推了下眼镜,审视般看着林瓒说:“我怎么不觉得他会对小选有意思?”
方寻一脸的理所当然:“小选那么可爱,我得防范她身边每个男人,都别想对小选有任何想法。”
“而且,”他看了眼不停地低喃着“妈妈”的林瓒,笑容多了几分算计,“让个长得顺眼的帮我去堵住那些不顺眼的,省功夫多了。”
几人明白了,方寻就是打的让林瓒当人肉盾牌的主意。杜瑞服了:“狗还是您狗,敢情以前不这样做是没找到顺眼的。”
方选长得漂亮,人又极为单纯,上了高中后几度被男生骚扰,方寻为了她去了四中不知道打了多少次架,遇到积极认错的还好,遇到那嚣张的男生,方寻发了狠地狂殴对方,还要他们几个拉住才没把事情闹大。
当时林严延就提出过建议,找个认识的男生冒充小选的男朋友,也可以防住一波人。但方寻坚决不同意,理由是,小选这么可爱,是个男的都想假戏真做。
江望问:“想通了?”
方寻并不解释,摇了摇手:“你们先走吧,我叫个车送他回去。”
上了车,方寻把林瓒弄进车里,坐到他身边问:“你住哪儿?”
没想到林瓒瞪着他,握紧了拳头,大声说了句:“你连我住哪儿都忘了,怪不得不来看我!”
方寻莫名其妙地受了司机大叔的一记眼刀。所幸林瓒自己气够了,把地址说了出来。
车子驶向目的地,这条路上车流量小,环境变得安静下来,林瓒舒服了点,但自己又开始吵起来。他头靠着座椅,侧头看着被白光晕成一团的母亲,失落地问:“你为什么不来看我?”
方寻没回答。他又固执地问了好几遍:“为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自顾自地说:“我喝了很多酒。”再笑了一下,笑声苦涩,“你反正也不在意。你们都不管我了。”
方寻侧头看他,只见林瓒仰起了脸,眼睛往上看着,没再说话,像是清醒,身体却还歪歪扭扭的。醉都醉了,忍着不流泪还有必要吗?
到了地方,方寻扶着林瓒下了车。酒劲儿好像更彻底地上来了,林瓒醉得更厉害,已经站不住了,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着。
踩到颗小石头,他脚下一滑,直直往下倒,方寻眼疾手快地拉住他。林瓒倒在他怀里,慢慢伸出手抓住方寻的衣服,抓紧了,仰面问道:“你讨厌我了吗?”
方寻看向他,他眼睛红透了,又有束光似的,亮得惊人,眼巴巴地等着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