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昭带了他们家阿姨做的青团来,全班每人分了一个,那青团做的软糯可口,让他享受不少羡慕的目光。
“靠,太好吃了吧。”杜瑞夸着,“你们家保姆除了青团做的好,菜做得怎么样?”
黎昭一笑:“贼好吃。”
“什么时候带我们上你家?”
黎昭笑容微微凝固:“今天出成绩,我大概最近都要丧失在我们家的点菜权了,而且你们几个肯定比我考得好,把你们领回了家我妈一问,我又要挨呲儿。”
江望把篮球放到课桌底下,笑着说:“这好办啊,我们都说比你考得差,衬托你水平还可以。”
林严延摇着手指:“你太不了解家长这种生物了,知道儿子跟一群成绩比他还差的同学混在一起,他们只会担忧。”
方寻说:“据说这次会直接发短信把排名和分数告诉给家长?”
黎昭惨淡一笑:“而且还是全市排名。”
几人正在讨论,班里突然炸了一句:“成绩出来了!”
班主任把全市排名先发到了群里。
“害,”杜瑞挠了挠头,“先出了全市排名我看个屁啊,找我名字都得找半天。”
黎昭趴到桌上,有气无力地说:“我的应该好找,妈的,倒着找。”
他们这帮人还没燃起来,班上同学已经把艳羡的目光投向了林严延:“林严延你全市第十七名!好厉害!”
林严延得体一笑,跟大家交流了几句。杜瑞凑过来问方寻:“寻哥你挺淡定啊。”
“不会高也不会低,”方寻说,“我没什么可激动的。”
黎昭侧过身体,趴在桌子上扭头来看他:“我听说好像中等成绩往上追更难?说不定我这种成绩很差的加把劲儿之后还能超过你?”
也不知道谁给他的信心让他这么膨胀,但方寻顺着他的话说:“有可能。”
杜瑞乐了,在一旁挤眉弄眼:“说不定你还能冲冲全市第一。”
“切。”黎昭撅了下嘴,目露凶光,“你嘲笑我。”
“没呀,”杜瑞装模作样地点开群文件说,“我来看看是哪块小面包挡了我们昭哥的道。”
“诶?”他一愣,“这块小面包是寻哥儿子啊。”
方寻瞥了他一眼。
杜瑞笑着说:“上次不是叫你妈妈嘛,你儿子考了第一,欣慰吗?”又把手机屏幕递到他面前。第一名的位置上,是林瓒的名字。
方寻似乎记得,昨天这人说自己考得不好所以心情差来着?
顺便看了下第二名的成绩,两个人只差了十分。哦,大概是嫌差距拉得不够大。
杜瑞“啧”了一声,说:“这回一中丢脸了,第一名居然被四中抢了。”
黎昭的眼睛突然一亮:“他成绩这么好当初居然没考上一中,是不是就证明,他其实是差生逆袭?靠,这就是未来的我吗?”
方寻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据小选所说,他在四中一直是年级第一。没上一中,大概是另有隐情。
脑海里蓦地闪现昨天公交车上的场景,少年迎着风,对着手机屏幕微笑。方寻摸出手机给林瓒发了微信消息。
是昨晚修的那几张照片。
林瓒回复得很快:你把这些图都P过了呀?挺好看的。
方寻:毕竟是有主题的照片,删了可惜。
林瓒边思索着边慢慢打字:主题?主题是指“一场午后的游戏”吗?
他打完字自己都忍不住暗自发笑,感觉有点中二,又有点有趣。
但是方寻说:是“第一”。
跟全市第一共度的一个下午,他说跟我一同奔跑在长长的斜坡上这种幼稚游戏是他心里的第一。
第11章
全校排名很快也出来了,老蒋也为了这次考试专门组织了专题班会。这几天的课程就是评讲试卷,考得好的受到激励,更加勤勉,考得不好的受了刺激,也加紧往前冲。
而处于中间位置,像方寻这样的,大多数人还是原地踏步。老蒋负责,一个个约谈,想要再鞭策同学们一番。周三的大课间,轮到方寻。
老蒋是个极受尊敬的班主任,为人和气,从来不摆谱。整个交流过程中,他的态度都亲切自然。
方寻平常不会逃课,也从不会漠视老师,但他不爱写作业,回了家更愿意修图,考试也是随随便便考,从来都在不上不下的位置上卡着,是最叫老师们头疼的学生之一。
老蒋看门见山:“我实话说,你们这种类型的学生最不好搞,从教这么多年我也最怕你们这种学生。”
方寻坐直一些,道:“蒋老师——”
老蒋打断他:“可我就爱跟难搞的学生较劲儿。”
方寻看着他,老蒋尽管亲和,也是有野心的老师。
老蒋感慨地说:“每个同学都是不一样的,你们乖巧听话我当然省心,但小白花里长出仙人球我也惊喜。我不想拔刺,但我也想知道,我能不能让仙人球佩服我,不扎我?”
他说得诚恳,方寻意态放松一些,也微微有了点笑意。
老蒋跟着也一笑,但脸上的表情又变得有些忧愁,他看着方寻的眼睛说:“方寻,你是有潜力的孩子。以前老师很少跟你交流,是相信你自己心里有数。我知道你们这种仙人球更追求个性,老师没意见。但是时间转瞬即逝,马上就高三了,我实在很怕你们这群孩子心里那点数不够。”。
“我知道,蒋老师您辛苦了。”方寻说。
老蒋摆摆手:“你聪明,知道老师最想听到的不是这些话。我就想要你问问自己,你心里究竟有没有那个数?”
空气安静了几秒,方寻看向他,轻轻说:“有。”
“好!”老蒋紧接着他的话说。
他嗓音陡然提高,对他说:“你说你有,我就信你。”
说完老蒋又语重心长地补了一句心里话:“老师也不想成为拿着教鞭的恶人。哪一个人的人生,不是靠着自己经营的?从教这么多年了,如何划分指引和干涉的界限,这任务到现在也让我如履薄冰。方寻,老师相信自己的眼光,你也必须为自己负责。”
方寻不自觉站了起来,老蒋的眼神让他有点被震慑住。
他一直尊敬老师,从小也被教育尊师重道。尽管普遍的师生关系更接近于自上而下的模式,但老蒋这样的表现却像是对待并肩作战的同伴。
这种寄予厚望的、全然信任的话语,让方寻感到自己受尊重,跟老师是平等的关系。
他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向老蒋鞠了一躬:“知道了,谢谢蒋老师。”
他一贯不习惯与长辈谈话,因为年长者有时候会无意地流露出一种压迫感,一种来自年龄和阅历上的优越感,方寻对那种奇怪的模式无所适从。
他们因为年龄优势拥有在另一个人面前的长辈身份,也有意识或无意识地强调着自己的身份,自称“妈妈”、自称“老师”等。
有时候他们带着“身份”跟你沟通,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已经足够让人不悦,而“身份”逆转又更会让人心生疲倦。
像他妈,总是说着“妈妈”帮你怎么怎么的,用着母亲的身份跟他对话,想要拥有在子女面前的权威,却又不知不觉讨好着他。
方寻不觉得自己在家里有多么独特、多么尊贵,他只是这个家庭的一名成员。他痛恨别人看他的脸色,尤其是他什么也没做的时候。
周六时方寻在家写脚本,次日有个视频拍摄,他还要再学习一些新的拍摄技巧。中途方选来告诉他要跟同学出门玩儿,他就关了电脑,专门送她出去。
方选今天穿了最喜欢的那条小裙子,日常撑把裙摆撑得微微蓬起,很可爱,一路上都跟他说着新交的朋友多好,兴奋得很。
方寻不放心,又不愿意打击她的热情,只认真听着。等到了她们约定的地方,看到对方就是个长相无害的小姑娘,他才松了口气。
给两个女孩子一人买了一盒冰淇淋,他嘱咐方选要回家了就给他打电话,然后自己先走了。
马薇看着方寻走远了,拉了拉方选的胳膊,羡慕地说:“你哥哥好帅。”
方选超级开心:“是啊!我见过最帅的人就是我哥哥了。”
“但是他管你管这么严啊?出来玩儿还要考察对象。”马薇撇了撇嘴。
“不是的,”方选生怕她不高兴了,赶紧说,“我哥哥就是比较担心我而已啦。我都跟他说过你多好了,他才没有别的意思的。”
马薇笑起来,捏了下她的脸:“我知道,毕竟你太单纯了嘛。”
但是现在可以和朋友尽情地玩啦。方选满脸灿烂笑容:“我们去哪儿呀?冰淇淋快吃完了。”
“嗯……”马薇装作思考的模样,说,“去游戏厅玩儿吧。”
“我还没去过游戏厅呢,有什么玩的呀?好好奇。”方选眼睛都亮起来了。
“很多游戏啊。跳舞机、投篮机、射击游戏、赛车游戏什么的。你哥没带你去玩过吗?”
“没有诶,说不定我哥哥也没去过呢。”方选更兴奋了,“等我学会怎么玩儿,我下次就带哥哥一起来!”
马薇看着她毫无心机的脸蛋,眼神里多了几分讥讽,但很快又笑起来,挽住她的胳膊;“走吧。”
*
这天气温上升,热得不行,林瓒跟几个同学出门闲逛,被阳光晒得难受,进了家商场找个冷饮店买喝的。
几人站在排队口等饮料,抱怨这鬼天气:“莫名其妙啊,我准它开始热了吗?我刚买了几件卫衣还没穿过呢。”
林瓒热衷于各种不同风格,今天穿的军绿色宽松衬衫配黑色工装裤,整个人就是一酷哥,他不解地问:“你买那么多件同一类型的衣服干什么?”
跟他对话的男生身上穿的就是件白色卫衣,维护着一个卫衣党的尊严,动情地说:“天天穿卫衣的男人都有颗坚毅的心!卫衣代表了包容、随性、自由,象征着一个帅哥对外在保持注意而不过多雕琢的美好品质。”
大家都笑起来。林瓒把做好的冰饮从服务生手里接过来递给他,笑着戳穿他:“你就是懒得搭配。”
“你仔细想想,周围爱穿卫衣的是不是都是帅哥?”男孩子不服气地说。
林瓒想了半天也只想起一个方寻,这人确实很帅,每次见到他也都是穿的卫衣。
“怎么样?”男生得意洋洋地问他,“是不是无力反驳了?”
“行吧。”林瓒无奈承认。都是学生,大家平时都穿校服,一时间他也找不到太多爱穿卫衣的人来举例。
“对面那个是不是我们上次去玩儿的游戏厅?”旁边一个男生出声问道。
林瓒看了眼:“是。”
“走走走,我要把你上次的记录破了。”穿卫衣的男生立马激动了,拉着大家往那儿走去。
他们中有一个投篮特别厉害的,已经在这儿打出投篮机的最高记录了,几个人都跃跃欲试,想要挑战他的成绩。
林瓒不爱玩儿游戏,今天也只是闲着没事儿被叫出来了,也没什么异议,跟着他们一起走了进去。
这儿就两台投篮机,其他几人激动地先占了位置,他就在旁边玩着手机,懒得找别的机器玩儿。
看了十分钟屏幕,他抬起头来活动眼睛,百无聊赖地在游戏厅转了转。
目光突然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林瓒愣了下,站在跳舞机前面的那个穿着绿色连衣裙的人好像是方选。
她旁边站了个男生,打扮得流里流气的,一头彩毛,还戴着很夸张的耳钉,正贴着她跟她说些什么,姿势很暧昧。
林瓒犹豫了几秒,往那边再走近一点。他想到方寻之前说的,让他帮忙注意方选在学校有没有被欺负。学校外边呢?
方选在跟那个人说着话,氛围大概也算得上融洽。但林瓒观察着那个男生的神色,不知怎么,觉得不太舒服。
可是他又不知道方选跟他什么关系。是朋友吗?但好像朋友不会流露出那样的眼神,那样,有点令人厌恶的眼神。
林瓒想了想,从旁边立着的透明货架上拿下一本宣传册,半挡着脸往那边再靠近一些。他倚在一旁的柱子上,假装看册子,这里能听见他们的谈话声了。
“你不会打台球吗?台球很有趣的。”那男生故意压低了声线,对方选说着,“我可以教你呀,小笨蛋。”
林瓒顿时感到一阵恶寒。脑海中立即浮现出电视剧里油腻男配揽着女生腰教人家打台球的画面。
他越来越不舒服了。
方选说:“可是这里没有台球桌。”
“笨笨笨。”那个男生继续做作地撩着方选,“我们到专门的台球室去啊。走吧,很好玩儿的。”
“可是,”方选看向跳舞机上玩得正嗨的马薇,“薇薇还在这里玩呢。”
“这算什么。”男生说,“我跟马薇那么熟,有她电话的,等会儿让她过来找我们就行。”
方选看上去很犹豫。她不是很想去,但是好不容易交了朋友,刚刚马薇还跟她介绍说这是她很好的朋友,她又害怕拒绝了会让对方不高兴。
男生见她不说话,就冲着跳舞机上的马薇说:“嘿,马薇。我带小选去打台球,你一会儿来找我们。”
林瓒分明看见那个跳舞机上玩儿得正嗨的马薇跟这个男生交换了一个,非常令人不悦的眼神。
马薇笑嘻嘻地对方选说:“小选快去吧,他打台球打得可好了,我等下就来。”
方选纠结地思考了半天,那个男生又放轻了声音:“走吧小选,我这么温柔的人,你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