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可以。”
听到最想听见的话,祁宴顿住,看向霍则。
霍则淡淡地道:“白从之高二时期游出的纪录,与你相差无几,现在的他能办到的,以后的你未必不行。”
说完还摆弄着手机,调出祁宴几次游出的最佳成绩和白从之高二时留下的纪录比较,果然不分轩轾。
甚至有几次祁宴在秒数上还快了一些,若是照这个势头锻练下去,祁宴将来未必不能达成与白从之同样的高度。
──甚至更高也不一定。
霍则给他看了手机屏幕,见他目光都呆滞了,笑了笑,把手机收回裤子口袋里。
“祁选手,你觉得赢过白从之这名头听起来比较响亮,还是在国际上,破了前人的纪录留下的名头响亮?”
祁宴整个眼睛为之一亮,仿佛一下午流失的精神气全回来了,他一个挺身站起来,很有精神地道:“那还用说吗?当然是破纪录啊!那可牛翻天了!”
他兴奋地不断模拟破纪录后旁人对他的恭维和媒体对他的评价,模仿得维妙维肖,举凡什么“第一个游进某某赛事的亚洲选手”、“第一个游进某某秒数的华国人”,越讲越激动。
霍则拿起他的随身包包和水杯,边听他忙碌地一人分饰媒体和他自己发表感言,边微笑听着。
终于把祁宴聚焦的点从白从之身上挪开,霍则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们熄了灯走出训练室,门刚落锁,一踏出外头,天空便传来几声闷闷的雷鸣。
空气中带了雨水的腥气,让入了夜的秋天气温更低了点。
祁宴打住话头,抬头看了天上一眼,星星月亮皆被厚重的云层覆盖,嘶了一声:“不会是要下雨了吧?”
霍则觉得这可能性挺大:“赶紧走,用跑的!”
然而他们俩跑得再快,也快不过雨落下的速度。
不过跑了一半的路程,雨水就像从盆子里倾倒出的水,来得又急又猛。
倾盆的大雨砸在他们身上,就像被拇指大小的人一拳一拳往身上痛殴,瞬间就把他们淋成两只落汤鸡。
好不容易回到寝室,祁宴抹了把脸上的水,觉得自己就像刚被人从冬天的泳池里捞出来。
吃水的衣服挂在身上,平白增添了无谓的重量,还冷得他牙齿直打颤。
霍则把发着抖的祁宴推进浴室:“赶紧用热水洗洗,暖一暖身子。”
他们现在衣服不用拧,都能滴出水来,要说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霍则从口袋拿出手机,放洗手台上边的柜子晾晾。
也亏得这机子防水性能好,否则遭了这回殃,还能不能用都是未知数。
他正打算将湿透了黏在身上的上衣脱下,手腕却被祁宴攥住。
祁宴:“想什么呢?淋湿的人又不只我一个,进来一起冲热水啊!再晚等等热水就没了。”
霍则还来不及反应,已经被拽进水蒸气氤氲的浴间。
第二十八章
花洒还没人使用,祁宴一进来先把热水拧开,挂着任它喷洒。
细细的水柱流淌而出,浴室里的温度骤然升高,微微驱散方才因淋了一身雨,身上所受的寒意。
把人拽进来后,祁宴背对霍则,利索脱下自己的上衣,露出光洁纤瘦,肌肉线条恰到好处的后背。
“冷死我了,这雨说下就下,给人一点反应时间都没有的……”
祁宴一边抱怨,一边忙着把自己的裤子往下褪。
霍则错过离开的时机,猛地被拖进来,还不知该做何反应,猝不及防看到这个画面,呼吸一滞,急忙背过身去,没敢再看。
祁宴脱完迅速给自己冲了一身热水,身上的冷意逐渐被热水洗去,白皙的皮肤在热水的浸润下微微泛红。
自己先随意冲了下,随后把花洒往后递:“换你。”
他们俩一起在外头被淋个透心凉,谁也比谁好不到哪儿去。
同样的冷,同样的湿,不赶紧把身体弄暖和点,这天气肯定着凉。
祁宴这一转头才发现霍则身上衣服还穿得好好的,压根没有想脱掉的意思,不仅如此,还像个犯错的熊孩子被罚站,垂首面壁,祁宴一时有些错愕。
他举着花洒,问出个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大可能的猜测:“你不会是害羞了吧?”
“……”
霍则保持沉默,一声未吭。
祁宴就更讶异了。
呃……不会真被他猜中了吧?
他收起自己戏谑的表情,怕取笑得太过,万一霍则恼羞成怒奔出浴室不肯洗了,那最后挨冻的可是霍则自己。
虽然他觉得霍则应该不至于会做出这种事才是,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清了清嗓子。
“大家都是男的,你有的我也有,再说了,又不是没一起洗过澡,怎么现在反倒害臊起来了?快脱了,冲冲身体暖暖?还是你想穿着衣服冲澡,那我也没意见。”
本来只是玩笑话想激他,谁料霍则当真接过花洒,连人带身上的衣服一起冲了个彻底,期间也没往后给过一个眼神。
“……”祁宴哑口无言。
行吧,肯冲水了就好。
祁宴实在不明白怎么这人长大后突然“精致”起来了。
小时候他们经常一起游泳,有时候遇上尖峰时段,洗浴间都是人,好不容易终于空了一间,他们两人就会一起使用。
祁宴纳闷无比,边思考着霍则这人真奇怪,边用霍则放在浴室里的橙花肥皂打出泡沫。
为了让霍则可以自在点,祁宴手脚很快,三两下就把泡沫抹到身上,再跟霍则要了花洒冲水,速度堪称他有生以来洗过最快速的一次澡。
祁宴:“我洗好了,你慢慢洗,我先出去了啊。”
他觉得自己很体贴,他爸妈总觉得他跟霍则在一块儿就是霍则照顾自己得多,所以每回霍则到他们家里来,他父母就格外关照,连他自己这个亲生儿子都得往后靠。
走出浴室时祁宴特别得意。
“还不知道是谁照料谁呢,哼哼。”
他小声喃喃道。
浴室门掩上,加上水流的声音,霍则压根没有发觉祁宴出去时还偷偷调侃了自己一番。
约大宿舍的洗浴间不大,不过片刻功夫,小小的浴间便盈满了苦橙花香。
本该是闻惯了的香气,霍则却苦笑着,低头往下看了一眼,默默将水调到了冷水位置。
只要碰上祁宴的事,他做出的决定,十有八.九都会成了他挖坑给自己跳的事故。
霍则低低叹息了声,他仰头,闭眼,任由冷水打在自己面庞上。
洗完澡的祁宴躺在床上,左脚挂在床外一晃一晃,都打了第三个哈欠,才见浴室的门终于开启。
他捏着手机,看了下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惊叹:“霍则你可真能洗,半小时过去了都!”
这还是他洗完躺床上玩手机玩到一半,惊觉霍则怎么还没出来,特别留意的时间。
也就是说,算上之前他没注意的一分一秒,加起来肯定不只有半小时!
祁宴把身子侧了一边,左手撑着头痞痞笑着:“我还想着你不会是晕在里面了,再不出来就要去救你呢。”
正准备爬上上铺的霍则透过梯子的间隔看了祁宴一眼,面上毫无情绪。
祁宴脸上笑容一僵,登时感觉自己像被一条巨蟒给紧紧缠住身体,呼吸都变得格外困难。
这还没完,巨蟒的竖瞳还直勾勾盯着自己,极具侵略性,仿佛在思量要从哪边开始食用起猎物才好。
当祁宴以为自己要被一口给吞了的时候,霍则开口,把他从诡异的幻想里给拉了出来,可说出的话,却比被巨蛇盯着,还更让祁宴觉得心里一颤。
他说:“你要是真进来,今晚怕是就出不去了。”
霍则深深看了他一眼,抛下一句令祁宴摸不着边的话,随即爬上上铺,任祁宴怎么跟他搭话,都毫无反应。
祁宴满脑子问号,嘀咕了句:“澡洗得迟,睡得倒挺快。”
把灯摁灭,祁宴嘴上这么说,实际上入睡的速度却比上铺那人来得迅速。
霍则强迫自己闭眼,让脑袋放空,不再去回想刚才在浴室里见到的那个画面。
折腾了好一阵子,这回没有半夜上错床的祁宴干扰,倒是也勉强睡了个好觉。
……
集训终于来到最后一天,他们三校的队员都没有忘记今日的比拼。
老样子,为了激起选手们竞争的心情,这回依然开放给约大假期留校的学生入场观赛。
二楼看台陆陆续续坐了人,虽比不上正式比赛坐满整个观众席,但有人观赛还有人加油呐喊,气氛上就热络了一些。
由于是约大本身学校的场地,自然,替约大队员的加油声呼声最高。
其他两校都觉得正常,毕竟他们占了主场优势。
然而,这当中不乏还有听见给他校学生加油的“叛徒”。
“霍则小哥哥,祁宴小哥哥加油啊!”
这几天,情报灵通的女学生已经打听到祁宴他们两人的姓名,要不到微信不要紧,知道名字,她们也足够开心。
霍则充耳不闻,祁宴倒是意外地挑了下眉,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几个女孩子发现他的视线后特别兴奋,叫得更加欢快。
其中坐在最靠走道位置上的女孩一手扶额,另一手被旁边的闺蜜给勾着,画风明显与别人不同。
宋葭絮脸上硬挤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对闺蜜这么迷恋自己发小们觉得有必要带她出深渊。
不用她绞尽脑汁想办法,霍则就靠了过去,附耳在祁宴耳边说话,实则眼神睨了观众台上尖叫着的女孩们一眼,颇有些不悦。
宋葭絮身边开心地直跺脚的女孩突然僵住,“唔”了一声。
她说:“我怎么觉得……霍则好像对咱们敌意特别深啊?”
宋葭絮欣慰地看着她:“你现在知道还不算太迟。”
自己放心尖上的人这么招人注目,霍则那家伙能不着急吗?
更别提祁宴刚刚还在男子单人项目游出了三校第一的成绩,集训开始前和结束的这天,名次都没掉过,秒速也较几天前测试的还要再快上一些。
优秀的人在哪儿都能出彩,一如是金子总会发光的理,祁宴一出现,便是整个场地目光的焦点。
休息时间,霍则来到祁宴面前,面上看不出情绪:“你很受欢迎。”
为了下午混合泳比赛,祁宴到洗浴间洗漱完便待在休息室补充热量,嘴里还嚼着巧克力棒,一听霍则这话,停下了咀嚼的动作。
“只要你想,你明明就可以做得比我还出色。”
祁宴嘴里含着食物,讲话有些含糊,但不妨碍霍则听懂。
祁宴漱了漱口,冲淡嘴里的甜味,他拧上矿泉水瓶盖:“我基本只能突破自己,而你能做到的,却是刷新纪录。”
否则他们学生时代参加比赛时,也不会每一次都让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以同年龄层来比较,祁宴成绩确实是最拔尖的。
但霍则不同,他从小到大参加的比赛当中,几乎有过半的赛事,他都打破了当时比赛的纪录。
“你不考虑报个单人项目吗?五十米的混合泳接力,你就满足了吗?”
祁宴坐在凳子上,手里把玩着喝了一半的水瓶,垂下头,没有看着霍则,仿佛是在对着空气发问。
第二十九章
霍则给祁宴的感觉很奇怪。
明明还对游泳有热忱有野心,可却不怎么积极报名比赛。
“你对单人项目,没有任何想法吗?”
祁宴自己的目标很明确,未来就是要走游泳这条路,进军国际。
曾经他以为霍则也是如此。
“我们已经高二了,没有从市联赛开始一路往上,之后的区大赛、全国大赛,甚至国际赛,又怎么取得成绩?难道一个混和泳接力,已经让你满足了吗?”
祁宴接连抛出几个问题,霍则都静静听着,既不搭话,自然也没有给予任何答案。
虽然老早就知道霍则肯定又会保持沉默,不过三番两次得不到他的回应,祁宴也不是什么好性子。
他站起来,越过表情毫无一丝变化的霍则身边。
“霍则,人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在离开更衣室前,祁宴抛下了这句。
没有去看其他人的比试,祁宴来到空无一人的训练室内,默默做起拉伸运动。
他板着一张脸,动作做到一半忽然坐到地上,直接往后躺。
祁宴抱着头屈着身体左翻右滚,滚完以后,整个人像被按了暂停键定格住,一动也不动。
良久,才深深叹息一声:“唉……”
他张开双手,成大字型躺在地上,眼睛直盯着天花板。
霍则的将来,他自己肯定打算得比自己还清楚,轮不到自己置喙。
可祁宴就是总忍不住替他操心一把。
看霍则那有如慢郎中温吞的性子,祁宴就有股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的感觉。
“……”
嗯?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思及此,祁宴皱起眉:“呸,谁是太监。”
竟把自己绕进去了。
祁宴吐槽完自己,末了,又叹了长长的一口气。
“还是去道个歉吧。”
霍则的未来是他自己的,即便是发小,祁宴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去干涉这件事。
只是,一想到霍则往后的人生可能与自己毫无瓜葛,祁宴心里就莫名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