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幻爱----牛

第一章
周氏集团的高层会议刚刚结束，陈诺一路忍住怒气，推开办公室的门关上拉上窗帘後，"砰"地把手上准备了好些天，却完全没用上的资料全砸在办公桌上面。
"周枫又给你难堪了？"大概是刚才过於愤怒，陈诺这会才发现左侧黑色真皮沙发上坐著长相不错却有些轻浮的男人，脸上带著戏逆的笑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第三次了。真是个雷厉风行的男人啊，我猜，接下来你大概就要被赶出周氏集团了。"
"我是不会就这样顺了周家的意的。"陈诺想起第一天与众人去机场接周枫的机时，他就没给他过好脸色看，在那样一直顺境之下长大的天之骄宠，当然看不起像他这样的男人。
一个凭著跟他父亲有特殊关系，从而进驻周氏集团这个庞大的家族企业，并且在董事会占了一席之地的男人。
显而易见的成见与蔑视，在周枫主持的董事会上，根本没有他发言的机会，他的存在就像是周家的耻辱一般，在周枫的父亲周凌死後，他几乎是受尽了白眼。
只可惜周凌在遗嘱里留了一些公司股份以及一幢在湖边的不动产给他，白纸黑字没法改而已。
不过现今看来，不但手中股份被收走是迟早的事，依照周枫对他的厌恶程度，陈诺甚至怀疑，赶尽杀绝之後流落街头也未可知。
对於周凌这个中年男子，陈诺是抱持了极其复杂的情感的。
不是什麽尊敬的感情，甚至可以说对他的感情接近冷漠，他只是义务性地服侍这个曾经在危难关头帮过他一把的男人度过了最後的时光。
同样的，很显然，在外人眼里，因为与周凌走得很近并居住在一起的原因，加之长的完全不像，所以就被揣测成为单纯的金钱与肉体的交易关系。
早在周凌在世时，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已经被暗地里流传地非常猥琐，之後加上周凌的突发身亡，一时之间，流言四起，他很快在周氏庞大的家族中成为众矢之的。
无论是希望周凌死的或者不希望他死的，恶意的愤恨的鄙视的，像冲破了防护堤坝的巨浪般，都冲著他一人而来，可以想象，其中身为周凌独子的周枫，自然是对他更为不齿了。
"你的眼中满怀怨恨啊。"周磊似乎能够看透陈诺深藏的情感。
"你不也是，比起我，你的怨愤似乎更重。"
"还是你了解我，要不干脆你跟著我好了。"
"人最善变，钱才可靠，"陈诺微微笑了笑，"再说你不是心中有人了吗？"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周磊挑了挑眉，"今天晚上周家有场很特别的盛宴，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我去不是让他们扫兴。"
"就算给我个面子，我有一个计划，很有趣的计划，只有你能帮我。"
"什麽计划？"
"过了今晚你就知道了。"周磊的眼际闪过阴毒。

陈诺手中拿著香滨走到客厅的阳台上，舒了口气，天上繁星璀璨，地下灯火通明，曾经与周凌在这里一同住过5年，在最落魄最需要人帮助的时候，周凌收留了自己。
"房间里空气太压抑了吗？"
"因为你带了一个不受欢迎的客人。"
"呵呵，看著周枫想发怒又忍住的表情是种乐趣。"
"他也算给你面子了，毕竟你父亲帮了他父亲这麽多。"
"是啊，也到他该还的时候了。"
陈诺转头看著周磊的侧脸，那是属於黑暗的脸庞，与他有著相似之处，只是自己隐藏的更深而已。
"你说的人还没来？"
"怎麽没来，不正站在周枫身旁吗。"

陈诺回头一看，周枫身旁的确多了一个人，1米78左右的个子，就男性的身材而言稍微有些偏瘦，倒是给了他一种飘逸的神韵，棱角分明却又不显得刚硬，蜜色的诱人肤色，却有一种纯真的性感，很立体的五官，却又失东方人的柔和，修剪考究合身的西装，很特别的银灰色，让人不能忽略的存在感，那种翩翩佳公子的风度，有种出生於富贵家族的派头，举手头足之间吸引著四周的眼光。
尤其是周枫，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身边的人，很显然，可以看出这个人在他心目中的位置。
两位出色的男子成为宾客亲贵的焦点，众人纷纷向他们敬酒示好言欢。

"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他跟你的背影很像。"周磊望著那人的背影，忽然地说。
"你什麽意思？"陈诺像是觉察到什麽似的。
"我说过，是到周枫该还的时候了，我只是替我父亲讨回来罢了。"周磊低低地声音，却让人有种恐怖感。
"然後？"陈诺抓紧了手中的酒杯。
"玩个小游戏。"
"什麽游戏？"
"看过Face Off （注）吗？"
砰得一声，酒杯摔在阳台上，溅起一地水珠。

里间客厅里的热闹气氛被打断，周枫带著魅力非凡的男子穿过宾客走向他们。
"陈先生似乎又傍上了新主顾。"周枫的怒气终於爆发，很明显得想让陈诺下不了台。
他身旁的男子似乎不怎麽明白周枫的意思，大概原来以为周枫带他过来是想要介绍朋友给他认识的。
四周安静下来，大家认识或不认识的都等著看好戏，周枫这麽明显地在公开场合给陈诺难堪还是第一次，以前最多也是隐射而已，毕竟是家丑，难以外扬。
陈诺右手握紧拳头，又松开："看来我的确是不应该来这里的，告辞了。"

身後的衣香鬓影远去，陈诺走在无际的草坪中，一时冲动急步下来以後，他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应该走向哪里，前方是悬崖，後方是绝壁，处处是敌人，惟有心中存在著强烈的不甘心。他不会就这样轻易地退这个家族的，决不！
手机的铃声成为漂流海洋中唯一的救星，那个男人仿佛是能够知晓人类心中的绝望般，在最适时的时候响起来："想好了吗？决定了的话，到主大道的喷水池这边来，我等你。"
陈诺闭上眼睛，暗暗下了决心，再次睁开的时候，向著明亮的光源头也不回地走过去。

"俞阳！俞阳！俞阳！"眼前晃动著男人焦急的脸庞，逐渐清晰起来。
有点不习惯地拉开彼此的距离，俞阳企图站起身，但是因为药物的作用，他又是一阵晕眩，只好躺回床上。
"怎麽回事？"摸著麻痛的太阳穴，俞阳皱眉。
"你被绑架了，"周枫懊恼地说，"更可恶的是，我查不出是哪方面的人干的。"
然而，接下来的一句，让周枫崩溃了。
"你是谁？"说出第二句话的时候，俞阳惊讶地捂住了嘴，自己的声音也被改变了，周磊在没有经过自己同意的情况下，对他的声带也动了手脚。
长时间的昏迷之後，变地自己分不清自己是谁了。
楞了许久，周枫放在俞阳肩膀上的手劲逐渐加大。
"你说什麽？"
"你是谁？"又重复了一句。
"我是周枫，"仿佛咬牙切齿般地，一字一句出口，"你记不起来了？"
"我不认识你。"
看著敌人从希望变成失望再成为绝望真是一件很痛快的事，比起对声音的吃惊，与此相比简直就是天与地的差别，不快从他的心头散去，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改变，俞阳心想，像他这样的素质，当初不做演员真是失策。
真可怜，被最重视的人忘记是种什麽感觉呢？
眼前的男人神色瞬间千变万化，痛苦伤心痛恨懊悔仇恨忧伤交错在他线条分明的脸上。
最後，完全被蒙在鼓里的周枫，勉强扯出一抹让对方可以安定心神的笑容："放心，我会把那些伤害你的人找出来，让他们加倍偿还，我是你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周枫。"
俞阳有些惊讶於周枫临事的应变能力，几天之内，重要的朋友被绑架，然後失去记忆忘了他的存在，他能够如此之快地承载下来，看来，他也是个很明白事理的人，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就要迅速接受并且找到相应的对策，这才是上上之策。

注：电影"Face Off"译为变脸（又译夺面双雄），由李宇森执导，尼古拉斯．凯奇主演的惊悚片，讲述FBI的高级探员与奸诈狡猾的恐怖份子透过高科技的整容手术，将彼此的容貌对换，引发一系列惊险故事。
第二章

"不舒服吗？"男人自然地把外套匹在倚靠在阳台上看海的俞阳身上。
俞阳稍微舒了舒眉，表情还是没有改变。
"我觉得......"男人欲言又止。
俞阳示意男人往下说。
"你跟以前有哪个地方不一样了。"男人说不出来是什麽，却又是那麽明显地存在著。
人还是原来那个人，自从那次绑架事件之後，俞阳变了，虽然说是失去了记忆，可是似乎连个性也发生了转变。

1周前来到这座属於周家的私人岛屿──琉璃岛，在一年之中难得完全放晴的日子，处於高空看这个岛屿，像是绿色的琉璃散落在海洋之中，这里地处隐秘，景色宜人，气候温和偏热。
全岛被浓密的藤系植物覆盖，这些充满绿意的柔蔓植物攀爬在高低起伏的沙地、形状各异的暗紫色岩石或是青湿浅显的洞穴之上，周围的海风经常会带来海洋中的水气，形成层层薄透的青灰滞云，低低地漂浮在岛屿上空，有时会给人一种停滞不前的感觉，有时又会让人有种一掠千里的错觉。
错综复杂的群岛像迷魂阵一般分布在海洋上，这是一个隐藏在群岛之中独一无二的岛屿，只有周家的嫡系传人和训练有速的防护人员才能够有权利获知这个岛屿的位置，而其中深藏的秘密则只有嫡系传人才知晓。
这次进来时，是直升飞机直接将他们送到群岛的外围，再搭上隐藏在海岸线岩洞旁的周家的私人游艇，经由周枫独自一人驾驶，顺著繁复回环的路线进入的。
自己成为第一个跟随嫡系子孙进入岛屿的人，俞阳心情有些复杂，他又何尝不是？虽然自己把这当成一种耻辱的象征。
对路途本来就很敏感的俞阳很快记住了来路，而周枫则完全没有隐瞒的意思。
曾经志高气昂的男人，如今在他面前只是一个温柔没有防备的男人。
周磊对他没有提其他多余的要求，"拖住他3个月，其他的事情由我解决"，只是这样一句话而已。
俞阳没有绝对的把握事情的结果会如何，但是似乎要以这张脸换取周枫的垮台和自己地位的重新确立，简直是再轻而易举不过的事情。
恋爱中的人最盲目，从几日的观察中，俞阳发现，周枫与自己并没有任何肉体的接触，因为周枫一直与自己保持一定的距离，而且他明显地在压抑自己的感情，这又让他暗暗安了心，否则会超过他的即定游戏范围。

"我忘了很多以前的东西，还是记不起来。"俞阳冷淡地回答。
"我不是指这个，"面对俞阳故意的转换话题，周枫有些烦躁，"我指你的态度，失去记忆前你虽然会跟我保持一定距离，但是至少会让我觉得你把我当成朋友，可是现在，不知道为什麽，也许是我对你太过敏感太过关注，我感觉你在敌视我。"
敌视吗？这是肯定的啊，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是一向如此吗？
"是你太敏感了，我一向这样。"
周枫无计可施，以前的俞阳与他还有好友之间的默契，现在，他则是连心也关闭上了。

俞阳上了二楼，进了卧室。
周枫不放心地跟在後面，停在门口。
整个卧室看来在不久前刚刚重新装修过，是特地为了失去记忆的自己而整修的。
满目尽是一片俞阳最爱的银灰色：银灰色的落地窗帘，银灰色的床单，银灰色的灯饰。
装饰柜上依次摆放著俞阳从小到大的照片，走过去时就像一部电影的放映带一般，时光从柜子上穿梭而过：他的家庭，他的学校，他的朋友，跌倒的他，微笑的他，沈思的他。
俞阳的脑海闪过一些资料的片段，看来都基本相符合，一张照片吸引俞阳驻足，那是周枫与他中学时期穿著制服的合照，俞阳点头让周枫进来。
周枫松了口气，拿起右手边一张俞阳7、8岁时候样子的照片："在这个年纪的时候，我第一次在我家的客厅里看见你。我们两家虽然是世交，但是因为你父母没有居住在国内的关系，之前我都只是从长辈的口中听过你的名字而已。你给我的印象非常深刻，那天你留著一头柔软微卷的黑发，黑白分明的眼睛，脸上带著小大人的表情。"
周枫似乎沈浸在缅怀初见的时光当中，俞阳想，爱意真是奇怪的东西，能够在这麽小的孩子心中扎下根，他，似乎看见了周枫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然後我们就一直既是同学也是好朋友？"
"对。"
"直到中学快毕业？"俞阳拿起那张穿著制服的合照。
"你想起什麽了？"周枫脸色变地不太好看。
俞阳既然提起了这个话题，本就是不打算给周枫留多少余地的："我记得有个叫的宋静的女孩子，还有，"说到这，俞阳故意加重了语气，"那时候，我们似乎争吵得很激烈。"
周枫沈默了好一会，最後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合盘托出："是的，就在中学接近毕业的那个时期，你喜欢上了宋欣，你们两个爱地挺轰轰烈烈的，临近毕业了你还决定要跟她一起出国留学，我认为这对你的前途不见得是件好事，因为你所要去的学校只是为了迁就她而已，根本没有你所感兴趣所擅长的专业......我们为此大吵了一场......但是最後，你还是跟她一起走了。"
"这次我回来似乎没有带什麽人。" 俞阳揣测著。
"你是一个人回来的，"周枫凝视著俞阳，"别问我，都是那场该死的绑架！我比你更想知道这5年你究竟做了什麽。"我唯一知道的就是，你比以前更加揪紧了我的视线，一刻也移不来眼光，周枫在心底加上一句。

晚餐沐浴後，俞阳穿著宽松的睡衣侧靠在阳台的卷椅上，手中把玩著乳白色的苦艾酒，似熏非熏。
不用抬头，俞阳知道不完全的黑暗中，有双眼睛正凝视著他。
拿走俞阳走中的酒杯，周枫坐到俞阳的对面。
"我记得你以前不喝这种酒的。"
俞阳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伸出手去抓了回来，小啜一口。
沐浴後的清凉水气袭过来，带著醉人的味道。
将酒举到彼此中间。
"你看地出苦艾酒是碧绿透明吗？它曾经被人称为绿色缪司。"
"它从前还被称为酒中的绿色魔物，因为它有微妙的致幻作用，"周枫低沈的声音失去了平时的柔和，抓住了俞阳微微晃动的手腕，"你现在需要用它缓解精神压力吗？"
"我一直喜欢它啊。"俞阳说了棱模两可的话。
"一直？你想起什麽了？是离开5年间的事情吗？"
这个男人果然不会怀疑，还是因为这张脸吧，那就将错就错。
"是啊，想起了一些零碎的......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麽？"
"你喜欢我，对吗？"
这种肯定句让周枫现出尴尬的神色。
"你跟以前真的完全不一样，以前的你是绝对不会开这种玩笑的。"
"我不觉得这个是玩笑。"俞阳难得地愉快起来。
周枫脸上神色复杂，变化不定："我以为你一辈子也不会问我这个问题，所以我还没想好怎麽回答。"
"你说失忆前的我是什麽也看不见的人吗？还是为了我们之间的友谊假装看不见。"
"你是在指责过去的你，还是在嘲笑我？"灵敏的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