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幻爱----牛

"也许两者都有。"又小啜一口。
"我发现，有时候，我真不了解你。"周枫放开了俞阳的手腕，一把拿过俞阳手中的苦艾酒负气似地一饮而尽。
看准了周枫绝对做不出什麽过大的举动来，俞阳生了戏弄的念头，胸前的浴袍因为周枫这样的动作而有意无意地微敞开来，露出蜜色的肌肤。
也许是苦艾酒的效用，也许是刚才是一番对话，两人周围的空气发生了一些奇妙的变化。
俞阳黑墨无底的眸光闪烁，在暗夜中散发著迷人的星光，周枫感到自己完全陷落在了那里面。
微微湿濡的唇瓣，柔软而清新，略微俯身向前，轻轻按压上去，人体的热度就一点点得显露出来，流连，展转，最後依依不舍地离开。
一会，周枫才发现自己刚才做了什麽，眼神不敢直视俞阳。
俞阳忍住笑意，这个人前呼风唤雨的男人，居然会因为只是浅尝了一个人的唇瓣就无措成这样。
看来，对一个人太过珍惜也会很束手束脚啊。
俞阳当作什麽也没发生过，转头侧听著海浪的拍打声，周枫拿起桌上的苦艾酒，发现已经倒了杯底，负气一般地放回矮桌上。
"你看见绿色了吗？"俞阳眼中带著一丝讥讽的笑意。
周枫很快站起身来，步出了别墅之外，融入漫天的星光之下。
俞阳望著男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自己这样地想要激怒他，他还能够忍受得了，看来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第三章

隔天早晨，俞阳起的有些早。
每天，意识有些模糊地起来，在浴室的镜子里第一次见到自己时，俞阳都会无意识地往身後张望一下，迟疑几秒锺才发现那就是自己，还是不习惯啊。
抚摩著光洁无痕的脸，心中感叹这个世纪科技的奇妙与恐怖。
下了楼，跟往常一样，一份热度适宜的早餐已经摆放在长条的餐桌上。
在这栋别墅里面，有一个人随时在关注著自己的行踪，俞阳想，这个男人的体贴总是在不经意之间体现出来，是怎样的一个人才会让他做到如此地步？付出如此多的耐心？
俞阳想起一直单身开花店的母亲，含辛茹苦地把他养大，他不可能向努力维持坚强的母亲撒娇，身为男子汉的他甚至要成为母亲的坚强後盾，要扮演小大人的角色，因此他比一般同年纪的都要早熟许多，相对的，受到的疼爱与关怀也就少了许多。
不过，他与母亲两人的生活虽然辛苦一些，倒还算地上温馨，相濡以沫，倔强的母亲也一直压抑著自己的不愉快，尽全力一路让他能够向寻常人家的孩子一样学习生活，之後他也没让母亲失望，顺利地考入梦想的大学。
可是似乎上天总是对苦难的人们反而更加残酷一些，雪上加霜般的，母亲因为忽然的车祸而去世，就在那个时候，遇见了周枫的父亲，周凌。
而这个现在被周磊控制住的男人呢，跟周枫一样，富家子弟，锦衣玉食，嫌生活太平淡，要在其中努力寻找一些额外的刺激，中学时期谈了女朋友，好象要闹地整个世界都知道似的，与朋友以及家里人闹僵，随同女友去了国外。
而这一点，又让他不由地联想到那个无情的男子，也是在这个差不多的年纪，与母亲有过一段据说也是爱恨生死的闹剧，结果，依旧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贵公子回去了原来的殿堂，已经落难的小姐却怀了身孕。多麽可笑的肥皂剧，害了母亲的一生，造就了这样的自己，冷暖果然只有当事人才能够知晓。

用完周枫亲手制作的早餐，俞阳来到门外的木质走廊上。
清晨的大海，浅蓝中透出一丝青绿，也许是岛屿上藤蔓植物的缘故，这个颜色像极了俞阳喜欢的苦艾酒未加水时原本的色泽。
薄云漂浮在离头顶不甚远的地方，给人感觉似乎一伸手就可以勾到，可是真要伸出手去，又差了好大一段距离。
周枫从海滩上走上木质走廊，用一种似乎昨天没发生过什麽事情的语调说："你起来了，用过早餐了吗？今天感觉怎麽样？"
俞阳看了他一眼："吃过了，我想出去走走。"
周枫与俞阳保持一米左右，以让他舒服的距离走在他的右侧。
海浪洗刷过柔软的白色细沙，冲到脚边，又退回去。
在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岛屿，俞阳觉得自己的心也同那些柔软的细沙一般，变地柔软起来。
他心中的黑暗，比起周磊，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那是种融化在血液里的，生下来就决定了的因子。
如果说周磊是显性的，因为家族的，那麽他就是隐性的，因为自身的。在他温和看似冷静的表面下，蕴藏著摧毁一切的能量。
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在雷厉风行的外表下，则隐藏著柔和温存的面貌，混合著绿色苦艾酒和岛屿上的柔蔓植物，出现了魔幻般的效力。
这是一种治疗心神的药力，温情的力量，逐渐地渗透，在不经意间的。
俞阳觉得自己渐渐失去了以前隐藏的凌厉，而这是他能够一直在艰苦条件下生存的保障之一。
他是被周磊派来降服这个男人的，而不是被这个男人所降服的。
而现在，俞阳发现自己有点难以去思考这个问题。

俞阳走进岛中最为神奇的地方──全为藤蔓植物所覆盖的一片广域。
几乎与人齐高的热带藤蔓，或攀附在岩石上，或依附在岩壁上，互相支撑著密集成一小片，再连成一大片视力难及的绿色海洋。
这些绿色藤蔓比想象中要干净整洁上许多，没有一般原始植物的阴森与肮脏。
"这是一种稀有的品种，不需要支架，只要有一片连接在一起，就能够支撑起一整片的藤蔓来。更特别的是，这种藤蔓不需要打理也能够保持整洁，可以依势生长，色泽柔和，能够定神安心，还可以隐藏自己。"周枫最後加上一句，很明显，他完全把俞阳当成自己人，不然不会说出这种植物的地势效用。
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又像似下了很大决心，周枫继续说："关於昨晚的问题，我考虑过了。"
对上周枫认真非常的眼神，俞阳有种想逃的冲动，那是无底洞，会将人吸进谷地的黑洞，一不小心就会掉进去的陷阱。
他只是一时兴起，这个男人却明显地考虑了很久。
"我想了一个晚上，我是太固执於过去印象中的你了，因为这次你忽然间失去记忆，无法做出最好的心理调适。你跟过去的性格变化太大，我一时之间无法适应。我只是拿过去的你与现在的你做反复对比，所以才会觉得生出这样的苦恼。对於你的那个问题，我现在能够给出肯定的答案。"
俞阳躲避著周枫的视线："我昨天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阳，你到底是怎麽想的？如果说昨天的事情只是你一时耍著我玩，我也无所谓。但是你不能这样接二连三得试探了我，又逃开，你的个性就是失去了记忆也不会变地如此恶劣吧？我心中的感情绝不是徒有其表的，就算你忘记了所有的一切，但是这些日子以来我对你的照顾，你不是也完全感受不到的吧？现在的你，比以前感受性要强上许多，我觉得你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的，你对我的敌意和排斥可能很大一部分就是来源於此。我知道，要你接受一个男人的温柔，似乎是太勉强了，我尊重你，一直将你当作我最要好的朋友，所以，昨夜如果不是你主动提起，我是打算倾尽这辈子，也绝不会说出心底的感情的。"
剧烈的感情包围上来，像海潮一般得涌起，俞阳微微地有些颤抖著，这是一种无法抵挡的冲击，自己必须握紧拳头支撑住死水般的心神。
怎麽会变成这样，以前的自己，不管经历了什麽，不管遇上什麽事情，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有动摇的意识，这是个危险的信号，这个表皮变掉了之後，连心也要变异了吗？
对，不能被这个看似温情脉脉的男人所欺骗，那之前种种的蔑视和侮辱，在他风雨凄凄的时刻，这个男人则是享受著众多的眷顾，生长在不同的环境，为什麽是自己却要遭受各种各样的灾难。
"有点冷，我想回去了。"俞阳不给周枫回答的机会，离开了藤蔓海洋，往原路返回。
周枫站在原地，露出一脸受伤的表情，却也无计可施，他选择了一条不能回头的路。既然敞开了，就不能再折回了。
他从来就不是做事只做一半的人，要麽不做，要麽就尽全力做到底。

晚间的海洋波涛暗涌，深墨绿的琉璃玉碎之间，漫天的繁星点缀其上，闪闪发亮，随著海波一同翻涌起伏跌宕。
近一周都没跟周枫打过照面，不知道是因为之前明显的拒绝，还是因为他的体贴。
虽然仍旧感觉到周枫与自己还同在这个别墅里，那些热腾腾的餐点就是明证，可是周枫很刻意地避开了与自己照面的机会，他的温存却时时跟在四周，故意地忽略都无法将之驱除掉。
可怕的氛围，没有见到却比见到了更增加了存在感，俞阳的心绪就如同暗涌的波涛一般，平静不下来。
这才是这个男人的攻势吗？终於再次意识到这个男人的可怕，这是跟职场上完全不同的压迫感，是一种几乎能够将人融化的包容感，不知不觉中灵魂似乎也被侵蚀。

镜子中是母亲的脸，皎慧洁净的黑眸，挺直的鼻梁大小适中，配上极富个性的鼻尖，线条明显带有诱惑意味的双唇，组合在一处，显示出主人的中性俊美魅力和不顾世俗眼光的性格。
然後，在同一面镜子里，瞬间换成了自己的脸，与母亲如出一辙的脸庞，只是眼中增添了深深掩藏压抑的情感。
忽然间换了时空，他站在四周黑不见底的浴室里，抬头之後，镜子里不是自己的脸，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庞，他被深层的恐惧截住了，周围的黑暗漫上身，无底无边无际，无边无际......

俞阳醒来时，发现自己一身的冷汗，有挣扎过的痕迹，大概是因为想摆脱开刚才的噩梦吧。
不想开灯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俞阳借著月光的映射，摸索著来到浴室。
偌大的镜子里，还是那一张陌生的脸，俞阳甩了甩头发，打开洗手台上的水龙头，将清凉的水扑上面颊，让自己变地清醒一些。
就是刚才的梦里，自己的脑子发生了错乱，本以为自己是个冷静的人，能够承受一般人所无法承受的心理压力，看来是有点高估了自己，这种违反常理的事情，在潜意识里终归还是无法接受的吧。
滑坐在浴室的空地上，摸上自己的脸，紧闭著眼脸，想象著记忆中的母亲样子，寻找精神支柱一般地，对自己说：妈妈，他们才该下地狱不是吗？

第四章

"阳，你怎麽了？"
听见敲门声，俞阳才发现刚才陷入深思的时候，一直开著水龙头，可能是水声流逝的时间太久，引来了周枫吧。
他到这里後，似乎一直都在晚上处理公事的，俞阳曾经在某夜见到过那样的灯光。
大概是没听间任何反应，周枫担心地打开门，敏捷地进入房间里，进入浴室後，发现了依旧靠著洗手台坐在地上的俞阳。
周枫半蹲下身，与俞阳保持平视，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身体又不舒服了吗？还是想起什麽来了？"
俞阳没有起身的意思，低著头，脸上覆盖著阴影："你看过画皮吗？"
"你指王祖贤演的那部？"
"对。"
"看过，怎麽了？"
"那你告诉我，你印象最深的是哪一个镜头？"
"在这种时候你怎麽忽然问起这个问题。"
"回答我。"
"郑少秋离家後，王祖贤对镜梳妆，慢慢地褪下脸上的皮，那是一张血肉模糊的红色血脸，除了惊惧之余，还有一种原来美人本来面目竟然是这样的感觉。"
俞阳抬起头借著微弱的月光凝视周枫："人的本来面目也就是这样。"
"你想说什麽？"
俞阳沈默地看著周枫。
"你在离开我的5年之间发生了什麽事？"
这个男人还是不会有丝毫怀疑，俞阳想，正巧现在这个黑夜里自己也有倾吐的欲望，反正只要有这张脸在，只要不超过正常的逻辑，这个男人是怎样也不会起疑吧。
"与家里人失去联系後，我发现自己什麽也做不了，有种被整个世界遗弃的感觉。"
就在那个初秋的早晨，收到一封警察局的通知书，对於他来说，那就是世界末日。
世界上唯一想要保护的人去了彼岸，从此哪里才是归处？
"我拼命打工想要努力维持拮据的生活，还是交不出学费。"
"她呢？不是跟你一起吗？"周枫压抑地问。
"一到那边我就跟她分手了，现实让我冷静下来，可是我又不愿意回来。"俞阳早就想好了对词。
"那你怎麽解决以後的生计问题？"
"就在我走投无路之际，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人，自称是我母亲的老朋友，他说愿意帮助我，供我上大学的费用，条件是毕业之後要去他的企业里帮他做事。"
"也许是你母亲拜托了人帮助你吧，毕竟她只有你这麽一个孩子。"
"也许吧。"俞阳也对那个时候适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中年男子有过种种猜测，但是最後，因为实在是困难，所以就接受了这份好意。现在想想，也许生前母亲真拜托过他也不一定，不然不可能这麽适时地出现。可是在潜意识里，他怎麽也不愿意承认，坚强的母亲会去摆脱那个人来照顾他在，这对母亲来说是一种耻辱。
"然後呢？你在那边读了3年，为他工作了2年？"
"是的。"
"他是个怎样的男人？"周枫的语调里透露著隐隐的嫉妒，连他自己也没察觉。对於俞阳在最困难的时刻，呆在他身边不是自己而感到很烦闷。
"他吗，成熟稳重精明能干，所以成功男士该有的他都有了。"只是在个人生活上极其失败，俞阳沈沈地想。
"哦？你很喜欢他？"周枫的醋意越发明显。
俞阳笑了笑，故意制造出一种暧昧的气氛来。
"他曾经有一次，喝醉了酒，说我长地很像我妈妈。"
"你现在的个性真不是一般的恶劣，欺负准了我不会对你怎样是吗？"
周枫终於听出俞阳是在故意耍他激怒他，语气却不是威胁，在透露凉意黑夜中反而是类似於情人之间的低语嬉闹。
俞阳感到心情完全放松下来，因为刚才的一番对话，周枫的呼吸进在咫尺，暖暖的围绕上来。
仿佛受到感染似的，俞阳洁净的黑眸中现出迷茫的神采，周枫被蛊惑般地贴近上身。
先是蜻蜓点水的吻，带著试探意味的，接著便轻压上来，吮吸的唇，由上至下从左至右，细细描绘出优美的唇形轮廓，细咬浅尝，展转流连。
血液开始徐徐升温，能够听见彼此隐约的心跳声。
伸出舌尖轻探俞阳禁闭的贝齿，俞阳略微有些迟疑，还是松开了口，没有遭到拒绝後，周枫一步步地探进俞阳温热的口中，扫过口腔上方敏感的牙龈，感受到俞阳自喉咙中呼出一丝热气，掀起俞阳准备接纳的舌尖，滑入舌根，挑逗，引发躁动。
周枫在克制的同时，俞阳也在忍耐，这是一场舌间的拉锯战。
周围的原本充满凉意的空气升温，周枫托起俞阳的下巴，终於忍受不住地纠缠上去。
俞阳同时伸出舌尖与他缠绕，带著湿意的声音，口液的味道，血液的奔流，周枫撑在地上的手掌筋骨明显起来。
比想象中的感觉更加美好，周枫没想到失去记忆後的俞阳会如此赋有挑逗性，他比以前遇见过的人都要深谙如何勾起对方的欲念，并掌握让对方无法自拔的方法。
果然还是越来越不了解他了，对他，完全不能用过去十几年的逻辑去推断他现在的一切行为举动。
才一个真实的吻，就几乎让周枫失去方向了，哪里对，哪里不对，周枫能够感觉出来，却怎麽也找不到究竟在什麽地方出了问题。
他开始问自己，是愿望太高而将他定位在理想化的位置，而觉得他不可能做出主动引诱的动作，还是自己本身就有问题？我究竟爱他哪里？难道要将理想转化为现实的途中我退缩了吗？我难道只是单纯的理想主义者吗？那我跟叶公好龙有什麽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