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我在战场上不怕死,不是因为我有多勇敢,只是因为我活着没趣儿。我们在别人眼中呈现的形象,有几分是虚构想象,又有几分是我们自己?”贺明风难看的苦笑道:“我其实是个最可恶的懦夫,以前不敢承认爱他,现在不敢承认失去他。”
秘书还想要说什么,贺明风疲倦地挥了挥手:“给我留点面子吧,我并不需要安慰,并且会继续扮演一个英勇无畏的元帅。你是我遗嘱的执行人,知道这些也好,早晚是要麻烦你的。”
“我真希望永远不会被您这样‘麻烦’.......”秘书掩上了门,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贺明风说了很多震撼他的话,却有一句反复在他脑海中回响——“如果一个人打定主意去死,你是怎么也拦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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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贺明风受过最重的伤,却是伤势好得最慢的一次,整整一个月都没有完全愈合。秘书为他预约了治疗仓,贺明风很配合的去了,但是伤口竟然在进入治疗仓后再次崩裂!
血流了一地,在所有人的惊呼中,贺明风满不在乎的向秘书眨了一下眼睛,那意思仿佛是“这真的不怪我”。alpha的身体在发出警报,常年的伤病和透支损害了他原本强健如钢铁的体格,这次的伤如同一个引子,勾起了所有的旧疾。他
确实没有故意寻死,但他的身体已经熬到了极限,他这五年的生活和慢性自杀无异。
与此同时,战线还在向前推进,他继续不眠不休地彻夜工作,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憔悴下去,精神却越来越亢奋,秘书觉得他好像是急于耗光电量的电池,迫不及待地等着解脱之日。
“所有的病根都还归结在寻偶症上,五年没睡过一个好觉,铁人也扛不住。”随军医生叹着气说:“元帅还是拒绝治疗?”
“他的omega拒绝了他,至于其他匹配度更高的人,”秘书抖出一张名单,“我两年前就去基因库查好了人选,其中有一个人甚至已经送到了他的指挥室,但是他不肯——这种事,难道我还能强迫他脱了裤子?!”
“你知道吗?其实对顶级alpha来说,会得这种病是很奇怪的事,无论是体能还是信息素吸引力,根本没有omega能拒绝他们。就算他不愿意强迫他的omega,只要找一个信息素匹配度更好的人睡一觉,覆盖掉前一任的影响,也会很快好起来,为此送命岂不是太可笑了吗?”
“...也许他是觉得,那样就背叛了他的omega。”
医生愣一下,“为了救命也算背叛吗?现在是什么年代了,还有谁一生只有一个床伴?作战压力这么大,精力旺盛的少尉都有三五个情人,元帅竟然这么浪漫主义?”
“如果他不爱他的omega,也不会得寻偶症了。”
“那倒也是,说实话,我认为从生物性上讲,alpha的忠贞有时真的是在和本能搏斗,大多数人都会败下阵来。你看看,我们甚至没有专门治疗寻偶症的药,会得这种病的alpha太少了,所有人都觉得根本不需要药物。”
“所以,现在他就只有继续等死?!”
“虽然现在已经出现晚期症状,但只要摄取足够的omega信息素,休养一段时间,他很快就能好转。为什么不把他的omega找来呢?以元帅的势力,什么人请不到?”
“你觉得让元帅如此倾心的omega会是普通人吗...”
秘书话音未落,医院的电子屏幕上突然插播了一条重要新闻,顾云深与沈凉月从皇家医院里走出来,国王在今天正式传位给皇太子。沈凉月的脸在画面中一闪而过,医生忍不住赞叹道:“怪不得公爵大人一回来,皇太子的支持
率就疯狂上涨,他可真美啊...看他一眼,多活十年!”
秘书心里百味杂陈,有人因他、多活十年,也有人为他、正在死去。
贺明风也正在看这条新闻,他将沈凉月出现的画面暂停,用文件挡住顾云深讨厌的脸,伸出手指去描画他思念入骨的眉目轮廓。他俯身在沈凉月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低低地说:“太好了,你不用和他订婚了...至少你的未婚夫,只有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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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书走进办公室的时候,见贺明风趴在桌上似乎正在小憩,他知道元帅很难睡熟,在旁边等了二十分钟后,才上前打算将他叫醒——可是无论他怎么喊,都再也叫不醒贺明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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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仙女座星云
沈凉月做了个梦,久违地梦到了小时候。在春光烂漫的花园里,贺明风要回自己家去了,他如每一次告别时一样,和沈凉月低低地说了一声“再见”。
沈凉月牵着贺明风的衣角,仰起头问:“哥哥,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
贺明风没有答话,他极为留恋地俯身在他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温柔得好像一瓣落花拂在沈凉月脸上。这个吻的触感特别真实,梦里的沈凉月突然一阵压抑难受,心里涌出一股酸涩难言的的滋味。
“...你能不能别走?”他向贺明风的背影追了几步,却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少年颀长的身影消失在流光里。
沈凉月捂着心口从梦里惊醒,他用指尖摸了摸湿润的眼角,那里似乎有泪。这个梦有点奇怪,他已经很久不曾梦见过贺明风,也很久没有这样憋闷怅然。敲门声倏然响起,沈凉月愣了一下,才道:“请进。”
“公爵大人,”宫廷内侍恭敬地说:“元帅的秘书想与您通话。”
“...有什么事?”
“我问了,他没有说。”
沈凉月犹疑了一会儿,缓缓道:“我还有事,帮我回绝了吧。”
内侍应声退下,沈凉月刚要再躺一会儿,平复自己莫名其妙的心慌,敲门声却再一次响起来,这次是顾云深。
“凉月,你知道吗,”他急匆匆地走进来,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愕与庆幸,“我刚才差点死了!”
“怎么回事?!”沈凉月从躺椅上翻身坐起,“难道是反对派企图刺杀新皇?”
“我已经加强了卫队巡逻,但是千算万算,我没想到老二会釜底抽薪、真想要我的命!”顾云深在屋里踱来踱去,方才的事显然令他极为震撼、心绪一时难以平静,“他说庆祝我顺利继位,递给我一杯红酒,我刚要喝,一队人忽然闯了进来,打翻了那杯酒——那酒里竟然有毒!”
沈凉月光听着就觉得惊心动魄,权力争斗的每一步其实都在刀尖上行走,他怔怔地问:“这也太危险了,事前根本没有收到消息...是谁帮了我们?”
顾云深脸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他们说...是军部的人,截获了二皇子的密电。”他觑着沈凉月晦
暗难明的脸色,叹气道:“虽然我不想承认,但这次,应该是贺明风帮了我们,之前帝星的风向转变,应该也有他的手笔......你知道的,他肯定不是为了我。”
沈凉月走到窗边,垂下头望着玫瑰盛开的花园,半晌后才轻声说:“这是政治,他不会为了某一个人就做出这样的决定,他选择支持我们,是出于综合考量。”
顾云深摸着下巴点了点头,“是的,你说的没错。我只是有些意外。”他看着沈凉月清瘦的背影,又补了一句:“这份人情我自会还他,你不要在意。”
“...我知道。”
“笃笃”的敲门声又一次打破了室内的安宁,“公爵大人,实在抱歉,”宫廷内侍苦着脸道:“可是元帅的秘书一直在打电话...”
“这小子,这么快就想挟恩图报了?!”顾云深眉头紧皱,不容置喙地说:“你跟他讲,公爵大人和我去挑订婚戒指了,不在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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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书无力地挂了电话,颓败地捂住了脸。
“怎么样啊?”随军的医生满头是汗,贺明风躺在床上,除却有微弱的呼吸之外和死人没有任何区别,“强心剂和肾上腺素都打了,毫无反应!”
“...联系不上,根本不接电话!我打了一百多通电话,就帮我通禀了两次!”秘书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元帅的秘书算个屁啊,在人家眼里完全就不值一提!他的omega不会来的,你马上给我想别的办法!”
“哪儿还有办法!这个病连个治疗的先例参考都没有!我不知道会怎么发展,也不知道怎么治!”医生完全想不到,会有人执拗到这个地步,贺明风是帝国建立以来的第一个元帅,恐怕也是第一个因为寻偶症死去的人,他抱着药箱苦笑道:“这下好了,我的研究报告可是独一份的。”
“什么时候了,还在想你的研究报告?!那玩意儿写出来又有什么意义,有几个人能这么...”又傻、又蠢、又痴、又可怜,秘书指着昏迷的贺明风说不出话来,他的心上人正在和别人挑戒指,他自己则在离家万里的地方默默地死去。
秘书又急又气,他将已经放弃的医生推倒在地上,踩着一地的药片,恨恨地说:“你知不知道元帅死了,对于前线的
战士意味着什么?对帝国意味着什么!你个庸医!”
“你以为我不着急吗?不是我医术不精,是元帅太荒唐了,根治的方法分明很简单!他不肯配合,我又有什么办法?”医生愤愤道:“要不然你找个匹配度更高的Omega过来,帮元帅把裤子脱了,让omega坐上去,看看他会不会醒!”
“...你是嫌他死得还不够快!就算他醒过来,也会拿枪把自己的脑袋崩个稀烂!”秘书在通讯器上摁了两下,接通了执行秘密任务的特种战队,“马上准备军舰,元帅病了,我们要带他秘密回帝星会诊!”
隐形军舰在宇宙空间内无声的迁跃,贺明风穿着军装躺在正中,四个全副武装的特种兵守在病床四角,秘书恍惚间觉得,只用盖上水景棺和帝国的旗帜,就能直接举行国丧。他希望帝星的专家能救贺明风的命,但又隐隐地知道,那只是一个虚无的幻想——若是能治,元帅早就好了,不过是他们不甘心放弃,把死马当活马医。
“前方即将进入仙女座星系。”无机质的声音播报着位置信息,仙女座的星云是宇宙间最瑰丽的奇景,但是没有人有心去看。
愁眉不展的医生忽然脸色一喜,脱口道:“元帅他...”
话音未落,雨水的味道爆发般炸裂开,贺明风“腾”地坐起来,极具攻击性地一拳打向一名特种战士,那人身上穿的护甲竟然被他一拳打碎,人也顺势飞了出去。
四个alpha战士瞬间都倒下了,贺明风疯了似的扑到舷窗边,一拳拳砸在舱壁上,像想要把军舰生生捣出个洞!
“这是怎么回事?!”秘书吓得头皮发麻、大喊道:“快、快控制住他!”
一个小队的特种精英全都扑了上去,但贺明风的战斗力比平时更为惊人,他的信息素浓度仿佛是潮水越涨越高,霸道地压过了所有人,军舰内如被暴风雨席卷,乱成了一片。
“完了完了,”医生躲在秘书身后,哀嚎着说:“元帅、元帅发狂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现在完全没有自主意识,会攻击靠近他的所有人!耗光体内所有的信息素后——他就会力竭而亡!”
特种战队用尽浑身解数,伤了好几个人,才终于把发狂的贺明风
强行关进了军舰的审讯室里。隔着三道铁门,alpha野兽般的嘶吼和击打声隐隐传来,敲打在每一个人紧绷的神经上。
“把军舰就地停下,”秘书揉着眉心,疲惫至极地说:“这种情况下,我们不能降落帝星,如果元帅跑出去,无论是伤人还是受伤,或者被人看见,我们谁也负不了这个责任。”
医生低低道:“你们做好心理准备,这已经是最坏的情况......最多还有两三天。通知元帅的亲人吧,来见他最后一面。”
秘书喉头哽咽,他沉默地走回自己屋里,再一次拨通了宫廷内侍的联络电话。他看着舷窗外美丽变幻的星云,很慢地说:“还是我...先别挂,你去跟公爵大人说,我是元帅的遗嘱执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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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嘱...执行人?”沈凉月听不懂似的瞪大了眼睛,帝星没有接到任何元帅受伤的消息,贺明风才不到三十岁,哪里需要什么遗嘱执行人?
“是的,他是这么说的...”宫廷内侍也被逼得头大,忍不住道:“他们可能确实有急事,今天已经数不清打了多少电话。”
沈凉月忽然想到那个让人难受的梦,梦里的那句“再见”和那个告别的吻让他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翻书的手指颤了一下,书本掉在地上,入目的插图刚好是一个男孩儿背着另一个孩子,在夏夜里追逐一只萤火虫,沈凉月似乎能听见他们欢快的笑声。
他拾起那本书,深深吸了口气道:“...接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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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沈凉月,请问有什么事?”
秘书的呼吸一窒,他呆呆地盯着通讯器,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半天后才回过神来,沈凉月仍在那头修养极好地等着他开口说话,“您、您好,公爵大人...”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是元帅的秘书,很、很抱歉打扰您,但是元帅的状况很不好。”
“...他受伤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