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吃饭又不是搞滴管实验,我都毕业这么多年了,就不能离物理化学远点吗?你那些理论和实验,还是留给你儿子学吧。我啊,就老老实实当个俗人就行了。”
他本意是想调侃,没想到宋之深闻言,突然开了一罐啤酒,闷头喝了起来。
郑文看了宋之深一眼,嘴角的笑意渐渐隐了下去。他也开了一罐,和老友碰了碰杯,才道:“说吧,出什么事了?”
宋之深揉揉太阳穴,叹了口气,“小兰要和我离婚。”
话音落下后是片刻的沉静,半晌后,郑文用力地喝了一口啤酒,重重地落在了桌面上。
“该!”
宋之深没得到意想之中的答案,下意识地抬起头,就望到郑文恨铁不成钢、又极为痛心的眼神。
他们是几十年的朋友,从来没断过的交情,也正是如此,郑文才会脱口而出一个‘该’字。
“你自己说说吧。”郑文沉了口气,一项项地列出来,“生孩子是你老婆干的,宋淮小时候是你老婆的哥哥嫂子帮忙照顾,养个小孩多费力啊,得关心他吃得好不好,有没有长个子,在学校里和朋友老师关系如何,有没有被人欺负,半夜吃坏东西拉肚子去医院看病,大人都得不眠不休地跟着他挂一夜的点滴……老宋,你扪心自问,你为你老婆孩子做过什么?”
宋之深沉默半晌,低声道:“我小时候也是这样过来的,从来没觉得什么不对。从前我和他们母子俩这样过了十多年,不也是没有问题吗?”
“那是人家傻!人家做慈善!”
郑文一拳头砸在桌面上,发出咚地一声巨响,“人家帮你买了单,一分钱都没让你出,你还真以为自己和人家是AA制了?要点脸吧老宋!”
郑文声音不小,饭馆也就那么点大,周围的男女老少纷纷投来了异样的视线。
“你老婆算知书达理的了,换成我老婆,我放假在家要是不洗碗不晒被子帮她做点活干,早挨她两个大嘴巴子了。”
“老宋你还真以为一回到家什么都不做,老婆儿子能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是很幸福啊?”
这么多年虽然不常联系,但是赵玉兰母子的近况他也看在眼里,很多话憋在心里太久了,就连他这个局外人也看不下去,顾不得什么兄弟情意了。
“你看看你老婆,能赚钱、长得还漂亮、会打理家里,会照顾孩子,水管破了起码还知道打哪个电话叫人来修,你呢?你知道下水道堵了该怎么弄吗?你知道墙壁发潮了该怎么处理吗?你知道卫生间天花板的灯坏了怎么修吗?”
郑文呸了一口,又是恨又是痛地点点他,“人家什么都能干,儿子也听话懂事。你就出了个精子,看把你给委屈的,人家死心塌地跟了你那么多年,嫁了个老公跟没嫁似的,知道的说你在国外搞科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寡妇呢!!”
郑文在警察局里待惯了,说话总爱大嗓门,一句下去墙皮都得簌簌地往下掉。这几句下去更是振聋发聩,先前还热闹非凡的小饭馆半天没人吱声,拼桌的大哥含着最后一口面,偷偷从余光里觑着他们。
宋之深也没说话,只闷头喝着酒,不知道在想什么。
郑文喝不下去了,把易拉罐揉成一团扔到了桌下的垃圾桶里,深呼吸一口气,心平气和地说:“老宋,你也别怪哥们不站在你这边。咱们再双标,也得先当个人。你和赵玉兰的家事我也不掺和,我只说这最后一句。”
“人家要是真铁了心想离,你也别耽误人家,再占用她户口本上老公的名额了。”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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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禁盗)
“什么?好……行吧,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宋淮推开卧室房门,单肩背着挎包走出来,正好听到赵玉兰在打电话, “知道了, 挂了。”
收回手机后,她叹了口气,坐在沙发上出神。
“怎么了?”
宋淮看着她,忽然有种不太确定的直觉,“爸爸的电话?”
“……啊?”
赵玉兰回过神来, “嗯。他说他要回北京一趟,今天早上就飞走了。”
“回北京?看爷爷奶奶吗?”
宋淮的语气不禁有些失望,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还是到时候直接飞英国?”
赵玉兰看着他的神情, 不禁沉默了半晌,之后才露出一个笑容来, “……没事, 你爸爸去北京看看,两三天就回来了。而且他这次待得比较久, 会和那边请一个月左右的假。”
“那还好。”宋淮松了口气,“妈,我先去上学了。”
她赶紧起身,“我送你去吧?”
“没事不用。”宋淮摆了摆手, “我路上还有些事。”
赵玉兰怔了怔,一看手表, 离他平时上学的时间早了一个小时。
母子连心,他要去做什么,她也不是猜不出来。
“小淮……”
宋淮正在穿鞋,没抬头, “嗯?”
赵玉兰想了想,又把话咽了下去,笑着说:“没事。你出门小心点,回头给我报个平安。”
宋淮闻言愣了愣。
从他们家到学校,出门就是公交,坐117路坐个十几分钟就能直达学校门口,实在没必要为此报个平安,他妈也不像是会多此一举的人。
难道是……
“知道了。”
宋淮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去看他一眼就走。”
赵玉兰怔了怔,似乎没想到会从他的口中得到回应。
没期待过,所以才更意外。
等到她反应过来时,宋淮已经推门出去了,赵玉兰赶紧跑到门外,高兴地朝他的背影喊道:“多待一会儿也没事,还早呢,路上小心!”
宋淮没回头,随手摆了摆作为应答。
·
“你和那小子断了没有?”
“哎断了断了。”孟习翻了个身,捧着switch语气十分敷衍,“别烦别烦,我这正打盖侬呢。”
“我打你的头!”
孟坚国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上去呼了他胳膊一巴掌,“你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
“卧槽亲爹你真打啊!”
孟习哎哟一声,委委屈屈地放下游戏,把手机微信调出来给孟坚国看,“你自己看,我都没再回他了。”
孟坚国定睛一看,只见那个备注了宋淮的聊天页面上只有两条白色框框的消息,分别是‘在?’和‘?’,很符合那小子性冷淡的个性。
孟习隔了一天都没回,那个姓宋的臭小子估计是打击到了自尊心,也没再回了。
“行,玩你的游戏吧,我去上班了。”
孟坚国这下终于放心,临走前还不忘给儿子削了个苹果,才推门离开。
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一层层地上飘,钻过两指宽的窗缝,传进孟习的耳朵里。
他侧耳听了一会儿,扔了游戏机赶上换上新衣服,翻箱倒柜地找出一瓶半年前的定型喷雾,把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捋了捋、固定形状。紧接着又从抽屉里找出一管从他妈那儿摸来的一小瓶香水小样,往衣袖裤管两处喷了喷。
他对着镜子整理外型,熟练地点开备注为宋老师的聊天页面,一边收拾一边发语音,“我爸刚走,你到哪儿了?我下去找你。”
宋淮还坐在公交车上,语音里还能听到略微嘈杂的、本地大妈聊天时的口音。
“我到新浦路了,还有十分钟吧。”宋淮看了眼时间,随口调侃了句,“怎么,你还故意挑你爸出门的时间?我这个男朋友还见不得人了?”
宋淮也就这么随口一说,也没别的意思,可是听在孟习耳朵里,他太阳穴瞬间跳了跳。
“怎么可能,你这么优秀,我爸妈说不定还以为是我拱了你这颗白菜呢。”
要不说做贼心虚呢,他心里存着一丝愧疚,话也说得越发好听,还带着点软软的、撒娇的语气。
“不过这不是乔磊的事情刚过去两三天嘛,我爸妈好不容易松了口气,这阵子就别让他们再为我的事情担心了。”孟习嘟囔了两声,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咱、咱俩先搞搞,搞搞地下情。”
宋淮噗哧笑了一声,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窗外,道路两旁绿树如茵,翠绿色的叶子随着春风一寸寸地舒展开,隔着老远都能看到木棕色的树枝上夹杂着些许白色的花苞。
好像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孟习的成绩步入了正轨,两个人确定了关系正式开始恋爱,乔磊这个隐藏炸弹也终于解决,最重要的是,爸爸也回来了。
好像,一整年的好运都集中在这一瞬间。
他张开手,阳光和影同时从他的指缝间落了下来,明亮又带着些许色彩的斑驳。
“真希望,”宋淮笑了笑,轻声道,“这个夏天来得再迟一点,最好……春天永远不会过去。”
·
宋之沉接到哥哥飞回北京的消息还有些惊讶,不过毕竟是自家亲哥,他还是从百忙之中抽了时间开车去接机。
回来时正好赶上下班高峰期,高架桥上上下下都是水泄不通,白色的车灯混合着昏暗的天色,一点点沉入晚夜之中。
反正也被堵得前进不了,宋之沉剥了个橘子,正好兄弟俩一人一半,吃着吃着他就顺嘴了一句:“怎么有空回来了?有项目在这儿?”
也不怪他这么问,宋之深不光是和妻儿聚少离多,这几年忙起来连他爹娘和亲弟弟都是一概不见,难得回来一趟也是先回临安看看,再给爸妈打个电话问候一下,没什么问题就回团队里继续工作了。
宋之沉虽然比他好不到哪儿去,但是胜在他没老婆也没多少开销,爸妈还都在北京,平时请个阿姨帮忙照顾照顾,有事了他也能搭两把手。
“没。”宋之深掐了瓣橘子放进口中,顿时被酸的皱了皱眉,顿了好半天才道,“有些事回来处理一下。”
宋之沉自己也有保密项目的研究,所以对他的工作内容并不多过问,“待几天?”
宋之深道:“待个三四天吧,周末再回趟临安。”
“还回临安?”弟弟不由得看了他一眼,随口说笑,“这次怎么待了这么久?不会被裁员了吧?”
宋之深也只笑笑,没说话。
“对了,”宋之沉顺嘴提了一句,“明年小淮高考了吧?有什么想报考的专业和学校吗?我替我们那招生办的主任问两句,这家伙上周说要请我吃好几顿饭了,我都没答应……”
宋之深望着窗外,耳边弟弟的絮语好像越飘越远,一直飞到很远的地方去。一闭上眼,脑海中就是赵玉兰抽出那份协议的画面。
上面所有的细则,所有的小字都渐渐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像是科幻片里不断重组的数字和密码,从苍白的纸张上快速地流淌过去。
最后只剩下标题的那行黑体字,像是烈日下的柏油、口袋里被焐热的巧克力,字体边缘不断渗出往下流淌的黑色液体,缓慢又清晰。
“哥……哥……”
“哥——!”
随着猛烈的一阵晃动,宋之深忽然回过神来,身旁的弟弟手掌还搭在他的肩膀上,一脸奇怪地看着他。
“你没事吧哥?”
“啊……”
宋之深下意识地看了眼四周的环境,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没事。就……突然想到工作上的事。”
他咳嗽两声,抢在弟弟前头问,“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小淮填志愿的事情呢,他心里有个目标吗?”宋之沉道,“我可听说现在好几所名校都在关注他,按他这个成绩,只要竞赛上拿个稍微看得去的名次,就能进保送名额了。听说明年竞赛加分就要取消了,也不知道这个对保送还有没有影响……哥,小淮想好去哪儿了吗?”
提到儿子的事情,宋之深强打起几分精神,“我上次问过他,他意思应该还是清华。”
“这也难怪。”宋之沉道,“毕竟咱俩也是清华出身,小时候还带他来清华玩过好几次,对咱们这儿感情深厚点也是挺正常的。那你回头帮我问问他对什么专业感兴趣,我和人家老师说一下,暑假给他提前了解一下,正好明年年初就能出结果了,小淮还能多玩几个月呢。”
宋之深手肘搁在车窗沿上,按了按眉心,“行,我回去后问下他……对了之沉,你把我送到咱妈那小四合院里就行,我有事情问问妈,明天咱们再一块儿吃饭吧。”
“行啊。”宋之沉下了高架桥,随口道,“不过妈现在不住那小四合院了,跟老头子一起住科研院所后面那块退休公寓去了。”
“她以前不是不爱和爸……”宋之深微微一愣,“怎么突然不住了?”
“以前是以前嘛,她那也不是非要和爸分居,就是想离我住得近点,好催婚。这不是我年纪上来了,找对象也没那么容易了,她就死了这条心,搬回去和老头一块儿住着了。”
宋之沉道,“这事也不突然,搬了快两年了,只是你老不着家,我们就想等你回来再说,结果就给忘了这回事。”
“说起来你在家待多久啊?”
宋之沉还在笑,“今年正好是他俩金婚,爸还说要瞒着妈给她搞个什么金婚婚礼庆祝一下,这不,前不久他还请了个婚礼设计师,回去后你可千万别和妈剧透,说了回头老头要生气,上次他还和我闹来着,你说搞笑不搞笑,这俩人真是越活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