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没有再吹,鸟儿也被捏住了呱噪的嘴。
好像整个世界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宋淮:“…………”
怎么办。
尴尬到想爆炸。
“……”
宋之深错愕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是说了最后一次成为你的父亲。”
宋之深表情郑重,一刻不错地看着宋淮,带着无数个平凡父亲教育儿子好好学习时的语气,一字一句重复了那天的他对儿子说的话。
“我也说过,很高兴能够脱下父亲这个书面名词背后的光环,一切重新开始,好好地做一回你平凡的爸爸。”
第106章 (禁盗)
卧室。
孟习推了推宋淮的胳膊, “行了,别藏了,我都看到你嘴角绷不住了。”
宋淮顿了一秒, 面无表情地回头,“有吗?”
“……翻脸不认人了是吧?”
孟习才不吃他这套,直接一胳膊上去拐住他的脑袋,“过河拆桥这么熟练啊大帅哥, 等你考上清华是不是就不要我这个男朋友了??”
宋淮唔唔两声, 最后放弃挣扎, 两人打闹着摔到了书桌后的矮床上。
徐慧芳刚换的大牌床垫, 质量果然不差。
孟习感觉自己仿佛睡在棉花里,扭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手指尖戳了戳半躺在他怀里的宋淮, “知道你爸没不要你,是不是轻松多了?”
宋淮沉默半晌, 点了点头, “他们选择离婚我虽然意外,但仔细想想, 也在意料之中。”
“你还意料之中呢。”孟习恨铁不成钢地道,“我还以为你眼睛被墨糊了十层厚, 才看不到你爸有多渣。”
“他确实不够好,但我想……”
宋淮喃喃道, “我妈也还是爱他。”
叮地一声,孟习头顶的天线瞬间捕捉到了低落的苗头,他立刻说:“打住,你脸别那么大行不行?你妈都还没说是因为你才离婚的,你这就自己把锅给扣上了?”
“你妈妈是律师, 就算不是专门负责离婚案的,在办公室里也见多了吧?”
孟习说,“这种事都是局外人才能看得清楚,你也许能算个契机,算是导火线,但事实上就像你爸说的那样,他们就像一个有裂纹的蛋,一开始谁都不去注意,可是裂痕越来越大,就算没有失手把鸡蛋掉在地上,最后还是只能落个破碎的结局。”
宋淮没说话。
道理谁都懂,可有多少人还是过不好这一生?
孟习看他显然没听进去,忍不住又拍了拍他的脑袋,“你别瞎想了,我看他们俩现在离婚还是个挺好的决定,你看你爸爸十几年都没考虑过你妈妈和你的感受,这次你妈要不是坚持要离婚,估计他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哪里错了吧?”
这观点角度刁钻,本来还有些郁闷的宋淮不禁抬起头来。
孟习也觉得自己这回答十分有水准,忍不住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嘴皮子也愈发利索,“都说失去的才懂珍惜,从前的他有一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老婆——”
“……”
察觉到宋淮不认同的目光,孟习咳了咳,微微改了改词,“上得厅堂努力下厨房,你看你妈妈工资高,工作体面还有能力,妥妥的职场女强人;你吧,市第一名的中考小状元,但凡是和读书沾点边的、那就没有你学不会的东西。”
“你和你妈妈这配置,不知多少男人羡慕啊,就连我爸也隔三差五地唠叨我学习呢。你爸就是从前顺风顺水惯了,一直没遇到过坎儿,所以接受别人付出时才那么理所当然。只有让他摔个跟头,他才知道疼,知道走路时有人扶着有多幸福,才知道该学着去付出,去对你们好。”
“而且吧,”孟习把手掌卷成小喇叭状,偷偷摸摸地凑到宋淮耳边说悄悄话,“你爸走之前我问过他了,他说老婆孩子这辈子有一个就够了,不会另娶。”
宋淮眼前一黑,“你还背着我干这个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就几秒的时间,孟习还能抓住空问这个问题。他都能想象宋之深当时满脸的尴尬,但还是不得不回答的表情了。
“我问这个怎么了。”孟习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你太大惊小怪,“这多重要啊,他要是打算另外要个小孩,那就是白嗑你们母子俩的经验包,给人家当便宜好爹了,这怎么行?而且我看他那模样,又要调回国内又要请假回来过年的意思……像是要把你妈重新追回来的意思。”
“怎么说?”
宋淮精神一振,“你觉得他们俩能复婚?”
孟习心说我哪儿知道,这不得看你妈怎么想吗,但是他还是尽量往好话里说,“刚才你不也说了你妈其实心里还有你爸吗?如果你爸真能改过自新,几率也是挺大的吧。”
宋淮松了口气,转念一想,又皱了皱眉心,“算了,随他们高兴吧。毕竟是他们的婚姻,我也不能道德绑架他们。”
这才是学神会说出的话嘛。
孟习内心十分宽慰,嘴上还安抚了几句,“不管如何,总不会一直是黑夜,熬着熬着,就能看到白天了。”
人生就是这样,要么是生活熬死了你,要么就是你熬死了生活。
但无论如何,一直往前走,总会看见光的。
·
事情都顺利解决,即将高三的时光每一分每一秒都值得争取,孟习和宋淮提前结束假期、回到了学校复学。宋之深也坐着周日下午的航班离开,走之前第一次开车送儿子去上学,也和前妻吃了离婚后第一顿的晚餐。
回到学校后没过多久就是小高考,难度不算高,这两门孟习平时模拟题就没下过90,考完他估了下分,双A应该没问题。
又过了几天,学校抓着三月的尾巴考了次月考,分数出来后宋淮依旧稳坐第一,孟习在同桌的督促下突击补习了几天,成绩和上次开学考也差不多,很稳。
新班主任还特意在班上夸了孟习,说虽然孟同学因为某些原因请了两周的假,但是回来面对大考依旧发挥了自己的正常水准,一方面要归功于他的基础扎实,另一方面也很看应试学生的心态和临场反应。
夸了一大通,搞得开小灶的孟习十分心虚。
班主任抛砖引玉、从小见大,借着孟习这件事好好地宣扬了一下心态的重要性,里里外外说了估摸有两三千字,等到下课铃声响起时她才喝了口水、结束了这次的思想教育。
下课后,孟习才从田小娟那里得知,原来前阵子一模,有个高三的学姐发挥失常,本来按平时考试成绩可以稳过普通一本,结果突然跌到了288分,听说是考试时手抖,后半张卷子全都没写完。
考完出来后人就受了刺激,分数出来后更想不开,回宿舍后就直接跳楼了。
“听说就在学生公寓4号楼那儿跳的,搞得那一片的高三学生心态都不行了,不少人出去走读,前几天我路过办公楼时还看见新聘的心理医生在坐班。高二楼也住得不远,就离了一块草坪的距离,这些天大家都挺低气压的。”
田小娟说到此处,本来还有些低落的心情又振奋了起来,“还好你和学神回来了,学神那雷打不动的三科分数,甩了第二名四十分,简直是给大家一剂强心针啊。你不知道分数出来后贴吧有多少人发帖拜学神的,还有的说,只要学神还在咱们四中,那他们就都能安安稳稳地考上大学,还拉了学神请假前和请假后的全校平均分数表格,力证真的有学神玄学……搞得我也有点迷信了。”
孟习听得哭笑不得。
不过仔细想想,他又有些理解刚才班主任说的那些话了。
一模并不算难,主要还是让大家适应一下高考的模式。为了给大家增强点信心,阅卷老师下手时也会稍微宽松些。
能在一模跌到288分……
别的不说,这姑娘临危的心态确实不行。
“哎,其实这事我也挺担心的,咱们都是第一次经历高考,平时都在咱们主场,可以随便发挥。但是到了高考,哪儿有机会重来。”
田小娟心有余悸地说,“我听说池辉打算参加自主招生了,就是为了稳上南航。他和我说了以后我也有点蠢蠢欲动了,平时我成绩就挺一般,要是到了高考时候紧张,发挥失常了……早知道我就该早上学一年,咱们这届正好取消省级优秀学生保送名额了……”
孟习听着听着就出了神。
“……小孟,你和学神到时候打算报哪些学校呢?你和我说说吧,我心里好有个底。”
“啊?”
孟习眨了下眼,瞳孔恢复了焦距。
他回想了田小娟刚才的问题,拍了拍她的肩,干脆利落地落下了两个字。
田小娟呆了,“……您不会驴我的吧?”
孟习没说话,潇洒地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田小娟瞠目结舌了半天,喃喃道,“……您可真会想的。”
·
迈入高二后时光就变得飞快,某一天班主任走进来,在黑板前严肃地写下距离高考还有400天时,原本还在打闹的学生们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从400天到300天,只不过是弹指一瞬间。
六月,省内举办的奥数竞赛就要拉开序幕,从四月底开始,报名参加竞赛的学生统一在校内组织学习,等到比赛完毕,筛出的赢家才有资格进行十月的全国高中数学联赛,一般来说,联赛的前几名可以参加来年一月的全国决赛。
参加决赛的全国种子选手大约有两百多名,其中一大半的人都是奔着决赛前三十名的名额。
这三十个名额意味着国家集训队队员的一席之地,也意味着在越来越严苛的政策中抢到万里挑一的保送名额。
2019年开春,教育部有关部门宣布,自2017年秋季及以后入学的新生,不再享受省级优秀学生可以参与保送的条件。
时代在进步,教育选拔越来越重视高考的平等性,这几年的政策越来越严格,说不定明年的保送人员就只剩下了公安英烈子女和退役运动员。
英烈子女还只能定向保送到公安类院校。
太难了。
“你们这一届说不定就是最后一届能保送的,我听到的风声是明后年可能要全面改革,以后的考试更加不容易,今年咱们学校报考奥赛的估计就有五十几个,隔壁一中更恐怖,一百来个,老师劝都劝不住,一个个头铁了要去报名。”
朱军抱着泡着枸杞的陶瓷杯,余光里瞅了一眼没什么表情的宋淮,又重重地叹了口气,“你说这么多人去挤这个名额,有什么用?进了预赛算厉害的,可是后面还有联赛,联赛还有决赛,最后只取30个人头,剩下的那些人回头要怎么参加高考?”
宋淮没回答。
朱军便继续说:“当然也有一部分人,是想自主招生时让自己的履历好看点,所以先随便报个奥赛,能考个名次是最好,到时候获得校推的概率也更大些——”
外面响起大课间跑操结束的铃声,宋淮瞥了一眼窗外,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您到底想说什么?”
“……”
朱军好不容易沾出来点唾沫,这会儿只能省省心咽了回去。
他慈眉善目地说:“老师就想问问你是怎么打算的?”
每个学校的校推都有名额限制,虽然宋淮的成绩不一定需要他们来推荐降分,能多给别人一点机会是最好,但如果不问就给了别人……
那似乎也说不过去。
所以朱军综合了一下校长和老师们的意见,先提前过来探口风了。
宋淮明白他的意思,“我不用走校推,这个机会留给别人吧。”
朱军松了口气,又担心他心理不平衡,温婉地跟他补充解释,“老师们不是舍不得给你,你要是真需要,我们肯定能给你批,一路开绿灯绝对没有二话……”
宋淮听得不耐烦,眉头皱了皱,朱军就赶紧打住了话题。
既然不需要校推,那十成十就是走奥赛国家队保送了。
按照宋淮的能力,奥赛也不必过分担心,实在是考不上,按他的底子,再回头准备高考也绝对来得及。
当然,能直接保送是最好。
“去年把你挖进来的时候,”主任忽然道,“前几年我们一直不太如意,最好成绩也就是省23名,生源也比别的学校差了不少。你的学籍转过来后,我们几个老师都在畅想呢,说你要是发挥稳定的话,这省状元说不定就落咱们四中了。”
主任说着说着,又笑又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次你要是真能保送,咱们可就少一个状元咯。”
宋淮闻言,微微抬起了眼皮。
·
跑完跑操,孟习满头都是汗,好不容易从排满队伍的厕所里放完水、洗好手出来,迎面就是拿着冰饮料在等他的宋淮。
“谈完了?”孟习挑了挑眉,“主任和你说什么?”
宋淮简单两句带了过去,“问我要不要校推,我给拒了。”
单纯问个校推也不至于花半个多小时的时间,他没说,孟习也没问。
“你要什么校推。”他接过拧开的饮料,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又抬起胳膊擦了擦嘴,冒着一头的汗往他怀里蹭,“咱们学神直接保送的好吗?根本不在乎那一咪咪的减分。老猪问你这个是瞧不起谁呢?”
宋淮没回应,干燥的手心摸了摸他湿漉漉的头发,淡淡地问:“那你呢?瞧得起你吗?”
孟习闻言,顿时就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