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徐然心中的愧疚便散去了大半。
徐然绕过茶几,在顾池对面坐下,面目温和:“顾池,你别怨我,我是为了救你。”
顾池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眉宇倏地舒展开来,带着说不出的松倦与散漫,那惬意之下的寒凉却让人不寒而栗。
徐然看着这样的顾池,心里骤然一沉,眉心一跳,脑海里面江溺轻蔑而冰冷的脸渐渐与面前的顾池重叠,就这么似笑非笑的一个表情,却让徐然半晌都没能说出话来。
“徐然,不是所有私欲都能用喜欢来掩盖的。”顾池语气平淡,面不改色,淡然的像是说了一句什么十分平常的话。
徐然的心思被戳中,面部表情都差点没维持住,有些不知所措过后的惊慌,不过仅是一瞬,又被心里莫名其妙的坦然安抚了下来:“你误会我了顾池。”
顾池没再看他,也没回答他。
面对如此冷漠的顾池,徐然心中发涩,可想到罪魁祸首是江溺,毁掉那个谦逊而温润的顾池的是江溺,他就嫉妒的心痒,恨不能将江溺剥皮抽筋,凭什么他徐然就一定要低他一等,就连喜欢的人都要在他的桎梏之下,看一眼都是奢侈?
“顾池,你不愿意留在我身边,那你就愿意留在江溺那个疯子身边吗?”
顾池在听到“疯子”两个字时略微不适的蹙了蹙眉。
徐然看着沉默的顾池,心中的那股不甘越发浓烈,对江溺的厌恶与憎恶便也更多一分:“还是说,你宁愿留在他身边,也不愿意跟我走?在你心里,我比江溺还卑鄙肮脏吗?”
“徐然。”顾池突然抬起了眼,语气肃然,双眸透过茶杯里冒出来的热气沉沉盯着他,瞳仁的色泽淡的让人有种下一秒就会被这种目光射穿的感觉,“注意言辞。”
顾池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徐然倏然一愣,不可思议的抬头看着他,心中那股强烈的不安感像是涨潮时的水位似的极度上升,很快就淹没了他的感官,徐然居然讶异的许久都没能说出话来。
“你这样说话,让我记起了我们第一次在附中交谈的时候,那时候的你阳光又开朗,善良且温和,虽然有时候你的话多得会让我觉得困扰,却不会厌烦,我注意到你,并不是你出挑的外貌优异的成绩,是你的言行举止。”顾池说,“你和其他男生不一样,不会拿女生开玩笑,嘴边连个脏字都没有,对谁都开朗热情,笑起来的时候像太阳,那时候我就想这个少年怎的生的这般阳光,让我特别羡慕。”
毕竟那时候他已经满身灰尘了,即便满身灰尘,也在恬不知耻的渴求澄澈。
但是他的这些确实话不假。
可欣赏仅仅是欣赏,与喜欢还有爱沾不上半点关系。
顾池这个人就是这样,不论是对异性还是同性,都始终保持着适当且让双方都很舒服的距离,不过分孤傲清高,也不会让人觉得他过于热情。
所以一开始的时候他与徐然最大的不同就在这最后,如果说以前两人习性相投可以交个朋友互勉前行的话,那么到现在两人显然走在不同的分岔路上了。
“你到现在,已经没有资格说江溺的不好了。”顾池最后沉声道,目光意味不明,却刺的徐然生疼。
徐然正要说什么,也就是这时,窗外骤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枪响。
两人神色一变,顾池却没动,徐然起先跑到了窗边查看情况。
楼下乌压压的围了一群人,徐然躲在窗帘后面往下看,即使徐然有轻微近视,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江溺,这个人实在太可怕了,哪怕隐藏在人群里,气势也永远压过所有人,浑身上下都在吐露着他的不凡气质,阴郁又暗藏杀机,让人心惊肉跳。
这时楼下的江溺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了什么,在徐然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突然抬起了头,与江溺对视不过一秒徐然就惊得躲在了窗帘后,身体小幅度的发着抖,像是逃课被教导主任抓到的中学生一样,莽撞。
“他来接我了。”
顾池神色淡然,丝毫没有意外,仿佛这是情理之中理所当然的事情似的。
也成功激怒了奔波多日的徐然。
他到底只是个高中生,阅历没有江溺多,也不如江溺沉稳,顷刻间便锋芒毕露起来。
“顾池,江溺今天活着出不了Lancel,你信是不信?”徐然的声音已经哑了,心思明显没在这句话上,暗自思索着什么。
顾池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对他这个问题表现出来的无奈,还是顾池的否认。
徐然也没有深究,他到底还是陷在了那句“没有资格说江溺不好”的话语里。
可他和江溺哪里一样?他没有伤害过顾池,他这么尊重顾池,他喜欢顾池,甚至给他自由,他没有把顾池锁在那栋空寂无人的偌大的别墅里,在这里顾池想要做什么都不受限制。
可是脑海里面始终有一个问题在盘旋,细细密密的占据着他的全部,让他心痒难耐的同时也心惊胆战。
顾池却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倾身缓缓将茶杯放在茶几上,轻的几乎连声音都听不到,举措温润儒雅,像是贵族里的矜贵公子。
“你想问什么?尽管问?”
徐然看着他,目光里的情绪晦暗不明,几经闪烁,最终问出了他想要问的问题。
“顾池,你喜欢上江溺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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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065 将溺
人性与道德,欺骗和背叛,他们试图用笼子困住向往自由的鸟儿。
恶劣似乎永远比美好让人记忆深刻。
……
“什么?”
顾池愕然了一瞬,反应过来徐然说了什么后,似乎觉得极其好笑,短促的笑了一声:“你觉得我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徐然见顾池一副听到了什么莫大的笑话的模样,莫名松了口气:“没有就好……”
“但我既然不喜欢江溺,更不会喜欢你。”顾池冷不防道。
他没给徐然一点想下去的机会,直截了当的断了他脑子里面那些多余的想法。
只是……
“更不会喜欢我,是什么意思?”徐然语气倏地沉了下来,死死看着顾池,好像极为不解。
顾池笑了笑,眉眼冰寒,早已失了原先的温度,叫徐然恍惚,明明也没过去多久,怎么就像是一下子度过了几个春秋,以至于眼前人都变得陌生起来,慢慢的……有了江溺的影子。
徐然心悸了一瞬。
“江溺起码能保我性命,你能吗?”顾池淡淡道,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徐然看向他,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顾池,你只要现在跟着我不要乱跑,躲过了江溺,我定能保你此生……”
“此生?”顾池慢悠悠的打断了他,缓缓站了起来,隔着一个茶几,居高临下的睨着徐然,语气蔑然,“我还是先看看今天你能不能毫发无损的保我出去吧。”
说罢,就起身向门口走去。
刚才他与徐然交流间隙一直细细听着楼下的动静,几声枪响过后就没再没有枪声,之后的动静顾池就不得而知了,但是顾池知道江溺赢了,而且他很快就会过来了。
他差不多了解点江溺的脾性,目的没有达到之前绝不会就此罢休,更何况现在这件事情还关乎到顾池自己的安危。江溺的势力顾池并不清楚,但顾池很明白江溺只要不死,就一定会不择手段的进来,就算是他死了,他手下的人也会帮他继续做完他未完成的事。
所以外面停战,只可能是江溺赢了。
最多十来分钟,他就能到。
可顾池的手恰才碰上把手,肩膀就被人按住,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徐然从后面重重往柜子上推了一把,柜子里摆放的物件窸窸窣窣掉落了一地,顾池脑袋空白了一瞬。
徐然的脸近在咫尺,他偏头躲了一下,狠狠推了徐然一把才险险维持住这危险的距离。
真是稀奇,他这辈子就推过两个人,一个江溺一个徐然,所以怎么说是孽缘呢。
“你今天不能出这扇门。”徐然看着他,眼里再也没有那股清朗明净的感觉了。
顾池蹙眉,声音冷了下来:“怎么?”
“等他们把江溺先引走,我再带你走。”徐然解释道。
他大概真的不知道江溺是个怎样的疯子。
顾池在心里冷笑。
只要他今天在这里,那么江溺也会在这里,想让江溺走绝不可能,他就是这么轴的一条狼,虎视眈眈着自己猎物,别人的一分越界都是对他的亵渎。
“顾池,我哪里不好?不说外貌,可不论是修养还是素质,品行或是成绩我都远比他优秀,可在你心里,我居然比不上他,到底为什么?”徐然双眼发红的盯着顾池。
顾池默了半晌。
徐然却已经意错他的意思了,可顾池懒得解释,更不想解释,没什么好解释的。
两个人无声的对峙着,顾池默默数着时间,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
没过多久,门外终于逐渐传来了一阵忽远忽近地脚步声,顾池当机立断地又要去拉门把手,徐然见状也不知道哪根筋被刺激到了,力气大的惊人,不容置喙的将顾池狠狠推在柜子上,将他的双手索在背后。
顾池倒吸一口凉气,他近些日子身体精神都极其疲惫,来的那天正好是宿醉醒来,这会儿头还在隐隐作痛,胃里跟云海翻覆似的翻滚起来,一下子就失了力气。
这一刻他简直要恨死自己的无能了。
“你做什么?”他咬牙瞪着徐然。
徐然不为所动,这么近距离的看着喜欢的少年,说不情动是不可能的,可一想到顾池眼中那与对待江溺时无二的厌恶与排斥,他的心就像被火烤着似的愤怒又难堪,可他必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顾池不喜欢武力威胁,这一点是徐然在江溺那里得来的经验,顾池太容易心软了,这是他的弱点。
“顾池,我为了你才做到这一步,甚至不惜得罪江溺,你为什么就是不领情呢?”徐然哀伤缱绻的看着眼前人,万种说不尽的悲戚感笼罩着他。
顾池除了不耐和焦躁,心中毫无波动,甚至反问徐然:“你真的是为了我才做到这样的吗?”
徐然不知为何心坠了坠,笑道:“当然了。”
顾池又笑了:“我笑你谎话连篇。”
“……”
“什么意思?”徐然脸上的笑容维持不住了,甚至不敢看顾池,有种马上就会被眼前人扒光暴露在阳光下的罪恶感。
顾池笑了下,笑容轻蔑而冰寒,带着冷意:“你怕江溺,也嫉妒江溺,看不惯他无法无天的样子,可是怎么办呢,他只要动一动手指整个南阳都会为他前仆后继,可以你们徐家的势力想要与之抗衡根本是天方夜谭,你父亲又不是个追名逐利的人,压根没想过这些事,只想安心过好现在,不会不自量力到去得罪江家,你却抵挡不住你的少年意气,所以当那些人找到你的时候你没有犹豫,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情完了以后你怎么向你父亲解释,哪怕你把江溺杀了,你除了让自己心里痛快了又得到了什么呢?到时候江家大怒,整个南阳都会翻了天,你们徐家只会血流成河。你也想想,那些人真的那么厉害的话为什么还要找到毫无势力的你?因为别说是你,他们目前为止也奈何不了江溺,江溺太强大了,他们也怕江溺,找你只是为了控制我,因为你们只能把目标转向我,江溺本人虽然无懈可击,但是他有我啊,你们知道我在江溺心里的位置,得到我,就相当于把江溺的命捏在了手里。所以徐然,把我带到法国,首先是他们的意思,然后才是你自己的私愿吧?。“
徐然看着顾池愣了很久,脑袋里面嗡嗡作响,不断回响着顾池的话,那些字像是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切割着他的灵魂,他就像是一下子被人掀开了表皮,把丑陋的自己摆在了顾池面前。
顾池太聪明了。
“你不该这么想,江家势力滔天,江溺和江杨都是恶贯满盈的人,他们杀过的人比我们见过的人都多,你说的不错,我带你出来,一方面是为了牵制江溺,但更多是想你离开他。”徐然看着他,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带着蛊惑意味的凑在顾池耳边,“难道你就甘心一直以这样屈辱的身份留在他身边做他的情人吗?”
顾池浑身一颤,脑海里面乍现的“情人”两个字让他再次被钉在了耻辱柱上。
徐然见顾池神色有松动,便乘胜追击道:“江家百年基业,思想陈旧,家业传男不传女,没有后代就是不忠不孝,而江杨下面只有江溺一个儿子,江溺再喜欢你他又会舍得江家后继无人吗?所以他迟早得成家,以后他结了婚有了妻子,你又算什么?江溺偏执又病态,他喜欢你就不可能放你走,到时候你就是被他养在笼子里的玩具,你现在不肯和我走,以后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顾池听着徐然的话,没有出声,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了,捏的他喘不上气来。
他突然很难过,他这一生刚刚开始十七年,就卷入了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事情里面,失去了父亲和母亲,也丢了自身的尊严和前途,说起来都好笑,他的人生居然把控在别人手里。
徐然说的并非不在理,字字戳心,这些顾池怎么可能没想过,这也是顾池迫切想要离开江溺的理由之一,他不想成为他的玩具,也不想成为他纾解欲望的工具。
“你和我说这些我谢谢你,但是我是个人,不是任凭你们摆布的棋子,你想利用我杀了江溺,你们两方得利,而不管江溺死不死,我都注定逃不过被你们摆布的命运,江溺活着我是他的,江溺死了我是你的,我像玩具一样没有自己的自由,但你要知道,我不怕死,就是死也不会让自己成为任何人的累赘。”顾池眉眼冷淡,话语却有力,直直击打在徐然心上,顾池停了停,之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道,“徐然,你为什么这么怕江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