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清之可谓干啥啥不行,迷信第一名。
看着自己宛如魔咒的网名,也不管复合的事了,拖了个板凳就认认真真坐下来,打开搜索引擎,决定给自己找个新网名。
然而他似乎想多了。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但是网络上那些“男生伤感网名”、“个性网名大选”,似乎还停留在十几年前那些个充满非主流气息的夜里。
唐清之皱了皱写着不羁的眉,拨了拨额前不存在的洗剪吹彩色高级刘海,用仰角三十度的悲伤,在网页端排队领取爱的号码牌。
“吥死鳥灬傲世”、“我嗳你画地为牢”、“灰色瞳孔de哀伤”……
唐清之食指抽搐了一下,比起那些或切换物种、或有奇怪倾向、或有生理缺陷的网名,依稀觉得不了了之好像也挺好的。
他又随便在列表里划了划,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在搜索栏敲下一行字。
“to是什么意思”。
……
不知在哪位高人的怂恿下,唐清之居然能红着脸跑来加自己。
不过后续都在余秋竹的预料之中——他知道唐清之脸皮薄,果不其然,被自己拒了一次之后,整整半天那人都没有反应了。
大概在生闷气骂自己不识好歹吧。
余秋竹想像他跳脚的模样,先是没忍住笑了起来,后来才后知后觉——笑个屁啊,这么惨的事情还能笑得出来?
这几天余秋竹发现,他确实高估了自己的抗干扰能力。
他以为自己还算是薄情的那一类——毕竟同学情也好、父母亲情也罢,很少有什么情感能影响到他的整体情绪。
所以他也想当然地觉得,分手之后,过了那个应激反应的时间,他也该回归正轨了。
可是室友们一个个轮番戳破了自己的幻想。
“鱼啊,差不多就行了,总是吃这么点身体真撑不住啊。”
“小余哥,实在不行你也请个假回家休息休息吧。”
“秋竹,你真没事儿吗?要不要开点助眠的药吃一吃?”
……天啊。余秋竹只觉得自己太不争气。
他从来没想过会被一个人折磨成这个样子。
“鱼,讲真的。”江北最后也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
“既然他也有那个意思,你们不如就重新开始吧。”
……
人间蒸发的这几天,唐清之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
自己到底有没有和一个人长长久久的能力、他到底有没有做好把往后余生都托付给某一个人的准备。
这是他第一次认认真真考虑关于“未来”这件事情,如果不是余秋竹出现,他现在可能依旧浑浑噩噩地继续着某场看起来顺风顺水、但其实一无所获的恋爱。
他渐渐明白乔慧说的“长大了”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现在自己做的所有决定都是不理智的,但是他还是很果决地删掉了手机里的不相干的联系方式、他跟自己那些一起疯玩的狐朋狗友们发了金盆洗手的毒誓、他甚至扔掉了自己攒了很多年的各种会所的铂金卡……
前两三天就像是戒毒初期,唐清之好几次险些被自定义的“戒断反应”拉回原型,但是一看到被设为手机屏保的“余秋竹丑拒合集”,提前便又咬咬牙、含泪稳住了自己。
一直这样勉勉强强撑到元旦假期快结束,唐清之忽然领会到了所谓“四大皆空”的境界。
他现在只想吃吃素、看看书、念念佛经、悠闲快乐地度过每一天。
这幅样子余秋竹要不要跟自己复合都无所谓了,唐清之觉得自己六根清净,就差剃个度、就能去山后的和尚庙看破红尘了。
他老老实实把自己这几天写得“忏悔日记”打成文档,直接一个附件飞给了余秋竹的私人邮箱。
现在很少有人用邮箱了,但是余秋竹不一样,他接收歌曲文件的时候经常会用到,唐清之认准了他一定会看。
……
元旦假期的最后一天夜里,余秋竹半死不活地窝在工作室里。
其实这个假期和之前的元旦没有任何区别——都是一个人待在工作室,只不过这次原本有的期待落了空,就显得落寞了许多。
这几天他都很少再去碰乐器了,他确信人在极度痛苦的状态下是没有创作欲望的,于是只能机械式地接后期单,重复降噪调整eq修音等等一系列过程。
大量的接活让他的钱包最近充裕了许多,但是他却想不到可以消费的地方——原计划是这次双十一换个好点的耳机,但是还是太贵了没舍得。
自己能舍得一掷千金换去单人病房,只为了让唐清之睡几天好觉,但也舍不得花同样的价钱换一款他心动了好久的耳机。
正哀哀地胡思乱想着,余秋竹的工作邮箱又“叮”地响了,下意识以为又是哪位客户发来的文件,结果点进去才发现居然是那位让他魂牵梦绕的前任发来的。
第一反应是退出去,但是看到那密密麻麻的字之后,好奇心还是压住了条件反射。余秋竹做好了心脏被千刀万剐的准备,深呼吸一口之后,看是逐字逐句读起来。
“余秋竹同学:
其实还想叫你一声男朋友,不过现在我没这个资格啦。
好久不见,最近身体还好吗?膝盖有没有康复好,情绪有没有受到影响?医生开的药要按时吃,能少走路的话还是尽量不要动腿比较好。
最近有好好看书吗?马上要期末考试了,希望你不要挂科。”
前几句寒暄意外的温和甚至有些温馨,本来已经做好了迎接暴风骤雨准备的余秋竹,直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似乎听见了唐清之温润甚至带着些甜腻的嗓音在自己耳边呢喃,这让他糟糕的心情稍微得到了平复,但又不得不承认思绪越发乱了起来。
“……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心情看的这封邮件,我只能告诉你我自己的状态。和你分手之后我觉得天都要塌了,或许你觉得我在骗人吧,但是我真的从来没有为谁哭得这么惨过。”
“分开之后我反思了很多,越反思越觉得自己真的太过分了。作为你的前伴侣,没有能给你应有的安全感,我贪玩还撒谎,确实伤了你的心。”
难得看到唐清之这样真诚道歉,余秋竹有种做梦般的不真实感。
但是一直到目前为止,他也只不过把这个当作两人放下芥蒂的媒介,复合依旧是他不敢去想的事情。
“我不知道现在提复合还有没有可能了,但是这段时间我想明白了,我真的是很喜欢很喜欢余秋竹。”
余秋竹的心脏漏了一拍。
“喜欢到看不到你的这几天每天都会哭。”
“喜欢到我不敢听歌生怕一不小心就想到你。”
“喜欢到看到中午的红烧鱼心都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看到这里红烧鱼本鱼不争气地笑了一声。
后面还有一串稀奇古怪的比喻,但是余秋竹每一句都能看懂,看懂他们俩之间独特的加密方式。
这中间还插了几张doc格式的附件,里面是这段时间他改邪归正的改造日志。
“……喜欢到我真的很想和你共度一生。”
“to,我可以做你的charon吗?”
……
唐清之英语一般,等to输到了搜索引擎里,他才知道这个词是冥王星的意思。
冥王星是太阳系最边缘的一颗行星,那里几乎汲取不到任何阳光,是一颗孤独的、冰冷的星球,他阴暗而卑微,最后甚至被科学家从行星的行列中除名。
就像是一直以来的余秋竹那样——汲取不到温暖与爱,永远孤独冰冷,似乎总是找不到愿意接纳他的群体。
唐清之以为余秋竹当时不换网名,只是单纯的恋旧,现在他才知道,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破这样冰冷的处境的信心。
在他看来唐清之也只不过是一颗与冥王星擦肩而过的彗星罢了,天空短暂亮过之后,依旧是无止境的孤独自转。
这样的寓意让唐清之有几分难受,甚至产生了一丝不服气,直到他慢慢往下滑动页面。
“但是后来,科学家们发现了一颗名叫charon的同力矮行星一直陪伴着to,在这段连光都很难穿越的60亿公里的旅程里,这颗行星一直陪着他孤独地远游着。”
“to已经不是一颗行星,他无法拥有一颗真正的卫星,但是charon却和他在这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互相依偎。”
“他们彼此吸引陪伴。”
“他们会一同走过宇宙的洪荒。”
【to同意了charon的好友申请】。
第63章
在唐清之渡劫修仙的这几天里,余秋竹大大小小连着在各种社交账号拒绝了他不下十回。
就差点把当初自己对郑啸天那一套再搬回来了。
久而久之唐清之觉得自己已经没脸没皮了——经过时光打磨的男人大概都是这个样子吧。
死缠烂打,最后感动自己,写一出只有自己看的悲喜剧,然后吐一个爱的寂寞烟圈、流下杀马特独有的灰色瞳孔的眼泪。
正当葬爱天使唐清之还沉浸在那些年转角错过的爱时,手机“叮”地一声响了。
【to同意了charon的好友申请】
唐清之看了看眼前的通过申请,手指抖了抖,一时间居然没反应过来。
死缠烂打这么多天都快放弃的档口,这是做梦了?
——做梦也不行!就是做梦也想和余秋竹在一起!
近乎有些失态的,他脑子未经任何思考便飞速发过一条消息。
【charon】你答应跟我复合了吗?
那边也几乎是秒回。
【to】勉强答应了吧。
还是之前那副有些讨打的语气,只不过这一回这几个字像是直接戳在唐清之心窝子上,好像失聪了十来年的人突然听见了歌声一般,叫人有种恍惚的不真实感。
“妈!我们复合了!!”近乎是哭嚎着,唐清之抱着手机,抽到了乔慧面前。
乔慧也替他开心,疯狂揉搓儿子这几天因为悲伤而明显憔悴的脸蛋儿:“快去给他打个电话。”
唐清之也呜呜咽咽地拨通了余秋竹的号码,几乎没等几秒,那边熟悉的声音响起。
“喂?”
他的声音带着些藏不住的疲惫,显然这段时间过得也不好,但是此时此刻,话语更多的仿佛是一种“终于等到了”的释然。
“……喂?”
试探性地轻轻唤了一声,听到那边有些压抑的呼吸声,唐清之积蓄了这么多天的紧张、惶恐、担心,终于在一瞬间都化成了肆无忌惮的哭嚎。
“我好想你,你在哪儿,我现在就去找你。”
现在是晚上九点多,看儿子自己拿了车钥匙就要往曲城赶,乔慧也没去管他。
她太清楚唐清之现在这种恨不得飞到余秋竹身边的心切了,作为过来人,看着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一切在儿子身上的重演,忽然有种青春又回来了的感觉。
“我儿真长大了。”乔慧回头,看着唐清之感慨。
“你这次也不错,没再惯着他了。”唐德荣朝乔慧投去赞许的目光。
“他走这么多弯路,我们的教育也有责任。”
唐清之家是典型的放养,尤其是在恋爱这方面,有乔慧这个不省心的妈领头,儿子自然也不可能是省油的灯。
“谁还不是第一次当父母啦。”
乔慧从不否认自己在教育方面存在弊病,但好在兜兜转转了一大圈,孩子还是选择了面前那条笔直宽敞的路走。
“教育不就是孩子和父母一起成长的过程嘛。”
……
另一边,唐小司机已经驱车上路,余秋竹才后知后觉般挂掉电话。
——复合了。
他听着唐清之在电话那头撕心裂肺的哭嚎,其实害怕的情绪要多余心疼。
余秋竹很清楚自己现在的样子,就像是戒烟一周之后,还是又把手伸进了烟盒,不是因为做好了牺牲健康的觉悟,而是烟瘾实在太难熬。
他不太敢相信唐清之这么几天就能改邪归正了,但是自己又确实很贪恋和他在一起的时光,以至于他选择“能过一天是一天”,这种不顾及未来和结果的、短暂的自我麻痹。
现在他拿在手里的手机已经息屏,维持了盯着屏幕半天的动作,他才想起来。
——他说什么?现在来找我?开车来?
“喂?这么晚了开车不安全,明天早上坐动车吧。”余秋竹赶忙打了个电话。
本以为那人还会再跟他旖旎半天,结果就听对面雷厉风行般来了个无感情快速播报。
“别跟我说话,我马上上高速了。”
他说话就像是开了二倍速,噼里啪啦砸得余秋竹根本反应不过来,等那边啪叽挂了电话之后,余秋竹才急了起来。
人已经在路上,再打电话过去肯定不安全,但是天这么晚,谁能保证这人一路开一个多小时的车不会出问题?
这大概是余秋竹人生里最焦急的一个小时,关于分手、复合的事情已经被挤在了一边,光是来回踱着步子从房间走到阳台、再从房里走到路边,来来回回大门都要给他造作坏了。
他已经顾不到再见面时应该说什么走什么流程了,他只恨自己不会开车没有车开,不然今晚怎么说也不应该让泰来找自己。
一个小时的车程开起来会很疲劳吧?刚打电话的时候还在哭啊能开好车吗?他们家这么有钱怎么连个司机都不愿请啊……
稀里糊涂想了一大堆,直到转角处突然拐进来一辆黑色的宾利慕尚,余秋竹乱七八糟悬下来的心在缓缓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