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车在不远的地方停下来,余秋竹刚准备跑过去迎接他的小富豪,就发现后车厢里还有绰绰的人影。
不是一个人来的——余秋竹先是长舒一口气,觉得至少这一路是安全的,但是知道后座的门打开,一个女人的身影缓缓走下来,他才感觉到自己的喉咙被慢慢掐紧。
尽管夜色黑得很,余秋竹还是能从她一身雍容华贵一秒判断出身影的主人——靠,丈母娘大人来了。
于是急着奔过去的脚步刹住了。
他的第一反应甚至不是感慨二人世界的覆灭,而是认认真真开始担忧起自己的人身安全起来。
虽然不是没见过面,并且人家,但是自己才给她儿子整出病来,谁知道这一手遮天的富婆会不会跟过来把他灭口呢。
他已经开始准备往后撤了——这不会是唐清之的鬼把戏吧?假装跟自己复合,骗自己出门,然后带一帮打手让自己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余秋竹有些紧张地掐住了身后老樟树的树皮,但是看那人停好车朝自己扑过来的样子,四肢还是不争气地迎了上去。
——该死,毫无底线经不住诱惑!自己就算被抛尸荒野都是自找的!
余秋竹闭着眼,把飞过来的团子揉进怀里,大脑被短暂的荷尔蒙飙升蒙蔽,一时间居然也在极度恐惧的状态下,洋溢起了被爱情包裹的幸福感。
但是贪生怕死的余秋竹同学还是抽空抬了个眼,混乱见,余秋竹只知道乔慧打了个弯儿,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就自己钻进了驾驶座……
然后车就开走了——咦?
“阿姨不留下来坐坐?”半晌余秋竹才对闷在自己胸口哭得稀里哗啦的家伙问道。
然后拿人真情实感的哭声骤然收住。
“你跟我见面第一句话说的居然是我妈?!”
……
据了解,唐清之自己的小宴留在了曲城,这一趟千里相会征用的是乔慧女士的爱车之一小慕。
一方面是怕孩子晚上开车出事故,最主要还是担心小慕的安危,乔慧便不顾唐清之的再三抗议跟来了曲城。
“我怕她打扰我们二人世界,就让她别跟你打照面直接走了。”
唐清之对于气氛被毁灭相当介怀,但还是耐着性子跟余秋竹解释清楚。
余秋竹一边看着他义愤填膺,一边认认真真看着他的脸。
那人接到他的目光,也毫不示弱地打量回去。
这样肆无忌惮、毫不避讳地去看一个人,大抵就像是跟自己宣誓主权一般——这是我的人了,我想看多久都可以。
两个人也不急着进门,就在门口顶着昏暗的星空,看着这个最近总是出现在自己噩梦美梦中的面孔,半晌,同时开口道。
“余秋竹我感觉你变丑了。”
“唐清之你怎么变丑了。”
因为开口过于默契,以至于两个人互相对着干瞪眼半天,也没能分清哪个丑在说自己,哪个丑在说对方。
也不知道该不该生气,就这样僵持了几秒之后,两个人就这么不争气地一起笑了出来。
——变丑是夸张的说法,不过两个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对方这段时间过得很差。
唐清之的眼睛因为被泪水反复浸泡,充满了让人不忍直视的红血丝,而余秋竹最近连饭都没怎么吃得下,自然也是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了。
如果对于余秋竹来讲,在一起是对他的一种折磨,那么分开,可能就是两个人直接拿着刀子给对方剔骨抽筋了。
别想那么多吧余秋竹,哪怕这个人在慢慢吞噬你的情感,哪怕他在未来会给你带来覆灭式的灾难,哪怕你们在一起只不过是个很美丽很耀眼的谎言……那又怎样呢?
你现在没了他都快要疯掉了,又哪儿来的闲心、担心什么未来?
逐渐复苏起来的蓬勃的意欲将两个人彻头彻尾地浇灌,他们在小区朦胧的路灯下接吻,他们说不出准备了一路的漂亮话,他们把大脑把意识全权托付给夜色,他们只是循着本能去探索、去汲取。
“你说你想和我共度一生,到底是不是真的……”
望着那人揉碎了整个光影的双眸,余秋竹近乎是从胸腔最狭窄的缝里,才挤出一丝近乎卑微的试探。
他从来就没有这样脆弱过,好像是把一切都寄托给了一句话,一个点头一般。
唐清之觉得实在罪孽深重,怎么能把当初那么自信、无所畏惧的人变成这样。
“我真的想,我真的很喜欢你余秋竹。”唐清之仰起头。
“我知道我是个失信人员了,我知道你不信我。”
他的声音又开始颤抖了,余秋竹担心他再哭下去真的会伤到眼睛,便赶忙轻轻低下头,去吻他湿润的眼角。
但是他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只能这样压抑着呼吸,希望赶紧跳过这个话题。
然而那人却并没有听见他内心的期盼,甚至变本加厉凑上去,轻轻舔了舔他的耳尖,手也开始有些生疏地向下探索去。
这样明目张胆的挑逗难免让余秋竹有些心猿意马了。
“别这样……我怕我……”
“别怕,我自愿的。”
唐清之的声音在余秋竹耳边轻轻落地,然后迅速生根发芽,在余秋竹内心几千名高空,炸出一朵绚烂的烟火来。
“这样我想逃也逃不掉了。”
第64章
余秋竹觉得自己的三魂六魄、七情六欲都在这暧昧的月光下拧成了一团破纸。
如果他没听错的话,唐清之应该是在邀请他……
余秋竹看着眼前这个闪着莹莹白光的人,心想怎么会有人生得如此剔透,让人忍不住就想去尝试着抚摸、亲吻、穿透他近乎透明的灵魂。
去自己还是那番没有骨气,只是那人眉眼一弯,这么多天积攒的怒气、怨怼、不满便瞬间消散了。
余秋竹咬紧了牙冠,生怕自己一启唇,胸腔里的悸动就会讲他的理智彻底砸散。
他盯着唐清之有些紧张但又充满期待的眸子,月色化成了一层薄薄的霜覆在他的睫毛上,然本身无可挑剔的没火平添了一份不可亵玩的神圣感。
这让他这个未经世事的处子难免又平添了一丝慌乱。
这是他想象了千万遍的场景,却没想过居然是那人主动开的口。
扰乱他思绪的还有唐清之不安分的嘴唇和手——余秋竹发誓这是他活了近二十年来遭受过最大的考验。
他的理智真的快要崩塌了。
气氛还在越发旖旎,有那么一瞬间余秋竹的大脑已经被“缴械投降”四个字给塞满了,但是感受到唐清之轻轻发抖的身子,这已经昏头昏脑的人终于瞬间收回了所有肆意的想法。
“不行……”
良久,他终于像是溺水的人被拖上岸一般后退了半步,逃命似的喘着气道。
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人大约又要生气了,会不会想多或者干脆直接复合失败,会不会这么多努力又功亏一篑了。
但是当余秋竹万分忐忑地抬眼去看他时,才发现这人没有想象中的生气或是震惊,反而一直紧绷的肩膀亲亲送了下来,半天才想起在眼神里添一丝适当的疑问。
“我没打算在外面……”唐清之或许是误解了余秋竹的意思,又或者是故意装作没懂,只是牵起他的手,朝余秋竹的工作室走去。
他握着自己的手轻到不敢发力,但是还是能感觉到每一根指节都充满了不自然的艰涩,应当是想证明什么,却又不敢直视它会带来的后果。
余秋竹叹了口气,反握住了他的手,把他的指节捂在掌心,然后停下步子,认认真真看着他的脸。
“唐清之,你听我说。”
他看着那人游弋的目光,心想这人是怎么做到经历了那么多纠葛,还能保持眸底这一丝叫人惊叹的纯净。
“我确实,很想很想很像……跟你再进一步……”
余秋竹确实没想到自己一个每天躲在屏幕背后、发毒誓一定要上了某人的脑内王者,此时脸开口的偶这么遮遮掩掩的。
“但是我觉得现在还不对。”
话一说出口,唐清之的手指不自觉地弯动了一下。
“我能理解你现在的状态——你觉得你认定我了,想和我一辈子在一起,你恨不得把自己的心剖出来给我看,让我相信你。”
“唐清之,我跟你一样,现在也想着天南海北海枯石烂,想跟你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但是我觉得我们应该更冷静一些。”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余秋竹深吸了一口气。
他担心唐清之曲解他的一丝,他担心唐清之认为自己不够喜欢他,他担心很多有的没的,但是出乎他意料的,对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神色安稳又缱绻。
“你和我不一样,第一次对你来说是非常非常珍贵的东西,你愿意把他交给我,我真的非常荣幸。”
“但是我还是希望,我们走到最后是水到渠成,而不是你为了向我证明什么而做出的牺牲。”
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余秋竹的不善言辞已经是铁打的标签。这次这番演讲的水平显然已经超过两个共同的预期,在余秋竹近二十年的发言史上,显然已经写下了史诗级的一笔。
“我也真的很喜欢你,唐清之。”
“在我这里,你的利益永远都会凌驾在我任何欲望之上,既然我们都已经做好了不会分开的准备,那就静静地等待就好了。”
余秋竹认真的时候和平时完全不是个物种,他周遭散发的每一寸气场都将唐清之紧紧包裹住,那些飘忽不定的紧张与迷茫,都经他眼中流转,然后化成柔软的飞絮,轻柔而安稳的落地。
“我相信我们可以一直走下去的。”
最后一句话,轻声到唐清之分不清是在对他说,还是在对自己说。他只知道这几天的精神洗礼已经让他的语言系统暂时下线了。
此时此刻他只是顺着本能紧紧拥抱余秋竹,他慢慢地环紧面前这个人,他恨不得让自己整个人进入对方的胸膛,他似乎生怕眼前这个人就这样丢了,就像上次那样,说一声分手吧,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余秋竹也回应般搂住他,气氛至此,似乎已经凌驾在了所谓欲望之上——无论什么,一旦和“永远”“一直”扯上关系,似乎都会变得神圣不可亵渎一般。
to真的找到了他的charon了。
……
这个晚上,唐清之就顺理成章地赖在了余秋竹的工作室。
他们一起弹了会琴、唱了会歌,只有又惴惴不安地拿起书本头对头复习起来。
唐清之这几天世界崩塌思维倒错,自然是没有花一点心思在复习上,这一大眼的功夫,他发现余秋竹做题已经比自己熟练了。
“你背叛我!”唐清之看着自己惨烈的课后练习,指了指余秋竹还算看得过去的准确率,心痛不已,“你居然趁我不在偷偷复习!”
余秋竹没忍住在他头上摸了摸,然后又讨打地补了一句:“以牙还牙吧。”
一提到这个,自知理亏的唐清之只能低下头去骂骂咧咧——元旦之后大概一周就要进考试周了,自己缺课那么多,平时分还真不一定能多好,这要是不加紧复习,完蛋就是他的墓志铭。
“专业课好好学学吧,毕业联考你可以走机场运行,然后留曲城。”
余秋竹非常轻描淡写且迅速地提了一嘴。
他们专业毕业分配大部分是回生源地的公路局,但是联考成绩优异的可以摆脱户籍所在地的限制,留在省会曲城做机场运行。
这话让学渣糖糖分分钟呼吸不能,仿佛就像对着一个三模还够不上专科线的学生说,等你考清北。
“想的美哦,我能回老家都是老天开眼了。”
唐清之老家的竞争压力也不小,稍微不努力,基本上就会继续下沉到乡镇。
“没事这才大一。”余秋竹倒是很看得开,“你要是愿意留在曲城,我回头可以帮你问问我爸。”
这是余秋竹第一次以平和的语气跟唐清之提起自己的老爹——唐清之只知道余秋竹上这个学是被他爸强迫的,具体各种细节他也从来没想过要去打听。
直到这一刻,他才后知后觉,面前这个看起来孤苦伶仃的苦孩子的老爹,居然是某非常知名的民航的相当牛逼的一位领导。
具体牛逼到什么地步,大概就是机场投放给学院应届生的分配指标,都需要余秋竹的老爸点头才行。
——也难怪余秋竹的老爸不顾反对要把人送进曲城学院啊。
“所以你毕业之后会去你爸那里上班吗?”受到了精神冲击的唐清之双目震颤。
“不可能的。”余秋竹的回答还是跟刚认识时口径一致,“我不会干我没兴趣的事情。”
唐清之张了张嘴,也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茬。
“我想着,除了这些不能让步的东西,我尽量不去跟他作对了。”余秋竹有些无奈道,“因为就算我不可能走着天路,但是你还是需要留下来的。”
可以说,除了余秋竹这样的叛逆分子,几乎所有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机场运行的几个名额,唐清之则是那种吊在尾巴上的学渣,天天看着肉流两滴口水,但是知道自己的实力水平,便只能忍痛溜走了。
眼前余秋竹说这番话,不知怎么的反倒激起了唐清之的斗争心。
“我郑重声明,我不走后门啊,我要靠自己的实力摘取胜利的果实。”
余秋竹看着他说完话就开始心虚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没说要给你走后门,但是实习机会可以帮你安排,好的实习经验对联考也会很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