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孤鹜————花脸猫

作者:花脸猫  录入:12-20

“你不敢去见你的雷儿!你怕他再次拒绝你!你怕他咒骂你!你怕你追下了地狱,还是得不到他的心!”秦鸽的话,一句一句都象是把刀子切割着桑一南的心,他忽然掩面大恸:“不!!”
“你的爱就是在爱人死后苟且偷生!你的爱就是抛下你的爱人独自在地狱里煎熬!怪不得你的桑雷不爱你!怪不得他要逃离你的身边!你是全世界最自私自利的人!如果我是桑雷,我宁可死也不会要你!”
“我宁可死也不会要你!我宁可死也不会要你!”这一句话铺天盖地地向桑一南袭来,象是一阵一阵的海浪从四面八方涌向他的身躯,“啊!!!”他大叫一声,如电闪般伸出两指,这指上仿佛生了眼睛,在漫天飞舞的剑影中稳稳地夹住了秦鸽的剑尖!
一股大力如潮涌般从剑尖上袭来,秦鸽觉得这股大力象把大捶子猛地撞向他的胸口,忍不住“哇”得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而那剑随着一声脆响,断成了两截!
莫秋水与白长天对望了一眼,眼里有深深地担扰,秦鸽的计策若是失败,这屋子里将是尸横遍野了!莫秋水忍不住站了起来,挡在了白长天的面前,如果桑一南想杀他们,必须先杀了他才成!秦鸽似乎与莫秋水有一样的想法,慢慢地退到了两人的身边!
桑一南站在屋子的中央,抱着头,大声咆哮着,象是一只负伤的困兽,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白长天皱了皱眉,忽然心灵福至,脱口道:“桑雷临死之前曾经大叫着你的名字,想来他最后才发现,他是爱你的!”
桑一南的全身象是发了寒病一样,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他抖动得那样的厉害,竟连站也站不住了!就在屋子里的人都以为他会倒下来的时候,他忽然狂吼着,象是忽然全身都充满了力量,狂奔出了门外!
屋子里的三个男人对望了几眼,大大松了一口气,这才发觉,每个人的衣衫都已经被冷汗所浸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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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雷躺在床上的身体一动都不曾动过,如果不是他圆睁着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床顶的纱缦,几乎令人以为他一直这样沉沉的熟睡着。
早在秦鸽提着剑走出房门的那一刹那,他就已经醒了,可是他不能在这个时候睁开眼睛,因为他不知道,是应该阻止秦鸽去杀了义父,还是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出去?
最后,他选择逃避。他闭着眼睛,听着秦鸽低低地咒骂声,听着秦鸽匆匆的脚步声,他那早已经破碎的心在那一刻裂成了碎片!
经过了今晚,他应该何处何从?为什么要在今晚才明白自己的真心?为什么要在今晚撕毁他所有的幸福?他还配留在秦鸽的身边吗?他还配得到秦鸽的爱情吗?
就这样傻傻地望着床上随风轻摆的纱缦,他忽然发觉,这纱缦好象就是他自己,那样的无力,那样的被动,无法抗拒命运的唆摆,只能随风而动,树欲静而风不止,指的就是这种情景吧。
那纱缦飘飘摆摆,象是白雷的心情随着起伏不定。是走还是留?留下来就能得到秦鸽的爱,可是他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吗?他可以不顾及秦鸽的感受吗?那么走吧,可是他的心好痛,这比他身体所承受的屈辱更令他难以忍受。
怎么办?就这样傻傻地等待着这两个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决一生死,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其中的一个走进这扇房门,告诉他别一个已经死在对方的手里?或者两个都不会再回来了,他们可能会同归于尽!
“不!”白雷大喊了一声!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他知道他无法阻止其中的任何一个,那么,他只能选择离开!走得远远的,这一生都不要知道这两个人的结局!经过今晚,他再也不能坦然的面对他们两个!
白雷这样想着,努力地坐了起来,强忍着全身的酸痛,挣扎着下了床,他要离开这里!离开他们两个远远的!
一路磕磕绊绊,白雷艰难的向前走着,下身的血在流,身上也因为多次的摔倒而伤痕无数。他狼狈地走出了一色园,他死也要走出山庄去!
不知道在山庄里走了多久,汗水已经湿透了重衣,双脚早已经麻木不堪,只剩下要离开的强烈意念在支撑着他一步一步向前行!
雪花飘飘洒洒的落了下来,越下越大,几乎迷蒙住了白雷的眼睛。是啊,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啊!白雷苦笑着,怪不得他的身体会冷得发颤,他的心会冷得生疼。
火光!一蓬耀眼的火光映入白雷的眼帘!红色的火焰在白色的大雪中是那样的醒目与美丽,可却烧得白雷胆战心惊!顾不得浑身的伤痛,他加快了脚步,向火光走去!
孤鹜山庄的楼宇多处起火,火越来越大,已成燎原之势!熊熊大火呼啸着吞噬着一切,在大火尚未烧到的地方,有一个人手持着一只火把,在那里纵声大笑:“烧吧!烧吧!烧掉这罪恶的一切!烧吧!烧吧!”
“义父!”白雷难以置信的看着桑一南疯狂的身影,他的义父完整无缺的在这里,那么秦鸽呢?白雷的心一阵刺痛,竟连呼吸也象是停止了!
熊熊烈火映红了桑一南的脸,他的脸狰狞而可怕,在火光的不停跳跃下,竟有一种妖孽奇幻般的美丽!他狂笑着,高声叫嚣着:“雷儿!我的雷儿!这是你蒙受屈辱的地方!这是夺走你生命的地方!爹已经为你报仇了!所有害过你的人我一个也不曾放过!现在连这罪恶之地也将化为灰烬!你看见了吗?你看见爹为你做的一切了吗?”
火越烧越狂,渐渐蔓延过来,离桑一南已经不足百步了!
“义父!义父!”白雷被这样疯狂的桑一南吓住了,他狂奔上前,抓住了他的衣袍,想把他从火海中拉出来!
白雷的死命拉扯终于引起了桑一南的注意,他痴痴的看着白雷的脸,大声笑道:“我不是你的义父!我不配做你的义父!我一直在骗你!”他大声地笑着,从脸上猛地撕下一层皮来,白雷被他的举动吓得呆住了,甚至忘了去拉他。
然后他看见一张苍老而消瘦的脸,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白雷的耳边只听见桑一南大笑着的话:“根本是我从头到尾都骗了你!在我这样的对待你以后,你还认为我配做你的义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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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父……”白雷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张陌生的脸,脑海里顿感一片空白了。
“五年前,我在野地里发现了你,我有多么的惊喜!老天爷夺走了一个,却又还给了我一个。我把你当成了雷儿,于是替你取了与他一样的名字。”桑一南疯狂的眼眸里露出了一丝的温柔,“看着你慢慢地长天,越来越可爱,可是你却只将我当成父亲,从未当我是爱人,我不敢向你表白,唯恐你会象桑雷一样离我而去。”他的眼神里有了一丝落寞,“你知不知道,听到你第一次说喜欢白长天,我的心里是什么感觉?”
桑一南笑了起来,却满是凄凉:“我再三的告诫你别去对白长天有任何的企图,我真的害怕,害怕再一次看见又一个雷儿死在白长天的身下!”桑一南的声音越来越凄苦,“可是,我还是管不住你的心,你还是去了一色园。当你看着秦鸽的眼神里充满爱恋的时候,我终于知道,我已经彻底的失去了你。”
桑一南大笑起来,白雷惊恐的发现,他的义父的眼睛里有着浓浓的怨恨:“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为什么你们每一个都要离开我?为什么我那么的爱你们,可是你们却只将我当成那该死的父亲!”
白雷看着他义父狰狞的脸,心里竟然没有了一丝的恨意,或者,他从头到尾都不曾恨过他!因为这五年来的点点滴滴,在白雷的心里,桑一南是一个多么慈祥的父亲,对一个被弃之荒野的孤儿来说,他的这份父爱是多么的珍贵与温暖。那些伤害虽深,可是比起这份沉甸甸的爱,又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他可怜的义父!时至今日,他的心里还是不能恨他,有的只是满满的怜惜与心痛!
或许是感觉到了白雷怜惜的目光,桑一南的神色开始平静下来,他痴痴地看着白雷,眼睛里是浓浓的爱,这是一个男人对情人的爱,也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爱,在桑一南的心里,又何曾分得清这份爱里有多少是情爱,有多少是慈爱?
他的手轻轻的抚上了白雷的脸,轻触着他滑润的肌肤,心里满满的都是温柔了。
白雷闭上了眼睛,感觉着这久违的父爱,这曾经以为再也不会出现在面前的父爱,这单纯的爱,象是一捧甘露,滋润了白雷的心,也滋润了桑一南的心,所有的恩恩怨怨都在这一瞬间化为灰烬了!
“放开他!”秦鸽的这声大喝,惊醒了沉醉在爱里的两个人,这才发现,火已经烧到了面前,一阵阵的热风迎面扑来,几乎灼伤两人的脸!
“秦鸽!”白雷又惊又喜,大叫着企图奔上前去!可是熊熊的大火已将他与桑一南围在了中间,木头焚烧所发出的“噼啪”声,窜起的火苗的“呼呼”声,象是地狱的呼声,一声又一声,是那样的清晰,那样的可怕!
在火光的辉映下,秦鸽的脸跳跃起不定,显得那样的不真实。白雷的心全乱了,刚刚他还在心心念念的想要离开秦鸽的身边,可是在这生死存亡的一刹那,他整个身心、整个脑海中都呼喊着同一个名字——秦鸽!
“小雷!不要慌!我来救你!”秦鸽大声叫着,不要命的冲了进来!
白雷惊恐的看着秦鸽拼了命的冲进了火里,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啊!不要!”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不要命的人带着浓烟与冲天的火焰飞奔到了他的面前!
顾不得秦鸽的身上还有火在燃烧,白雷哭叫着扑到了他的怀里!
“为什么这么傻?你为什么要冲进来!你不知道这样会送命的吗?”白雷声嘶力竭的叫喊着,感动得一塌糊涂!
秦鸽的脸被火熏得乌黑,可是他还是笑得那样的灿烂,微露的白牙在火光中闪闪发亮,闪痛了白雷的眼睛:“如果我不进来救你的话,你会骂死我的!”
看着秦鸽乌黑的脸,被火已烧掉了一半的长袍,白雷的眼泪就再也止不住了。这样的秦鸽,这样的笑容,他这一辈子再也割舍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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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再说废话了,快找路出去吧!”一旁的桑一南的脸上也有微笑,眼里竟也有了闪亮的泪水!
三个人在火堆里四处寻找出路,可是火实在是太大了,只不过是这短短的几句话的工夫,连秦鸽冲进来的地方也已经被大火所笼断!
他们出不去了!这个最后的认知,击溃了所有的人。坐在尚未被火所覆盖的地方,看着近在咫尺的烈火,桑一南低声地说:“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们。”
白雷的眼睛里有一种异样的坚定与愉悦,他伸出双手分别握住了两人的手,道:“你们两个是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人。有你们陪着我,我死而无憾了!”
秦鸽望着白雷的眼睛里有浓浓的笑意,桑一南却惊讶得张大了嘴,半晌才道:“在我今晚这样的凌辱你以后,你还认为我是你的义父?还将我当成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吗?”
白雷看着他的眼睛里有了笑意,他什么也不说了,轻轻地依偎在了桑一南的胸口!秦鸽摸了摸白雷的头,贴上了他的背脊!于是,白雷偎在一脸震惊与感动的桑一南的怀里,而秦鸽却靠在了白雷的背上,这三个人就这样在满天的火海里,紧紧的抱在了一起!
火越烧越近,死亡的脚步也越走越近,这三个人还是一脸平静的相互依偎着,每个人被火熏得乌黑的脸上都有淡淡的满足的微笑。
“幸亏我早一步将白大哥和莫大哥送出了山庄。”秦鸽笑着道,“不然的话,这里又会多出两具尸体。”
白雷笑得分外灿烂:“我这一生有爱我的情人,疼我的父亲,知我的朋友,足够了。”
秦鸽搂着白雷肩膀的手紧了紧,嘴边流露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就在两人沉浸在各自的满足里时,桑一南忽然站了起来,依偎在他怀里的白雷差一点就扑倒在了地上,幸亏背后的秦鸽及时拉住了他。
“不!我不能再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儿子死去!”桑一南大声的道,“我不会让历史重演!这一次,我不会轻易就屈服!”
他说着,一把拉起了地上的白雷,高声道:“你是一个好孩子,我却不是一个好父亲,我能够为你做的就是让你好好的活下去!”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一脸茫然与无辜的白雷,象是要将他的身影深深地刻印在他的脑海里,“好好的给我活下去!快快乐乐的活下去!”
说完,被他紧紧地抓在手上的白雷还来不及有任何的举动,只听得桑一南大喝一声,一把将他甩了出去!
白雷尖叫着,只觉得耳边滚烫的风夹着火苗呼呼的吹过,身边全是熊熊的烈火,那烈火几乎烧到他的身上,却奇异的在碰到他身体的那一刻,温柔的翻滚着被风推到了一边!
高高的从空中被摔下来,白雷几乎可以肯定自己不死也要断上几根骨头,就在他闭上眼睛,认命的等待着那痛彻心扉的一刹那时,他的身体突然象是被谁在半空中托了一把,稳稳当当,毫发无伤的落了下来!
站在地上,看着火圈里隐隐约约的两个人,白雷象是做了一场荒唐的梦,他呆呆的站在那里,象是傻了一样!
而在火圈里,一把扔出了白雷,桑一南的脸色就变得煞白了,他的嘴角也溢出了鲜血!秦鸽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大发雄威的桑一南,简直惊为天人!这一扔,少说也不几十丈远,这简直不是一个凡人所能办到的!秦鸽这才深深体会到什么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就在秦鸽惊呆在当场的时候,桑一南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口,几乎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臭小子!你给我听好了!如果将来有一天你敢负了我的雷儿,我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秦鸽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态度,生平第一次认认真真、诚诚恳恳的道:“我秦鸽发誓,在我有生之年决不负白雷,如有违誓,天打雷劈!死无全尸!”
桑一南大笑着,笑声直冲灵霄:“好!我会在天上盯着你!”话音未落,秦鸽的身子已经如一只轻燕一般穿过了火焰,飞出了火圈!
“义父!义父……”秦鸽抱着伤痛欲绝的白雷,眼里有了晶莹的泪花。
火越烧越大,整个孤鹜山庄都被笼罩在一片火海里,映得天空象血一样的红。
齐飞谷里,莫秋水坐在地上抱着白长天,看着天边那耀眼的红光,叹息道:“我曾经在孤鹜山庄的大门外发过一个誓,终有一天,我会从这山庄里完完整整的走出来,我决不会死在里面,我会让整个山庄都为我所蒙受的屈辱付出血的代价,我会让这食人的魔域在人世间永远消失!如今,所有的誓言都实现了。”
白长天深情的看着他,道:“所有的一切都随着这场大火烧成灰烬吧。重要的是我们还在一起啊!”
莫秋水望着白长天深情的眼,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担扰,是啊,重要的是他们还在一起啊!可是,他们还能在一起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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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劫后余生的人在齐飞谷里搭了二间小木屋,彼此都庆幸着能从这场大火中生存下来,美好的生活仿佛就在眼前了。可是令人担扰的是,白长天的身子却一日不如一日,他已经完全不能动了,身上的痛楚一旦发作,那就是生不如死。莫秋水看着白长天强忍着疼痛的样子,狠不能以身相代,为什么命运要这样的残忍,他们历经磨难,终于拨开了云雾,找到了彼此的真心,却还要经历这人世间最惨烈的生离死别?难道他们的磨难还没有结束?他们的爱情遭受了上天的谴责吗?
冬去春来,大地复苏,四周的山谷里一片新绿。在这个生机盎然的季节里,白长天却日渐消瘦,精神也开始萎靡不振,一天十二个时辰里,他至少有十个时辰是昏睡着的。毒发的时间一日比一日短,有时,一天竟要痛上十几次。
在这样的日子里,秦鸽终于忍不住了,他带着白雷离开了齐飞谷,去了昔日的桑家堡。既然是桑家堡才有的毒药,那么,他们就只能去桑家堡找解药,虽然那里只剩下一片废墟,可是不是事在人为吗?试着去找,可能还有希望啊!
秦鸽与白雷走了一个月,却音讯全无。白长天却再也等不下去了。莫秋水抚摸着他几乎只剩下骨头的身子,如此坚强的人也忍不住泪湿衣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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