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栖鲸:“嗯?”
时屿又重复了一遍:“腹部和右边,都只是蹭了一遍,并没有擦干净。”
夏栖鲸:“……”
到底为什么。连这种时候都要强迫症发作。
夏栖鲸试图跟他讲道理:“我并不是不认真帮你擦,你现在身上伤口太多了,有的地方外表看不出来伤势,那是因为伤在内里,而且擦动幅度太大的话也会牵动伤口的。”
时屿固执道:“那也是我的事,我又不会怪你。”
可等夏栖鲸真的按他说的,微微用了力气擦起来,时屿又抗议道:“力气使偏了,戳到我的肋骨了。”
夏栖鲸头都大了:“大哥,你说的要我力气重一点哎,现在又觉得疼了?而且什么叫力气使偏了,你当武侠点穴呢。”
时屿强迫症和洁癖一起发作起来,就像个蛮不讲理的小孩子:“那你说怎么办,反正我今晚一定要擦干净的。”
夏栖鲸忍无可忍:“你指挥我好了,那你让我擦哪我擦哪,要力气重一点就喊力气重一点,这样能不能合你的意?”
他原本只是吐槽,谁知时屿点了点头:“可以。”
夏栖鲸:“?”
他拿起毛巾,按照时屿命令的,将毛巾附上去。
时屿:“毛巾放到中间,嗯,向上,向上,再向下,向下,好停。”
毛巾抵达的地方是时屿的后背。
从病号服领口穿过去,因为跨越幅度太大、时屿又没办法挪动的缘故,夏栖鲸不得不站起来,倾身向前,几乎将右胳膊整条抬起来,小臂弯曲向下,把毛巾伸了进去。
这样一来,夏栖鲸几乎是头靠在他肩上,贴在了他怀里。
时屿:“嗯,就是那里。”
感觉到怀里身体的僵硬,补充道:“白天流了很多汗,很脏。”
第50章 我想搬出去
两人身体相贴后,时屿似乎忽然放松下来,微微塌下肩膀,似乎有些舒服的样子。
连脑袋也轻轻垂下来,搁在他肩上。
手臂虽然不能动,但是极其自然地向前拢了拢,似乎是一个拥抱的姿态。
像是疲累的旅人忽然达到休憩之所,能够把全身心都放松下来,卸下全部的包袱和盔甲。
夏栖鲸是有点迟钝,但他不是弱智。
他敏锐地察觉到,时屿是故意的。
如果单纯只是想让他帮忙擦身体,完全可以直起身体,让他从后面掀开衣服,再爽爽快快地擦干净。
特意绕了一大圈,让他从前面伸过去,哪里是想单纯的擦拭身体。
分明就是为了缩短两人的距离。
那么,目的呢。
夏栖鲸没那么自恋,自然不会脸大地觉得时屿是对他有什么想法,或者想和他有亲密的肢体接触。
他心里隐隐有一个答案。
大约,还是信息素的缘故。
时屿的信息素暴乱已经发生有几天了,几天里勉强还算平稳,没有太失控。
但前几次失控的情况下,时屿都是咬他的腺体才渡过难关的。
这恐怕不是偶然。
第一次失控交缠之后,两人的信息素就已经开始互相影响了,这是alpha和omega的天性,没有什么道理可言。
如果说第一次是偶然,后面几次就是受到了第一次的直接影响。
腺体是有记忆的,对于信息素的味道有极强的辨识力,一旦交缠过一次,就会留下深刻的印象,下一次就会清晰地从众多气味中辨别出那一个尤为熟悉的.
信息素暴乱时,也会首选自己的“第一次”,来纾解焦躁。
所以时屿才会无意识地注视他,找一些借口来接近他,乃至和他肌肤相亲。
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信息素的力量在暗中驱使。
时屿见夏栖鲸僵硬地窝在怀里,一直没动作,微微抬起头,疑惑道:“怎么了?”
夏栖鲸原本是不想说的。
说到这件事,势必又要提起信息素暴乱时的窘迫,对于他而言又是一场公开处刑。
然而他也隐隐感觉到,不能再拖了。
这已经不是时屿第一次表现出亲近他的意愿。
时屿意识不到,但他是意识到了的。
意识到了而不说,那就没办法及时解决问题。万一以后出事,他恐怕要内疚一辈子。
想及此,夏栖鲸咬了下嘴唇,道:“我,我有事要跟你说。”
时屿:“?”
夏栖鲸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略微窘迫地整理好被蹭乱的T恤,重新在床边坐下来。
时屿见怀里落了空,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微微蹙起了眉头,不悦地看着他:“你要说什么,不是要擦背吗。”
夏栖鲸尽量简略地把事情说了,说话的时候因为有些尴尬,眼睛一直盯着床单。
因此没有看见,时屿脸上逐渐古怪起来的神情。
“所以,”夏栖鲸最后总结道,“我觉得,这是个不好的信号,我们已经开始影响彼此的信息素平衡了,以后会发展成什么样,也没办法预估,还是应该尽早斩断掉比较好。”
时屿没有立刻说话。
片刻后才不动声色道:“哦?你想怎么斩断?”
夏栖鲸:“我的想法是……要不,我搬出去吧。”
时屿原本在看着天花板,闻言,表情一瞬间凝滞了一下。
夏栖鲸尽量平和地跟他商量道:“你现在受伤,我有义务照顾你,所以这段时间你不用担心。但是我是想,等你伤好了以后,我还是搬出去比较好,不然两个人天天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信息素势必是要互相影响的,何况我们俩都不属于那种很稳定的体质。从源头掐断风险,目前来看是最保险的做法了。”
夏栖鲸把自己的想法老老实实说完了,就抬头看向病床上的alpha。
仿佛一个说完自己的解题过程、紧张地等待老师评价的小学生。
时屿脸色平静,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只是沉默的时间有点久。
眼睛一直盯着床尾的栏杆,似乎在仔仔细细地思考他的提议。
病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久到夏栖鲸有点忐忑起来。
不安地挪了挪屁股,有种想夺门而出的冲动。
时屿终于开口了,声音冷淡:
“——随便你。”
时屿不高兴,夏栖鲸感觉得出来。
他也觉得很抱歉,但也没想到什么更好的办法。
毕竟信息素这件事情上,时屿的经验远远不如他,可能还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必须担负起责任来。
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假装天下太平。
时屿心情差起来,连后背都不肯他擦了。
他直接和衣躺下,面朝窗户和墙壁,背对着他,一声不吭。
夏栖鲸把灯关了,自己小心地摸到旁边的床上,侧着身体躺下,不自觉地看着他的背影。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病床上投下一片清冷的阴影。
窗外传来隐隐喧嚣的音乐声和吵闹声,是剧场传来的,应该是乐队演出达到了高潮。
夏栖鲸又不自觉走神了。
陡然掀起一阵欢呼的时候,他心想,是有乐手玩跳水了吗。
剧场那么狭窄密集的座位,也不知道玩不玩得起来。
不知道台下看演出的校领导会不会气晕过去。
剧场一片安静的时候,他又心想,这大概是一首慢歌。
是《灰色行人道》还是《死去的第五十九只天鹅》?
抑或是《茵尼斯弗利岛的红雀》、《梦已消逝》?
夏栖鲸想得出神,有音乐声完整穿出来的时候,不自觉跟着哼了。
那些歌他已经听了成千上万遍,几乎闭着眼睛都能默写出乐谱了。
随着节奏哼出曲调来,几乎已经可以算得上本能。
其实他应该是哼的很小声的,起码不会比剧场传来的余音大。
时屿却忽然艰难地爬起来,手颤巍巍地向上够了够,似乎想做什么。
夏栖鲸连忙爬起来:“你要喝水吗?还是上厕所?”
时屿腰都抬不起来,更不用提下床。
只能勉强用伤势较轻的左手抓住一些东西。
因为心有余而力不足,模样显得着实有些凄惨。
他愤愤地把枕头扔了,像一个瘫痪在床、暴躁易怒的老人,用仅有的余力发泄不满。
枕头软趴趴地滑落到地上,连个灰尘都没扬起来。
时屿脸色阴沉道:“……吵死了!”
夏栖鲸哭笑不得,赶紧去把窗户关了。
医院设施都很新,窗户关上之后,音乐声和喧嚣声就一点都传不进来了,仿佛一个隔绝于世的真空玻璃罩。
夏栖鲸以为没了声音,时屿总该能安心睡觉了。
然而窗户关上后,时屿仰躺在床上,眼睛瞪着天花板,似乎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夏栖鲸白天忙上忙下,这会儿全身麻木疲累,困得要死。
迷迷糊糊地劝他:“你还不睡么,早点睡呗,这样身体好得快。”
时屿板着脸:“没心没肺的人当然睡得快。”
夏栖鲸都快困死了,根本反应忙不过来他在怼他还是夸他。
他只想随便敷衍敷衍,于是嘴里一通胡说八道,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那不是挺好的么,有心有肺,那就有可能是狼心狗肺,还不如没心没肺,起码不会被抓去做夫妻肺片,还要加花生米……”
时屿:“……”
古话说得好。
果然是傻子最能气人。
夏栖鲸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间,忽然听见时屿问他:“你很喜欢听歌?”
“唔,还好吧……”夏栖鲸意识模糊道,“我小时候是少年宫合唱团的呢……小螺号,嘀嘀嘀吹,海鸥听了展翅飞。小螺号,嘀嘀嘀吹,浪花听了笑微微……”
时屿像是突然来了聊天的兴致,问他:“还有呢,有喜欢的乐队吗。”
夏栖鲸:“唔,没有吧……”
时屿:“不追星?”
夏栖鲸:“还好……林与千追得比较多……”
时屿:“喜欢的歌都会听很多遍吗?”
夏栖鲸:“是咯……”
时屿:“听得最多的呢,是哪一首?”
夏栖鲸闭着眼睛答:“《死去的第五十九只天鹅》……”
时屿:“谁唱的?”
夏栖鲸:“叶……”
“望”字出来前的一刹那,一个激灵,似乎陡然清醒过来。
时屿在黑暗中无声地看着他。
夏栖鲸舌头拐了个弯:
“叶……叶……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第51章 第二种可能
时屿在校医院住了足足两个星期。
其实伤势没有很重,夏栖鲸也尽职尽责地在照料他,按理说一个星期就应该出院了。
时屿延迟了出院时间,主要因为第三天的时候出了一次意外。
那天中午,学校保安突然扭送了一个穿月牙色衬衫的男人来了医院。
男人戴着金丝边框眼镜,个子不矮,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名片里写的是本市某某风投公司的总经理。
没想到却是在偷拍女厕所时被保安抓住的。
男人的信息素十分混乱,在被抓住的当时,立刻激烈反抗起来,同时失禁般地释放出了大量的麝香信息素,向四周放肆地扩散开来。
那种肆无忌惮的气味,侵占欲极强,猥亵,下流,闻一下都仿佛正被一双色眯眯的眼睛窥探着。
保安强制给他打了抑制剂,然而居然没有用。
抑制剂很快被狂躁的信息素淹没了,有体质弱的女生当场晕过去了。
保安怕引起暴动,立刻把人押送到了校医院。
人送到医院之后,医生强制注射了镇静剂,男人才安静下来。
医院通风通了一个多小时,气味才勉强散干净。
然而医院里的omega都受到了严重的攻击。
据医生说,那男人的信息素很古怪,不是天生具有的,而是后天性格形成慢慢影响了信息素。
这种人可能刚刚分化时也会普通人一样,拥有青草或杉木或鸢尾花等种种清新芬芳的香气,但是后天心境变化,放荡纵欲,不屑于约束自我,逐渐反向影响了信息素。
同时信息素的放纵也加重了心性的堕落,男人才会变成这副混乱不堪、浑浑噩噩、行尸走肉的模样。
那天夏栖鲸原本和往常一样,在病房里写作业。
时屿不高兴归不高兴,对他的作业却是丝毫没有放松。
白天夏栖鲸去上课,上完课就带回两份作业试卷,趴在阳台上写,写完才准打游戏。
时屿的那份却是不用做的,因为教授完全不担心他会因为没听课就掉队,还叮嘱他好好养伤,身体好透了再来。
病人为大,夏栖鲸自然是乖乖地写。
只有遇到不会做的,才会小声去向时屿请教。
夏栖鲸就是在写题的时候,突然闻到那股放肆的信息素气味的。
他从来没有闻到过这样令人作呕的信息素。
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欲望,刺鼻的麝香,浓郁辛辣,气味里密密麻麻都是口水的恶臭。
仿佛在大马路上对过路女孩吹口哨的性罪犯,大剌剌地敞着裤拉链,毫无顾忌地暴露自己的性器官,嘻嘻笑着,眼里闪烁着兴奋而窥探的光。
好像随时都可能扒下一个陌生omega的衣服,将对方和自己一起拉向地狱,永不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