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栖鲸当场干呕起来。
而坐在病床上的时屿,闻不到任何气味。
他怔住了,刚想问发生了什么事。
就看见夏栖鲸跌跌撞撞地躲进了病房里的浴室,锁紧了门。
一个小时后,气味散干净了,夏栖鲸才脸色苍白地出来。
医生一间病房一间病房地来巡查,解释缘由,给每个人配备了一杯降火镇静的决明子茶,确保他们都没有大碍,就离开了。
时屿看夏栖鲸额上都有冷汗,下意识道:“我帮你——”
夏栖鲸退后了一步,勉强笑道:“不用了……我现在,可能不太适合接触alpha。”
夏栖鲸是说的实话。
在突然受到陌生alpha的攻击之后,omega会本能产生抗拒心理,下意识寻找让自己舒适的区域空间,远离一切alpha。
时屿看到夏栖鲸的躲避动作,微微愣住。
片刻后,垂下了手。
林与千就是在这时候来到医院的。
他原本是来对夏栖鲸兴师问罪的,门票虽说是朋友送的吧,但市价也要两千一张,结果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结果一来就被夏栖鲸的脸色吓了一跳。
夏栖鲸怕吵到时屿休息,拉着他到走廊上说。
林与千听他说完前因后果,立刻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帮他激情抨击起那变态alpha来:
“这特么就是衣冠禽兽吧,也太恶心了,我跟你说,这种alpha肯定是那种随时随地都能发情的,连自己的信息素都控制不住,将来保不准也能当街强奸omega,这种人跟牲畜有什么区别。”
夏栖鲸一想起那味儿就想吐:“你没闻到那个味道……真的,下水道都不会让我这么反胃。”
林与千同情道:“太惨了老夏,等会儿我请你吃四食堂的烧烤吧,用香喷喷的羊肉串洗洗晦气。”
说完又忍不住嘀咕道:“不过,原来真的会有人控制不住自己的信息素啊?我以为这是人的本能,就算热感期混乱一点,也不至于完全控制不住吧?人和动物的区别不就在于自制力么。”
夏栖鲸叹气道;“不说了,下回见着,躲着走就是了。”
他们回到病房里。
夏栖鲸看到时屿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手边的决明子茶一滴未动,微微一愣:“你不喜欢喝茶吗?”
时屿抬起眼皮,慢慢道:“不是,只是,刚刚在发呆而已。”
“哦……”
夏栖鲸觉得时屿的脸色有点古怪,似乎有点发灰。
他抓了抓头发,道:“呃,我和林与千打算去吃烧烤,你要我帮你带什么回来吗?”
他对林与千的说法是,他和时屿不打不相识,现在属于铁磁的那种哥们儿,所以才会来帮忙照顾他。
林与千有些怀疑这话的真实性,不顾他现在一门心思都在追乐队上,倒也没工夫追究他的话的真假。
林与千热情道:“生病就该大补特补!来点松茸参鸡汤怎么样,很补精气的!”
时屿勉强笑了一下:“不用。”
林与千先出去了。
然后,就在夏栖鲸快要走出房门的时候,时屿突然道:“等一下。”
夏栖鲸转过身来:“是想到要吃什么了吗?”
时屿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才轻声道:“等会儿吃完,你就回宿舍睡吧。”
夏栖鲸:“啊?”
“这段时间,实在是辛苦你了,”时屿用极其冷静的声音道,“我觉得你说得很对,我们的确,是需要断绝一段时间关系,来保持彼此的信息素稳定。”
夏栖鲸有点懵了:“怎么突然……”
时屿将头朝向里面墙壁,躺下了:
“没什么突然的,这样对彼此都好。就这样吧,明天请不要来了。”
那天夏栖鲸失眠到半夜。
时屿不是没和他闹过别扭,但这么突兀地表现出拒绝,还是第一次。
的确,断关系原本是他提出来的,他好像没什么立场指责时屿。
但他的本意也只是稍微保持一下距离,比如早晨深夜这种容易信息素暴动的时候,两人稍微离得远一点,免得诱发彼此的信息素,陷入失控。
又不是想要绝交。
可时屿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分明是一副破罐子破摔,要和他割袍断义、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吗。
他还不是为了他们俩身体健康着想吗。
时屿那么聪明的脑袋瓜,为什么会变得好像青春期刚发育的小毛孩一样敏感易怒啊。
他又凭什么不体谅他的良苦用心啊。
夏栖鲸有些愤愤起来。
一边七想八想,一边就忍不住锤床解气。
林与千迷迷糊糊的被他吵醒:“艹,吓死我了,老夏你干嘛,我以为老鼠打洞呢。”
夏栖鲸忍不住坐起来,严肃道:“小林同志,问你个严肃的问题。”
林与千睡眼朦胧:“叫爸爸。”
夏栖鲸:“爸比。”
林与千满意了:“说,爹在听。”
夏栖鲸:“如果——呃,我说如果,一个本来很冷静理智的人,突然变得情绪化而且容易生气,会是因为什么?”
林与千:“男的女的?”
夏栖鲸:“呃,有差别吗。”
林与千翻了个白眼:“废话,如果是女生,很可能你刚好撞上了她生理期啊。”
夏栖鲸:“好吧,我是说男的。”
林与千:“alpha还是omega?”
夏栖鲸:“……alpha。”
林与千睁开眼睛,探究地看着他:“这人我认识么?”
“不知道,大概不认识吧,以前同学,”夏栖鲸含糊道,“就是,他本来是特高冷理智一人,落水了都能冷静分析浮力重力抛物线的那种,然后突然有一天,变得特别容易生气。你说吃西瓜对胃不好,劝他少吃,他就破罐子破摔把西瓜摊砸了……你觉得,这种情况,原因会是什么?”
林与千审视地看了他一阵,慢悠悠道:“两种可能。”
夏栖鲸:“说说?”
林与千:“第一种,他讨厌你,想明确地把自己的厌恶表达出来,让你自觉滚远点。”
夏栖鲸:“……”
应该不至于吧。
夏栖鲸:“那,第二种呢。”
林与千:“我说了,你能告诉我他是谁吗。”
夏栖鲸:“你先分析,我再说。”
林与千:“你先说,我再告诉你。”
夏栖鲸:“……不说算了。”
他转身躺下了,一副睡得特香的架势。
就林与千那尿性,他还能不知道么,有话在心里都憋不过三秒钟的。
一秒。
两秒。
三秒。
林与千无能狂怒,把鸵鸟蛋玩偶砸过来:“大坏蛋!讨厌死你了!”
夏栖鲸一脸云淡风轻:“说说?”
林与千哼了一声:
“好吧——他喜欢你。”
第52章 想做一些不好的事
这个答案太匪夷所思了。
时屿喜欢他,听起来比非洲大象爱上绿头苍蝇可能性还低。
以至于夏栖鲸完全没有去思考可能性,直接把鸵鸟蛋丢了回去:
“扯淡!”
夏栖鲸琢磨不出缘由,于是开始每天不由自主地往医院跑。
然而每次他去医院探望,彭启都会抱歉地关上门,告诉他,时屿在睡觉。
以至于时间久了,夏栖鲸也终于琢磨出味儿来。
恐怕睡觉是假,不想见他才是真。
夏栖鲸憋了一肚子气,无处发泄,简直想冲进去把时屿的被子掀了。
一周之后,时屿出院了。
时屿回来的那天,正好是在上西方经济学课。
这门课比线代课还要恐怖一个层次,因为是全英文教材,教授是个土生土长的英国人,授课时几乎不讲中文。
同时秉承“交流出真知”的理论,极其热爱给学生分团队,合作解决课题。
英文好的学霸基本都被抢着要,而夏栖鲸和林与千这样的吊车尾,每回都会被尴尬地剩下。
这天也是如此。
夏栖鲸和林与千站在教室后排等待被扫尾(即被善心大发的小组捡过去),时屿就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
时屿是逆着光走进来的,身姿挺拔,手臂几乎已经看不出异样,只是摆动的时候略微僵硬,手遮在衣袖下。
有omega小声尖叫起来,关系好的alpha都立刻冲上去抱住他。
夏栖鲸一个多星期没见到他,说不在意是假的,心下一动,下意识就要跟着过去。
然而时屿被团团包围住了,他根本挤不过去。
林与千抓着他的胳膊,热泪盈眶:“老!夏!咱俩有救了!”
时屿一回来,团队分组的局势立刻发生了变化——
每个小组都希望能抢到这样一个核爆级队友,于是都吵嚷起来,最后由教授喊了暂停,干脆把时屿喊到前面去,让他自己挑选队友,想要被挑选的就举手。
时屿一站上讲台,台下立刻哗啦啦举了一大片。
林与千也十分积极地抓住夏栖鲸的手,举了起来。
时屿的唇色看起来还有淡淡的苍白,几乎没怎么看台下,平淡道:“彭启,张立杰,袁岭……”
一连说了四五个名字,都是平时相熟的,篮球社或街舞社的朋友。
林与千疑惑地小声道:“你们俩不是铁磁哥们儿吗,他怎么好像没看见咱俩一样?”
夏栖鲸:“可能,怕麻烦吧。”
林与千一脸失望:“这算什么哥们儿啊……老夏你说实话,是不是吹牛了,不然时神怎么一脸不认识你的表情。”
夏栖鲸原本并不是非要时屿收留他们的,然而被林与千这么一说,不知怎么的,心底也泛起一股不服气的倔劲儿来。
时屿不是要跟他断绝关系吗。
他偏不让他如愿。
夏栖鲸把手举得更高了一点,忽然开口道:“班长,我们俩英文都不太好,可以拜托带带我们吗。”
声音还挺大,班上一下子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转过头,看着他们。
毕竟时屿虽然抢手,但一般omega还是会表现得比较矜持,不会表现出这样强烈的意愿来。
这几乎像是……打直球了。
有omega立刻如临大敌,瞪着夏栖鲸。
林与千默默捂脸,躲到后面去了。
夏栖鲸没躲,直视着时屿,以开玩笑的口气道:“毕竟我四级考试还没考到及格分的一半……帮个忙呗,下课后请你吃饭?”
气氛稍微活跃了一点,不少人轻声笑起来。
时屿半边脸映照在淡金色的阳光下,他在讲台上看着他,目光越过重重的人群,仿佛隔着一片深海。
夏栖鲸忽然一阵紧张。
仿佛在等待自己命运的审判。
等众人的笑声消失,时屿没怎么迟疑地,轻声说道:
“——彭启的英文也很好,我想,你们也可以去他那组。”
西方经济学是上午三四两节课,结束之后就是吃午饭了。
彭启布置好每个人的课后任务,笑眯眯地和他们一一道别,就背起包去找时屿了。
林与千摸着下巴感慨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彭启好像也挺帅的……老夏你觉得呢?老夏,老夏??”
夏栖鲸没什么表情地抬起头,似乎才回过神来:“嗯?”
“你还在为时神没带我们生气么,”林与千大大咧咧道,“其实也没什么啊,我们跟他本来就不熟。就是你哦,以后别吹牛了哦,害得我也跟你一起丢脸。”
夏栖鲸没说话,也没反驳。
安静地坐在桌前,眼睛死死盯着桌角的划痕。
片刻后,教室里的人几乎都走光了。
夏栖鲸忽然腾地站起身来,把旁边喝酸奶的林与千吓了一大跳:“怎怎怎怎么了?”
“没什么,”夏栖鲸面无表情道,“我今天想吃九食堂。”
学校的各个食堂基本是围绕宿舍群均匀分布,其中有一些用途比较特别,比如九食堂,主要熬煮养生粥品,是专门针对校内医患人员开设的。
因为菜品都很清淡,除了刚刚病愈的病人,几乎不会有学生去。
林与千去四食堂吃烤串去了,所以夏栖鲸是一个人去的九食堂。
一进门,就看见时屿和彭启坐在右边靠窗的餐桌旁,时屿背对着他。
彭启一抬眼看见他,显出略微意外的神情。
时屿似乎也察觉到什么,虽然没有转过身,但是慢慢放下了手里的勺子。
夏栖鲸也懒得虚与委蛇,大步走过去,一屁股在时屿对面坐了下来。
夏栖鲸直视着他:“喝的什么粥,好喝吗。”
彭启看看他,又看看时屿,屁股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
时屿把粥咽下去,轻声道:“就是白粥,没什么好喝的。”
夏栖鲸:“是么,我尝尝。”
时屿:“打饭窗口在你右后方。”
夏栖鲸就是要跟他较劲:“我就是想喝你这碗,还要用你这把勺子,怎么,你不舍得?”
时屿用纸巾擦干净嘴巴,微微叹了口气。
片刻后低声地,无奈道:“……别闹了。”
夏栖鲸几乎是瞬间红了眼眶:“怎么,时大班长现在又恢复记忆了?刚才不是还不认识我吗?”
话尾发颤,死死地压抑住,才没有让眼泪掉出来。
彭启极有眼色地站起身:“我吃饱了,你们慢慢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