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宿很快过去,当窗外的黑夜开始破晓,秦渊也终于从噩梦中惊醒,他睁开眼,头顶彻夜未关的水晶灯晃得他眼睛刺痛,生理的泪水不受控制的淌了下来。
也就在同一时间,睡眠浅薄的颜凉被对方发出的东西闹醒,恰好见证了这个画面。
不可一世地大少爷目光呆滞,眼底的血丝还未散去,盛着闪闪水光,眼下泪痕未干,半边脸颊被沙发压红了,有点儿充血。
他甚至没有换掉白天时的正装,但名贵的衬衫早已布满褶皱,凌乱的发型像个爆炸后的鸟窝,乱七八糟的顶在头上,乍一眼看去,还有点傻。
颜凉舔了舔嘴唇,犹豫着该不该打声招呼,却看见对方眼神一闪,心中“咯噔”一下,本能的闭上眼开始装睡……就像是大脑预知危险后的应激反应,眼前是暗淡下来的光晕,以及一小团模糊地阴影。
他听到了对方的脚步声——秦渊似乎踉跄了一下,没站稳,他跌跌撞撞地走到自己面前——本就无光的视线进入更深层次的黑暗,颜凉感受到了一束目光,正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自己。
那目光像火一样,灼得他胸腔发热,心脏不由自主的加快了律动,像是一张嘴,就会从嘴54还不够里跳出来。
……而就在这么想的下一秒,一双滚烫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秦渊掐着颜凉的颈脖,颤抖的拇指抵在对方滚动的喉结上,随着皮肤下滚动的硬物来回摩挲。
刚睡醒时,梦里的场景往往是最清楚的时候,随着时间流逝,它们很快就会像泡沫一样,无声无息的溃散开来……秦渊也是这样。
梦里的种种正逐渐褪色,唯有那人最后的一声呼唤,唤地他肝胆俱裂,连呼吸都止不住的打颤。
他是在叫我……不……他不是……
我不是宁曦……我……我为什么要是宁曦?
宁曦是谁……颜凉叫的人又是谁……他、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他又为什么要来救我……
随着窒息感逐渐涌上,颜凉终于睁开眼睛,对上了那人血红的双眼。
秦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可他看着颜凉茫然的目光,掐在对方颈间的手指却逐渐失去了力道,绷紧的指腹摸到了对方后颈上开始结痂的伤口,那是几天前,他发疯留下的。
颜凉仰起头,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什么激烈的挣扎,苍白的脸上因窒息而浮现出些许痛苦,眼神却很温柔,带着一些纵容,安安静静的看着对方,片刻后,平静地闭上了眼。
“……”秦渊几乎是瞬间松开了手指,他手足无措的跪在沙发边上,精神失常,口齿不清地道着歉:“对不起、我……”、
他抬起手去触摸对方颈间青紫的掐痕,后又凑上前去,落下一个个颤抖的吻。
颜凉感觉到一股湿意在颈间蔓延开来,熨贴的、温热的,附着在两人相贴的皮肤上,他眨了眨眼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居然在哭。
大少爷哭得很安静,唯有呼吸间带着点儿颤抖,他在努力和心中暴虐的情绪做抗争,理智就像是海啸时的孤帆,被抛上风口浪尖后,即刻吞没。
于是颜凉轻拍起对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他低头亲了亲金主头顶的发旋,哑声安慰道:“我不怪你。”
秦渊没有说话。
他只是用力地、仿佛要将对方融入体内那般,死死揽着颜凉的腰肢,像是溺水之人攥着最后一根稻草。
颜凉只觉腰都要给他勒断了,又苦于不能在这会儿开口刺激对方,只好敬业的忍耐着。
好不容易熬过了这会儿,秦渊似乎终于平静下来,他抱着颜凉,将脸埋在对方胸口,闷闷开口道:“……说你喜欢我。”
分明是高高在上命令的语气,可此时听来,却只觉得卑微又可怜。颜凉眼神一动,胆大包天地摸了摸对方后脑的碎发,温柔开口道:“我喜欢你。”
“……叫我的名字。”
“秦渊。”
“再叫一遍。”
“秦渊……”
“说你喜欢秦渊。”
“……我喜欢秦渊。”
“有多喜欢?”
“……很喜欢。”颜凉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嘴唇,搂住了对方毛茸茸的脑袋:“很喜欢……”
他是最好的演员,从表情到动作到台词,都毫无破绽。
秦渊隐约也明白这点,但他没有开口戳破,只自欺欺人地将人抱得更紧了点。
“既然那么喜欢我,”大少爷说:“那就不要离开我了。”
“在这里陪我吧,我会对你好的……等一切、一切都结束以后,我们就去国外。”秦渊哑声说着,语气强硬又别扭,“你妹妹……你妹妹也接过去,她喜欢画画,我可以帮她……只要你在,只要是你。”
颜凉没有做出应答。
他只是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对方的后脑。
而秦渊似乎也不在乎对方是否回应,因为这没有意义。
无论颜凉意愿与否,他的话就是命令,就是圣旨。
他才是那个掌控着对方人生的存在,他喜欢颜凉,颜凉就必须喜欢他。
哪怕几个小时前,自己还戴着订婚的戒指。
作者有话说:
二更奉上,感谢追更的各位!
第五十八章
接下来的日子里,颜凉被迫真的做了一回“金丝雀”。
这偌大的别墅就是关押他的笼子,孤立无援的郊外,断掉的网络、山下有保镖定时巡逻……以上的种种都决定了他“插翅难飞”的现状,颜凉当然不会蠢到白费力气,何况,他也没那么想逃。
不过秦渊可不这么想。
这大少爷的精神问题日渐糟糕,偏偏又忙得跟陀螺似的,订婚之后的他暂时“安全”了下来,与谢家的联络也日渐密切。为了将这场浩大的“联姻”宣扬出去,秦家一度包揽了报纸和新闻头条,就连两个人吃饭都有专门安排记者跟拍,活活用相片和文字打造出一个浪子回头的神仙眷侣。
而颜凉对此一无所知。
他过着被实时把控的生活,唯一一次与外界联系,就是给妹妹录制一段小视频。至于不能直接通话的原因,是秦渊不确定对方会不会将外面发生的事情告诉颜凉,所以干脆否了这个要求。
颜凉倒是没有什么异议,但他多少有点儿好奇,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才会让秦渊跟防贼似的防着他?
但现在纠结这些,终究没什么意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在金主的眼里,就是那条被按在砧板上的鱼。
若说有什么区别,大抵是这条鱼实则心甘情愿吧。
于是颜凉每天照常做做菜、种种花,把家里打扫的整整齐齐……只是先前那件承载着回忆的衣服,经那一夜后沾满了血渍和体液,被大少爷连被褥带床单一块销毁了。
颜凉多少有点可惜,毕竟他还挺喜欢的。
自从他发现自己不能与人产生共情之后,就习惯用物件来“存放”感情,像是老照片、旧书本……等等等等,只要看见了,相应的记忆就会跟U盘插进电脑似的,机械性的读取。
这也是为什么颜凉会走上演员这条路的原因,他想从各种各样的身份去体验不同的感情,只是到头来,却只学会了浮于表面。
……但至少,这能让他很好的融入这个社会。
颜凉坐在落地窗外的台阶上,眯眼看着院子里绿油油地一片,先前种下的大蒜已经发了芽,蒜苗冲破泥土,三两天就窜地老高。反倒是先前的花,可能不在季节的原因,冒出了几根绿芽就没动静了。
颜凉一边感慨着还是种菜实惠,一边拿剪刀把绿苗都剪了。打算晚上炒个鸡蛋。
今天秦渊仍旧没有过来,他算了算时间,对方大概是三五天过来一趟,有时候是半夜,有时候是下午。
他没有像以前那样天天喝酒,大部分时候是清醒的,会在颜凉睡着以后悄悄进入房间……虽然自以为动作很轻,其实每次一进屋,颜凉就醒了。
或许是见他睡着,身心俱疲的大少爷不会像平时那么绷着,他会轻手轻脚的脱掉衬衫,爬上床来将颜凉搂进怀里。
秦渊的身体很热,像是一捧熊熊燃烧的火焰,当他四肢并用地缠住颜凉、将滚烫的吐息落在对方头顶的时候,颜凉总觉得自己头发都要烧着了。
可这时候的秦渊,又往往会展现出难得地安静,或许是累了、又或许,是这世上总算有一个能让他得以慰藉的地方。
所以他睡得很快、也睡得很熟,到了后半夜甚至会打小呼噜。
这就害苦了浅眠的人——挣脱不出来,又没办法做别的,就这么瞪着眼睛发呆到了天亮,闹钟响起后,还要闭上眼,假装自己从未察觉过。
然后秦渊又会自以为无事发生离开。
就这么过了好几天,等他下次再来的时候,悄悄摸摸推开门,却发现颜凉根本没睡,正坐在床上看书,看见他时微微一笑,放下了手里的咖啡。
半个月过去,对方的头发更长了点,这会儿散乱在肩头,发梢窝在锁骨里,连带着气质都愈发温润。
“要不要来点儿宵夜?”颜凉打了个哈欠,从被褥里伸出一只腿来,“我去给你弄点……”
秦渊愣愣地盯着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欲盖弥彰的咳了一声:“你怎么每次见我,都是弄吃的?”
“不然呢?”颜凉下了床,扭腰活动着筋骨:“大少爷你把我关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每天除了吃就是睡,我要还想活得明白,就得找点事做。”
“——何况,别的我也帮不上你什么。”赶在秦渊发脾气之前,他峰回路转地补充了一句,语气微有些落寞:“至少弄点吃的,还算能发挥些作用不是吗?”
秦渊只觉得喉咙有点干,对方自嘲似的语气让他无比别扭,就好像是……好像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心口扎了一下,渗出了血珠来。
“你……”他轻轻抽了口气,“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颜凉又能知道些什么呢?他自然是什么也不知道,但这并不妨碍他顺着对方的话往下猜。
于是沉默了几秒后,颜凉笑着开口道:“知道你封杀我的事情?”
秦渊脸色一变。
“谁告诉你的?!”像是徒然爆发的火山,汹涌的岩浆铺天盖地淹没了理智,大少爷双眼赤红,额角青筋暴起,他上前一步抓住了颜凉的手,表情狰狞地低吼:“谁他妈向你多嘴……不想活了吗?”
后者只觉得腕骨一阵剧痛,他低喘了一声,快速开口道:“不是别人说的……是我自己猜的。失踪这么长时间无论如何也得有个理由,封杀是最干脆的借口,你甚至不需要向外界解释,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毁掉我的一切。”
说到这儿,颜凉弯了弯嘴角:“生杀予夺的感觉还不错吧?金主大人?”
秦渊的动作一顿,只觉得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就连那爆发的疯狂都被突如其来的愧疚吞噬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微弱如蚊鸣般开口:“……你恨我吗?”
“我喜欢你。”颜凉使了个巧劲儿抽出被攥红了的双手,揉了揉手腕,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所以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做——”
秦渊却更难受了,他像是莫名其妙地和什么东西较上了劲儿,这会看着颜凉与以往无异的笑容,总觉得是自己辜负了对方。
可是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关不住的鸟儿一旦放飞,就再也抓不回来了……
有些挫败的,大少爷微微垂下了头,碎发遮住了他阴郁的眉眼,下颌肌肉紧绷,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那你做点吃的吧。”他说:“什么都好。”
颜凉弄了一锅海鲜粥,配了点自己腌的白萝卜——被关这么久,咸菜都已经腌入了味儿,吃起来又酸又甜,还挺脆。
两人在餐桌前坐下,颜凉开口问道:“你下次什么时候来?”
秦渊刚将一勺吹凉了的米粥送入口中,闻言心情复杂的抬起头,看了一眼:“……你不希望我来吗?”
“谁说的,”颜凉笑着回答道:“就是大少爷每次来得太晚,没说上话就走了,感觉还挺亏地。”
至少多看看这张脸,他还能多熬一段日子——当然了,这话说出来,海鲜粥怕是要浇到他头上。
“那,”秦渊低着头,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的神色:“那我下次早一点,嗯……三天后吧。”
明后天都有交际晚会,趁秦云望忙着“收复失地”的空隙,他还要利用人脉多做一些准备。
而他和谢希芸的婚礼,则定在三个月后……秦渊冷不丁抬头,对上颜凉专注的眼神,下意识摸了摸空荡荡的手指。
在确定把戒指摘下来了以后,他小小松了口气:“最多再有三个月,等一切结束了,我们就离开这里。”
三个月啊……颜凉眯起眼睛,清晰记住了对方摩挲着指节的画面,若无其事的点点头:“好。”
或许等不到三个月也说不定。
看着面前低头喝粥的大少爷,颜凉忽得有些烦躁起来,他不动声色地夹了块萝卜,嚼地嘎吱作响。
坐以待毙可不是他的性格。
虽然还不能完全弄明白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就试着,“逃”出去看看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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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秦渊下一次来是在三天后,颜凉踩着时间点儿,挑了个阳光明媚的天气……翻墙出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