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林时新说道,“那个地方……反正你去不了。”
齐斐然很有耐心地问道:“为什么呀?是建在哪里我去不了啊?矿井里吗?”
林时新愣愣地看着他,突然明白过来了,要挣脱他的怀里站起来。齐斐然用力按住他,看他被拆穿后臊红的脸。
林时新恼羞成怒:“你怎么知道的?你偷窥我电脑了吗?什么时候?”
齐斐然:“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了,pc交互界面是很简单的。”
林时新气道:“我还有没有隐私了?你就这么随便看其他人电脑吗?我以后再也不来你这儿工作了!”
齐斐然用力箍着林时新,不让他动,发狠道:“你以后也别想工作了,你能不能安分些?能不能?!”
林时新大声道:“我怎么不安分了?那是我的工作,我的饭碗,我养家糊口的方式!你可能不了解,我在这方面可他妈厉害了,这么多年,我叱咤风云,获奖无数……”
“对对对,你牛逼,你厉害,”齐斐然重重拍了他的后脑勺两下,“这就是被人下了追杀令,悬赏五百万的脑袋?你忘了你东躲西藏的时候了?忘了差点被打断腿?好了伤疤忘了疼,我看你能活到现在真是命大!”
林时新被拍得后脑勺有点痛,他怒了,使劲挣脱齐斐然的怀抱,站了起来:“齐斐然!你别得寸进尺,我的忍耐是有限的!”
齐斐然一看他急了,也站了起来,一时不知道是强硬到底,还是赶紧说软话。他紧张道:“你忍耐我什么了?我昨晚跟你说过,要你跟我去美国结婚,你答应了的。”
“我没答应过,”林时新索性直说,“你是不是应该学会尊重我?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问过我的意见吗?”
“那你什么意见?”齐斐然问道。
“我不想去美国,也不想结婚,我有我的工作。我说了,下周没空。”林时新边说边回到自己座位上,开始收拾桌子上的东西和笔记本电脑。
齐斐然垂在桌子下面的拳头握得紧紧的,不知道是低血糖还是怎么了,他竟气得一阵阵头晕。
林时新把书包背好,头也不回地伸手去拉门。
门被一掌推回去,齐斐然欺身而至,把林时新连人带包摔到椅子上,椅子下面有滚轮,带着林时新往后滑动了一段距离。
林时新抱著书包,被摔得有点懵,后背火辣辣的痛。齐斐然背靠在门上,喘着粗气瞪着他。
“我操,你真是够了!”林时新吼道。
求婚的第二天就家暴,林时新觉得自己应该到天涯上面发帖。
他把书包拿下来往地上一扔,就往齐斐然身上冲,齐斐然抱着他,任他怎么打自己都不还手。
感觉到林时新不再用力,齐斐然松开他的肩膀,看着他,眉眼之间满是受伤:“你不想结婚,那我等你,什么时候愿意了再说。你别做这么危险的工作行吗?别让我担心。”
林时新道:“不危险的,我有团队的,这种工作总要有人做,不是我做,也是别人做。至于结婚,不管是戒指还是结婚证什么的,那不都是形式上的吗?自从遇到你这么个熊玩意儿,我还跑得了吗?”
“那你想不想跑?”齐斐然问道。
林时新:“不想。”
齐斐然笑了,轻轻松了口气:“既然这工作不是你做,也是别人做,那就让别人做吧,你是我老婆,就必须在家给我老实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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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斐然把周三的机票改成了周日,意思是要看住林时新,绝对不让他去采访。他们心照不宣、相安无事地待了几天,林时新索性不办公了,齐斐然上班时他就在沙发上坐着、躺着,不是看小说就是看漫画,有时还拿着iPad追剧看综艺,一副混吃等死的模样。
尹凡星打来电话,林时新不接。微信里尹凡星一次次跟他说齐斐然有多恶劣,他也是敷衍回复几句。
齐斐然有多恶劣,他不用别人跟他说,他比谁都清楚。
周二晚上齐斐然像是较劲似的故意把他弄痛,好让他第二天能老老实实在床上趴着,哪也去不了。
齐斐然特别喜欢事后的林时新,腿有点瘸,走路慢慢的,脸色是有些羞赧的红,浑身使不上劲儿,软乎乎的特别萌。
这时候的齐斐然是任打任骂任指使的,像是吃饱喝足了的老虎,一点脾气都没有。一会儿洗些草莓端过来给林时新吃,一会儿又拿了杯牛奶过来献殷勤,脸上满是餍足。
齐斐然在这种餍足又得意中,防不胜防,二次中招了。
周三早上五点,林时新爬起来把偷偷准备好的小书包背上,吧唧亲了一口“误食”了安眠药、睡得正香的齐斐然的侧脸。
他关上门,扶着墙,拐进电梯,下楼。
楼下一个黑色小面包车停在那里。林时新拉开车门,把自己受尽折磨的小屁股挪了进去,轻轻放到椅子上,嘶了一声。
正在副驾驶位上补妆的谢一忱惊讶道:“小林子,你真住这里?我靠,均价15的皇家新村!”
扛摄像机的张燕山、徐金左、文字编辑许而思、助理编辑马洋,同时跟着谢一忱尖叫起来。
林时新往车背上靠着,把棒球帽沿按下来,挡住了脸。他声音沙哑,有气无力道:“快走吧,别吵吵,我要睡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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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包车开了1个多小时,来到了南苑国际飞机场。6个小时飞行结束后,飞机降落在w市。
林时新、谢一忱一行6人包了一辆车,马不停蹄地前往红砬子镇。山路崎岖,车不停地颠簸着,两个女人吐了一路。等他们到了私采矿产屡禁不止、层层迷雾环绕着的风屯乡时,已是深更半夜。
第81章
风屯乡是有名的硼矿开采基地,全乡多达1200个矿洞,发生事故的矿洞为其中一个,当时三个矿洞连为一体一起塌陷,伤亡惨重。这些遇难矿工,都属于丰兆硼矿有限责任公司。
林时新一行人深夜12点多,包了一辆车,来到了这个废旧矿场。在车里,他们看到这里大门紧闭,高墙上方缠绕着狰狞的粗铁丝,从门口往里望,只有两间房屋亮着灯,街道人烟稀少,偶尔能听到一两声狗吠。
谢一忱道:“明天白天再来吧,现在里面看起来没人。”
林时新从车窗仔细凝视里面,说道:“白天反而不好做,他们肯定不配合采访的。这矿场关门很久了,事故发生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你们看大门左右两边的灯,为什么亮着?为什么半夜要照着门口?灯下面肯定有监视器。”
摄像的张燕山说道:“也许我们现在已经被看到了。”
林时新:“可以试验一下,师傅,麻烦您把车往前开一段距离。”
快车师傅冷汗淋漓,他只是接了个活儿,说是包车三天,怎么现在像是在协同犯罪?可他还是听林时新的话,慢慢把车往前开了一段。
车里的人同时看到,大门右边的灯转了一个方向,又朝着他们“看”了过来。
另一个摄像师徐金左说:“操,真的是可视监控,怎么办?赶紧撤?”
林时新皱眉道:“现在撤,等明天来了之后什么证据都没有了。一忱,你带着燕山、金左、而思正面突击,亮证件,让对方配合,我从后面进。”
谢一忱:“不行,这里看起来戒备森严,里面不一定有什么呢,你自己太危险了,让燕山跟着你。”
林时新:“不行,只有我能下井,燕山在外面反而危险。大刑他们没有证据,需要我在里面弄出动静,只要我传出去确切消息,他们就能冲进来了,没事。”
谢一忱还要说话,林时新已经把口罩帽子戴好,背着黑色书包,从门的另一侧轻轻跳下去了。
谢一忱把A视工作证掏出来戴到脖子上,麦克风打开,徐金左、张燕山把摄像机扛在肩上,开始录制。
他们刚跳下车,矿场大门就打开了,七八个男人拿着木棒出来:“你们是谁?来干什么?!”
谢一忱举起耳麦,对着摄像机,神态从容:“大家好,我是A视‘聚焦热点’主持人谢一忱。距离‘10·13’矿难事故发生已经1个多月了,事故留给我们的除了当时现场惨烈的照片、家人伤痛难忍的哭泣、安全事故的深刻教训以外,还有很多未解的难题。此刻,我们在w市红砬子镇风屯乡兆丰硼矿有限责任公司门外,还未自报家门,就看到一些言语不善、持棍行凶的人,记者的安全受到威胁……”
“哎哎,”一个40多岁身材健壮、肤色黝黑的男人走了出来,“记者小姐,你误会了,我们可不是想揍人,只是现在厂子倒闭了,晚上来偷东西的人可不少,我们是……防卫而已,来来,进来吧,摄像机关了吧。”
谢一忱等人跟随他们走了进去。
另一边,林时新已经绕到矿场后面了,这墙有4米多高,还在上面安装防护铁丝网,实在是蹊跷。天气已是11月末,w市虽然温度不算低,但此时冷风萧瑟,草木枯黄,这里看起来格外荒凉。
林时新穿着黑色修身羽绒服和牛仔裤,在地上扒了半天,他也没找到狗洞,虽然能听到狗的叫声,但这狗看来不往外刨坑。
他今天特别心急,往常这种大案,怎么也得埋伏个一两周,四处走访一下,了解多一些,再想办法进来。可他早上药倒了齐斐然,又故意不带手机,想也知道齐斐然现在能急成什么样。林时新从车里看到这个矿场时,只想三下五除二把它给端了。
他内心自我调节着:不要着急,不要着急。
围着高墙又走了半圈,终于看到一处墙根底下,堆了很多钢筋混凝土制成的水泥大转盘。他连忙跑过去,把手套摘下来,揣进兜里,扒着转盘往上爬。
手套容易打滑,但脱了就好些。林时新不顾转盘上粗粝的泥块把手心弄伤,咬牙往上爬,终于腰卡住转盘,他蹬了上去。
踩到转盘的平面上,离铁丝网只有一人高了,这处肯定是有人偷窥过,铁丝网与别处不同,已经缺了一块儿,像是被踹开的一扇。
林时新平复下呼吸,揉搓着两手,准备继续往上爬,他手朝铁丝网处举着,助跑了一段距离,往上一使劲,抓住了铁丝网的下面。
他往上一悠自己的身子,铁丝挂住他的羽绒服,他刚要使力抱住铁丝网的时候,听到了几声狗叫。
他瞬间松开了手,缩回原处,蹲在转盘一角。
……听这声音,这狗可是条大狗啊。
林时新瑟瑟发抖中,如果是个壮汉,他还有面对的勇气,可这是一只大狗,大狗可喜欢啃他这种肉骨头。
他蹲在这里好久,才听到狗不叫了,他心里记挂着谢一忱那边的情况,想着一定要进去才行。
这时他想起自己备着的干粮了,他把背在身后的小书包挪到了前面来,打开包,拿出一根鸡肉火腿肠来,正在这聚精会神地撕肠衣,一个毛乎乎的肉爪子推了他膝盖一下。
林时新的头皮瞬间一麻。他颤抖着转过身,辨认了一下,然后迟疑地叫了一声:“咪咪?”
一只胖乎乎的黑灰色大狸猫正看着他,像答应似的:“喵~”
林时新松了一口气,心想这胖猫可吓死老子了。他自然而然地把剥好的火腿肠掰了一块儿,递给了猫。
猫闻了闻,非常淑女地吃了起来。
这块儿吃完了之后,显然是没够,咪咪看着他手里剩下的部分。林时新又掰了一块儿给它,并哄道:“这玩意儿太咸,你不能吃多……”
然后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干嘛?!这个节骨眼,喂猫?!
他拍了拍自己混沌的脑壳,朝里面指了指:“剩下的不能给你了,得给里面的狗……”
可能是他往里面指,给了这猫错误的提示。这猫舔了舔爪子,倏地一下蹦上了墙,灵巧地避过了铁丝网,跳了进去。
接着,狗发出了惨叫声。
林时新:“我操?”
他往后走了几步,一个助跑,又一次攀上墙,俩手抓着铁丝网,把自己悠了上去,他脚踩着墙面,艰难地翻过铁丝网,呲啦啦的声音响起,他知道自己的棉袄被铁丝网刮破了,羽绒毛毛都飞了出来。
等他蹦到地上的时候,看到咪咪把那大狗堵在角落里,还在左一爪子右一爪子扇着狗脸。
林时新没停留,迅速往黑漆漆的厂房里跑去。
另一边,谢一忱几人被让到厂长办公室里,灯亮着,茶水冒着热气儿,几个男人在屋里一站,黑压压的一片,他们抽着烟,脸上满是挑衅。
谢一忱保持着职业微笑,说道:“本来不应该这么晚来采访的,但是我们受了委托,才马不停蹄地过来,而且看你们屋里灯亮着,就冒昧来了。想问下,你们现在是谁管事?”
刚才那个中年男人笑了一下,说道:“厂长被逮起来了,你们A视不是报道过吗?厂里7个领导,都进去了,该说的,该立案的,也都完事了,你们还来采什么呢?”
谢一忱:“问题就在这儿,按说这个案子也结了,可这三更半夜的,这屋里的人是工人吗?为什么不回家睡觉?还守着这废旧矿场做什么呢?”
那中年男人听到此话,冷哼一声:“刚我们也说了,怕半夜来小偷,厂子没了,我们爱岗如家,还是想守着,不行吗?”
谢一忱嗤笑一声:“三个塌了方的矿井,因为违规操作、私自开采而导致25条人命不在了,现在你们是守着什么?是想要继续盗采呢……还是想守着那些没曝光的亡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