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那中年男人面色铁青。
谢一忱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来,念道:“王建国,男,43岁;李岳东,男,29岁;方成喜,男,46岁……”
“大立哥!这女人知道那些……”
“闭嘴!”被叫做大立哥的中年男子,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谢记者,你们是北京来的,我们自然会好好招待,但是随便往我们身上泼脏水,也是绝对不行的!当时青天白日的,救护车、警察、你们记者,来的人有上百个,到底挖出多少尸首,数目可是你们报的。”
“如果我们一开始来的地方就是错的,就是你们引导的呢?如果塌了的不只是3个井……而是有第4个呢?”谢一忱把林时新的猜测说了出来。
她紧张地看着原厂长的大舅哥、此次未被牵连进狱的于大立,想从他脸上判断出真相。
于大立看了下身边的人,朝门口扬了扬下巴。
接着,于大立带着五个拿着棒子的人,走出门去。
谢一忱的心像被揪了起来,她心道:“小林子,人已经引了出去,剩下的就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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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w市之前,林时新和谢一忱反复敲定方案,要找到那些消失了的矿工,只有这条计策——故意打草惊蛇,让蛇去查看作案现场,从而让对方暴露。
25人和35人的区别,是特大和重大的区别,所牵连的人数和级别,能少三分之一。而完全让10人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躲过所有警察、记者、医生、家属的眼睛的方式,只有一种,那就是还有一个事故现场,一个连救都没救、直接被舍弃了的井,直接被舍弃的10条生命。
这里的矿井如蜂窝一样,想要找到那个被永远隐藏和埋葬起来的井,犹如大海捞针。
林时新一个个房子搜索着,连片儿纸张都没有,他怕被人发现,不敢打开手电筒,只能在黑暗中摸索着。跑了两趟厂房之后,他推门进了一个大间房子,从堆叠的铁架床上看,这里是员工宿舍。他一个床一个床伸手去摸着,只有湿漉漉潮气十足的被褥。
他想离开时,突然踢到床脚,听到一声清脆的瓷器掉地上的声音,他低头一看,叠着的被子后面本来藏着一个喝水的瓷杯子,他踹了床脚之后滚到了地上。
林时新把瓷杯捡起来,上面贴着一块白胶布,胶布上写着“史振华”。
林时新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死亡名单和幸存者名单里,都没有姓史的!
他把杯子装进书包里,刚准备跑出去,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
“大立哥,那女的已经知道了,现在可怎么办啊?”
“不能动她,她来的时候做了报道,不知道是不是直播,现在想动手已经晚了。”
“那怎么办?咱们分的钱……”
“别说这些了,先去看看井。”
林时新贴到墙根上,仔细听对方说的话,已经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外面这群人路过宿舍门口没有停,还在往前走着,林时新猫着腰走到宿舍门口,等他们稍微走远点儿,他开了门,走了出去,轻轻跟了上去。
于大立边走边道:“他妈的,法院要判了,电视也都报道了,来找的家属咱们也糊弄过去了,有的说人压根没来,有的说跟别的女的跑了,怎么还有露馅的?”
“可能是家属不死心吧。”
“那也不能都捅到A视吧,老大,要是他们不走,还在这儿等着怎么办?”
“等着就等着,反正咱们处理干净就行。”
林时新默默跟在这一行人的最后,他不说话,也不出声,看出自己的衣服跟这些人的风格不一样,就把棉袄脱了轻轻扔了,又觉得他们没戴帽子,自己戴帽子很突兀,又偷偷把帽子摘掉扔了。
于大立他们来到一个仓库门外面,大门关着,锁扣着。
“他们想不到矿井口在停车库里的,这个口本来就是私采的,出了事门一关就行了。”
几个人望着这个门,心里都有些唏嘘,尽管分到了大笔封口费,可这里埋着的是曾经鲜活的人。
“大立哥,还是进去看看吧,一旦里面没封好呢。”林时新在后面说道。他模仿当地人的口音,现学现卖。
于大立点点头,拿出钥匙去开锁。
林时新微微抱起手臂,他的针孔摄像头在手肘处,抱起手臂时轻轻一按,就开始录像了。
于大立扭了几下,说道:“钥匙坏了,你们还是砸开吧。”
林时新:“???”
一个打手上前,拿起棒子砸了一下,锁头纹丝不动。
另一个打手上前砸了一下,还是不动。
于大立转向林时新,看着他抱起的双臂,问道:“我明明是叫了几个拿了棒子的人跟我出来的,你怎么来的?你是谁?”
林时新咧开嘴笑了:“棒子那武器不行,我有更先进的。”
“什么?”于大立问道。
林时新把背着的小书包转到胸前,左手拉开拉链,右手掏出两个婚庆专用烟花爆竹——“摔炮”,往地上狠劲一摔!
砰一声!烟雾缭绕,火星四溅!
“快跑啊!!!他扔炸/弹!!!”打手们四散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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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斐然醒了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他伸手挡住眼睛,觉得阳光十分灼热刺眼,像是正午。
他知道自己又中招了。
他跳起来一看,果然人不在了,电话也扔在床头,林时新的枕头上放着一张A4纸,他拿起来一看,是林时新笔锋俊秀的几个大字:
等我凯旋吧!
齐斐然给姜鹏打了电话,说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姜鹏正在跟于静东吃饭,三人定了最快的飞机票,直奔w市。
路上,齐斐然一语不发。姜鹏安慰道:“别担心,我叔叔跟那边的局里打了招呼,对方高度重视,已经派人过去了,咱们落地后就能有消息了。”
齐斐然看了下时间,那地方是如此偏僻,飞机只能飞w市,接下来高铁、汽车、山路等等,他们到了的时候,恐怕已经是下半夜五点多了,他内心祈祷林时新不要一到了就行动,这样他还能在之前截住他。
于静东把矿泉水扔给齐斐然,齐斐然竟然不接,矿泉水瓶砸到他怀里,他拿起来也不喝,放到一边儿。
于静东:“喝一口吧,别这么紧张,你们家林记者一直是神勇无敌,破获过多少大案,是吧?让警察都脸上无光,哈哈,可能咱们到了之后,他正接受表彰呢。”
姜鹏搭腔道:“是啊,我可见识过了,他贼聪明,跟个泥鳅似的滑不溜手。再说了,你爱上了一匹野马,家里就得有一片草原……”
齐斐然想,什么泥鳅还是野马,这次抓到他,一定要打断他的腿,就算是废了这个人,也要把他拘到自己身边。
落地后,姜鹏一直给市局打电话过去问消息,电话都是无人接听,等好不容易有人接了,是个后勤值班的女孩,说队里的人都出去了,是大案子。
齐斐然的心一点点下沉,那种低血糖的头晕感觉又出现了。在高铁上坐着,他闭着眼睛,仿佛听到灵魂撕开的声音。
他觉得林时新一点都不爱他。如果真的爱他,哪怕有一点点爱,又怎么会反复把他扔到这种地狱里折磨他,让他生不如死。
汽车颠簸了一个多小时才到风屯乡,早上五点半,晨光熹微,矿区上薄雾弥漫,空气中有着矿物燃烧后的淡淡的铁屑味道。
丰兆硼矿的大门敞开着,警车车灯闪着,警笛声轰鸣不停;救护车门开着,不断有医生跑进跑出,一个个蒙着白布的担架被抬了出来,放到地上。
因为交通拥堵,齐斐然他们的车在一条街之外停了下来。门一开,齐斐然、姜鹏、于静东跳下车,三个男人疯了一样朝着那个方向跑去。
齐斐然跑在最前面,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只要活着就行,以后什么都好说。
跳过街道一边的花坛,他马上就到门口了,突然看到谢一忱趴在一个盖着白布的担架旁边。
齐斐然腿一软,单膝跪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第82章
时间倒转3个小时前。
摔炮本是小孩子玩的东西,被林时新参杂了雷汞和叠氮化物,相当于轻型雷管的作用,这一炸,场面是非常可观的,烟雾弥漫,味道呛人,但是……没有杀伤力。
林时新掉头就跑,被于大立抓着后脖领子提了回来:“大家别怕!这小子扔的是烟雾弹!”
林时新把包打开,右手拿出刚刚捡到的陶瓷大茶缸,回头duang一声砸到于大立的脑门上。
于大立觉得头嗡嗡响,他抓着林时新的手没松,另一只手摸了摸脑门,一个大包瞬间鼓了出来。
“操,”于大立吼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削他!往死里削!”
其他几个打手拿着棒子围了过来。
林时新指着他们:“你们都别过来,告诉你们,现在我们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在线直播的,已经同步到直播视频网站上了,我看看人数昂……”
林时新装模作样看了看缠在手肘处的录制视频通话窃听报警一体机,按下开关,红色灯亮了起来,警方马上就能得到信息。他说道:“已经有1600万人观看了,哇,弹幕上留言的人好多啊!你们的丑陋嘴脸全国都知道了!”
打手们一听,马上把自己的脸捂住了,还有个傻子把外套一脱,把自己脸包了个严严实实,不留一点缝隙,林时新差点笑出来。
于大立冷笑道:“你忽悠谁呢?车库这里连个信号基站都没有,你能直播出去?”
他一步步朝林时新走着,林时新往后退了几步。于大立一个跨步,来到了林时新的右边,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握住他缠有报警器的手臂,反方向一拧,报警器摔了出去。
咔嚓一声,林时新感觉到关节脱臼,额头沁出冷汗。他矮身躲过于大立进一步攻击,在于大立右手挥来的同时,身形一闪,把微型电棍从裤兜里掏出来,朝着于大立的腰部狠劲一送。
“啊!!!”于大立大叫一声,倒在地上不停抽搐。电棍的威力分好几个档,林时新推到了最大那档,不但电穿了于大立的衣服,还烫到了肉里,空气里飘着化纤制品烧焦了混合着肉皮糊了的味道。
几个打手发现他如此难对付,都把棒子举了起来,围了上来朝他头部、身上和腿打了好几棒子。双手难抵众人,林时新一瘸一拐地开始跑,被一把推到车库门上。
他弓着腰,一手捂着自己的膝盖,吐掉嘴里的血沫,冷冷地道:“你们现在给他做事、为他卖命,将来你们死到里面,他连挖都不会挖你们!”
那个刚刚用外套把头围了个严严实实的打手,把拉链往下拉了拉,露出半张脸来,瓮声瓮气道:“那你会挖我们吗?”
这声音带着稚气,像是年龄不大。
“别跟他废话!”于大立站了起来,拿过别人手里的一个棒子,一下下拍着自己左手的手心,笑道:“我们这种人,本来就是有今天没明天的,下井采矿就是把命拴在裤腰带上的生意!今天有钱今天拿,明天谁管还有没有命花!”
他照着林时新的头又狠狠打了一棒子,林时新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这时,警笛声突然响起,由远及近,嗡鸣不止,而且不仅仅是从陆地上传来的,竟然还有直升飞机!
“老大!警察来了!这、这怎么办?”打手们慌忙道。
于大立把车库大门锁头打开,把昏在地上的林时新抓起来往里面一扔,又把门锁上了。
“点火,把这里烧了。”于大立一不做二不休。
打手:“里面有井……”
“我就不信,他还敢跳井。”于大立说道。
被火烧着一头的木棒子一根根从大门底部扔进车库里,林时新被浓烟呛醒,他的头部剧痛,左腿也是麻的,站不起来。
他睁开眼睛,看这库房里停着的一辆农用三轮车已经被烧着了,地上堆着的纸壳箱子一个连一个,火势蔓延速度很快,再不跑,就算不是被烧死,也是被呛死。
他环顾四周,这地方说是车库,其实只是厚重的铁皮围了一圈,上面加了个顶。地面都是泥土,上面布满脚印。林时新想,那井口势必就在附近。
屋里浓烟滚滚,越发呛人。他把t恤脱了捂住口鼻,艰难地往前挪。
林时新心里只有一个信念,可别死了,如果死在这里,会应了齐斐然的话。
齐斐然会说:“我就知道你根本做不了这种工作!你还不信,你看,你死了吧?你不是牛逼么!”
林时新被自己的想象逗乐了,他确实是个笑点低到不分场合的人,他呵呵笑着,吃进去的烟更多了。
是烧死还是被活埋,这是个问题。林时新是个爱漂亮的人,选择活埋。
他咬牙忍住腿上的痛,站了起来,踉跄走着,分辨着地上的脚印。这些脚印虽然杂七杂八,哪个方向都有,但是东北处那个角里,脚印确是呈一个圈分布的。他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蹲在地上按压地面,觉出里面的空来,便用力刨坑,果然刨了一会儿,摸到了一块盖住井口的铁板。
他把铁板往旁边狠劲一挪,望了望黑洞洞的井口,接着把书包里的头戴式探照灯拿出来打开,戴在头上,毫不迟疑地跳了进去。为了防止烟进去,他站在缆车里,踮着脚,把铁板一点点挪到头顶,留出一条缝隙。
缆车是废了的,林时新落到缆车上时,之前百度的“缆车感应到人之后会缓缓下落”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