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时新磕磕巴巴地问道:“……你刚才是在干嘛?”
“念经啊,”齐斐然说道,“我在加州拜了个大师,名字叫了悟。”
“……噢,为什么啊?你喜欢佛学?”林时新问道。
“也不是吧,我知道……我脾气不好,所以就算是修身养性吧。”
林时新低头看着他的脸,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端端一个正人君子的面相,怎么看,怎么都像个正常人。他想,金融狗程序猿有这种信仰,不奇怪吗?
过一会儿他又安慰自己,没事没事,不是很多男人喜欢盘手串、喝枸杞茶吗?
他心思纷乱,犹豫地问道:“你在美国……脾气也不好吗?”
齐斐然一愣,随即认真说道:“没有,我已经好几年不发脾气了,我也绝不会打你,你别总跟我对着来,怎么都好说,有时候,我控制不住自己。”
林时新被他箍在怀里,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他还在忐忑时,齐斐然把他抱起来,回到了卧室,放到了床上:“你好好躺着吧,刚退烧,还是有点虚。”
“那你去上班吧,我听到贺明说了,齐总你不能再翘班了。”林时新说道。
齐斐然站在那里,很犹豫,充满怀疑地看着林时新。
“我不走,你不说我还得打两天针吗?”林时新保证道。
齐斐然坐在床边,摸了摸他的头发,柔声说:“我不是不让你出去工作,是你总要去做危险的事,一点都不听我的,你现在已经是休假状态了,就好好在家待着吧,等假期过了之后,也许会有别的两全其美的方式。”
林时新不懂什么是“别的两全其美的方式”,但能让他好好去上班,就是眼前最重要的事了,他掀开被子把自己裹好,装作很乖的样子,说道:“行,你快走吧。”
“我中午回来陪你吃饭。”
“不用,这都快10点了,咱们不是刚吃过吗?”
齐斐然左右为难道:“那我下午早点回来。”
“嗯嗯。”林时新不住地点头。
齐斐然换好了西装和大衣,衬衫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翻过衣领,黑色暗纹领带系好,又是一副周身严谨、一丝不苟的模样了。他走到床边按着林时新的肩膀,深深地吻了他,直吻得林时新有点喘不过气,不住蹬腿时,才松开了他。他摸了摸林时新手指上的戒指,把被子给他盖好,说道:“再睡一会儿吧,睡醒后可以看看书,书房里有。”
齐斐然出去了,门关上后,林时新听到轻微的转动门锁的声音。
等过了很久,猜齐斐然已经走远了,林时新才从被窝里出来,去研究了一下门锁,输入了两次密码,还是错误的,他果然是出不去了。
他把自己的背包打开,里面有齐斐然给他装着的笔记本电脑iPad,手机竟然也在里面,他赶紧掏出来准备打电话,结果手机一直是没有信号的状态,电脑和iPad也是如此。
怪不得齐斐然让他看看书,原来电子产品都被齐斐然屏蔽了。
林时新鼓捣半天还是没信号,他气得把手机扔到床上,一筹莫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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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斐然一走进WF总部,在那里等候多时的尹凡星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他咬牙切齿道:“齐斐然!你终于出现了,我哥呢?!”
齐斐然恍若未闻,对助理说:“叫保安,把他扔出去。”
回到办公室里坐好,还能听到尹凡星在外面大吵大嚷的声音,接着是什么摔碎的声音。
贺明走了进来,手里抱着厚厚的一沓文件夹,把东西放好后说道:“齐总,外面那个男的把门口左边儿的坐地花瓶砸了,还有走廊里的公司logo。”
齐斐然嗯了一声,说道:“送公安局,然后到学校找他们老师。”
贺明:“……”
齐斐然打开了一叠项目策划书,低头扫视了几行,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问道:“大学生的老师是叫老师吗?还是……导师?硕导?博导?”
贺明:“……本科生应该是辅导员。”
齐斐然:“噢,那就告诉他的辅导员吧。”
贺明犹豫道:“齐总,他说他是林记者的弟弟,不好吧,闹那么大。”
齐斐然被提醒了,投鼠忌器,尹凡星在林时新心里有多重要,他是一清二楚的。
“那算了吧,不跟他一般见识。”
齐斐然批阅了桌子上的一半文件后,活动了下肩膀,转了转头,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连着家里的可视镜头,新一代vr全息技术使镜头下的林时新毫发毕现,拉近镜头的话,甚至连侧脸的小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林时新坐在书房椅子上,正在看一本深蓝色封皮儿的书,俩脚支在桌面上。齐斐然记得那本书是一本推理小说,日本著名作家所创作的,林时新一拿起来就看个没完,两个多小时没挪地儿。
在林时新不见了的几天里,齐斐然开着车在路上漫无目的,看到一个书店,想到林时新喜欢看书,就进去把里面“畅销”展柜上的书全买了,搬到书房里,把自己的工具书都扔箱子里密封,把这些五花八门的书摆上。
也许从那时起,他潜意识里,就想给林时新打造一个精致的牢笼,有吃的,有喝的,有书看,等过段时间他适应了,不再琢磨逃跑了,就让他上上网,他喜欢小动物,那就养只狗、养只猫、养只什么都行。
又过了十几分钟,林时新站起来扭了扭腰,喝光了桌子上放着的那杯水。
齐斐然心想:总算喝水了,发烧刚好,就应该多喝水。
喝完水后,林时新打开抽屉,把木鱼和小木锤拿出来敲了敲。
齐斐然莞尔一笑:“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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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这般白天监视、晚上陪伴,俩人安然无恙地过了两个多星期,林时新把齐斐然书房里的书的塑封都拆掉了,看了个遍。齐斐然看他每天吃吃睡睡看看书,没有逃走的意思,越发觉得他乖得让人有点心疼。岁月静好时,晚上俩人搂在一块儿,齐斐然大发善心地开了俩小时的网,让林时新看了看新闻,了解一下最近发生的大事。
A视王牌节目“聚焦今日”已经换了新的一批调查记者,林时新甚至都没听说过里面的一些人。江山代有人才出,少了他林时新,依然有精彩新闻可以看。
林时新关掉网络电视,一语不发地蜷缩在沙发里,闭着眼睛睡觉。齐斐然默默观察,知道他心里还是不高兴的。不过现在是有一点不高兴,将来时间长了,总会麻木的。
12月过去,临近年关,一天傍晚5点多,齐斐然准备下班,管家老于的手下夏毅走了进来。在加州时,林时新的情况都是夏毅汇报给齐斐然的,只是这次跟踪的对象换了一个人。
齐斐然接过棕黄色档案袋,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一张张翻看,越看越觉得有意思,虽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但却有意外之喜,他眉目舒展,对夏毅点点头:“辛苦了。”
回到家里,林时新合着眼在沙发上浅眠,手里的书歪在一边儿。齐斐然轻轻把他叫醒,给他套了件棉袄,说出去吃饭。
林时新没有好气儿地说:“哟,还让出去放放风啊?”
齐斐然笑着不说话,把围巾给他系好,牵着他的手,一出楼门,迎头大风吹得人脸生疼,齐斐然在前面给他挡着风,上了车,开到一家名叫“晓月素面”的餐馆吃饭。
这是一家私房菜馆,专做江浙菜,用料考究、注重原味,几道大菜西湖莼菜汤、蜜汁火方、龙井虾仁、醋贵鱼上了桌,林时新坚决不让齐斐然再点了,只说在家待了一天,一点都不饿。
齐斐然要开车,所以只有林时新喝了点白酒,他本来心里就愁肠百结,喝了两杯后还要再喝,被齐斐然拦住了。
吃完饭后走出来,餐馆大门两侧挂着大大的红灯笼,映着林时新的脸红彤彤的,更填酡红醉色。
“要过年了。”林时新抬头看着红灯笼,喃喃说道。
“是啊,又一年了。”齐斐然看着他的脸,想起高中时读过的——“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只是不知诗里的“那人”,是否有眼前这人十分之一美丽。
“我想回去了。”林时新垂眸看他,眼里晶光闪烁,泪盈于睫。
“噢,困了是吧,那回去吧。”齐斐然装糊涂,扯着他的手要走。
“到一个月了,放我回去吧。”林时新另一只手不住推他,微微皱眉看着他,坚持不走。
齐斐然浑身刷的一下变冷了,跟他想象的不一样,他以为他已经屈服了,已经习惯了做一只家养的小动物,每天在各个房间里玩来玩去就行了。
“走。”齐斐然表情冷峻,手已经开始用力,林时新的手被他握得发白。
林时新转身去抱挂灯笼的大树,试图跟齐斐然角力。
齐斐然双手用力掐着他的腰,林时新立刻松了手去护着腰,疼得微微皱眉,他现在的腰很脆弱,每天都酸痛难忍。齐斐然钳着他,把他扔回到副驾驶位上。
“好了没几天又开始作了,我带你去个地方吧。”齐斐然一个大力转动方向盘,车向灯火酒绿的不夜城急驶而去。
在鱼龙混杂的“龙亨庭Disco俱乐部”外面,震耳欲聋的音响声,隔着一条街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等了大概有半个小时,齐斐然示意林时新往外看,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你看看到底是你猜的对,还是我说的对。”
林时新往外看去,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孩走了出来,左耳上带着一个亮闪闪的耳钉,脖子上是一条白金项链,头发根根竖起,条纹衬衫扯开大半,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正笑着跟旁边的人聊天。
这时他身前的一辆车里,一个黝黑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摸了摸他的下巴,男孩温顺地朝他笑了笑,钻进了车里,不一会儿,这辆车绝尘而去。
“是黎淼?和马德圆……”林时新不可置信道。
“黎淼,呵呵,龙亨庭有名的‘水多小王子’,你这傻子当时的见义勇为是不是挺可笑的?他们俩不知道多好呢。”齐斐然的鄙夷之情溢于言表,“有些事你表面上看去是那样,但事实并不是,你明白吗?就你这样单纯的,还是待在家里吧。”
林时新不说话。
“李松那个接盘侠可逗死我了,现在还忙得要死,兼职打工,想付俩个人房子的首付呢,你说是不是得让他知道知道?”齐斐然促狭道。
“别,你别乱来。”林时新央求道。
晚上,为了惩罚林时新又说要走,齐斐然故意把他弄痛,手掐着他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不要皱着眉闭着眼睛,一副不堪受辱的样子。
浴室没有放水,任何声音都显得清晰和空旷,齐斐然贴到他耳边,动作很大,越发酣畅淋漓,爽到不能自己,他咬着他的耳朵,突然调笑道:“其实你的水也挺多的。”
林时新的心像被狠狠刺了一刀。
第96章
晚上,齐斐然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听到抽泣的声音,睁开眼睛,感觉到怀里搂着的人在微微颤抖,他猛地清醒了,伸手在林时新脸上摸了摸,湿淋淋的。
“你怎么了?”齐斐然打开了床头灯,坐了起来,不解地皱着眉看着他,把他捞了起来。
林时新不说话,眼角红红的,白皙的脸上挂着泪珠。
齐斐然把他挡着眼睛的碎发往边上捋了捋:“身上难受?哪疼吗?”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他的腰臀,是做得狠了吗?
“我想回家。”林时新说。
“回什么家,这就是你家。”齐斐然一听,不高兴了,怎么还是这事。
“说好一个月以后我就可以……”
“谁跟你说好了?我没说。”齐斐然推他肩膀,想把他按倒,“快睡觉。”
林时新不动弹,扳着齐斐然的手,徒劳地抵抗着不躺下:“我要回去了,我要上班。”
齐斐然头疼起来。
之前确实说过放假期间在他这儿待着,谁知道林时新一天天数着日子等假期过去,齐斐然则越来越享受这种睁开眼、闭上眼都能跟他在一起的日子,完全不敢想象他又跑没影了,自己能是什么感受。
“快3点了,赶紧睡觉!”齐斐然说道,“你要是不困的话,咱就再干点儿别的。”
林时新听出了潜台词,恼羞成怒:“你有完没完?你知不知道这种事要经得我同意才行?你哪次问过我了?!”
齐斐然莫名其妙,行夫夫之事还要对方同意?
“这还用问?”
“当然了!”
“那你同意不同意?”
“不同意!”
“那不等于白问。”齐斐然翻了个白眼。
“你滚!我不想看见你,看见你就烦!”林时新咆哮道,说完这句他的眼泪又飞出来了。
齐斐然胸口一滞,缓了一会儿,软声道:“明天带你出去玩吧,去看电影怎么样?要不去逛逛街?”
“你怎么不给我买个包?买个花衣服?”林时新讽刺道。
“行行,买多少个包多少衣服都行,新天地商场怎么样?离家比较近……”
林时新觉得头痛,齐斐然离开母国太久了,而且不是在中文语境里长大,歇后语俚语都听不懂,更别说反讽了。他捂着自己的脸,手指头使劲儿按了按哭肿了的眼睛,片刻后,他冷静道:“你让我自己待几天吧。”
齐斐然抱着枕头到隔壁卧室床上躺着,翻来覆去睡不着,没想到怀里不抱着个人睡觉,竟是这么冷。
第二天早上,林时新煮了粥和馒头、咸菜,两人一声不吭地吃着。齐斐然习惯吃西式早餐,往常林时新都给他煮咖啡煎蛋和烤吐司的,偶尔还会自制三明治。可是今早起来,什么都没有,齐斐然从善如流地喝起了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