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容爽:……
“说正事……”赵容爽懒得解释自己怎么崴了脚,这怎么解释?说自己自作自受,踢桌子把自己脚给踢瘸了?然后爬墙还栽了个跟头?还被别人无情地嘲弄?
又惨又尬!
“你还记得当时徐飞书里夹了什么没有?”
“夹了什么?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那么久远的事谁记得清楚啊?不过他的书真的很奇怪啊!”江天宁回想当时的情景,压低了声音说:“他的书有很多地方被裁掉了,然后很多裁掉的地方被补上去了那种图——就是男女那啥的那种你知道吗?”
随后,他又感概一句:“难怪他一直都是看这本,我估计这在外面买都买不到!唉——有钱人啊!欸?容哥你不陪我上厕所了?你瘸着腿好走路吗?要不你等我上完厕所我扶你回去呗?下次我给你带个拐杖啊!”
赵容爽丢了江天宁往教室走,一进去就找徐飞。
“书呢?借我看看!”
徐飞本来睡得正香,突然被赵容爽摇醒,迷迷糊糊地从课桌上抬起头来,赵容爽刚好就看见他压在手下面的那本书。
他伸手要拿,却被徐飞抓住。
“你干嘛?”
“借你宝贝书看看!”
赵容爽还要去拿,徐飞就是抓着他的手不放,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就达成了某种默契,于是同时放开了手。
放学再说!
中午放学赵容爽和徐飞同路回去。两个人十分默契地在操场上的老桐树底下停下来。
徐飞手上转着那本《金瓶梅》,漫不经心说:“借书可以,给个理由。”
赵容爽靠在树干上,手上在玩一片树叶,说:“我信了你的邪——当时你说拍了我和周泽文的吻照,拍到老王手上去了?周泽文跟你什么仇?”
一说到周泽文,徐飞脸上又展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书也不转了,只说:“我们俩的仇那可大了去了!”
他不细讲这些,突然挑眉,问道:“你俩在一起大半年了吧?做过吗?”
赵容爽有些诧异,问:“做什么?”
徐飞嗤笑一声,把手中的书抛起又接住,“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做点两个Gay该做的事了!你就说做没做过吧?做过了这本书我就借!没做过就等做完了再来跟我借书!”
赵容爽麻木地听着徐飞说着什么,四肢僵硬地摆放着。桐树下的阴影和不远处的烈日形成鲜明的对比,赵容爽像只静止的木偶,只有耳朵在听到声音的时候才会动一动。
前面那个人嘴巴开开合合地在说什么?
真他妈恶心!
他本能地抡起拳头向徐飞砸去,徐飞脸上马上就出现一个巨大的肿块。他一口唾沫星子吐在地上,里头大半部分都染上了红色。
“周泽文不就是欠操!”
徐飞一拳砸在赵容爽脸上。
“你他娘的给老子闭嘴!”
赵容爽又一脚踹在徐飞肚皮上。但那一脚也使他自己失去重心倒在操场的塑胶跑道上,徐飞趁机骑在赵容爽身上,一拳一拳地往他脸上砸。
“你他娘的瘸了腿还敢跟老子打!我说周泽文怎么了!我说周泽文他娘的欠操!他活该千人骑万人压!”
“你住口!”
赵容爽猛地用力,反压在徐飞身上,也是一拳一拳地往他头上招呼,“让你骂他!让你骂他!你不配提他一个字!你恶心!你不配!”
赵容爽打了他六七拳,又揪着徐飞的领子恶狠狠道:“道歉!说道歉!说对不起!快说!说啊!”
“我说……周泽文,真他妈,欠操!”
徐飞一口唾沫喷在赵容爽脸上,赵容爽就知道他不会道歉——那还有什么意思?
他像丢垃圾一样丢开徐飞,临走时又对着他的肚子踹上几脚,然后把他拖到桐树树荫下,附在他耳边阴森森地说一句:“打我和别人干架以来,还从没输过。”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徐飞躺在地上呻‘吟,弯腰捡起了被遗落在草丛里的那本《金瓶梅》,他把书上的杂草拍掉,冷漠地说:“你要知道,以前我不打你,不是因为我好欺负——你该记住今天挨的打,免得下次再犯一样的错误。”
随后,他又咧嘴一笑,像魔鬼一样的,问徐飞:“徐飞,记住了吗?”
赵容爽拖着那条受伤的右腿,一瘸一拐地往501的方向走。
他一边为今天的暴力行为感到后怕,一边又不断给自己找个合适的借口掩饰身上的伤。
可是,什么理由解释起来比较合理呢?
☆、也曾在乎
“怎么回事?”
周泽文一开门就见赵容爽鼻青脸肿的模样,赵容爽支支吾吾的,一瘸一拐地走进去。
“怎么回事?是不是和别人打架了?”
周泽文拉住赵容爽,又问他一遍,低头一瞥,看见赵容爽手上拿着一本奇奇怪怪的书。周泽文只当那是赵容爽从图书角借来的文史类书籍,就没太在意。
赵容爽把书往旁边遮一遮,直到走进另一个房间把书藏好了才出来和周泽文解释。
“我……对不起泽文,我跟别人打架了……”
“看出来了。”周泽文帮赵容爽把盒饭拆好,把里面的辣椒一类上火的东西挑出来,“先吃饭,待会带你去医院。”
赵容爽坐到他身边去,吃了两口饭,又问:“我这样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看是什么原因——不过我觉得不管是什么原因,我都不会对你失望,谁让你是我喜欢的人呢?先吃饭吧,吃了饭再说。”
周泽文笑着,眼里尽是宠溺和心疼。
他俩下午各自向班主任请了假,周泽文陪着赵容爽在医院里吊了两瓶消炎药水。
期间,周泽文写了一张试卷。他抬眼看赵容爽,赵容爽正用另一只手拿着一本戏曲书在看。那只拿书的手,关节处还有好几处擦伤,周泽文猜测那肯定是拳头和地面摩擦才伤到的。
“和谁打架?”
他冷冷淡淡地问一句,赵容爽沉默片刻,就如实交代了,说:“徐飞——他伤得有点重,可能下午也上不了课了,额……可能明天也来不了……”
不可否认,赵容爽和徐飞打完之后,心里一阵阵的后怕——倒不是怕学校处分,就是怕周泽文知道他打起人来这么狠毒,以后会有心理阴影。
谁敢跟一个施暴狂住一起啊?
赵容爽偷偷瞄几眼周泽文,实在看不出他什么心思,于是就试探性地问一句:“泽文,我是不是做错了?”
周泽文没有回答他,他又解释说:“我不是故意要和别人打架的,我就是……就是气不过!哼呜……”
赵容爽一下没忍住,眼泪就滴滴答答地往下掉,又改口:“我就是故意的!我早就……早就想揍他了!我今天……我揍了他我就特别开心!我可开心了泽文……”
赵容爽嘴上说着开心,却是咬着自己是拳头在哭——他是真的害怕,他怕他的阴暗面再也藏不住了,他怕他终有一天要失去周泽文。他怕他自作自受,害人又害己!
“对不起泽文,我也不想把他打成那样的……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赵容爽自己被自己吓哭了,还流着眼泪摸摸周泽文。
周泽文看他又哭又怕的模样,“噗”地笑出声来,捏一捏他的手臂,说:“赵容公,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特别像做错了事又怕挨罚的小屁?小屁以前做错了事也总是这样看着我。”
“不过该罚的还是要罚——以前小屁我是罚她一个星期的零食,你平时不吃零食,那我罚你一个星期每天多做一套试卷,你觉得怎么样?”
赵容爽以为周泽文会被自己吓到,但这样轻的惩罚明显就和赵容爽想象中的不一样。
他一时有些呆滞,周泽文看在眼里,又说:“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对你失望。我们过去是最好的朋友,现在我们在朋友之上——我们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一起走的,我们会在相互鼓励中走出一条坦途来的,对吗?”
“对……”赵容爽呆呆地点点头,又使劲摇头,说:“不对!你这话不对!你刚刚说的那些……”
赵容爽想说,周泽文刚刚说的最后一句话,“惊鸟”在报纸上说过!
不过,这样说出来,显得赵容爽对那什么“惊鸟”很上心似的。但是不说的话,他又不知道周泽文对那什么“惊鸟”上不上心了……
“我刚刚说的话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刚刚是我听错了!”赵容爽觉得现在不是纠结这件事的时候,他再一次翻开那本戏曲书,说:“这本《牡丹亭》是我前几天在班上借来的——我看了这么久,就记得一把桃花扇。”
“这是我第一次谈恋爱……有时候患得患失的,我很紧张,怕自己做得不好——袁缘的事我会尽快解决好的,我发誓,赵容爽一心一意只喜欢周泽文一个人!”
“下次发誓记得选一个雷雨天气,那样比较真诚。”周泽文说一句玩笑话,又拿了一张卷子出来做。
赵容爽也准备做点练习题,却接到了赵容清的电话。
电话里赵容清语气有一丝慌乱,急匆匆地问了赵容爽一连串的问题。
“小爽!你今天下午没有去上课吗?听缘缘说是脚受伤了吗?怎么突然就受伤了?是不是有人去学校堵你了?是不是赵思行那个混蛋搞的鬼?他是不是去找你了?小爽,喂?小爽你说话呀小爽?”
赵容爽:“姐,你说话太快,我插不上嘴……”
赵容清在电话里听到赵容爽叫她叫姐,她刚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等她反应了几秒,发现好像没有听错,又急忙应了两三声。
赵容爽听着电话里的一连串的应答声:“……”
“小爽,你在那边要好好的知道吗?姐姐这边还有些事要处理,等我解决完这边的事,我一定去Y市看你……你要好好的知道吗……”
赵容爽听到电话那头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喉咙一时有些沙哑,低声说:“姐,别哭,会把妆哭花的。”
赵容清低低地笑出声来,又问他腿上的伤究竟是怎么回事,赵容爽只说自己是不小心崴了脚。赵容清又嘱咐几句,也就放心地把电话挂了。
她口中的“赵思行”,想必就是袁缘口中的“私生子老哥”了。
“我们家关系挺乱的。”赵容爽耸耸肩,这么随口说一句,表示他自己浑然不在乎。
周泽文却不觉得,于是问赵容爽:“你想知道一些我以前的事吗?”
赵容爽有些诧异,周泽文以前的事他多多少少听其他同学提起过,但那都是在学校时周泽文的优异表现以及他有些孤傲的性格。他有些好奇,如果是周泽文自己来讲,他会讲哪些以前的事?
赵容爽点点头,等着周泽文讲。
“我讲我以前的事,那些事不是我记得的,也是听老人讲的。”
“那是很小的时候的事情吗?”
周泽文轻轻地点头,说:“其实我们家不只我和小屁两个孩子。”
赵容爽心里咯噔一下,周泽文这时候提起这件事,难道他家也有私生子吗?
赵容爽抿紧了唇,等待周泽文继续说下去。
“在我之前,我还有一个姐姐。那时候我们家条件不如现在优渥,那是我爸和我妈的第一胎,外婆说他们很高兴,一直都小心翼翼地养着胎。”
“不过我妈怀孕的第三个月,我外公生病了——脑血管意外。我外公家就我妈一个女儿,那时候我妈就一直陪在医院照顾他。一个多月以后,我外公可以恢复得不错。”
“我妈很开心,就在家安安心心地养胎。但说到这里,你肯定猜到了——我妈没能顺利地把孩子生下来。因为我外公在预产期久病复发离世了,那时候医生只会保大,我妈知道那是一个女孩,她那段时间还买了很多女婴的衣服和玩具……就像电影里每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一样,我妈精神萎靡。”
“不过比较幸运的是,她马上又有了我——虽然我是个男孩,但我从小像女孩一样被养大。你看到我房间那些女孩子才会用的装饰,床上粉色的纱帐……我还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妈会给我穿女孩的裙子。”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小屁出生。我知道我妈她过去失去过一个女儿,我想通过自己去安抚她,但是容爽你知道吗?有时候我会想她到底是爱我还是爱我姐姐……”
“小时候她对我的一切安排我都欣然接受,但我嘴上不说,不代表我真的不在意。”
“所以赵容公,我不相信你不在意这些——你父亲在外面的女人,那些女人为你父亲生的孩子,你可不可以不要一个人忍着?如果你难受,我愿意和你分担,就像我愿意向你倾吐我的过去一样?”
周泽文一双眼睛坚定地看着他,赵容爽心中有些动容——他一开始是在乎的,但是发现一切都于事无补之后,就麻木了。
他平淡地回忆说:“啧,我小时候会觉得难受啊,可是长大之后就没那么多感觉了。”
“泽文你知道吗?我妈刚走那会儿,他带回家一个女人,他从来没问过我和我姐姐的意见,他带了一个女人回家,指着那个女人对我们说:‘叫妈妈。’那时候,我们都觉得委屈,我们都不愿意叫,但是为了讨好他们,我和我姐都叫了。”
“可是没几个月,那个女人没有再来了,换了别的女人。我爸像第一次那样,让我们叫一个陌生女人叫妈妈,我们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