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弦歌啜了口深红的酒液,眯起一双美眸轻轻地笑起来:“如果我们不是在omega的婚前教育课上碰到,姐姐非得想法儿办了你。”
贺云曙笑着举起手边的水杯冲她致意:“可惜了。”
于弦歌站起身来:“等人齐估计还一阵呢,抽根烟去?”
贺云曙顺手摸过吧台上的火柴盒,笑道:“我没有瘾,不过帮美人点烟倒是荣幸。”
“阎先生?”美艳的荷官小心翼翼地提醒。
厉戎伸手把拿到的牌搓起来看了一眼,淡淡道:“跟了。”
他对面头发白了一半的男人把玩着珠子硕大的沉香手串,笑道:“还是年轻人厉害,在不熟的场子,走着神儿都能赢老东西的钱。”
牌桌边的人都附和着。
厉戎笑道:“黄爷让着小辈罢了。”放在桌面下的另一只手却狠狠掐进掌心,提醒自己回神。
黄爷“嘿嘿”道:“今儿也尽兴了,玩儿完这就换场子。”
整场赌博过程中,昨晚贺云曙的样子一直时不时蹿进他脑海。
他说他吃了避孕药所以可以射进去,他坦诚是在用食物和性讨好自己。
这两桩事情让厉戎异乎寻常地不爽,在一桩契约婚姻里,他的不爽却没有任何合理的立场可言。贺云曙这么懂得分寸,不逾越他画好的界限,正该是他想要的。他却一点儿都不高兴。
但是,现在并不是个纠结于此的好时机。
赌场上走个神,恰到好处地输点小钱,在黄龙玉面前卖个乖倒是正好。然而下了赌场,可就是需要步步缜密的战场了。
厉戎先揭底牌。他故意显露出两份得色,揭出老K来:“同花顺。”
黄爷先把搓热了的沉香串儿戴回手腕,才慢慢地掀开底牌,带点儿歪的嘴往上提了提:“大顺。”
厉戎故作懊恼地看着荷官把堆在他面前的筹码划走:“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黄爷心情大好,拍拍手站起身来:“走,换个安静地儿说话。”
厉戎心里稍松,面上却分毫不显,先吩咐手下人把筹码给黄爷兑了现钱,才起身跟上。
若说嘉城地面上的生意都握在厉素素手里,地面下见不得光的生意就握在黄龙玉手里。
黄龙玉穿着打扮跟街面上老头没什么区别,长相也并不狠厉,反倒带着几分苦相,只有手上价值不菲的沉香木手串显露出他的身份来。他垂眸把玩着那东西,颇有兴致地介绍:“这东西好吧?教他们从底下场子里找没破瓜的嫩雏儿,贴胸脯子润着,果然不一样了。”
厉戎淡淡道:“好。”
黄龙玉抬起眼来,歪嘴一笑:“小阎哥儿,闻名不如见面。你能从老头的手底下分走三分利,果然不一样。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要有你三分,我也早退了休喽。”
厉戎谦道:“只是承黄爷手下容情,占了个时机罢了。”
黄龙玉虽然面显老态,一双眼却还是精光四射:“老头倒是想不通,小阎哥儿怎么放着润瑞清清白白的家业不要,跑地底下分我这碗脏饭?”
第四十二章 试探
厉戎抬眼同黄龙玉对视,神情淡然自若:“黄爷,吃别人喂进嘴里的,不香。还是白手起家有意思。””
黄龙玉盯着厉戎,歪斜的嘴角似笑非笑。若非事实如此,他也想不到近一两年从自己手底下分走一杯羹,行踪诡秘手段狠辣的“小阎罗”就是润瑞集团的少东家。
白手?血点子该没少溅。
黄龙玉并没有说出来,笑道:“你这样的身份地位,做什么做不成?弄脏了手,洗干净可就难喽。”
厉戎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骨节分明的手:“黄爷,您知道我爸是干什么的吧?”。
黄龙玉当然知道。会面之前,他早让人仔细查过小阎罗的底细。小阎罗托了假名活动,但并没有刻意隐瞒真实身份,甚至还有意给他透了点儿底。这也是他敢答应这次会面的原因。
有的信息厉家应该使手段压过,不过凭黄龙玉的手段还是查得到的。
许多年前,尚且是厉家大小姐的厉素素遭遇绑架案,爱上了为救她负伤的年轻警察,不顾身份地位的悬殊嫁给了他。
看起来真是个童话故事,可惜后来么……
“我和我妈唯一的共识就是恨我爸”,厉戎笑了笑,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 “谢随不是为了打击犯罪可以去死么,可惜现在连亲儿子犯法都管不了。”
黄龙玉本意不过试探几句,没料到小阎罗自己说得直白。饶是他见多了狠角色,颈后也微微发凉,忽然觉得自家儿子废物一点儿倒也不打紧。
想什么便来什么,外间有人禀报,说黄少来了。
黄龙玉想了想,笑道:“不介意见见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吧?”见厉戎表示不介意,黄龙玉便挥手让人带黄少进来。
不一会儿门就开了,来人一身贵价华服,配上满头稻草一样缺乏打理的黄毛, 多少显得不伦不类。他先嬉皮笑脸地叫了声“老爹”,转向厉戎时,疑惑地睁大了眼睛,似乎在努力回忆熟悉感从何而来。。
黄龙玉道:“你不是早想见见“小阎罗’么,叫人啊。”
厉戎则一瞬间就想起他从哪里见过这位黄少——那间君再来旅店的前台。
黄毛想了一会儿,双手一拍,激动道:“阎哥!咱们见过!”。
厉戎不动声色,笑着伸手同黄毛交握:“幸会。”
黄毛热络道:“您就叫我阿茂就行。”
倒是黄龙玉疑惑起来,转头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见过?”+
黄毛“嘿嘿”一笑:“君再来啊,阎哥来照顾生意。”当时他就觉得这位住客够狠的,那omega美人儿也算聪明有手段了都没躲掉,又被抓回来凌辱。
现在知道此人就是小阎罗,黄毛也并不觉得意外。
黄龙玉的儿子,这偌大地下帝国的太子爷缩在酒店当前台,对厉戎来说就有些意外了。但他并不显露分毫:“可惜当时不知道是小黄公子。”
黄毛笑道:“ 那不怪哥。”说着他从怀里摸烟。
厉戎动作比他快得多,已将烟盒递到他面前:“试试我的?”
黄毛识货,很受用地接过来抽了一根。”
黄龙玉摇了摇手,厉戎便不递给他,自己也叼了一根,漫不经心地点上。+
黄毛深吸了一口,舒服得眼睛半眯:“带劲儿!”
黄龙玉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引回正题:“小阎哥儿这次来,可不单单是想跟老头玩两把牌吧。”
厉戎往手边的白釉莲花盏里抖了抖烟灰,微微一笑:“是,我想跟黄爷谈个合作。”.
黄龙玉双眼精光大盛:“哦?说说看?”
刚刚的烟盒并没有装起来,厉戎伸手拨动机窍,从暗格里拿出一个香水小样似的透明玻璃管:“这个。”
黄毛看清是什么便挤眉弄眼地笑起来:“‘情热’有多妙,阎哥肯定清楚。”第一次在君再来见着小阎罗,他一眼便看出小阎罗怀里那软绵绵的omega美人让人下了“情热”。
这东西能够极快地催人产生发情热。本就情投意合的人,用了能增加刺激的情趣。至于不情投意合地么,用了也就身不由己了。那天他刚好没事,在隔壁房间听了一阵美人娇喘,那叫一个惹人怜。
这种危险的信息素药物自然是违法的禁药,但对他们来说,违法的买卖才有搞头。
黄龙玉瞪了儿子一眼,想叫他别乱说话。厉戎却浑不在意地笑了:“的确。所以我才想跟黄爷谈这笔买卖。您有货源,我有渠道,中间的风险我来承担,利润怎么分可以慢慢谈,您觉得如何?”
黄龙玉摩挲着手里的沉香串儿, 隔着缭绕的烟气同厉戎对视:“小阎罗说话做事都爽快,我是信得过的。既然如此,我也先跟你交个底。”
第四十三章 旧识
“先帮我点烟。”
贺云曙轻轻擦着火柴,倾身给于弦歌点烟。
于弦歌把长发拨到一边, 慢慢地低头凑近火苗,恰到好处地露出一弯雪白的肌肤。
贺云曙忽然想起那天早上吕思铭身边的酒托蜜琪,惊慌失措时也不忘把胸脯往他手肘上贴,觉得吕思铭实在有眼无珠。+
吸烟室是单向玻璃隔开的,从里面能看到宴会厅的景象,从外面却看不到里面。于弦歌饶有兴致地转过身,观察宴会厅里一对一对模样般配的伴侣,红唇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贺云曙把熄灭的火柴梗丢进垃圾桶,走到她身边站定:“大家都带了另一半来。”
于弦歌微微一笑:“你的呢?”
贺云曙用手指点了点玻璃,淡淡道:“他有事,今天不会来了。姐夫呢?”。
于弦歌悠悠地吐出烟气:“我老公病了,也来不了了。”.
贺云曙自然而然地关切道:“病了?不严重吧?”
于弦歌笑起来:“严重的话我怎么会来参加聚会呢?肯定要在床前伺候着。”。
贺云曙忙道:“那就好。我应该去探望一下姐夫的。”
于弦歌摇了摇手,笑道, “小病而已,在家静养就好。他心情不好,也不爱理人, 不必了。”
“这样啊”,贺云曙若有所思地说:“那我觉得,我丈夫可能也得了姐夫这种病……”
于弦歌猛地被烟气呛住,一边剧烈地咳嗽一边摇头。
贺云曙帮她拍了两下,眼睫低垂:“因为他心情也不太好,也不是很想理我嘛。之前在课上学了那么多,结婚之后才发现只是纸上谈兵。”
于弦歌终于找回呼吸,把烟按熄丢进垃圾桶。转头深深地看着贺云曙:“所以,你才在吃避孕药?”
“嗯”,贺云曙靠着玻璃,脖颈扬成一段优美而脆弱的弧:“我觉得我们没有准备好迎接一个小朋友。”
于弦歌神情变幻,轻声道:“那……你想过结束吗?”
她刚刚说完,便有人轻轻敲了敲吸烟室的门。易芙琳在门外柔声提醒道:“大家都到得差不多啦。”
于弦歌扬声笑道:“好的亲爱的,我这就出去。”说着,便推开门:“先出去吧。”
贺云曙跟着她一起走进宴会厅。同学和老师们果然已经到得差不多了。衣香鬓影,热闹非常。
易芙琳笑盈盈地站在台前致辞:“许久不见,大家都已经都进了婚姻殿堂。相比第一次在课堂见面的模样,你们变化真的很大。当时的紧张担忧都褪去了,变得自信、从容,被幸福环绕。我想,这就是我们的婚前教育课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听着听着,贺云曙不由自主地走了神。他想起他之所以会在这里,是因为厉戎帮他报的名。
其他丈夫为另一半报名,是希望这些课程能够帮助他们更好地步入婚姻。应该只有他的丈夫,是想要借此威吓他,避免迎来这场强加的婚姻。
可惜,没有成功。
好在他还算是有学到些什么,并没有完全浪费这份心意。
走神的工夫,易芙琳已经讲完话,大家热烈地鼓掌表达谢意之后,便正式开宴。各自去取餐,聊天。
人群散开,贺云曙一眼就看到了苏翘。再明艳浪漫的颜色穿在苏翘身上都显得很自然。他正仰着脸儿同一个高大的男人聊天,眼底满是依恋。
那种幸福的神情很具有感染力,贺云曙也忍不住微微地笑起来。
苏翘刚好偏过头看到了贺云曙,叫一声“云哥”便高兴地张开双臂向他跑来。没想到的是他身旁的男人跑得更快,抢先一步站在贺云曙面前。两人无声地对视着。
苏翘心里“咯噔”一下,脑筋飞快地转动着。一边是他从小最信赖的哥哥和差点嫁给的人,一边是他正蜜里调油的新婚丈夫,这打起来了可该怎么拉架呢。
下一秒,他向来稳重可靠的丈夫忽然一把抱住自己的前未婚夫,巴掌在贺云曙背上拍的啪啪作响:“姓云的,你他妈跑哪去了!”
贺云曙无奈地让他拍了两下:“杜松,我其实不姓云……”
苏翘很确信他听到了自己的下巴掉到地上的声音,眼睛眨得很惶惑:“怎、怎么回事?”
片刻后,三个人窝在一个舒服的角落。
杜松一脸义愤填膺地拽着苏翘胳膊:“翘翘,你说云贺、啊不,贺云曙是人吗?哪有他这样的朋友,不就是分化成omega吗,至于直接失联啊?”
考核的那一天,贺云曙晕倒之后便被救护车紧急带走,他们几个关系好的朋友本以为贺云曙不久后就会回来的,谁知道只等到一条报平安的信息。这之后贺云曙就此休学,抹除了所有痕迹,从他们的生活里消失了。
苏翘无语地顺着大型犬的毛,转向贺云曙:“云哥,原来你们两个是同学啊。”。
不等贺云曙回答,杜松愤愤道:“对啊!在斯普兰的时候还是一个寝室!”
苏翘一巴掌拍过去:“云哥都道歉好几遍了!你不要没完没了!”。
杜松老老实实地闭上嘴,只无声地用眼神控诉贺云曙。
其实过去的时间并不算很长,可斯普兰的事情如今想来竟然有些不真实。那些笼着金黄色雾气的回忆陡然被杜松带到眼前来,让贺云曙有些恍惚。
他和杜松都是嘉城人,所以入学之初就熟了,关系一直很好。这家伙上学迟,其实比贺云曙还大两岁。但却经常因为学业上的事情有求于贺云曙,不得不叫几声“云哥”。
从意外分化的那一天后,贺云曙失去了“云贺”这个准alpha身份,也失去了和这个身份联结在一起的一切,学业、理想、荣誉和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