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班主任没有预料到的,他虽然知道邓瞿休学那段时间里是在搞乐队, 可这第一次月考成绩就挤进了班级前二十,他以为邓瞿是非常拼命地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学习中了,没想到还记着他的音乐。
不过总结会过后学生们心思确实会有些飘浮,听几首歌然后下课反而刚好。
邓瞿接过老师的话筒, 微笑道:“大家好, 我是邓瞿。之前来的时候大家在上课,我就没有自我介绍,现在耽误一点时间,待会儿唱歌当做补偿。”
虽然邓瞿表面上没有一点紧张的模样, 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耳尖是红的, 他压下那份不好意思,用彭泽锋他们鼓励他的话给自己打气, 然后继续道:“我知道大家都很忙,没什么心思交新朋友,可是这对我这个‘插班生’来说会有点寂寞,因为我没有朋友。所以想让大家更了解我一点,然后觉得我人还行的,和我做个朋友。”
这个年龄段的少年们很少会有这么坦率的,邓瞿说得这么直白反倒让他们不知作何反应,但不知不觉中就放下了手里的笔,看向讲台。
“我之前两年都没有上课,但我在初中的时候预习过高中的课本,前不久的暑假里我也恶补了一下,所以学习上不会跟不上大家,所以怕我只是为了找人帮我补习的同学可以打消这个顾虑。但,需要我帮讲题的可以随时找我。”
这个时间大家都在与时间赛跑,所以首先要让他们没有顾虑,才容易成功。
邓瞿这话一出,同学都有些不好意思,他们确实有这个顾虑,毕竟他们自己都还自顾不暇,哪来的时间帮别人补课?可如果成为了朋友,不帮忙又说不过去。
犹豫着犹豫着,一个月就过去了。
“然后……”邓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前两年写了不少歌,剩下的时间里给你们唱几首。希望我们接下来都能够为自己的目标不断努力,不放弃。”
不断努力,不放弃。
好像大家也没什么区别,除了目标不同,都是起早贪黑只为了心中那小小的火苗能燃烧得更旺,照亮前方的路。
心中那对邓瞿“不走寻常路”的芥蒂也在他坦诚的话语与明亮的眼前消失了。
“埋头于书山/将梦想点燃/日复一日勇敢往前/梦想就不再虚幻/一切都不会晚/前方的星一直一直在闪……孤独的夜晚/抬头望天/颜色为蓝/努力不会不算/我们一直相牵……”
歌词直白而热血,非常适合给高考生打气。
和他们教室门外挂着的班训“十年饮冰,难凉热血”也莫名契合。
只要目标足够坚定,有什么能击倒他们呢?
不管对邓瞿,还是他们,都是一样的。梦想没有高低贵贱,职业也没有贫穷富贵,他们的努力也不分偏斜与正道,只要不留遗憾地去奋斗就是了。
高考生的日子过得格外快,回忆起来只会觉得没多久就成了准大学生。
他们高考结束后疯了几天,做了各种计划来迎接他们三个多月的暑假与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
而邓瞿则背上了他的吉他,去到了彭泽锋为他联系的娱乐公司参加面试,他们似乎正准备弄一个以“青春”为主题的乐队,他的年龄刚好符合。
面试了三轮,又在家等了三天,邓瞿收到了被录用为正式成员的消息,他的位置是主唱兼吉他手,正是他这些年一直担任的位置,他一个人走过来时担任的位置。
他特别高兴,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拿着手机到客厅给他妈妈看了那则消息。而当他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这不是自找无趣么。
可令他意外的是,他妈妈不像以前那么反应激烈,而是很平静地摸了摸他的头,然后脸上露出了温柔的表情,“做得真棒,下午妈妈送你过去签合同。”
我以为我的臂膀足够强大,能护你一世周全。可天空与草原才是鹰的归属,会面临什么都不是我能控制的,权衡了两者,我决定尊重你。
因为,你已经长大了。
“谢谢。”邓瞿以为自己会哭,可他没有,他用很大人的口吻向他的母亲道了谢,始终保持着笑容。
既然他妈妈都愿意相信他支持他了,他就得让人放心。
哭鼻子是小孩子会做的事,他已经长大了。
“嗯。”他妈妈拥抱了邓瞿,“你回来的时候妈妈没敢抱你,现在让我抱一个,就当是奖励了。”
“对不起。”邓瞿刚回来的时候仍觉得他妈妈更多的是不得已,所以他收回了自己刚张开一点的双臂,他以为她是不在意的。
却未曾想,她一直记着。
去到公司的时候,其他成员还没有来,只有邓瞿一人坐在房间里,他们乐队的经纪人出去接其他人过来了。
左瞧瞧右看看,邓瞿对这新的生活方式非常期待,一直闲不下来。
他是兴奋的,但还能保持着坐在椅子上这种程度的镇静。
只是当他看到进来的成员时,他立刻跳了起来,很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想扑上去,又觉得不太好,手足无措,只有闪耀的眼明白写着他炽烈的情感。
这脸,这眼神……
“你是不是四年前那个小朋友?站在雨里看我们表演的仗着雨势大哭得稀里哗啦的小朋友?”说话的人是鼓手,亦是当年送他鼓槌的那个人。
“我没有哭!”邓瞿终于还是没忍住,跑上去抱住了他,“我一直以你们为目标努力着,我没想到能和你们一起组成一个乐队。”
“哈哈哈可不嘛,你都能把阿良主唱的位置挤掉了。”鼓手也很开心,忍不住就逗起了小朋友。
当年小朋友的表情和眼神,他一直都忘不了。
每每想起他的眼神、表情,就放不下乐队,到了大学后又重新拾起了鼓槌,现在又来到了这里。
本来只是坏心眼地逗一逗小朋友,却没想到小朋友吓得脸都白了,说话都结巴了,“为什么、我、我……”
我唱得明明没他好,我一直都很憧憬他的,我这样不是忘恩负义吗……
知道自己玩笑开大了,鼓手连忙补救,“阿良他那次淋了太久雨,生了挺长一段时间病,嗓子不如以前了,就没面试主唱的位置。”
见邓瞿脸色还是不好,鼓手愁得脸都皱成一团了,“你也别太担心,阿良嗓子还是能养好的,也就这两年的事。”
邓瞿的眼总算又亮了起来,“真的吗?”
鼓手松了口气,“骗你干什么,阿良面试的是贝斯,他待会儿过来你自己问他呗。”
“好。”邓瞿应完坐回了座位上,但总忍不住偷偷开心,然后拉上鼓手说几句话,接着又自己一个人开心。
鼓手看他那样子心情也非常舒畅,之前还有点担心主唱脾气大不好相处,现在看他一副迷弟的样子,想得更多的是怎么去回应他的期待,怎么去做到他理想中的乐队。
不是为了配合而配合,而是为了让组合更好而努力,这种感觉他很喜欢,就像以前那样。
……
乐队如鼓手所预想的那样,磨合得很顺利。唱歌有激情有力量还会写歌的主唱谁不喜欢?何况这位主唱大人一点架子都没有,一点都不掩饰他把他们当偶像的事。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他们乐队尝试着录了第一首歌,是他们当年的谢幕曲《火扬》。尽管已经是几年前的曲子了,主唱也换了人,可少年们用青春谱写的歌却不会过时,发到音乐网站上后没多久,就有几位大咖转发分享了他们的歌,借此鼓励那些高考失利的孩子。
热度一上来,成员的信息也进入了人们的眼帘,乐队主唱邓瞿以两分之差与状元失之交臂的事甚至上了热搜。虽说只是非常靠后的名次,但仍为乐队带了不少流量。
随后还有人翻出了一年前的选秀节目,邓瞿以两分之差错失八强资格的事情也成了话题,两分似乎与邓瞿有了不解之缘,很多年后他甚至被粉丝叫做“邓2分”。
对此他只是笑笑说:“如果一直对‘2分’耿耿于怀,那是遗憾;可如果能因此更努力,那就是激励。就像我前两年和阿良争主唱的位置,以两票之差输了,可现在我们是赫赫有名的双主唱乐队啊。”
作者有话要说:
歌词是我自己写的,很努力地押韵了!
然后班训,我们以前也用过,出自梁启超先生的《饮冰室全集》。
第108章 思念体篇1
彭泽锋第一次见到方寅城时只当他是一个比较狼狈的人。
直到连续三天他都站在诊所门口一动不动地看着门内的某处, 一看就是一天,彭泽锋才主动上前搭话,对方却在他开口一分钟之后消失在了他眼前。
次日, 那个狼狈的人也是在同个时间出现, 又在同一时间消失。
所以当方寅城第五次出现的时候, 彭泽锋把人带到了诊所里。
这还是彭泽锋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患者”, 他不确定人类的那一套是否仍然适用,不过彭泽锋决定试试。实在是方寅城太像人了, 尤其是他那彷徨的神情,根本与人类无异。
而且看他身上穿的衣服,应该已经彷徨了太多年了。
那不是现在的服装,甚至比民国的还要老一些,但磨损太过严重, 衣服的纹路与颜色已看不太出。彭泽锋盯着他头上的方巾想了想,大概是明朝的或者什么少数民族的人?
脚上似乎是什么草鞋, 不过已经不是破的问题了,是快穿不住了。
继续看下去也得不到更多的讯息,彭泽锋便试探着问道;“你为什么在这里呢?”
说完,彭泽锋也没继续看着方寅城, 这样能减小给他的压力, 虽然他也不一定会感觉到压力。
空间静谧了下来,彭泽锋只是留了一部分注意力在方寅城身上。良久,方寅城也没有消失,尽管也没有回答, 但彭泽锋仍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开始。
就在彭泽锋准备抛出下一个问题的时候, 方寅城说话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原来能交流的啊。彭泽锋开始也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现在得到回答感觉有点奇妙。
只见眼前这个狼狈的“人”回答完,又进入了放空状态。半透明的身体,模糊的衣服,破烂的草鞋,呆呆的表情,一切都给人一种很空的感觉。
最初见时的那种彷徨从进了房子后就被这种呆呆的表情取代了,有点可爱。
“那名字呢?”什么都不记得了,名字呢?
这次方寅城的回答倒是挺快,“名字我知道,但是我不记得了。”
什么意思?是说他什么都不记得包括名字,但是他知道他有一个名字,这个名字可能写在某个地方他看到了?
彭泽锋决定确认一下:“你知道的名字是什么?”
“祈祷。”方寅城答道。
什么?祈祷?祈和祷?他是规则还是与规则有关?彭泽锋很想把祷叫出来问问,只可惜它被喻风带去强制减肥了,眼前只能自己慢慢把事情原本样貌构建出来。
“你在哪看到的这个名字?”彭泽锋问。
方寅城呆呆的表情有了变化,上面多了一丝疑惑,他似乎把在哪看到名字的事也忘了,过了很久也没有回答出来。
“我,我不知道。”
彭泽锋猜想可能是他每天消失后会去的地方看到的,于是问道;“那你每天除了这里,会去哪儿?”
这个问题对方寅城来说也有难度,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形容他去的地方,他的词汇忘得也差不多了,对现在事物也基本一无所知,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太陌生了,“什么地方”这样的概念他根本没有。
他只能老实摇头,“我不知道。”
谈话比彭泽锋预料的要难不少,他本来以为难度在于对方可能随时消失这件事上,结果他还没等他开心能够交流就被另一件事难住了:
眼前的人比起初生的婴儿恐怕好不了多少,已经获得知识与记忆忘得差不多,而现代的事情他又不了解。
没人和他交流,他也无法从其他人身上得到有用的讯息,只是一直在世间彷徨,然后又一边遗忘。
到最后,什么都没有剩下。仅仅是这个世界里毫不起眼的一个孤独的存在。
灵体的世界彭泽锋并不了解,从这次接触他只知道他们除了有些像人,跟人完全不同。人一旦迷茫,一旦毫无所知就会害怕,会惶恐不安,而他们不会。人总是攥紧着某些东西,而他们没有。
不知道只是单纯的不知道,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他们手里也什么都没有。
他们,没有欲望。
那么他们为什么存在?又是什么支撑着他们“活下去”?
是因果束缚了他们,还是他们有什么未了的执念,所以灵体一直徘徊着消散不去,也无法去往下一世?
彭泽锋思及此,决心帮这个灵体弄清楚事实,他问:“你真的完全不记得任何事情了吗,什么都可以,很小很小的事情也可以说。”
第109章 思念体篇2
“很小的事情也可以吗?”方寅城问。
“可以的, 只要你愿意说。”彭泽锋说完便安静地等着,在脑中描绘眼前人穿上新衣的模样,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他有新衣服。
方寅城见对方宛如静止的模样, 心下多了一丝安定感。他飘飘忽忽地, 以一种悠闲地感觉搜寻着仅有的词汇, 将已知的、还记得的东西组织成完整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