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沙沙作响的一笔一划,轻描淡写,像是谁藏在心底几不可闻的细致温柔。
第12章 一嗅钟情
之后几天的时间里,宁随都和言颂出双入对,一边听他的“百万名师教你快速掌握信息素”,一边听他畅谈自己的历任Omega女朋友们,天花乱坠地吹嘘她们的信息素有多么甜美多么诱人,大咧咧地将自己的情史透了个底掉。
把六任前女友的信息素都数过一遍后,这家伙成功给自己洗了脑,他战胜了心中仅存的良知,给现任的Beta女朋友发去了一条分手信息,理由是他觉得信息素之间的互相吸引太美妙了,Beta不适合自己。
宁随根本不信这种鬼话,他觉得这纯粹是言颂为花心而找的理由,甚至还有过一秒钟为民除害的念头,可惜这狗东西好巧不巧正是他弟弟,他下不了大义灭亲的手。
今天的晚饭来自宁端大厨的友情赞助,蜜汁叉烧和酸菜鱼双管齐下,连司越都吃得停不下来。
宁随见他喜欢吃,一边感谢被老师抓去干活不能来的言颂,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下次怎么压榨自家老爹。
做了那么久的饭友,宁随对司越的饮食爱好已经很熟悉了:“你明早想吃什么,牛肉饭团还是过桥米线?”
住校生的一日三餐都只能在食堂解决,虽然南岐一中的食堂是全市学生公认的第一,但吃多了也还是会腻。
有一回宁随不小心多买了两个包子饭团,司越蹭了他一顿早点后夸了句味道好,宁随就被这三个字迷了心窍,直接包揽了他的早餐,每天都让他蹭蹭。
“明天?明天放假啊,”司越抬头看了他一眼,难得开了个玩笑,“你就那么想投喂我?”
他的声音依旧很淡,宁随却闻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愉悦。
愉悦完了才想起来,明天是星期日,放假一天。
宁随揉了揉鼻子,有些不自在地解释了一句:“上课上晕了,我都忘了。”
司越点点头:“我看也是。”
“……不对啊,”宁随看着眼前的小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明天就能回家了,我爸今天怎么还大老远来学校给我送饭呢?”
司越想了想,往父子情深的路上猜:“因为你想吃,所以他就送了?”
宁随回忆着宁端日常咕咕咕的黑历史,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他忘记我明天能回家了。”
“宁叔叔是工作太忙了吧,”司越手里还端着人家做的好饭好菜,自然要帮忙洗白,“肯定不是故意的。”
“不是才怪。”宁随克制地翻了半个白眼。
如果宁端忘记了他的休假,就说明他不会把明天的时间空出来,更不会回家。
想起宁端以前答应他各种旅行计划,什么高原雪山温泉大草地,最后都完美避过了他的假期。
宁随当场掏出手机,把宁端的备注改成鸽子精,然后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饭,鼓着腮帮子用力嚼。
“慢点吃,”司越伸手摘掉他发梢上沾着的一点饭粒,“都弄头发上了。”
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掌在他眼前倏然放大,留下牵连片刻的酥痒后又自然而然地收回。
宁随咀嚼的动作一顿,然后埋着头假装自己在认真吃饭,根本没有分神。
脖子后面有一点突如其来的痒,宁随的手指在碗边用力捏了捏,最后五指握拳搭在桌上,忍着没往上抓。
不知道为什么,之后一整晚的自习课上,宁随都在走神。
书上的字一个也看不进去,他硬逼着自己看了半天,其结果就是被白纸反上来的生硬光线弄得眼睛很累,最后只好把书一扔,枕着胳膊趴在了桌上。
司越把他的异常全看在眼里,此刻也跟着趴了下去,两人离得很近,他低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课本太重,压弯我老腰了,”宁随玩笑似地把手伸到背后捶了捶腰,过了一会儿,他闭上眼睛说,“我有点困。”
司越看着他不太平静的睫毛,从自己桌面上拿了一叠书堆在他的书上。
高高摞起的课本挡住了大半光线,司越说:“睡吧,如果老师来了我就叫你。”
宁随“嗯”了一声,他换了个姿势重新趴好,头顶几乎贴上了书脊,半张脸都埋进了那一小片阴影里。
其实他不困,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所以心里静不下来。
视线受阻的时候,嗅觉就会格外灵敏,宁随轻而易举就分辨出了空气中混杂的每一种信息素的气味。
全班一共53个人,其中有9个Omega,14个Alpha,剩下30个都是Beta。
与他同为Omega的男生只有陆思睿一个,他的信息素是薰衣草味的,其他七个Omega女生都是甜甜的花果香。
相比起Omega的纯天然无公害,Alpha的信息素则攻击性更强,有的辛辣刺鼻,有的如山石般冷硬,还有的说不出来像什么,但却令人很不舒服。
嗅觉对人的影响力其实并不亚于视觉,只是嗅觉通常不如视觉来得那么直观,所以常常会被忽视。
可嗅觉偏偏是那种不讲理的东西,它一旦捕捉到了什么,就再也不会忘记。
宁随睁开一条眼缝看过去,司越正抽了本新的练习册出来准备刷题。
他坐得肩背挺直,高眉深目的侧脸轮廓清晰,认真专注的样子十分惹眼,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起来心情并不太好,清酒味的信息素里像是被人放了几枚冰块,比平时多添了几分冷冽。
不知怎么的,宁随忽然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司越的时候,他的信息素似乎就裹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寒雾,无需言语就足够拒人于千里之外。
高一入学前的那个暑假,宁随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江省最有名的腺体治疗医院里,军训开始的时候他才刚出院不久,所以学校给他批了随时休息的特权。
苦逼的军训生们被烈日晒成了咸鱼干,操场上的热气蒸腾着盛夏里肆意发酵的青春期荷尔蒙,比朦胧的初中时期腰激进许多的信息素不由分说地压在宁随身上,没一会儿他就被熏得浑身难受,干脆直接请了假跑出去,在学校里漫无目的地闲逛着,哪里没人就往哪钻。
他理所当然地盯上了围墙边那条不太起眼的青石板路,却没想到这一钻就误入了告白现场。
这条不算很长的青石板路堪堪从教学楼铺到了篮球场,郁郁苍苍的榕树将造型简拙的青石板覆在其中,即便是盛夏里明晃晃的日光也难得漏下几缕,榕树垂落的根须散在长风里,更添许多幽静。
这条路兼具了偏僻和不方便两大特点,一向少有足迹宁随嗅到了难得的空白,顿时喜滋滋地挑了块地躺下来。
他整个人都躲进了灌木丛下,愿与大地相拥而眠共结连理。
然后第三者和第四者就来插足了。
宁随:“……”
他沉默地翻了个白眼表示不满,干脆拿两根手指捏住了鼻子,用这样的过激行为恶狠狠阻断了外来入侵者的信息素污染。
脚步声渐进,第三者说:“你知道吗?我们那个教官啊他可笨了,我们跟他开玩笑他都反应不过来!还有第一排的那个谁谁,他也好讨厌啊他干嘛不同意你当班长?我就不一样啦,我是第一个推荐你的!对了,食堂二楼的菜你吃了吗?我最喜欢的就是那个瓦罐鸡汤了,你觉得好不好喝?”
第四者吝啬地吐出两个字:“还行。”
宁随躺在地上,被这段生硬的对话尴尬得又翻了个白眼。
然而第三者本人的尴尬雷达可能是坏掉了,还在得寸进尺地往下问:“话说回来,你是不是单身啊?其实我也是,好多人都说我的信息素特别好闻,肯定有男朋友了,但其实我妈不让我早恋的。”
说完这句,她又立刻接了一句:“你想闻一下我的信息素吗。”
第四者:“不了,谢谢。”
宁随不翻白眼了,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这情况就好比她用左手打了自己的脸,然后又被那人抓着右手再打了一遍。
什么样的姑娘能豁到这种份上呢?宁随都有点叹为观止了。
因为闻不到信息素,所以宁随只能盲猜,听起来第三者是个Omega女生,那第四者应该就是Alpha男生了。
第三者锲而不舍地继续说:“你就真的不好奇啊?说不定我们很合适呢?其实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知道信息素之间的吸引是怎么回事,所以你能不能把你的信息素放出来啊?我一看到你就很喜欢,我觉得我们的契合度肯定是很高的。”
如果两个人的契合度足够高,即使不去抽血化验,彼此之间也能有一个大概的感知。
但前提是要真切感受过对方所释放出信息素,只靠单方面臆测是不行的。
第四者沉默了很久,然后才说:“好吧,你做好心理准备。”
宁随听见这话,终于忍不住把埋在土里好半天的脑袋支棱了起来。
信息素可是很隐私的东西,这位第四者应该是为了打消对方的念头,所以才愿意释放信息素证明他们不合适。
那这么看来,他还挺绅士的。
这个念头刚刚出现,他就听见那女生一声尖叫,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蹬蹬”倒退了几步,再开口时已经带上了哭腔:“别别别,我错了我道歉!求你收回去!”
宁随愣了好一会儿,终于恍然大明白。
这人确实“很听话”地释放了信息素,但却不是和平友好的相亲版本,而是直接用信息素压制着对方,狂风暴雨地怼了回去。
他觉得自己错得太离谱了,哪有这么凶的绅士啊!这明明就是个不解风情的棒槌!
在女孩梨花带雨嘤嘤啜泣的哭声中,那位棒槌说:“我不喜欢Omega,请你自重。”
宁随撒开了捏鼻子的手,他突然很好奇,很想知道这位棒槌的信息素会不会就是棒槌味的。
流动的空气把不远处的信息素带到了宁随面前,那女生果然是个Omega,身上有一股甜美的玫瑰味,而棒槌Alpha的味道是……宁随忽然愣住了。
他说不清那是什么样的味道,分明是幽邃深远的冷冽清酒,但又似乎藏匿着灼耀如烈阳般的炽热,在冰火交融中释放着无法言说的力量。
他的信息素几乎瞬间就夺走了宁随的呼吸,他听见自己的心脏纵身一跳,“咚”一声沉沉落入了那一池清酒之中,像是再也不打算回头。
那天他醉溺在信息素里颠三倒四,甚至来不及看清那个人的长相。
可他牢牢记住了他的信息素,这是更加隐秘而深刻的辨识依据,宁随凭着信息素再次找到了他,知道了他的模样和姓名,渐渐拼凑起关于他的一切。
循着他所在的方向走到今天,也终于算是走到了他的身边。
想到这里,宁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跟其他那些喜欢司越的人有点不一样,别人或许是见色起意见才生喜,而他却是对司越的信息素……一嗅钟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采访一下司越同学,对于宁随觉得你应该是棒槌味的Alpha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司越:我会用实力证明我不是
第13章 橘子炸弹
今天的最后一道铃声响起时,宁随依然趴在桌上没动。
“下课了,”司越以为他睡着了,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回家睡吧,路上注意安全。”
“嗯。”迎接放假的欢呼声和噼里啪啦收拾东西的吵闹混在一块,宁随从桌上爬起来揉了揉眼睛,摁下了那些没收敛干净的情绪:“你也快回家吧。”
“我还不能回去,”司越把自己的东西收进书包,“太晚了,学校不让住宿生回去。如果父母不来接,就必须第二天早上才能走。”
“这什么傻逼规定?”宁随一脸问号,“你爸妈为什么不来接你?”
司越摇摇头:“没必要,住哪都一样,我明天又不回家。”
“那你去哪?”宁随问。
他言简意赅地说:“有点事。”
宁随想问他是打算去偷猫还是摸狗,但张了张嘴,还是道:“好吧,那我先走了。”
“嗯,路上小心。”
宁随往门外看了一眼,言颂已经靠着走廊在等他了,他对司越挥了挥手,抓起书包离开了教室。
见他出来,言颂非常熟练地抬手勾搭上宁随的肩膀:“明天我妈生日了,你陪我一块去买个礼物吧,给我参考参考。”
“你想买什么?”宁随问。
“不知道,看看呗。”
二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司越收回了目光,他单肩挎上书包,绕远路从后方离开了教学楼。
虽然好不容易能放假,但司越并没有打乱自己的生物钟,第二天早上六点一到他就穿好运动鞋下楼跑操场,跑到七点钟回宿舍看书写作业,直到八点半的时候林继衡起床。
待他洗了澡换好衣服,一身清爽地靠在栏杆上时,林继衡也把自己的东西整理妥当了,两人一齐离开了学校。
校门外,林继衡的爸爸站在车边向他们招手,林继衡对司越道:“走吗?还是鹿园街那家?”
“嗯,”司越上了车,礼貌道,“谢谢林叔叔。”
“不用客气,”林叔叔很热情地招呼他,“小越又是去打工啊?”
“对。”
林班长点评:“勤工俭学自力更生,实乃我辈学生之典范。”
“你也知道人小越是典范啊?多跟人家学学,”林叔叔随口训了训儿子,转头又问他,“鹿园街离咱们家里近啊,中午要来家里吃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