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不答,周临渊也不再等,继续走向施远尘,他是个使命必达的人,现在他要杀人。
鲁鸣月一步迈到他面前,伸手拉住了他:“周临渊,你看不出来吗,白石这次输定了。”
周临渊冷淡地挣开他,毫不在意。
鲁鸣月自暴自弃地低了头。
“我见过裴苍玉了。”
周临渊和施远尘同时愣住了。
施远尘猛地转头,瞪着鲁鸣月:“你说什么?你什么?”
鲁鸣月死气沉沉地转过来看他们:“我说,我见过他了,上个星期。只有我们两个人。”
***
白石从十五区离开,开车去他新的安居地,打开今天稍早时候周临渊给他发的最后一条短信。
“水杯有你的指纹。刀本就在房间。”
白石当时看到,便知道周临渊回来了。
但更重要的是,他说不清了。
他无法在解释裴苍玉出现的同时,解释自己的出现,除非裴苍玉自愿证明,他们这一路都是你情我愿,不过旅游而已。
白石在街道口停了车,点了支烟抽。
裴苍玉不会出来证明“你情我愿”的,白石回想起他看着自己埋人的表情就明白了,裴苍玉最多最多,做到不看。
白石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打开窗户散了散烟味。
他看向这个“暂居地”,虽然他有很多暂居地,但裴苍玉去的,都是好的,起码吃住都不用担心。
他看见裴苍玉紧张兮兮的身影在窗边晃,不知道在张望什么,白石车里的灯是关的,所以并不担心。
不一会儿,一个红发的女孩儿跑到裴苍玉身边,跟他说了什么,裴苍玉看起来更紧张了,伸手把窗帘拉上。
白石把这支烟抽完,扔到了窗外,开车离开。
他有个地方要去。
穿过层层包围的社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此,普罗菲斯在看到白石的时候,实打实地震惊了一下。
白石正巧刚翻进来,坐在窗台上打了个招呼:“有人吗?”
普罗菲斯正在擦他的霰/弹枪,愣愣地看着神出鬼没的白石,然后反应过来,摇了摇头:“只有我。”
白石跳下窗台,在房子里随便转了转。
“你现在已经可以回来住了?”
“可以。”普罗菲斯小心翼翼地擦着枪,“只是晚上睡觉,白天我工作。”
白石点点头,又一次在他们最初谈判的位置坐了下来。
普罗菲斯不动声色地讲枪口调向白石,只是为了保险起见,之后才语气平平地问:“你有什么事?”
白石看着他笑了笑:“警察说,桌子上的杯子是我的。”
普罗菲斯点点头:“我听说了。你什么时候上去的?”
“问题就在于,”白石摊了摊手,“我没上去过。”
“那你的杯子为什么会在那里?”
白石没有回答他,反而问:“你觉得我是凶手吗?”
普罗菲斯看着他的眼睛:“不知道。你是吗?”
白石靠在沙发背上,仰头吐了口气,又看向他:“你打算去哪儿?”
普罗菲斯眼睛动了动,回答道:“我没有打算出门。”
白石笑了:“既然你这么不诚实,那我们就摊牌吧。”
普罗菲斯下意识地握了握枪筒,又放开,也笑笑:“你要摊什么牌?”
“警察说刀本来就放在房间里,那么就更加印证了任何出现在现场的人都可能杀了他,不需要提前准备凶器。”
普罗菲斯点点头。
“当晚在死亡时间前后进入房间的,如果不算上那个杯子,排除了其他时间不符合要求的,只有凡妮莎一个人,这点她也交代了,只是没说去做什么。对吧。”
普罗菲斯看着他。
白石坐直:“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我的杯子横插一脚,那么凶手就是凡妮莎。”
普罗菲斯插话:“可是你的杯子在,你上去过,你只是没交代。”
白石没理他:“凡妮莎,就是你的推理。”
“所以呢?”
白石眯了眯眼睛:“你怎么知道那把刀是在‘街角的商店’买的呢?为什么不是卖场,不是厨具店呢?”
普罗菲斯猛地一僵。
“你干的吧?你杀了他。”
普罗菲斯的脸色苍白,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要勾出一个笑容,但无果。
白石接着说:“我理解,准备了这么久,盘算计划了这么久,你太累了,强弩之末。”
“我不知道你在说……”
“你杀了他,栽赃给凡妮莎。”白石靠着椅背上,“这就是你的算盘。你和市长因为什么原因谈不拢,而这个女孩儿年纪大了,很难控制了,于是你决定一石二鸟。如果我没猜错,你也不会让她落在警察手里,以免她说出什么不利于你的话,按照你向来的手段,我怀疑你打算杀了她,再伪造出一个自杀的现场。”
普罗菲斯刚要开口,白石便抬手压了压。
“你打算出门去。是打算去杀了她吗?”
普罗菲斯没有动。
“不用装了。”白石指了指门口,“报警锁已经开了。”他指了指房间的门,“卧室门都关了,钥匙拔过了,这房子的电除了这盏台灯都关了。”
白石往前坐了坐:“你打算出门,带着你的霰/弹枪。”
普罗菲斯久久地盯着白石,仍旧不发一言。
“你知道她在哪儿。她给你打电话了对吗?”
普罗菲斯终于动了动,轻轻摇了下头:“不,给她的同学,我打听到的。”他扯出了个笑容,“她已经开始交朋友了,这很危险。”
“你带着枪去,是打算在社区闹大,这样警察在敲门之后没有人出来投降,就自动默认可以开枪击毙‘凶手’是吧。”
普罗菲斯默认。
“你打算栽赃给裴苍玉。”
普罗菲斯像卸掉了一块骨头,缓慢而沉重地叹了口气,靠回了椅背,摸着自己的枪。
好半天,他一动不动,秒针的走动声嘈杂得要命,他终于坐直看白石。
“你想怎么样?”
“我不打算让你去。”
普罗菲斯垂下头摇了摇。
街区安静得要命,月光惨淡地照进来,远处有零星的狗吠,房间里也只有这里有一片光,夜晚的安静像鬼魅一样,沉默地漫上来,掐住了普罗菲斯的喉咙,似乎要把他拖回深不见底的狗屎一样的生活里,被人唾弃,被人看不起,这个念头让他起了一身冷汗。
他再次握紧了枪,抬头看白石,他毕竟还有枪。
他试图谈判:“你看,我打算栽赃给她,不是你。杯子不是我放的。”
白石点点头:“我知道。”
普罗菲斯皱了皱眉,他看着白石的脸色变得很难以捉摸,几乎有点伤心的意味。他以为自己没说清楚,又重复了一遍:“本来的计划里,警察应该会调查到凡妮莎,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牵扯到你。”
白石呆滞地点了一下头,说:“不是你。是裴苍玉。”
普罗菲斯愣了一下,以为自己没听清。
“当时看就觉得奇怪。”白石望向窗外,月光把他的脸照得一片白,“那是我在吧台的杯子。”
普罗菲斯努力理解了一下,不敢相信:“……确定是……他?”
白石从口袋里慢慢地摸出一个圆东西,啪嗒一声从他手里落在了桌面上。
“他的扣子。”白石笑了一下,但那称不上笑意,显得十分绝望无力,他抬头看普罗菲斯,“当时我在窗台发现的。”
第146章 绿橄榄-14
裴苍玉看着白石走向普罗菲斯的时候,心里突然窜上了一股很奇怪的感觉,让他觉得喉咙堵,又莫名地有些烦躁。而且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下意识地觉得这种感觉见不得人,于是他站起来换了个位置,坐进了吧台转角的暗处,这里没有什么人。
他凭借着这个位置,看着白石和普罗菲斯站在一起,用客套的笑容跟别人打招呼,看起来像一对亲密无间的夫夫。
不能怪裴苍玉有这种想法。
白石去了一趟普罗菲斯的家,回来就告诉裴苍玉,他们误会了,普罗菲斯是无辜的。
裴苍玉看着白石的脸,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睫毛眨动得比平时要慢一些,每当他试图讲什么道理和灌输什么话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虽然裴苍玉现在可以这么解释,但当时他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哪里有问题,也许他本质上是个动物,天生敏锐,又或者他和白石接触太久了,太上心了,以至于连白石语调的异样,睫毛的动作,都记得清清楚楚。
白石骗他。
当着他的面撒谎。不知道跟普罗菲斯达成了什么交易,不知道为什么要那么做。
裴苍玉当时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他只是不想争辩,不明白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为什么白石还会骗他。
裴苍玉现在看着白石和普罗菲斯在人群中穿梭,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他来这里的时候,曾试图寄希望于隔壁的镇长身上,将自己的事告诉他,也许镇长可以帮上忙。但镇长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人。他给费左华他们留下了线索,那是他能瞒过白石留下的全部线索,希望他们能看出来,如果他们来到这里,里应外合,起码双方都不会太被动。
可现在镇长让裴苍玉没办法相信,一时半会儿,裴苍玉还没有什么新的计划。
他坐在这里喝酒,白石注意到了他,朝他走过来。
裴苍玉并不奇怪,就算所有人都发现不了他,白石总会找到他,也许这是白石的特异功能。
白石陪他喝淡口味的酒,听他说无聊的话,托着下巴笑盈盈地看他,裴苍玉在这个瞬间,觉得自己被白石喜欢,尽管白石从来没有说过。
之后白石又被人叫走,裴苍玉晕乎乎地坐起来,看着白石跟着普罗菲斯离开,心里坠坠地像挂了块铅,他后知后觉地想,这可能就是嫉妒。
他嫉妒了。
意识到这个,他笑了一下,摇摇头。当年他喜欢班长的时候,最大的愿望还是祝愿她过得好,现在都会嫉妒了。
出息了啊裴苍玉。
他看着白石留下的杯子,趴在吧台上盯着,酒保过来问他要不要帮忙收走,他摇了摇头,只是盯着这个杯子,杯壁上有一道弧线正在杯中坠酒,裴苍玉盯着那道轨迹,脑子都是白石刚才捏着它的动作,他的嘴唇,他的牙齿,还有他笑过一下。
裴苍玉坐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脸,他脸太红了,他要去洗个脸。
他站起来,辨别了一下方向,朝楼梯后走去。
在转角的时候,他看见面前突然落了个什么东西,应该是从二楼坠下来的,他走过去看了一眼,捡起来,是个发卡,夹着几根红色的头发。
裴苍玉犹豫了一下,拿起发卡,从后面的楼梯上了楼,他想,应该是凡妮莎。
楼上和楼下的差别很大,楼上非常安静,楼下的音乐声经过盘旋楼梯,传来的也寥寥,只有模糊的声音,和地面轻微的震动。几扇房门都关得严严实实,只亮了几盏灯。
裴苍玉握着发卡,想了想,还是朝前走去。他的脚步放得很轻,在走道里甚至敲出了一点回声。
一直安静的走廊里,在前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椅子的响声,显得非常突兀,裴苍玉来不及想,直接跑了过去。
这扇锁着的门缝下面,隐隐透了点光。
裴苍玉拍门:“凡妮莎?你在里面吗?”
里面突然安静了下来,没有回声。
裴苍玉定了定神,又拍了一次,这次把声音放得轻了些:“你在吗?”
里面又响起一阵细碎的声音,裴苍玉听不清,把耳朵贴在门上,声音却突然停止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裴苍玉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打算离开的时候,门才动了一下。在一阵锁声之后,微微打开了一道缝,凡妮莎苍白布满汗水的脸才露了出来。
她的眼睛盯着裴苍玉,声音很小:“……只有你对吧。”
裴苍玉点了点头。
凡妮莎放开了手,门稍微拉开了一血,她让了让身,裴苍玉走了进去,凡妮莎关上了门。
裴苍玉一眼便看见惨白月光照着的男人的尸体。
“谁……你吗?”
“不是我!”凡妮莎有点神经质地拽了拽头发,“我来……他……这事我不想开灯,我进来也没听到声音,我以为他在这里坐着,但我靠近,他……”
凡妮莎突然转身盯着门口,一点轻微的声音都让她神经过敏,确定了不是有人来,她才继续:“我本来想从窗户跑,但是草坪有人,我本来想走……”她抬头抱怨似地看了一眼裴苍玉,“你在外面敲门……”
裴苍玉想,刚才那么长时间的沉默,可能是凡妮莎在判断外面有几个人。
凡妮莎想起了什么,飞速地脱下她的外套,然后借着月光,跪在地上擦地。
“你干什么?”
她头也不回:“擦掉脚印,我不能出现在这里,大家都会认为我是凶手。”她手特别快,手下特别用力,磨出了声音,“他们不会放过我,他不会放过我,那我就死定了……死定了……”
裴苍玉一把把她拉起来:“你擦不完的,你自己记得清碰过那里吗?警察又不是傻子。”
凡妮莎看起来并不是害怕,她有些愤怒,也很慌张。她把衣服摔在地上,推了一把裴苍玉:“跟你没关系。”
裴苍玉往后踉跄了一下,他又拉住凡妮莎的手臂:“是你干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