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苍玉甩开他的手,白石又撞了一下帐篷,缩去了帐篷边,裴苍玉拉开拉链走了出去。
出去了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上了个厕所,越想越气,带着怒火回去帐篷,傻逼傻逼,揍他一顿。
他一进去就看见了缩在角落里的白石,正拿着笔,在他的“中二小本本”写什么,裴苍玉一把夺过来,白石的手颤了一下,但什么也没说,头也没有抬。
裴苍玉看着白石在他的本上写了:你大概知道的吧?我就是所谓的撒旦。我爱上的人,全都被我毁掉了。出自《秋风记》。
裴苍玉皱着眉头又看了白石一眼。
白石把笔扔到了一边,抱着自己的腿,像无数沉默地看着父母发怒互相伤害的夜晚一样,他感受着裴苍玉在他身边留下的愤怒。他想明天裴苍玉就会跟换个帐篷,回去的车上也不会再坐一起,在学校里换掉座位,他们不再有交集,裴苍玉仍旧会有好朋友在他身边,有即便他不解风情也愿意和他交好的女生,他无忧无虑的善良,以后也会吸引更多人,他们不再有交集……
裴苍玉坐到了他身边,把小本本扔进他怀里,皱着眉头:“你以后少看点这种书算了,人一直反思自己干什么,不快乐。”
白石吃惊地抬起头,裴苍玉指了指自己的本本:“你要写你就从后面开始写,我从前面写,还能分开,写一起不好整理。”
白石盯着裴苍玉,裴苍玉正在给他翻到最后一页:“你看这里地方还多啊……”
白石突然问:“疼吗?”
裴苍玉愣了一下,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脸:“疼倒是不疼,就是有点怪。”
白石想了想,诚实地说:“我就是这种人。”
裴苍玉简直觉得有点好笑:“哪种人?”
“不知道,就是这种。”
“哦,好吧。”裴苍玉又晃了晃他的小本本,“我刚跟你说的你记住了没有?”
白石接过来:“知道了,我从后面写。”
“嗯。”裴苍玉又躺了下去,他困了,要睡觉了。
白石也躺下来,侧躺着面对着裴苍玉:“不过我不会伤害你的。”
裴苍玉被他这种台词一样的发言逗笑了:“哦,小矮子的大梦想。”
白石“嘶”了一声,蜷起了腿。
“怎么了?”裴苍玉看着白石皱紧眉头。
白石摁了摁膝盖:“腿疼,要长个了。”
裴苍玉笑了:“您可真会说。”
白石盯着他:“我说真的。”
裴苍玉闭上眼拉上了被子:“哦,睡吧。”
白石翻过身子,又看了一眼裴苍玉的小本本,从后面翻,最后一页的话出自《无限住人》,是中二病裴苍玉钟爱的风格。写的是,
“那么……总有一天,黄泉路上再相逢。”
第71章 恶魔-7
秋游结束的班级里,洋溢着挥之不去的困倦,哈欠此起彼伏,从一边传染到另一边。
裴苍玉趴在桌上,抬起眼皮看白石:“你为什么不困?”
白石很有精神地看着他:“你很困吗?”
裴苍玉点点头,白石又问:“你一天睡几个小时?”
“嗯……”裴苍玉想想,“七八个小时吧。你呢?”
白石快速数了一下:“四个小时。”
裴苍玉坐了起来:“每天吗?!”
“差不多。”
裴苍玉眼睛亮了一下:“牛逼啊。那你不睡觉干什么?”
“发愣。”
听在裴苍玉的耳朵里,是个别的意思,他一脸恍然大悟:“所以你学习好啊,原来是因为不睡觉……”
数学老师又笑眯眯地走了进来,胳膊下夹了一叠卷子,一进来就引起学生们鬼哭狼嚎,皮狗窜捣前面的人:“哎,关个门,老师不用进来了。”
老师笑呵呵地踏进来:“年轻人,你想得还挺美。”
裴苍玉举起手:“老师,我们太累了,写不了卷子。”
老师摸了摸下巴:“年轻人,不挑战一下自己极限怎么行呢?”
在一片怨声载道中,卷子被发了下来,不一会儿,丧气的声音就消失了,响起了动笔的唰唰声,或是自暴自弃的鼾声。
裴苍玉没有自暴自弃,但他脑袋一片浆糊,看算式好像在看外星人,边咬手指甲便皱着眉头盯着卷子,好像和卷子有什么深仇大恨。
最后仰天长叹,趴下去睡了。
白石的后桌踢了踢他的凳子,一开始白石并没有发现,直到踢的声音越来越大,白石才意识到,刚转过身就被后面的人又给推回来了:“别转头啊。”
那人又继续:“哎,你把选择题写一下呗,6-10。”
白石就当没听见,继续写他的卷子。
那人又踢了两下,踢得白石晃了起来:“快点啊,6-10。”
这充满命令感的语气,让白石的头皮发了一阵麻,像是有电流从头顶过了一遍,让白石捏着笔的手突然疼了一下,疼得他扔掉了笔,后面的人还在踢他的凳子。
一下,一下。
毫无来由地,白石觉得一阵头疼,他把手里的卷子团成一团,蹭地站起来,砸在了后面同学的脸上,抓着同学的领口,贴到他面前,牙也在疼,让他面目扭曲:“别,碰,我。”
班里的人都看过来,同学看着面前白石扭曲的脸,手有点头,这张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一片青灰,响着磨牙的声音,并不针对这位同学,更像是在忍耐某种痛苦,他一直在磨牙。
裴苍玉都醒了,他揉着眼:“靠,看我干什么……”
然后反应过来并不是在看自己,于是愣愣地转头,但白石已经松开了同学,径直走了出去。
裴苍玉低头看见了白石的卷子,大喜过望地捡起来:“还有这种好事……”
可看清了白石卷子上的扭曲的图画,笑容就僵了,他转着卷子试图辨认:“这画的啥啊……”
白石下课就回来了,低着头走进来,跟后桌同学到了歉,说自己刚才胃疼,后桌同学也赶紧道歉,说他也不是故意的,就是问问,没打算怎么着,还瞟了了一下白石的老大裴苍玉。但裴苍玉完全状况外,正在补上周的作业,分了个眼神就去忙了。
白石坐回来,无精打采的。
上课的时候,裴苍玉把书立起来,挡住自己,缩了缩身子,扭头叫白石:“你刚才怎么了?”
白石没什么好气:“你朋友没告诉你吗?”
“……说你都敢打人啦。”裴苍玉笑起来,眉眼弯弯,“出息了啊白石。”
白石转头看了他一眼,也把自己的书立起来,扭头朝裴苍玉靠了靠:“如果要你排名,这几个朋友你跟谁最好?”
裴苍玉愣了一下:“啊?”
白石瞪了他一眼:“快点。”
“……”裴苍玉往旁边躲开,“没意思,不排。”
白石沉默起来,放下了书,翻到了老师讲的那一页,认真听课去了。
裴苍玉瞟了一眼他,抿了下嘴,又想不行,不能惯着他,生气就生气吧,于是也放下书,认真听课去了。
不一会儿,白石递来一张纸,裴苍玉展开,画满了格子,某个点上有个X。
白石看他:“该你下了。”
裴苍玉心领神会,纸面五子棋,他的强项。
于是裴苍玉翻出来黑色水笔,在X旁边涂黑圈,涂好了以后递给白石。
画着画着,两人的头都快顶一起了,裴苍玉顺得不敢想象,迅速连成了五子,压着声音喊:“行了行了,我赢了!”
白石一头雾水:“怎么你就赢了?”
裴苍玉用笔连了一下他的五子:“你看,五个。”
白石眉头抽了一下:“围棋!这是围棋!”
“你不早说!”裴苍玉低头打算继续,突然想起来,“妈的,我不会围棋!”
***
“老夫掐指一算,觉得今晚必有雨。”飞机坐在裴苍玉桌面的窗台上,朝外面望。
苹果翻了个白眼:“还用你算,蚂蚁都知道。”
裴苍玉抓着皮狗:“你好了没啊,该我了,该我了……”
皮狗正在玩游戏机,手不停,往一边躲:“马上马上……”
猴子坐在白石的位置上,正在细致地剥桔子:“白石呢?”
“午休还没回来吧,可能回家吃饭了。”裴苍玉告诉他,继续去皮狗面前凑。
“哎,我上午就想问来着,他今天考试的时候怎么了?”飞机一脸八卦地坐下来,捣了捣裴苍玉。
“后面那人要抄他答案。”
飞机又问:“然后呢?”
“然后什么?然后我就让他给白石道个歉。”裴苍玉皱起眉,十分严肃,但主要是因为游戏的战局,“他们好学生一定都很在乎这个,是吧,苹果?”
苹果盯着裴苍玉:“其实昨天我就发现了,你脸上怎么了?”
“脸?”其他人也凑过来,盯着裴苍玉被白石咬了一口留下的印记。
皮狗伸手摸了一下,裴苍玉嘶了一声,顺手抢过了游戏机。
“说起这个,他妈的白……”裴苍玉一想起被人咬了一口就气不打一处来,开始话到嘴边突然发现“白石咬了我一口”这句话说不出来,总觉得……说不出口,特别诡异。
“白?”大家等着他后面的话。
“白白磕了我一下。”裴苍玉说,“把我帅气的脸庞摔成了这个样子。”
皮狗笑起来:“我怎么没看见你那蠢样儿,下次叫我。”
苹果皱起眉,伸手要来摸:“这是摔的?我不信。”
“哎滚。”裴苍玉挥开他的手,“少烦我。”
下午的课响了课前铃,意味着还有十分钟就要上课了,大家应该回去自己位置,但裴苍玉桌边除了猴子,其他人磨磨唧唧地没有动,白石也是这时回的教室。
裴苍玉终于抢到了游戏机,忙得打怪,只是瞥了一眼回来的白石,皮狗站在裴苍玉身后盯着游戏画面,飞机恋恋不舍地关上窗户,苹果也准备回座位去了,班里还是乱糟糟的。
白石坐下来,没去掉书包,盯着桌面,突然问裴苍玉:“哎,你对同性恋怎么看?”
裴苍玉忙着打游戏,连个眼神都没分:“不知道。没见过。”
皮狗扭头看白石:“谁是?咱们年级?”
飞机也凑过来:“是不是九班的娘娘腔?”
苹果也不走了:“就那个运动会上跳钢管舞那个?”
皮狗一愣:“当时那是个男的?”
白石取下自己的书包,翻开的时候掉出了什么东西。
飞机眼尖,立马看到了折得规规矩矩的信封上,花了个心。他噢噢地叫起来,迅速捡了起来,甩在手里:“哎哎哎哎哎!!!”——好像他只会说这个字了。
然后拍了几下裴苍玉:“看看看!!!”
裴苍玉烦躁地分了个眼神,又继续打游戏:“什么东西?”
飞机郑重宣布:“这他妈一看就是情书吧!”
皮狗搭着苹果的肩,一起看向白石,白石看了眼飞机:“给我。”
裴苍玉连游戏都不打了,拿起他还没吃的面包,撕开包装,探过脑袋:“情书?给谁的?”
飞机指了指白石。
白石重复了一遍:“拿过来。”
裴苍玉从飞机手里把情书抢过来还给了白石,但是凑了过去:“谁啊谁啊?是不是我们班的?”
苹果点着空气推理:“肯定不是我们班的,要是可以发短信,不至于写信,说明她没有白石的联系方式。”
裴苍玉拍了拍白石:“哪个女生?我认识吗?”
皮狗往前凑:“好不好看?”
望着几人闪闪的目光,白石拆开了信:“男的。”
四人:“……”
白石重复了一遍:“男的给的。”
此时,搂着苹果肩的皮狗,默默地松开了手。
裴苍玉看白石拆开了信,就凑了过去,去看看信上写什么,白石倒也不躲,就这么摊着。
他们看过去,这上面只有一句话,“我喜欢你”,接着便画了满纸的生殖器,还有下流的贴图,从杂志上剪下的色情图片,动漫人物的眼睛,一片羽毛。
看着看着,他们就皱起眉,这诡异的表白,只让人觉得不舒服。
裴苍玉一把夺过来,翻着看了看,然后问白石:“他上午给你的?”
白石点了点头。
“他还说什么了?”
白石想了想:“没了。”
“你接这个干什么?”裴苍玉皱着眉,把这玩意儿扔到桌上,“这人是不是有病。”
“他非给我……”
裴苍玉又翻了翻,看见了末尾的名字,写了个“鲁”字。
“这谁……”裴苍玉转头问其他三人,“你们认识吗?”
苹果指了指纸的压痕,把脸凑上去仔细看:“好像是五班的,印子里感觉有‘初三五班’,要不就是六班。”
“啊,五班有个姓鲁的。”交际草飞机补充,“挺高的……”
“岂有此理!”裴苍玉蹭地站起来,他已经想象出来一膀大腰圆男子在光天化日之下堵住了白团子一样的矮小白石,非要给人写信耍流氓,欺负弱小的恶霸形象。
裴苍玉拍了下白石的肩:“你等着,哥哥去给你教训一下这傻逼。”
说罢他抓起情书和他还没吃的面包,径直朝门口走去。
皮狗跳下桌子跟上去,飞机吹了声口哨叫猴子:“上个屁课,走了走了!”,苹果也跟过去凑热闹,白石扭头看了一眼此刻分外伟岸的裴苍玉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