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叮咚响起来,梁禧剥完手里的松子,晚了一步起身开门。
陆鸣川反应比他快,已经走过去开门。
“陆先生,这是您的积分赛排名表,明日请按时参赛,如果有特殊情况,请尽量在明天早上九点之前和我们说明。”
“谢谢。”陆鸣川接过表单,“对了,你再给我一份吧,原先住在709号房的梁禧现在跟我住在一起,你可以直接给我。”
来送表单的女工作人员向房间里看了一眼,刚好对上梁禧的脸,她将第二份表单留下,先行离去。
梁禧愣了会神,连忙将免提关掉,对着陆鸣川发问:“第几?”
那头陆鸣川正低头看表的时候,白煦舟的语气却忽然变得紧张起来:“哥,你和谁在一块呢?”
“陆……”梁禧下意识蹦了一个字出来,却又想起自己先前和白煦舟的对话,怕他误会自己对陆鸣川旧念复萌。
不太想跟白煦舟又说一堆关于自己受伤的事,梁禧选择闭嘴。
屋子里一共就两个人,陆鸣川在旁边立着,没道理听不见白煦舟在电话里的大声质询,可他面不改色,接着回答梁禧刚才的问题:“我看看……你好像排第三。”
“陆鸣川!”白煦舟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大声叫起来,“陆鸣川你又拐我哥干嘛?!哥,你把电话给他,让我跟他说话!”
白煦舟忽然上扬的音调让梁禧不由拿远了手机,陆鸣川一把抓着梁禧的手机,转念一想,又觉得拿着梁禧的手机出去接电话显得太防备。
干脆把手机往桌面上一放,开了免提。
“喂。”陆鸣川应了一声,“年年在我这,你着什么急?”他的语气里透着愠怒。
陆鸣川很少在脸上表现出情绪,他和白煦舟的两看相厌已经到了让梁禧疑惑的地步……他真的没想到,小时候还能称兄道弟的两个人,长大之后就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成了见面就吵的存在。
白煦舟吵起架来还像个小孩,又或许是他在陆鸣川面前懒得伪装自己,直接在电话里叫嚣:“年年?!年你个头!你少把我哥叫那么亲热,行吗?陆大少爷,我真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他好像不知道电话这里开的是免提,只以为是陆鸣川在单独接电话。
“我怎么了?”陆鸣川皱眉。
“陆氏划了一大笔钱给枞英俱乐部做资助,你别以为能把所有人都蒙在鼓里!”白煦舟的语气激动,甚至让梁禧莫名觉得他是在……害怕?
白煦舟在害怕什么?
没等梁禧思考完,就忽然听见电话里传来一声愤怒地低吼:“依我看,你给蒋夏娇的这笔分手费,数目可真不小啊!”
陆鸣川看着茶几上的手机,没有任何防备直接按下挂断键。
梁禧保持着呆愣的表情,半天没反应过来……白煦舟刚才说什么?陆鸣川和蒋夏娇分手了?
“明天的比赛八点开始检录,九点半正式开始比赛,上午三场,下午从四分之一半决赛开始。”陆鸣川像是不准备跟梁禧讨论关于蒋夏娇的事,他将表单放在梁禧手里。
“你的小组赛排名第三,鲁宏骏第二。”陆鸣川的手指在对战表上点了点,示意梁禧把注意力放回到正事上。
梁禧“哦”了一声,耳根一红,连忙低下头去看对战表,鲁宏骏的名字在他的上方,像是要稳稳压他一头……
一想到鲁宏骏那副自大又狂妄的事情,梁禧就燃起了一股非赢不可的欲望。
“你的脚,好点了吗?”陆鸣川发问。
“嗯,估计崴得不是很厉害,喷过药感觉没那么疼了。”
梁禧很庆幸这次受伤并没有很严重,因为如果疼到需要打封闭的程度,这就非常危险了——打过针之后,局部丧失痛觉,很有可能在比赛时二次损伤,那就真的成了大问题。
现在的情况还能忍受,梁禧认为,至少是可以撑过明天一天。
陆鸣川点点头,像是又忽然想到什么,他在梁禧面前站定,直直看向他的眼睛:“你……”他一开口却犹豫了。
梁禧没有着急问,他等着陆鸣川将话说完。
“你明天好好打比赛,多余的事情,不要乱想。”
梁禧坐在沙发上,被陆鸣川拍了一下脑袋,一触即离,像是在拍哪只小狗。他看着陆鸣川走回卧室里,还在对着他的背影发愣,忽然抬起头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梁禧又觉得自己简直是无药可救。
陆鸣川和蒋夏娇分手,得知这个消息,梁禧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开心,相反,他感到心情复杂。
就像是一盒牛奶放在冰箱里,一开始香甜可口的时候无人问津,随着时间的流逝,再好的包装也不能避免它走向变质。
牛奶还是牛奶,只是味道已经不再是刚买回来时的味道。
那天晚上,梁禧躺在陆鸣川隔壁的房间里有些失眠,他翻来覆去到凌晨两三点,这才由于疲惫陷入睡眠。
第二天,等他浑浑噩噩洗完漱,被陆鸣川领到现场时,比赛已经快要开始。
鲁宏骏站在梁禧的对面,一脸志在必得的样子,他毫不顾忌周围人的目光,隔着半条剑道,对着梁禧吹起一声响亮的口哨:“喂,你这个走了后门才有资格参加比赛的归国‘神秘选手’,昨天小组赛只打了五剑不痛快,今天你可要好好打,等我半决赛的时候亲手把你淘汰出局!”
第三十一章
“这个是今天的对战表。”二楼走廊里,吕司淼把手里的单子递给彭建修,打了个哈欠,“教练,我这才刚从国外飞回来,您就大早上拽我过来看比赛,是不是有点不人道啊?”
“嗯……”彭建修没理他,自顾自研究着手里的对战表。
吕司淼见没人理自己,撇了撇嘴,探头过去跟彭建修一起看着手上的对战表。
“我就知道陆鸣川肯定是第一,嘿嘿。”他笑容中带着狡黠。
彭建修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输给还没入队的新人,上次在森海就没说你,你现在还挺骄傲是不是?”
“输给陆鸣川哪叫输给新人!”吕司淼一张娃娃脸皱成一团,“他明明比我年龄大好吧?”
彭建修皮笑肉不笑:“嗯对,大你几个月,人家还没进国家队接受训练。”
吕司淼见状不对,连忙转移话题,他的目光从上面往下拉,忽然“咦”了一声。
“上次那个叫梁禧的怎么被打下去了?谁啊……鲁宏骏?这个名字怎么这么陌生呢,不会是冒出来一匹黑马吧?”吕司淼看向彭建修,目光中带着探究,“教练,那要是他赢了,你到底是要梁禧啊,还是要他?”
虽然选拔赛是一种筛选的手段,但是说到底彭建修作为主教练,他的决定权最大,如果他认为有必要招某个人进来,他可以有各种理由。
但是,假如梁禧真的输掉比赛,彭建修会为了他破例吗?
吕司淼知道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毕竟梁禧才刚刚回国,彭建修对他的关注也只停留在看过一两场他的比赛,虽然好苗子难得,但梁禧还没到不可或缺的程度。
想到这里,吕司淼叹了口气——从个人角度来讲,他还是很喜欢梁禧的。不但是因为他的技术,还有一点……吕司淼承认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颜狗。
不管男女,他都忍不住给长得好看的人加分。
彭建修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若有所思发问:“你觉得梁禧会在淘汰赛里输给那个叫鲁宏骏的小子吗?”
“……不好说。”吕司淼回答得很保守。
U型对战表的淘汰赛,排名最靠前的和最靠后的打淘汰赛,前面几场下来通常变动很小,不出意外都是排名靠前的赢下比赛。
梁禧上午一共有三场比赛,前两场是32进16和16进8,这两场打得很轻松,对手和梁禧实力悬殊,两场打下来,梁禧逐渐找回了节奏。
老实讲,前一天输给鲁宏骏的比赛确实让他有点紧张,直到今天上场之前,梁禧的脑袋里还在不断回想鲁宏骏昨日的得分画面。
然而陆鸣川的话也被他深深印在脑子里,那人说让他好好打,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这里的“乱七八糟”一方面指代关于他分手的事,另一方面当然就是输给鲁宏骏的比赛。
说实话,自从回国之后,陆鸣川和他女朋友的事梁禧已经听了太多,从一开始情绪被他牵着走,到现在,梁禧觉得自己已经有些麻木了,所以就算是听到“陆鸣川分手”的消息,他的内心也只是稍起波澜,很快就被压下去。
分手就分手吧,能交女朋友,陆鸣川大概率不会是个同性恋。
况且,两个人走到如今的地步,就算是陆鸣川答应和他在一起,梁禧心中总还是有诸多顾虑,他不可能再像十四五岁那会一样,满腔热血献给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人都要长大,有多少理想抵得过现实?
时至今日,手里还能握剑已经难能可贵,多余的,梁禧已经不再奢求。
上午的最后一场比赛是8进4,对手的防守非常严密,梁禧想要拿到分数不太容易,两个人胶着了整场比赛,直到九分钟时间限制到,仍旧没有打够15剑,比分13:9,梁禧小幅度领先赢得比赛。
“今天上午的比赛到此结束,各位选手可以回到房间里休息,中午一点之前会把下午比赛的对战表发放到各位手中。”工作人员非常尽职尽责,将所有人往外面领。
三十多位选手,表情各异,有的因为输了比赛而满脸沮丧,也有排名靠后爆冷赢了前面的选手满脸庆幸。
几家欢喜几家愁,大抵如此。
梁禧的目光从人群中扫过,再次将陆鸣川放进了视线中央……并非他有意这样做,梁禧决定把这样的行为归结为一种习惯。
陆鸣川将近一米九的个子着实显眼,他怕热,一下场就把保护服的领子拉开,衣服穿得吊儿郎当,人的精神头倒是挺足。
隔着人群,两个人的目光交汇,陆鸣川向后捋了一把被汗浸湿的头发,冲着梁禧走过来,手中的剑在梁禧的小腿上轻轻碰了两下:“脚腕怎么样?”
“……没事。”
两个人这样说话有点像是在咬耳朵,梁禧不动声色向后退了两步。
他已经察觉到周围选手在他身上徘徊的目光,陆鸣川本身就是个发光体,而梁禧自从昨天的对战表出来,已经有人打听出来梁禧就是那个传言中的“归国选手”,在今天的赛场上,他“享受”够了来自四面八方探究的眼神。
过来找他的不止陆鸣川一个,还有一个讨人厌的鲁宏骏也不知从哪里寻过来,搭上了梁禧的肩膀:“怎么样,上午的比赛都赢了吗?”他笑得半真半假。
梁禧顿时有种鸟屎落在肩膀上的感觉,他推开了鲁宏骏的手:“赢了。”
“哦!我也赢了。”鲁宏骏像是没明白梁禧的拒绝,再次自来熟地靠过来,“这样的话,不出意外,下一场就应该是咱们两个的对局。”
陆鸣川排名第一,对战排名第四,梁禧排名第三,对战排名第二的鲁宏骏。
有时候说击剑是一种继承决斗的运动,其实也没错。
击剑里的淘汰赛,又被称为单败赛。两个人决斗,一个人落败,落败即出局,没有第二次机会,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你死我活”。
梁禧懒得理鲁宏骏的挑衅,那人却还在不停地说,终于,陆鸣川在旁边像是无法忍受了一样,插到两个人中间,将他们隔开。
他可不像梁禧那样好脾气,当即对着鲁宏骏吐了一句国骂,然后让他闭嘴回去准备比赛。
“我知道你家里条件不是很好,供你出来不容易,有空多研究研究技术,争取明年有机会加入国家队。”陆鸣川句句直击要害,听得鲁宏骏双眼发红。
旁边的选手怕他们起冲突,连忙把人拽走,又好言劝了梁禧两句,这才打破局面。
梁禧跟在陆鸣川后面,心里想着事情,没忍住忽然蹦出来一句:“鲁宏骏的嘴是欠了一点,但是他打得其实不错。”
陆鸣川拉着他进电梯,按下顶楼的数字:“你害怕?”
“……嗯,可能有一点紧张。”梁禧老实点了点头,“我今天上午一直在回想昨天的比赛,他赢了我一场,可我不希望有第二场。”
末了,梁禧耸了耸肩膀,趁着陆鸣川没开口之前补充道:“我是输不起,你早就知道。”打小陆鸣川就老用这句训他,梁禧听得耳朵快起茧子,一开始还会和陆鸣川争论一下,现在决定直接承认自己就是输不起。
陆鸣川被他噎了一下,不太满意地皱起眉:“就这点出息。”
话虽然这么说,两个人快速解决完午饭之后,陆鸣川还是把梁禧拉到了客厅里,两个人面对面握着剑对准对方,虽然身上是普通的休闲服,梁禧也没有半点要怕的意思。
“鲁宏骏的进攻虽然看上去凶猛,但实际上有很多破绽。”陆鸣川空出来的手对着梁禧勾了勾,“比如你丢的那一剑……你进攻我,我给你还原一下场景。”
他见梁禧半天没反应,挑眉又道:“年年,刺我,愣什么神呢?”
“……哦。”梁禧像是才从自己的世界里出来,他盯着陆鸣川刻意展露出来的胸膛。
那句熟悉的称呼萦绕在他耳边,就像是穿越漫长的冬天,夏季忽然到来,带着熟悉的蝉鸣以及和煦的风。
惹得梁禧鼻子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