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入地球[现代耽美]——BY:布洛卡区

作者:布洛卡区  录入:11-19

  他们一个单身汉一个新手奶爸,挨着吧台东一句西一句随口侃,聊完创业聊乐队,秦潇又提起张沉,说这人工作时认真得不像话,虽然程声脑子抽筋把工资开得高出行业水平,但张沉好歹技术出身,人手不够可以让他技术用户两边跑,一定能压榨得值回工资。
  程声咕噜噜把一杯冰可乐干完,手里吸管搅着冰块,说:“他鬼精着呢,拟的合同里专门把加班那条挑出来让我加进去,根本压榨不着他。”
  “这小子真行!”秦潇咂嘴,但转口又道:“他那人完美主义,说是不加班,但假如真有工作没做完,你撵他出办公室他都要做完才走。”
  程声嘴上“嘁”了一声,其实内心深信不疑。
  可秦潇以为他不信,翻着自个脑子里张沉从前的事迹,信誓旦旦跟他说:“他们乐队在我这儿演了好几年,我可了解他,你别看他平时对人温和,但一到正经事上就要翻篇,事事追求完美,搬音响调设备都要亲自来,一首歌能做出七八版编曲,最后没一个满意的就真能狠心把这七八版编曲全废了,完全不在乎自己赶了好几个月的成果白费,仙儿都要被他折腾死。可见这人越是重视什么越喜欢跟自己拧。”
  就最后这么一句话,程声联想到自己,咣当一声把玻璃杯扔在吧台,吊着一口气从酒吧开车赶去张沉录音棚,在这荒郊野外蹲了几乎三个小时,把附近蚊子全喂饱才等来有些醉醺醺的张沉。
  张沉平日里的样子和玩乐队时毫无一点相似之处,程声甚至怀疑他身体里装了两个人,一个负责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另一个负责无休止地发泄他压抑的情绪。
  他看着从出租车上下来的张沉,手里攥紧下午忘在车里的文件袋,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说自己来送资料。
  张沉先是看看他手里的资料袋,又抬手看了眼手表,没表示任何疑问就邀他留下来住,拉他进门前多看了他几眼,轻飘飘说了一句:“今天穿得挺年轻。”
  黑夜里叽叽喳喳的虫叫声刺耳,程声跟着张沉进家,心里竟涌出些得意——别人一定没有被张沉主动邀回家的待遇。
  这座录音棚在郊区,二层楼的小别墅,地价便宜,大得出奇。里面的装修和张沉本人一个风格,一水灰蓝低保和色,自带空调制冷效果。
  进门后程声先好奇地在几个屋子之间转悠一来回,听张沉偶尔介绍几句里面奇怪设施的功能,顺便自然地搭几句茬。
  他早听说张沉偏爱买些自己不大会的乐器,但当他推开专门存放乐器的房间门时还是被吓了一趔趄——这哪是乐器存放室,分明是个小型乐器行。
  “怎么还有中提琴和马林巴,这些你全会?”程声进去挨个摸了个遍,无意间瞥到角落里一只封住的黑色大琴包,但没在意。
  “会一点,有时候歌里需要加点马林巴效果,就现学了一些基本打法,水平很业余。”
  张沉酒品好,不凑近根本看不出喝过酒,他有一搭没一搭跟程声闲聊,像是对一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中途他揉着眼睛去卧室换睡衣,出来时手里拿了另一套搭在程声肩上,“我的睡衣,可能稍微大一些,你凑合一晚上,没什么事我就去看你带来的资料了。”
  程声不至于在工作上胡搅蛮缠,接过睡衣说了句“好”,转身往浴室里走。
  但身后的张沉想到什么,忽然从背后拍拍他的肩,说:“如果你们还缺人,我去问问原来几个想跳槽的同事,看他们愿不愿意过来。”
  程声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开玩笑说:“你还自带HR属性?太客气了。”
  张沉说:“给公司招人创收,应该的。”
  洗完澡出来时张沉工作室还亮着灯,程声身上穿着他的睡衣,比本人整整大一号,湿漉漉黏在皮肤上。他这次难得识趣地没打扰人家工作,把头发吹干后从门缝里瞟一眼,看到里面的人正撑着脑袋认真看资料便回了卧室。
  工作室里的张沉只随手翻了几页,之后一直靠着椅子发呆。他在原地呆坐了半小时,被顶光耀得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出门接水时竟鬼使神差走到自己卧室门口,轻轻推开门,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半梦半醒中程声感觉身边来了一个人,那人不断拿手在他脸上触,触到鼻尖时程声彻底醒了,哑着嗓子问了一句:“你在干什么?”
  旁边的人被发现了也没丝毫慌张,在黑暗里说:“我想看看你。”
  “你不是说已经忘记我长什么样了吗?”
  “忘记了才要看。”
  程声平躺在床上,闷闷地说了句“好”,转口又问:“那你在我脸上摸来摸去干什么?这么黑你看得清?”
  旁边的人想了想告诉他:“海燕说闭上眼睛能看到更多东西。”
  程声重重呼了口气,伸手在黑暗里乱抓,正好抓到张沉的手腕,秉着呼吸说:“你别在工作室睡了,那张沙发那么小,况且这是你家,我一个客人把主人的床占了够过分的。”他停顿几秒,又继续说:“我们也不是没躺过一张床。”
  这次那人不再说话。
  很快程声感觉自己身边陷下去一大块,张沉靠着床边躺下来,身上带着层潮湿的水汽,他躺下后把上身睡衣脱了,带着沐浴露味道的水汽几乎一瞬间变得浓烈,横冲直撞往程声鼻腔里涌,程声有点晕,秉着气往相反的方向挪挪身体。
  两个人背对背靠着床的最边缘,明明一张床,他们之间却空得还能再挤一个人。
  程声不可避免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晚,两个陌生人挤在程声卧室那间小床上,中间也是这样隔了一大段距离。想到这里他再也睡不着,睁着眼看天花板,鼻子敏锐地捕捉到旁边那人身上淡淡的酒味,没忍住侧过头问他:“你喝酒了?”
  “我还以为你早闻出来了。”张沉转身平躺着,声音有些哑,“今天离职,和以前的同事聚餐,一起喝了几杯。”
  程声“哦”了一声,默默闭上眼睛,克制不住伸手去摸他的胳膊。张沉体温低,哪里摸起来都凉丝丝,程声摸着摸着想起小时候去海边玩,把手指伸进大海任一卷卷浪打过也是同样的感觉。
  他这样天生体温偏高的人架不住冰凉的诱惑,让自己身体移去张沉那边一丁点,蹭着身底下的床单说:“你怎么喝了酒体温还是这么低?”
  “天生的。”
  程声又凑过去一点,拿胳膊打打张沉,没话找话道:“你摸摸我,我怎么天生这么烫?”
  他这一手没轻没重,刚打到身上就听旁边的张沉倒吸一口凉气,像是被他这一掌打疼了。程声吓得一股脑从床上爬起来,借着窗帘缝隙里滑进来的一道月光往张沉那边探头探脑,小心翼翼地问:“你没事吧?没想到我手劲这么大。”
  “没事。”张沉也翻了个身,把身体转向他,趴在枕头上说:“不是你打的,是我晚上和同事喝酒喝得有些过头,现在胃疼。”
  程声借着月光看清他赤裸的上半身,咽了口口水,试探地问:“我帮你揉揉?”
  说完便先发制人凑过去,丝毫不给张沉拒绝他的机会,脊背靠着床头,手放在他小腹上方的位置,一点点帮他揉。
  屋里空调轰隆隆地响,张沉闭着眼睛,忽然在黑夜里说:“你好像个火炉,好暖和。”
  这话叫黑暗中的程声发了一秒呆,但他马上回过神,嘿嘿笑起来,身体也往过再挪了一大截,直到两个人胳膊胸口全贴在一起。
  “那我给你暖暖。”
  程声环着他,下巴抵在他头顶,右手搁在胃的位置上一圈圈慢慢揉。
  屋里很暗,程声的眼睛在黑暗中失了焦距,他在这瞬间忽然想到海燕,想到她说盲人能看到更多东西。他把眼睛闭起来,手里的动作因为无数繁杂思绪涌进脑子而停下,等到张沉都要开口问他怎么回事时,程声才忽然哽咽着说:“对不起。”
  程声放在他身上的手不动了,但胳膊还抱着他,一直皱着眉咬着嘴唇,像是下了极大决心,颤抖着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我们能不能从头再来一遍?把糟糕的事全忘了,从头开始。”
  酒精和身体里一点疼痛让人卸下防备,张沉忽然想起多年前几个转瞬即逝的夜晚,他很久没有再体会过皮肤贴皮肤的灼热感,惊奇而悲哀地发现自己永远无法抵挡这种温度,还没来得及堵住心里刚裂开的缺口就不断往热源方向靠。
  很快他感觉到上面那人挪下来,两条胳膊从他腰际穿过,脸颊抵在他胸口蹭来蹭去,念叨着“对不起”的声音不断往他胸腔里震。
  没过一会他感觉那人把睡裤蹬掉了,光溜溜的腿攀上来卡着他的腰,整个上半身全贴在他身上。但张沉知道光着腿的他不带任何爱欲,他和自己一样,在认为自己有罪的地方一遍遍赎罪。
  张沉被他缠着,那股又疼又无法抗拒的感觉攀上来,他眼睛望向黑暗里,伸手在程声发丝间摸了摸,有些无奈地说:“你让我怎么办才好,这样下去我更恨我自己了。”


第43章 正式同事
  早上醒来时张沉发现怀里有个发烫的人,脑袋抵着自己胸口,胳膊牢牢箍在自己腰上。
  外面阳光很足,窗帘都挡不住,张沉借这人还没醒的时间里在他脸上仔细打量一番,发现这人脸颊和眼窝凹得厉害,睫毛一颤一颤,眉头拧在一起。他又往下看,程声上半身挂着自己的睡衣,下面睡裤被蹭到脚踝处堆着,两条大腿露在外面,膝盖骨和小腿上爬着大片淤青和伤口。
  过一会儿怀里的人醒了,睡梦中不安的样子消失得彻底,一睁眼就一脸惊喜地看着他,只不过很快脸上的表情就变成不知所措,他手忙脚乱地把堆在脚踝上的睡裤拉上来,紧紧扒在他腰上的胳膊也失力松开了,整个人朝床的另一边后退。
  张沉受不了原本意气风发的人变得战战兢兢,忽然伸胳膊一把将程声从床那边揽回来,对他说:“你不要这种反应,让人很为难。”
  可程声看起来才是更为难的那个人,他被张沉抓着手腕逃走也不是,装睡也不行,颔着下巴问:“你还记得昨晚吗?”
  宿醉搅得张沉有些头疼,但他隐约记起昨晚程声跟他说要从头来,按照张沉的理解,从头来是从陌生人开始,但没有哪两个陌生人会平白无故抱在一起腻着睡觉,所以张沉理所应当认为他们此时已经从陌生人自然过渡到朋友阶段,于是朝重新逃到床另一边的程声说:“记得,我们现在算朋友或者上下级,你觉得哪个关系舒服按哪个来。”
  程声见张沉没忘,大松一口气,“初创公司扁平化,没人把我当老板,我就是一技术工作者,我们还是当朋友的好。”
  这对新朋友利索地起床洗漱,张沉趁程声洗漱时间里把自己平日千篇一律的早餐做了两份,但没给程声磨黑咖啡,从冰箱里拆开盒牛奶,拿小锅煮出一杯冒着热气的端上茶几。
  程声一个人在卫生间待了好半天,卫生间洗手台上挤满瓶瓶罐罐,剃须刀护肤品香水香薰一应俱全,比程声自家那张除了剃须刀洗面奶就是乳液的架子满当好几倍。程声一面心想这男人比姑娘家还讲究,一面举着这些瓶瓶罐罐往自己脸上擦,最后不忘喷点张沉的香水收尾。
  出来时茶几上已经摆上几张瓷盘瓷杯,面包煎蛋咖啡牛奶,程声脑袋上盖着毛巾,一边擦一边走,随口道:“这么西式口味?我还以为你喜欢豆腐脑油条。”
  张沉正靠着沙发看报纸,见他坐下来往旁边挪了挪,拿起桌上的叉子递给他:“荒郊野外哪有卖豆腐脑的,自己随便打发一下。”
  他们两个自然地挨坐在一起吃早饭,偶尔聊几句业务上的事,两个各怀心事的人竟这样安稳度过了一早上。
  但天总不遂人愿,吃过早饭后张沉开车送程声去公司,他们醒得晚,出门也晚,八点半才开进北四环,路上程声频频看表,车刚停稳就开门往外赶,副驾上的包被他呼哧一关门扫在地上。
  包拉链大开,里面几本老旧的佛经散在副驾驶座下,张沉把散得到处都是的佛经捡起来,这些书外皮旧得泛黄,内页被捻得起皱,里面密密麻麻的梵文和拼音注音挤在一起,张沉一个字也看不懂。
  他随手翻了几页就重新放回程声包里,放进去的过程中他发现程声的包磨损严重,里子有几处甚至开了线,大概跟随主人很多年。不知为什么张沉忽然想起和程声见面这段时间里他总穿些破破烂烂的衣服,不是黑白灰就是格子衫配牛仔裤,虽然是价值不菲的牌子货,却无一例外全是很多年前的旧款。
  张沉给程声发了一条短信,之后把车停靠在路边,独自倚在驾驶座上看窗外。外面来来往往上班的人,手里拿着豆浆和装煎饼果子的塑料袋往各自公司赶,看着看着张沉又想到那几本和程声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佛经,他怎么也无法把佛经这种东西和程声这样的人联系在一起。
  外面太阳变得更热烈,马路上车里渐渐发烫,张沉趴在车窗边,想起程声陌生的样子,心里某处隐隐难受起来,这人仿佛扎在他身上的一根刺,经年累月已经和身体长在一起,扎得太久太紧密以至于主人都忘记这根刺的存在,张沉的确可以不服这样的安排,忍着疼把这根刺拔出来,但得忍受喷出来的血和遗留的洞。
  他等程声回来拿包这短短几分钟里被晒得头昏脑涨,脑子里竟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不然就不拔了,让它留着折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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