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刻,封贸也从厨房出来了,宋易权眼皮子一跳,不留痕迹关上了杀千刀的剧本。
“怎么回事,那么不小心。”封贸把盘子放在桌上,扯了一大把纸巾在手里,让宋易权举起手。
手举过头顶,宋易权体温从领口里面跑了出去,他闭眼,因为和封贸个子差不了多少,所以在一个水平面的呼吸互相打扰了。
“擦不掉了,去换套衣服洗个澡,衣服我帮你洗。”
仍然举着的手瞬间僵硬,宋易权搬出虚假的微笑,视线往下看着自己的脚尖:“封总这么持家啊,难怪周末的时候一个人也没事。”
封贸把纸扔进箩筐,关了火锅的电,催促道:“别站着讲话,等会油渗透进去了。”
宋易权里面还穿了一件白色衬衣,就怕染上油,在封贸的推搡下,他往楼上走去。
平日这里没有别人留宿,因此只有一间能睡人的房间,通热水的卧室也只有那间。
其实也可以回家再洗。
封贸拧动门把手:“你先洗,我去把你行李箱提上来,给你拿换洗的衣服。”
是被推着肩膀进门的,宋易权看见他一屋子整整齐齐,照样没有多余的装饰,墙上异常干燥无味,不过房间采光很好,阳光从床上铺到了床边的椅子上。
左手这面墙有一个矮书柜,里面文学和经济的书分上下两层,颜色从深到浅依次排列。
书柜上放着一个香包,正是那晚打算送给宋易权的那个。
房间主人去了楼下,宋易权进门两三步之后不再移动,他总觉得今天自己有点魂不守舍。
摇了摇头,把一头雾水甩开,宋易权踩着柔软的地毯进了浴室。
打开花洒,却不脱衣服,他眼神平静无波,看冰凉的水从手心穿过,溅起无数的水珠。
封贸回来了,得到允许后,打开了宋易权的行李箱,看里面只有两套衣服,声音略高:“打算穿哪件?”
宋易权恍惚,行李箱里面装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来着?
“随便吧,找到里面换洗的了吗?”
封贸翻找:“放哪里了,好像没看见。”
今天是他自己收的衣服,还是宋晓灿帮忙收的?
宋易权花洒也没关,把身上味道难闻的毛衣脱了,随手扔在了洗衣筐里,只穿一件衬衣出去。
“我来看看。”他顺势蹲下,举止缓慢,找了一圈,记起来好像是落在酒店里了。
“没事,找不到了,我回家再洗,反正也离得不远。”
封贸目光里含着担忧:“毛衣都脱了,不是要感冒?”
宋易权起身,余光看见了一本薄薄的文件,他心脏快了一拍,谁把陈益生的剧本拿上来了。
“这个剧本你看过了吗,”宋易权转身坐在椅子上,手里随意翻阅,“不是我把它拿上来的来着,是封总。”
他不找衣服,反而去一边坐着,封贸捡了两件衣服出来,恰好撞上他翻开了第一页。
“你看到了第几页,要不要我给你念一下?”
“洗澡。”封贸简直要头疼。
宋易权把剧本放在书柜上,微微仰头,温和的笑容不见了,严肃地问:“封贸,你对我有感觉吗,在其他方面。”
封贸眼睑鼓起一瞬:“小心说话,不去洗澡我把暖气开起来了。”
“要和我做吗?”宋易权站了起来。
差点以为自己幻听,封贸舌尖顶过后槽牙,嗓音低了下来:“没喝酒就不要说胡话,喝不喝水,我给你倒。”
宋易权好似没有听见他说的话,伸手解开上衣两颗纽扣,好看的锁骨显露在空气之中,然后向前贴上了封贸的唇。
碰过两次的唇齿一点即着,封贸按下宋易权继续解扣子的手,推开了人,眼神晦暗不明:“易权,你冷静一点。”
相反,宋易权的眼睛是清亮的,他轻声笑了两声,戏问:“你可以吻我,我不可以吻你?封总能不能不要这么霸道,人也是平等的。”
他笑得温如暖阳,封贸愣神的功夫,脚下一空,到了床上。
宋易权手按在封贸的肩膀上,上身几乎遮挡不住,一片洁白的肌肤直通肌肉成型的小腹。眨眼,低头看身下的人,一字一句地说:“目前为止都可以接受,我想试着更进一步。”
说的是那么真挚。
“你到底是能接受,还是不在意,这么着急证明,太冲动了。”
“我很冷静,我想知道,这颗心的主人,能存在到哪个地步,”宋易权抚摸封贸俊朗的面颊,“难道你不想吗,触碰我,试探我的底线,让距离不仅仅止于接吻。”
封贸手抚上他的喉结,指腹划过滚动的物体:“宋易权你也这么撩拨过别人?”
忍俊不禁,宋易权说:“没有,至今为止,就你一个。”
对喜欢的人无法抵抗诱惑。
封贸手心猛然刺痛,转眼颠倒了位置,瞳眸如火:“疼的话,告诉我。”
宋易权眼神晃荡:“嗯。”
……
紧密贴合的时候,来自外界的心跳声烫伤了后背。
这是极为克制的一个夜晚,首次也只是一次尝试。
封贸愿意为宋易权做到这个地步。
怕他抗拒,更怕他疼了,伤了。
而哪些似有似无的轻喘,都是致命的毒药,在耳鬓厮磨的时候,能将人的神经折磨得丝毫不剩,最后又是堪堪悬崖勒马。
……
早上,七点,晴。
宋易权独自无声坐在床上,将白净的脸埋在手心,深深地呼吸几个来回。穿的是行李箱里找出来的藏蓝色睡衣,身上的感觉并不算糟糕,肩膀上有一点红痕,除此,肌肤上没其他颜色。
是能接受的,接受这么近的距离,并不会让他感到不适,甚至喜欢近在耳畔的气息。
被窝很暖和,满满是封贸独特的味道,封贸在宋易权还睡着的时候,率先下床了,一个小时过去了,没见人回来。
正好,宋易权可以喘口气,他大腿发麻,手指在颤抖,把手心盖在膝盖上,迷惘地看窗外。
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变了,现在是一触既断的关系。
不免让人沉思,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和目的,好像身边只有封贸是鲜活的一样,包括他自己都是轨迹上的死物。
这种死寂的心情再熟悉不过,从秀台上摔落,对所有的东西都失去了兴趣,而现在,仿佛一夜回到最不堪的起点。
房间的门被推开,封贸动作谨慎,在看到床上的人已经醒了后表情颤动。
他一眼就看出了宋易权的神情不对劲,比起浮于表面的微笑,没有一丝情感的宋易权距他更远,抓也抓不住。
封贸臂弯挂着昨晚被弄脏的毛衣,洗干净了,还端了一碗粥,黑米的,据说宋易权喜欢。
“醒了的话来吃点东西,昨天晚上的火锅你一筷子没动,该饿了。”毛衣放在床上,碗递到宋易权的手里。
碗还是热的,食物的温度混着刚刚撤离的体温。
宋易权无力地笑,整张脸苍白如纸:“不吃了,八点之前要到半行开会,要迟到了。”
说着放好碗,掀被子下床,起身时体内的酸胀感从脊椎骨漫了上来,他收紧手指。
封贸手放在宋易权的手心下面,把人撑着:“我送你过去。”
耳根泛红,被手心里的温度烫个正着,宋易权咬舌尖:“今天星期一了,封总也是要上班的吧,我等会开车去就行。”
封贸却不放开他的手,反倒是转为十指相扣的姿势,语气压了下去:“你这是什么习惯,翻脸不认账?打算就这么耗着?”
被戳中心思的宋易权眸子一缩,肉眼可见地慌了神。
“可以接受?说给谁听,自己倒不如先理理思路。你不是怕光吗,以后我在你身边帮你遮着,哪天你能直面内心了,我就退开,但不会走。”
“这么大的人了,处理事情不要用回避的方式,你哪里不清楚,我帮你想,难道冲动过后不需要买单吗?”
“你早该知道,我对你的感觉不是玩玩而已。”
几乎等于是告白。
思考的能力如同被上了一道枷锁,宋易权此时只能记得那天晚上被挡住的远光灯,如封贸说的一样,是可以做到的。
而且他没有冲动,只是怕失去。
被嵌在原来的轨道上,处处受限制,怕未来哪天一切归位,然后种种都是徒劳。
不是开玩笑,宋易权现在想给自己一巴掌,干的事没一点能看的。
相比于昨天晚上,他此刻更需要冷静冷静,倒倒满脑子的垃圾。
把手慢慢抽出,他问:“几点了?”
封贸抓了一把空气,被宋易权反复无常的举动气到肝疼:“七点十五分。”
去半行是自己开的车,然后在难得开一次的早会心不在焉了全程,偏偏还要赔笑,回答“我没问题”。
下午是棚内拍摄,始终身体僵直,状态还不如坐在轮椅上的时候灵活。
拍摄再次不顺,无法回避的灯光和利刃没有区别,都是剜人心的利器。
宋易权越发烦躁,最后干脆回家休息,半行的人面面相觑,不敢有一点意见。
晚上也睡不着,辗转到了凌晨三点钟,然后他像一个夜游的鬼似的,套上大衣在封贸家门口徘徊,直到太阳升起。
早晨顺着朝阳走回去的时候,宋易权头发上凝结了早霜。
“好像一个疯子啊,忍不住想去靠近。”
☆、告白
有的人不是放他离开,而是给他时间让他自己去缓缓,不然,就那点情商,十天半个月也想不透彻。
……
比整个太阳早一点到家,宋易权行尸走肉一般回了房间,在外面晃荡一夜,他脑子混沌,沾倒床就熟睡。
然而,才半个小时的时间,他又醒来了,睁眼的那一刻,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
阳光好刺眼,空气里有中药的味道。
眼里的星光慢慢聚拢,宋易权诈尸一样从床上弹了起来,慌慌张张找出柜子里面的合同,控制手抖的幅度,一笔一划签上“宋易权”三字。他套上外套——封贸一直提醒不要感冒,然后目的明确去后院开车。
完成了一系列的活动,但其实现在才刚过六点,连王叔都没有起床。
首先需要买花,这样看起来有诚意。宋易权大清晨开车去了市中心,特地绕过了封贸家,经过那边也会让他感到心慌。因为实在是太早了,一排的花店都没有开门,他找了两条街,买了一束新鲜带水珠的香槟玫瑰。
花语契合宋易权的心境,拢共二十二朵,这个数字暗暗隐喻着什么。
带上花,一路狂飙,猛一脚刹车停在一幢别墅前,轮胎和地面摩擦,几乎要把耳膜撕破。
几天来没睡过一个好觉,宋易权倒也精神,一双如水的眸子久违地有了活气,能感受得到灵魂正在一点点苏醒,刚来这个世界的重生远远比不上这时的欣喜。
足足三分钟过去了,他没有打开车门,一桩桩一件件,掰着手指可以数清楚。
与封贸的担忧恰好相反,宋易权遇上了这么多的人,最在意的人他当属第一。
一开始是被他没有在世界规则上运动的存在方式吸引,后来因为那颗跳动的心,宋易权更加在意封贸的行为,再往后,在湖边的秋千上,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他这个人上面。但是,不能拒绝的意外把两个人扯开了。
直到再次住院,封贸逐步打破了双方维持的距离,在宋易权还没留心到之前,把他除了和善待人的其他情绪一并挖了出来。
七情六欲被放在明处,可是宋易权假装不认识它们。
站起后的事都是不顺的,害怕那股力把本该不属于他的抢走。所谓的心境豁达,不过是自欺欺人,又是不承认而已。
昨晚转了一夜,表象被掀开,本质明晃晃在眼前。
管它,退缩和懦弱正如了外力所愿。
宋易权活动牙关,拿上花,没管现在时间刚到七点,封贸起了还是没有,低垂眼眸按了门铃。
等待的过程很漫长,比在手术台上躺着还让人紧张,宋易权没留意把花捏变了形。
十来秒的呼吸,门开了,声音极为清脆 。
一看,是眼生的女工。
宋易权提气,微笑,脸上没有疲色:“请问……”
女工没回答,往后看了一眼,就退开,让出后面高大的人。
从上而下看见门口抱着花的人,封贸镇静的嘴角似笑非笑,一天过去,终于捋清了吗。
双方沉默了半分钟,封贸视线从宋易权的紧绷的嘴角转到了他手里的玫瑰,假意询问:“大早上的,有事啊宋先生?”
宋易权需要仰头看他才能对视,紧张的情绪荡然无存:“封总,家里面还缺一个模特吗,已经签了合同的那种。”
封贸上下观赏他将近一米九的个子,舌尖舔过侧牙,提示:“宋先生,我现在需要的是一个专属男朋友,明白他喜欢的是谁,别隔天不认人。”
面上居然有点挂不住,宋易权轻咳一声,笑容和煦如春风:“那现在买一送一,封总不会吃亏的。”说完,把花递上。
封贸伸手:“还特意买了花,这么有心。”
“我也没其他东西。”
话音没落,冰凉的指尖触碰到了封贸的手背,没放开送花的手,笑意里面隐藏着一颗真切的心:“我不想你为我挡光,我想你成为我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