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尧同学,请问你为什么选择西语专业呢?就我所知理科生很少选择学语言。”
晏尧还站在立式麦克风前,他听到这个令人猝不及防的问题后,微微低头,露齿一笑,融化了身上覆着的薄冰。
“也许是因为我想认识Lorca吧。”
明明清冷的声音此刻温柔又缱绻,撞进了某个正路过礼堂门口的人心里。
季竹弈去听了一节西语的专业课,在晏尧常去的餐厅偶遇到他,去图书馆借了晏尧刚还的书。
晏尧在大二接受了季竹弈。
他们在大三搬出了宿舍。
然后在大四各自去实习。
最后在毕业时分手。
像无数校园情侣一样,享受令人艳羡的四年好时光,再留下一身伤。
季竹弈躺在床上,怀里是自己六年也忘不掉的人。
他自嘲地想,这就是同床异梦吧。
季竹弈把晏尧勒进怀里,晏尧在睡梦中唔哝一声,旋即接受了这个紧的过分的拥抱。
也算是一夜安眠。
第二天,季竹弈把翁晋阙约出来了。
这家私房需要提前好久预定,翁晋阙平常是懒得来的,这次借季大少爷的东风来吃个痛快,他自然是专注于精美的菜肴。
可是吃着吃着,对面这大少爷突然停了筷,一脸严肃地盯着他。
翁晋阙跟慢镜头似的,把嘴里叼着的排骨吐了出来,抬头回盯。
季竹弈眉头一皱:“你有病啊,吃饭就吃饭,你还吐出来?恶不恶心。”
翁晋阙嘿嘿一乐,把吐出来的排骨重新塞回嘴里:“季大爷无事不登三宝殿,快说啊,找我出来干嘛?”
“没事,你吃你的,上回说好请你吃饭。”
“上回……嗯?”翁晋阙眼睛里闪起八卦之光,“不是吧季竹弈,你开窍了!?真包养了个小嫩模?”
季竹弈偏开头吸一口气,耳朵却有点红。
他被翁晋阙灼灼的目光盯得受不了,终于别扭地开口道:“我就是想问问你,怎么当好金主。”
“当金主还不简单?花钱,然后玩儿,等玩儿腻了再换一个,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季竹弈被他的措辞弄得有点不悦,皱着眉开口:“不会引经据典就别用,成天瞎说也不怕你爸揍你。你说详细点,怎么给钱,然后……要用什么态度对他?”
翁晋阙一听他爸就蔫了,无精打采地说:“送套房送辆车,去的时候带个礼物,等他求你的时候在给几个资源。姿态一定要高高在上,若即若离,千万不能让他觉得你喜欢他,不然就该蹬鼻子上脸了。”
季竹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吃,自己先结账走了。
高高在上?若即若离?
懂了。
第九章
霸道总裁的生活就是那么朴实无华且枯燥。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去过了健身房,就可以回家里去见金屋里藏的娇了。
可是身为圈里有名的花花公子的发小给出的建议萦绕耳边:
若即若离……若即若离……
季竹弈给晏尧发微信:我今晚不回去了。
末了又补一句:你要是来了,就在我家睡吧。
然后季竹弈开了一个小时的车回了城郊别墅,一个人躺在大床上,品出几分冷清。
孤枕难眠。
总算挨到天亮。
此后季竹弈保持着隔一天回一次家的频率。
让我们给晏尧一个镜头。
他在准备拍定妆照。
晏尧去年拿奖之后就没再接电影了,就是为了等这一部刑侦题材的大作。
主创团队在年前就已经定下,国际知名大导,金牌编剧执笔,是要拿去评奖的作品。
晏尧出演男二——一个汉尼拔式的变态杀人魔。
此时他坐在化妆间里,镜子里的人把染得浓黑的头发梳到头顶,露出饱满的额头,妆面把他上挑的眼尾拉平,还着重晕染了他的下眼线,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少了几分清雅,多了几分冷。
他微微扬起下巴,眼睛轻眯,眉头挑出一个弧度,扯出一个优雅而凉薄的笑。
然后迅速放松五官,露出属于晏尧的表情。
这个角色从小父母双亡,在孤儿院和领养家庭之间辗转,最后在一个把他当禁脔圈养的乡绅家里长大。后来他杀死了乡绅,继承了遗产,也继承了变态的精神,走上了杀人偿命的不归路。
多俗套的剧情啊。
晏尧轻易地读懂变态杀人魔的内心,露出他的眼神。
然后在内心轻叹一句:幸好,我的剧本和他不同。
晏尧也是在福利院长大的,虽然是被抛弃的,但也没太大差别。边远小城的福利院条件很差,十几个孩子睡一张大通铺,冬天干冷寒气入骨,夏天湿热潮虫丛生。吃喝倒是管够,只不过缺乏蛋白质和维生素的摄入,一个个孩子都面黄肌瘦的。
晏尧五岁就学会了打架,跟别人抢一周才发一次的火腿肠,牛奶或者苹果。从输打到赢,晏尧换来了迅速抽条的身体。
十岁那年晏尧被当地的富豪领养,那时他是很开心的,追在岁数快够做他爷爷的富豪后边,甜甜地叫他爸爸。
慢慢的,晏尧发现富豪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猛兽盯着猎物。
晏尧就偷偷往兜里揣了把美工刀,带着上学,带着回家,带着睡觉。
后来在晏尧上高一那年,富豪用肥腻的身体把他压住。
晏尧用白皙却健壮的手臂把富豪狠狠掀开,翻身欺上,拿刀抵着他胸口。
此时的晏尧和变态杀人魔才分开走上了岔路。
晏尧逃走了,漫无目的的游荡在城市里。
直到接到班主任打来的电话。
晏尧收起记忆,竟有一种不真实感,他看着镜子里那个贵气逼人的人,真的是十年前的那个小流氓、小乞丐吗?
苦难的过去已经过去,它留给晏尧的,是感受幸福的能力。
第十章
季竹弈人称季大少爷或者季总,其实他没有兄弟姐妹,也不是总裁。
他爸今年查出了心脑血管疾病,季竹弈才回国继承家业的。于是这个季家的接班人提前上岗,在二十五岁的年纪成了季氏的当权人。
季竹弈在饭局上状似无意地跟几个娱乐公司的领导提了句晏尧,于是晏尧就忙起来了。
季竹弈有点后悔。
本身他就隔一天才回一次家,现在晏尧一忙,晚上就回自己家去了,自己已经快一个礼拜没看见过他了。
没吃到可口的菜,也没有性生活。
季竹弈坐在开往别墅的车里,正考虑着要不要放弃“若即若离”计划的时候,收到了晏尧发来的微信:
“阿弈,后天我就要去S省拍戏了,年前可能都回不来了,你今天能不能回家住?”
季竹弈猛打方向盘,速度一百二。
季竹弈一路风驰电掣进了地下车库,停了车却愣住了。
季竹弈手搭在方向盘上,手指捏着眉心,眼里全是懊恼。
自己怎么像个毛头小子似的,这冒冒失失的样子和三年前有什么区别?
他强行扑灭自己不知为何悸动的心火,换上一副精英的假面,沉稳地走出去。
晏尧蜷缩着坐在沙发上,毯子裹得像颗冬笋,头歪在靠背上似睡非睡。
门开了,他扬起头来,朝季竹弈露出一个暖融融的微笑:“你回来了。”
季竹弈看表:00:13
他心里叹一口气。面不改色地把晏尧囫囵抱起来,塞到被子里。
“睡觉。”
晏尧翻身和他面对面,亲一口他的嘴角,闭上了在黑暗中亮晶晶的眼。
晏尧走了,好像这段时间的甜蜜只是季竹弈的臆想一样。
他有时候会想,晏尧为什么会来找自己呢?
他躺在公寓的床上,旁边空落落的,心里很不对味:三天了,他一条消息都没发给自己!
我们高大威猛的季总内心是个敏感又脆弱的小公举,他此时心里升起一种莫名其妙的“四海之大,何以为家”的苦闷。
但我们不能怪季总这矫情的伤春悲秋,因为失去过的人总是多想。
就是害怕重蹈覆辙罢了。
其实晏尧冤得厉害,他早上起来去干洗店取了衣服就回来收拾行李,然后早早睡下。结果飞机足足晚了三个小时,他只好让唐都先去酒店放行李,自己直接奔赴开机宴。宴会上都是熟人,见他迟到就起哄灌酒,饶是晏尧酒量好也顶不住,直接睡了过去。
十一月的S省初见寒凉,冷气扑在被空调热风熏得暖烘烘的窗上,化成水珠缓缓滑下,形成一道珠帘。
晏尧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他揉揉晕机和宿醉两种疼痛叠加的头,给季竹弈发了被他期待已久的消息。
“嗡——”
[晏尧]:想你了
季总掐了十分钟的点儿,拿着手机踱到一旁的沙发上。
[季竹弈]:别这么粘人,我还有工作。
[季竹弈]:你有闲聊的功夫还不如去背台词。
[晏尧]:好吧。
没再收到消息的季竹弈辗转反侧,寤寐思服,后悔莫及。
好在晏尧晚上给他打了一个视频电话。
季竹弈忍住内心的雀跃,皱起眉头,扯扯领带,端庄地接起电话。
晏尧一天都在赶路,傍晚才到拍摄地。这是位于S省边缘的一座小城,没有什么高楼大厦,一眼就能看到群山连绵,街上的人们操着浓重的口音,街上也没有洪流似的汽车。
信号也不好。
和季竹弈的视频一卡一卡的,看不清隔着千山万水的另一人,对话也全靠猜,但是晏尧乐在其中。
有强迫症的季总也是,甚至起了坏心思截图了晏尧卡住的怪异表情。不过他及时拾起霸总的威严,主动挂了电话。
“晚安。”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别想我。”
晏尧笑,上挑的眼角微微下坠,显得又乖又勾人。
“你为难我。”
第十一章
晏尧每天都会给季总打去电话,或是聊聊剧组发生的趣事,或是关心一下季总的生活。
第一个礼拜,季竹弈接了三回。
第二个礼拜,季竹弈全接了。
第三个礼拜,季竹弈给晏尧打了一个电话。
第四个礼拜,季竹弈解锁了电话那啥。
剧组在小城的拍摄告一段落,准备启程前往北方有雪的城市。
晏尧申请转机请一天假,得到批准。
晏尧是下午五点的飞机,他给季竹弈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通了,晏尧嘴角噙了一天的笑却渐渐消失。
是一个陌生的女声,是个北方姑娘,音色干净,透着点冷,就像是敲击一块冰的声音。
是季竹弈喜欢的那款。
晏尧像一个突然被断电的机器人,失去了表情和动作,僵硬的在人来人往的候机厅里,站住。
随即缓回神来,挂掉电话,恢复行动,融入来来往往的人流。
晏尧在飞机上小憩,脑袋却被乱七八糟的思绪填满。
季竹弈最喜欢的演员是Greta Garbo,最喜欢的内地演员是刘亦菲,前任是晏尧。
全是被公众评为冰霜美人的人。
他脑海里浮起一个念头:三年前季竹弈为什么走的那么干脆?
一阵剧烈的耳鸣盖过后面的半句,晏尧就记不起来了。
晏尧在季竹弈家坐了一晚,没等到房子的主人。
他什么也没带来,什么也没留下,什么也没拿走。
悄声无息地来,同样悄声无息的离开,没人知道他来过,也没人知道发生过什么。
晏尧在天光破晓的时候离开,阳光从后面追着他的影子,却永远追不上。
剧组没有拖后腿的演员,于是拍摄过程如行云流水般顺利。一个月后剧组又转战去往最后一个取景地。
晏尧和季竹弈的电话没停过,毕竟照顾金主的正常发泄是被包养人的义务。
这天B市飘起了雪花,晏尧在的海滨城市却艳阳高照。
季竹弈给他开了视频,镜头照着窗外的雪。
屏幕上的晏尧和绵绵的雪花被圈在同框,他弯起一抹笑:“雪真好看。”
季竹弈在屏幕外说:“是啊。”
其实晏尧讨厌雪,讨厌冬天也讨厌寒冷,他喜欢的是春秋的阳光,含蓄又透亮,干燥又温暖,像季竹弈一样的阳光。
晏尧说:“来做吧。”
他把手机架在床头,蹬掉裤子,裸着两条嫩白却肌肉纹理清晰的腿,跪着慢慢解开衬衫的扣子。
白雪皑皑上挺着两只红梅。
手伸过来采撷,摩挲着殷红的花苞。
半晌,对面打出一道散雪,糊住手机屏幕。
季竹弈靠在床头喘气,望向窗外。
窗外的雪停了。
但雪哪有晏尧好看?
晏尧一丝不挂地蜷在床中央,头枕在自己的臂弯,抬眼盯着手机屏幕,里边的季竹弈是那么美好,窗外的光把他的侧脸映得棱角分明,但幽深的眸子被照亮后,又似乎露出几分温柔。
晏尧撑起脸,痴迷地盯着他。
雪哪有季竹弈好看?
季竹弈转过脸来看向屏幕那头的晏尧。
他瞬间收住了要溢出来的痴汉神情,换上一副勾人的笑:
“真抱歉啊雪停了,季总也要去工作了吧,记得慢点开车。”
第十二章
今年的春节来得格外早,于是一月刚开始的时候,剧组放了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