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简常彻吓了一大跳。
“那你也有味道。”
简常彻:“什么味道?”
“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宗迟抓着他揉了一会儿,“反正闻起来色色的。”
“能不能好好说!”简常彻一把拍掉他的爪子。
两人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像狗一样抓着对方闻了一会儿。
简常彻在人行横道前停下,忽然想起这一茬来,不禁有些好笑,轻轻勾了勾嘴角。
身旁的宗迟倒是出神地看着他手中那个明显已经要开始融化的冰淇淋——虽然天气凉了,但回医院的路毕竟还是有一段。他看见简常彻暴露在冷空气中泛红的指节,忍不住说:“我帮你拿一会儿?”
简常彻看了看他,把蛋卷递给了他。
“啊,对了,我们公司要做年度体检了。”宗迟随口道。
简常彻双手揣在兜里,在前面晃晃悠悠地走:“嗯。”
“你们医院应该也能预约团体体检吧?”
“能,”简常彻说,“但是干嘛不找私立医院,服务好,还不用排队。”
“你怎么说你们医院服务不好啊,”宗迟乐了,“能不能约那种,医院派人到公司里来给员工体检,就测测血压心率什么的。然后顺便呢,你到我办公室来,做一个私人服务。你就穿护士服,裙子的那种,我就坐在椅子上,然后你钻到办公桌下面……哎哟!”宗迟痛呼一声:“打人这么疼的!冰淇淋差点掉了!”
“活该!”简常彻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而且门诊部和住院部护士又不通用。”
宗迟发出了一声一波三折的惋惜:“啊~这样啊。”
他手中的蛋卷冰淇淋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融化了,乳白色的奶霜顺着螺旋状的塔尖徐徐流下,在纸黄色的蛋卷边缘聚集起来,宗迟看着前面90秒的红灯,深深觉得这个冰淇淋坚持不到小朋友手里了。
“那……是门诊部比较好,还是住院部?”宗迟继续闲聊。
“住院部能接触的患者类别比较丰富,”简常彻说,“但门诊不用夜班。”
“工资呢?”
“住院部吧,其实也差不了太多,主要靠年限。”
“而且住院部还有加班费。”宗迟笑起来,“怪不得呢,小财迷。”
简常彻不置可否地瞥了瞥嘴:“好说好说,大财迷。”
两人终于来到医院里,简常彻脱下外套,别上工作证,领着宗迟来到一个儿童病房。
里头一个小男孩儿一见他就开始扯着嗓子喊:“彻彻哥哥,你来啦!”
“嗯,今天感觉怎么样?”简常彻朝他微笑道,又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圆脑袋。宗迟在一旁看得牙酸——对我从来就没有这么好的态度。
“还可以吧。”小朋友故作成熟地答。
“我给你带冰淇淋了。”
“真的!?”小孩儿眼睛瞬间亮了,“在哪儿呢!”
“在……”简常彻一回头,也愣了:“哪儿呢?”
“我给吃了。”宗迟摊开手。
简常彻:“???”
小朋友也一脸呆滞。
宗迟比划道:“冰淇淋化得太快了,流得我一手都是,实在没办法,我就给吃了。”
简常彻眼珠都要瞪出来,并在他面前捏起了拳头。
“所以!”宗迟忙说,“所以我已经下单给你买了一个更好吃的冰淇淋,等下就送到。”
“真,真的?”小孩儿呆呆道:“什么是更好吃的冰淇淋,哈根达斯吗?”
“呃……对!就是哈根达斯的,而且一共有三种味道!”
“并且三种味道里选了一种!”简常彻侧过头咬牙切齿地说,“因为冰淇淋吃太多会拉肚子。”
宗迟连忙应和道:“也就是香草……莓……巧克力味,是巧克力味的。”他观察着小孩儿易懂的脸色,瞬间改了三次说辞。
小孩儿顿时高兴极了:“好!我还没吃过呢!爸爸下班来看我的时候给他也尝尝!”
宗迟蹑手蹑脚地准备遛出病房,掏出手机下个单,简常彻在背后叫住他:“喂。”
宗迟战战兢兢地回头,诚恳地说:“冰淇淋是真的化了,化得彻彻底底,就算我不吃也……”
简常彻打断他:“今天我值夜班。”
“我知道啊。”
“你晚上别等我了,自己先回去。”
“没事啊,我就在这……”
“让你先回去。”简常彻再次打断他。
“别嘛,你真生气啦?我保证这就给他补一个冰淇淋。你看那小鬼也没不高兴不是……”
简常彻闭上眼吸了一口气,第三次打断他:“跟那个没关系,就是……”
“就是每次大夜班之后,你都困得跟条死狗一样,眼都睁不开眼了,害得我还要我载你。所以……”
宗迟眨巴眨巴眼睛:“所以?”
“所以我去配了把钥匙。”简常彻飞快地说。
他一出口就又后悔了,但话已出口,宗迟很显然也听见了,于是简常彻梗着脖子不说话。
而宗迟缓缓闭上了嘴,睁大了眼。
简常彻从兜里掏出一把孤零零的,没有牵绳、没有挂坠也没有钥匙环的,银白色的小钥匙,宗迟瞪着它,自觉地伸出了手。
简常彻把钥匙放在他手心,一点也不凉,带着温度。
宗迟捏着这枚小小的银色钥匙,还没来得及消化它所代表的以及没有代表的一切,抬起头来,简常彻已经快步走了。
第21章 纸片霸王龙
简常彻凌晨回到家的时候,发现门廊亮着一盏暖黄的小灯,他低头看见宗迟的鞋子在玄关静静摆着,是自己绝对不会穿的窄尖皮鞋——除了面试的时候买过一双,他其他所有鞋子都以舒适好走为主。简常彻低头看了一会儿那双鞋,然后把自己的脚蹬进去试了试——略微有一点大了,但鞋底并不如记忆中的硬,难道这就是钱垫在底下的感觉?
他就着这一盏小灯走进屋里,房间很小,一眼便能看见客厅没人。角落里垃圾桶边有一个外卖的口袋,桌上还有一盒没有拆过的食物,估计是给他留的。但简常彻没什么胃口,直接将之放进了冰箱。
客厅和卧室之间只有一道透明的推拉门,此刻也半开着,简常彻看着床上被子下的鼓包,和枕头上的黑头发,一时之间有点走不动道。
“家里有人”这个场景,于他而言太陌生,也太特殊了。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没人等过他回家。
虽然这人根本自己先睡着了。
虽然一时冲动准备了钥匙,但简常彻根本没把握对方会不会用。毕竟两人之间的羁绊,只是在炮友基础上更加复杂一点的关系。成年人碰在一起互相慰藉、各取所需,又不讨论前途,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不想说白,因为说白了之后,事大概率会黄、人大概率会散,他应该明白的。
他不是不明白。
他也想过,交付公寓钥匙这步迈出去,自己很可能会吓到宗迟,对方便会就此退缩,两人之间这暧昧的纠缠到此也就结束了。
那也算是另一种解脱。
殊不知,这家伙拿了钥匙之后似乎全无纠结,当夜就登堂入室不说,竟然还心大地自己睡着了。简常彻无语地看着抱着半个被子睡得香喷喷的宗迟,简直哭笑不得。宗迟身上的睡衣是之前某次简常彻找给他的旧T恤,后来对方就一直霸占着,洗了穿穿了洗,最后闻起来都像他。
天已经亮了,客厅百叶窗的缝隙间渗透着蓝灰色的丝线。所幸卧室的厚窗帘遮光性很好,好好地保护着珍贵的睡眠。
简常彻抹了一把脸,脱了外衣外裤坐在床沿,轻轻从他手里抽出被挟持的被子。宗迟动了动,咕哝了一句什么,大概是“你回来啦”,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简常彻钻进被窝里,关上灯,闭上眼。
过了一会儿,他又睁开眼——瞳孔适应了黑暗,连扫在宗迟脖子上的头发丝他都能看清。
他轻手轻脚地向前凑了凑,鼻尖抵在宗迟后颈处嗅了嗅——洗发水的味道还很湿润,这家伙大概也刚睡着不久,简常彻浅浅哼了口气。
简常彻值了一个通宵的班,一般累到这个时候反而很难睡着,但神奇的是,今天他几乎一沾枕头就陷入了黑暗。
简常彻睡到快晚饭时间才醒来。
他人是醒了,但眼还闭着——倒作息之后就是这样,时间错位,总有一份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简常彻听见客厅一些细微的响动,脑子尚未转过弯来,于是一脸蒙圈地坐起身,虚盘着腿,被子有一半都掉到了地上。透过推拉门的玻璃,他看见宗迟坐在客厅地毯上,背靠着沙发,捏着PS2手柄在玩他的复古游戏。
宗迟玩了一会儿,无意间回头看,说:“你醒了?”
简常彻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
他光脚踩在地板上,脚趾头动了动,然后站起身走了几步,腿一迈又瘫在了沙发上。他见宗迟身边放着外卖咖啡的袋子,杯子已经喝空——自己竟然一觉睡到这个时候,实属罕见。
“饿不饿?吃点啥?”宗迟一边进入回合制战斗,一边微微侧过头问。
“不知道,”简常彻迟钝地看着电视屏幕:“这边用偷袭,魔法打不动。”
“哦,”宗迟:“明天上班吗?”
“不,周一下午。”
宗迟结束战斗,存了个档,跪起来回过身,伸出双手使劲搓把简常彻的脑袋:“怎么睡傻了?”
“饿了。”简常彻说。
宗迟大力一拍双手:“走,吃饭!”
两人穿上外套外出觅食,宗迟难得穿了常服。简常彻见他竟然若无其事从行李袋里抽出T恤和夹克,意识到对方根本就是回过家后又过来,完全是有组织、有预谋地蹭住。周六的市区十分热闹,两人随便吃了碗牛肉面,一人加了一个蛋,而后开始心满意足地满大街瞎溜达。
他们路过一个小酒吧时,里面正巧传出笑声,简常彻看见门口黑板上写着“每周五、周六,脱口秀开放麦”,宗迟见他感兴趣,问:“进去看看不?”
酒吧不大,一楼是吧台和几张座位,地上趴着两只大毛狗,像一片灰扑扑的地毯,狗的主人们靠在飘窗坐边聊天。简常彻买了两杯啤酒,两人顺着酒保的指示爬下又窄又陡的楼梯,来到地下室,悄悄坐进了最后一排。
开放麦时段,都是素人脱口秀演员在表演,小小舞台的一旁用黑板写着表演人的顺序。这些脱口秀演员大多是兴趣使然,经验不足,节奏大多有些奇怪,演员本身也都不同程度地紧张,但期间仍不乏好笑的段子。场内气氛十分轻松,观众们都很给面子,笑得相当捧场。简常彻大概也挺喜欢的,宗迟右耳一直传来低沉又爽朗的笑声。宗迟其实不太感冒这种形式的幽默,但简常彻心情好,他就也莫名跟着喜滋滋。
每个演员的表演时间大约在五到七分钟,三个演员之后,宗迟意识到这是两人第一次“约会”。
说来好笑,他们认识到现在,分别经历了“互看不顺眼”,“上床”,“彼此了解”,“同床”和“约会”,简直是乱到不能再乱的顺序。
演出结束了,灯亮了起来,宗迟又去买了两杯酒,回来看见简常彻正和几个素人演员随口聊天。
宗迟把杯子递给他,自己靠在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他们闲谈,一口一口地喝着酒。简常彻说话说到兴起的时候,眼睛会略微撑大,眉毛十分生动,很是可爱。
直到第二杯酒喝完,宗迟走上前去,手臂不动声色地环在简常彻腰上,微笑道:“我们要回家啦。”
简常彻有点惊讶地侧脸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惊讶他在公众场合表现出来的亲昵,还是为了那句“回家”。
但无论如何,宗迟如愿绑走了小护士,回家,做爱。
周一大清早,宗迟神清气爽地来到公司,和保洁阿姨打了招呼,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坐在办公室里悠闲地看新闻。直到同事们逐渐来齐,他的电脑上弹出会议提醒,他才发现自己出门的时候,十分自信地把会议需要的资料落在了简常彻家玄关的鞋柜上。
这份材料是宗迟周五准备好,周末又拿回家修改过后的,办公室并无备份,他和助理小姐面面相觑。
宗迟只得无奈地摸出了手机。
电话响了五六声之后,对面才接起来,宗迟小声道:“吵醒你了吗?”
“没,醒了。”简常彻说。
“能不能帮我个忙。”
“送文件吗?”
“你看见了啊,”宗迟本想让简常彻帮他叫个闪送而已的,但听见对方的提议,瞬间觉得这个想法更好,于是改口道:“是,可以吗?”
简常彻爽快地说:“地址发过来。”
挂掉电话,宗迟埋头发出公司地址,一抬眼,赫然发现周围站了一圈同事,该接水的、该打印材料的全都不动弹,一齐盯着他。
“……”宗迟无语道:“干嘛?”
助理和宗迟最熟,大着胆子问:“女朋友?”
宗迟虚起眼睛,干巴巴地说:“不,是。”
众人根本不信,全都一脸促狭。从刚才短短的几句话交谈中,任谁也可以轻松得出以下信息——总经理早上出门之前对方都还没起床,说明两人头天夜里甚至整个周末都住在一起,搞不好甚至在同居,更多的细节全靠人民群众脑补。
助理小姐无所谓地撇了撇嘴,一脸“管你怎么说到时候来了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