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姨一面说话一面又红了眼眶,说:“你也是,这些年跑哪儿去了呀?你都不晓得,咱们小金又是照顾他爸,又是听见说你去国外,又多担心,说你不能坐飞机不能坐飞机,还跑去北京跟小高打了一架,问他为什么跟小高打架,他也不说话,就成天盯着你爸爸,叫我啊问你爸你到底去哪儿了。”
顾青书是万事不管的走了,离开的那段时间很清楚国内肯定一片乱,但他不去听,也不去了解,假装一切都好,心道时间能抹平一切。
现在七年过去,时间非但没有抹去一切,还像是深深烙印下了一个见骨的疤,露出的骨头上不是被人刻上金潜的名字,就是烫着高醒的眼泪。
见着哪一个债主,顾青书都深感愧疚,但这份愧疚里有些情愫淡了,有些渐渐变浓,像是一首跌宕起伏的交响曲,完全不知道会在高潮结束还是归于平静。
高醒他算是见识了,这人根本不是普通人,从没忘了他,那金哥呢?金哥年少时候跟他的那个吻现在在金哥看来是应该忘记的不懂事,还是铭记于心的执着?
顾青书也不知道……
“金姨,过两天婚礼办了就要去领证的,早叫晚叫,那都一样不是吗?”顾青书笑着说,“我这些年就是觉得怪闷的,叛逆嘛,跑出去玩,怕姐姐喊我回来,所以就不爱联系。”
金姨严肃地叹了口气,说:“你倒是叛逆得晚,不过现在是叛逆结束了?”
顾青书抿唇,坐下,喝了口被子里姐姐煮的姜汁可乐,摇了摇头,说:“应该还没有,我想去的地方还有好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
金姨无奈,还没有说话,胖子急吼吼得说:“小狐狸,我你还记得不?”
顾青书样装茫然:“你谁?”
“你那失忆没治好就算了,怎么连胖爷我都给忘了?爸,你说你给他请的什么专家教授啊?当年是不是被忽悠了?”胖子眉毛都拧成麻绳,跟顾建富说,“要不,再找人看看?”
顾建富干咳了两声,看了看儿子的眼色,说:“这个嘛……”
顾青书顿时笑道:“傻胖子,骗你的,你还欠老子清华字典没还。”
胖子当即一拍大腿,笑得站起来就跑去将顾青书的脖子给锁了喉,说:“好小子,不愧是你,老子还你一百本,让你看个够!”
二姐顾春兰冷眼飘去胖子那里,胖子立马不敢放肆,灰溜溜地规规矩矩回去坐好,说:“不跟你闹,免得你哪里不舒服,你二姐要怪在我身上。”
顾青书笑了笑,没有说话,顾英红连忙记据介绍:“喏,以后金潜就是你哥哥了,叫哥哥吧。”
顾青书再希望晚点同金潜对视,现在也由不得他拖延,他从善如流地重新站起来,跟坐在自己斜对面的金先生隔空碰杯,和上辈子记忆中重叠的金先生比他死去的时候年轻,眼神却更加让他捉摸不透了一些,顾青书以前看金潜,金潜心里想什么,他都知道,现在看金潜,只能知道金潜也正在看他……
“哥哥。”顾青书念出这两个字。
斜对面脱了呢子大衣穿着衬衫,袖子略微撸高到小臂位置的金先生对他淡淡笑了笑,像是往事如风,一笑泯恩仇……
顾青书姑且把金先生的笑当成对普通友人的友好问候,心中的重担顿时又轻了不少。
“青书,好久不见。”金先生说。
“嗯,的确是好久不见了。”顾青书垂眸。
胖子立即道:“这还不简单?一会儿咱们叙叙旧,去我开的茶馆怎么样?我那儿可是有上好的大红袍,古代那可是专供皇家的。”
“那感情好。”顾青书点头下意识看了一眼坐在大姐旁边的高醒。
只是这么一眼罢了,却落在了不少人的心里,有着不同的计较。
一顿饭吃得和和气气,顾青书吃完晚饭电话就像是炸了锅,响个不停,从海外打进来的不计其数,顾青书有的接了,说了一串儿金姨听不懂的鸟语,有的挂断加拉黑,忙得不得了。
金姨瞧了,好奇的很,跟顾建富说:“青书现在在做什么啊?我看他忙得不得了。”
顾建富还秉持着要帮宝贝儿子逃离高醒的早期爱儿方针,随口说道:“没办法,青书行情太好了,外国人又开放,基本跟咱们青书相处过一段时间的洋鬼子、假洋鬼子都催他回去,好些人还搞过入室求爱的戏码,被我叫人逮进去了。”
金姨听了,愣了一下,有些明白青书的行情是男女不忌的意思,却没有任何意见,说:“那是青书人好,不过怎么没见他带回来什么人?”
顾英红在旁边打趣一般说:“谁说没带回来谁?喏,那儿杵着的自称十一号的小高不是一位吗?”
顾建富顿时有些茫然,他正在帮儿子吹牛逼营造花花公子形象,好让高醒那不请自来的小子知道知道社会险恶,谁想女儿在下面给他拆台,是现在护儿方针路线变了?咋没人跟他说啊?
顾英红见爸爸呆头鹅似的在青书的事情上完全没有个主见,直接了当地说:“爸,这事儿你别掺和了,真是越搞越乱,好好跟金姨结婚去。”
顾建富:“这怎么能行?”
顾英红:“怎么不行?小高这么多年,对小弟什么感情,你我都看在眼里,现在小弟好不容易回来了,两个人明显还对对方有感情,你在旁边说的都是什么?这不是添乱吗?”
顾建富真是有苦说不出:“……”
“还是说你跟青书有什么事情没让我知道?”顾家大姐歪了歪脑袋,在沙发上用一双堪比X光射线的眼睛盯着顾建富,“是不是真的有啊?”
顾建富早年亏欠子女太多,在子女面前浑没有在外面创业时干天干地的劲儿,稍不注意就露了底,连忙撇开眼睛,说:“我出去抽根烟。”
顾英红哪里肯放过这人,跟着出去,顺便跟金姨说:“你看他那心虚的样子,妈,以后你要是看见他找借口抽烟,直接打过去,免得不老实。”
金姨乐得看这父女两个你追我赶,另一边又见年轻的四个小子陆陆续续出门喝茶,留下她跟顾家最让人看着害怕的老二共处一室。
老二顾春兰对金姨自然是挤也要挤出个笑脸,笑过之后却讷于言辞,找了个理由送胖子下楼去。
胖子走在最后,跟女友顾春兰告别前,被顾春兰嘱咐说:“别闹事儿。”
胖子油嘴滑舌的嘿嘿笑说:“那哪儿能啊,保证就坐两个小时就把青书送回来,实在不行就睡我那儿也行,我茶馆又不是没有房间。”
“我的意思你应该知道。”顾春兰说的闹事儿是别做让青书心烦的事情,心烦的事情包括但不限于从前的好兄弟反目等事件,即便真的反目了,也最好别人青书看见。
胖子心领神会,最自己的小舅子外加发小的小狐狸那是有十个胆子都不敢惹的,只是自从金厂长走了、金哥大睡了三天三夜后,金潜在想什么,做什么有什么用意,他也不清楚了,只能保证让金哥和高醒这两人不打起来。
顾青书早早地准备上车,在无风的静谧夜里眸色温柔地看着胖子给二姐把手套戴上,便也笑,调皮地高声打趣说:“胖子!你干嘛呢?揩油啊?爪子给我放开!”
胖子‘嘿’了一声,抓起地上的雪,两三下捏了个雪球砸过来:“我就是要揩咋滴?”
顾青书连忙躲开,抓起地上的雪跟胖子在小区里开始打雪仗,高先生见状二话不说参与战斗,全程就是个黑工厂女工,不停给青书捏雪球提供战斗力。
顾青书在楼上吃饭的时候,还跟高醒保持距离,有着角色扮演那味儿,一旦涉及到胜负问题,那高先生送来的雪球来者不拒,全部都送到了胖子的头上,砸得胖子到处乱窜搬救兵:“金哥!我的亲哥欸,快点一起,没看你兄弟我被欺负了吗?!”
顾青书开朗地跟胖子打球玩,跟着胖子的喊话将漂亮的眼睛看向靠在车旁抽烟的高挑沉温的金先生。
金潜眼里,顾青书雪地靴深深浅浅的踩在雪地里,背景里的路灯散发着橘色的光,连同千千万万户璀璨的灯火犹如群星点缀仿佛只有青书一人的冬夜。
“青书,过来。”金先生把烟头弹进了附近的垃圾桶里,薄唇旁边的雾气轻飘飘斜走。
顾青书眨了眨眼,走过去,笑道:“干嘛?”
金先生拉起顾青书的手,借着橙色的灯光看了一眼青书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痕迹,却说着与之无关的悄悄话:“我们兵分两路包抄胖子,看他还能往哪儿躲。”
顾青书被金哥捏着的虎口被后者拇指轻轻按了按,似乎是无意的习惯,顾青书没有注意到,闻言很是欢快地对着胖子挑眉笑。
胖子眼见金哥加入了青书的阵营,现在是三打一,飞快叫道:“我真是哔了狗了,忘了金哥一向是跟你一伙!呜呜呜,二姐,你弟弟欺负我!”胖子拔腿就跑,夺去在楼栋檐下的顾春兰身后。
顾春兰毫不给面子重新将胖子推出去,跟青书说:“随便砸。”
“哈哈哈。”顾青书跟姐姐摆了摆手,跑去抵给了二姐一堆雪球,说,“一起!”
高档小区楼下半夜一堆成年人玩闹起来,欢声笑语乱成一片,最后以顾青书为首,全部躺在厚厚的雪地上看月光。
顾青书颇喜欢这种逍遥自在的快乐,尤其是跟胖子他们在一起。
谁想下一秒,他手机就响起来,接通后传来大姐的河东狮吼:“顾青书你干什么呢!给我爬起来!老大不小了,在雪地里打滚干什么?!小高怎么也不说说你?嗯?”
顾青书:“什么小高?他是十一号。”
“狗屁十一号,我没时间陪你玩儿游戏,高醒是纵容你,我可不会纵容你。还有,你们还去不去茶馆了?不去就给我回家,三更半夜躺雪地里,还嫌自己身体不够差是不是?”
顾青书立马拍了拍屁股,上车:“去去去,没说不去嘛。”说罢,急忙挂断电话,生怕被大姐逮回去。
大家被大姐吼了个懵,一窝蜂蹭上车,胖子开车,高醒跟金潜便都坐到了后座,把顾青书夹在了中间。
胖子看了一眼后座,很想说三个大男人挤在后面都不挤吗?
但胖子咽了咽口水,实在是管不起,就当他们挤着暖和吧。
后知后觉被夹在中间的小狐狸微笑:真是……他娘的暖和呀!
作者有话要说: 有隐秘的点暗示了一下下哈哈~修罗场是无声的修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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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对峙
顾青书左边坐着穿着黑色呢子大衣, 身上有着淡淡冷色调松香气味的金潜,右边是穿着不同款式大衣,里面挂着西式三件套的高醒, 高醒身上是一股子炒鱿鱼的味道。
这不能怪高醒,主要是下午他们去小吃街的时候,在炒鱿鱼的摊子旁边站了好久, 那青烟直喷高醒的脑袋, 估计他满头也都是那个味道。
车是好车, 胖子的。
胖子开车技术贼溜, 行在天冷路滑的上海市中心街道里也似乎是最靓的那个宰,不少车子都离胖子的车远得很,生怕撞着。
胖子一面开车, 一面抬头看向后视镜,顺便还要晃一晃脑袋, 把头上那雪花化成的水珠给像哈士奇一样甩得到处都是:“青书,怎么滴,好不容易回来了,还走不?”
胖子像是随意一问, 路灯一下下刮过黑色轿车的车窗,将车内四人一下子点燃又一下子藏于黑暗,像是拍一张张连续的老照片,闪光灯咔咔直照去,留下几个模糊又美好的剪影。
顾青书从前最先拉胖子进自己的阵营, 跟胖子是最最要好没得说,所以也不骗他,手指头揣进自己的小兜兜里,扬起个灿烂的笑脸, 眼睛弯成月牙,说:“大概后天上午就要走啦。”
“去哪儿啊?真是不嫌累。”胖子笑着也说,“算了,别到处跑了,我跟你讲,说不定今年我跟你二姐也要办事儿了,到时候你可得来喝喜酒,一定要来,你大姐出嫁的时候,你不是总心疼大姐没有娘家人撑腰草草就嫁给了那个渣男吗?这回你不在婚礼上好好给我的下马威,我以后要是欺负你二姐可怎么办?”
“你也得敢才行啊。”顾青书能察觉得到自己说这话的时候,左右两边分别两道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但他除了装作不知道也不能跳车跑路。
“怎么不敢?”
“毕竟以后金哥也是我家哥哥,你要欺负二姐,我都不用出手,金哥就把你收拾了。”
顾青书想到这个点,笑盈盈地瞥了一眼左边,左边的金先生左手架在车窗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被光源描上一层金色的轮廓,指尖‘哒哒哒’地点在车窗扶手上,声音很轻很轻,听见小狐狸这话,却说:“那是,不过你要是不在,我管给谁看呢?”
顾青书愣了愣,正不知道说什么,右边的高先生便低低道了一句:“作秀也不必这么正大光明吧?金先生。”
金潜手撑着侧脸,垂眸,另一只手拍了拍裤腿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淡淡说:“实话而已,真小人与伪君子比较一下,我还是当个真小人舒服,比不了高先生忍辱负重。”
胖子听后面□□味渐渐浓起来,立马打哈哈:“我说各位,一口一个先生先生的,不嫌腻歪得慌吗?咱们谁跟谁啊?直接跟以前一样的叫不就好了?青书你说是吧?”
顾青书偏偏谁的偏架都不好拉,只能点了点头,岔开个话题,说:“是啊。对了胖子,姚祚怎么没见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