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建富坐姿粗俗,大腿岔得老开,一边两三口就把一大碗白米饭包进嘴里一大半,一边回答说:“我什么时候回来要钱了?妈是这么跟你们说的?”
老太太紧张了一下,急忙走上前,拽着大儿子的手就说:“行了,老大,你别在这里说话了,赶紧走,要是被人看见了,我们家哪里还有人敢来往?”
老爷子见老太太一直劝老大走,叽叽喳喳个没完,顿时明白了什么,重重的‘哼’了一声,然后把筷子一摔:“行了!你闭嘴!我在跟老大说话!”
老太太立即缩手缩脚,不敢和真正生气起来的老头硬碰硬。
老二顾建辉见当真是大哥回来,也是想的生怕被街坊邻居看见,便心平气和的说:“大哥,你回来也不和我们说一声,要是说了,我肯定要开车去接你,现在你回来的匆忙,你看,家里也没有什么好酒好菜的……”
“行了。”顾家老大把米饭吃光,随随便便的用袖子把嘴擦了,碗筷重重往桌子上一放,说,“我吃好了,只说一句话,说完就走。以后也永远不会回来,让你们丢脸。”
老二笑了笑:“大哥你这是什么话?”
顾建富深深看了弟弟一眼,然后环视了一下所有人,说:“青书住院了,要一笔钱去大城市做人工的心跳起搏器,起码十万,有没有?先借我,以后我十倍还回来。”
话音刚出,老二的媳妇儿黄艳立马惊呼出声,一副‘你疯了’的表情,笑道:“你真是狮子大张口,十万?!有十万的话,我们哪里还住在这里?早就跑去城里住了。”
“再说了,现在哪个家里拿得出十万块?我看就连金厂长家里也没有十万的存款,要我说,这什么人工的东西,放到身体里,能成吗?说不定十万块直接打了水漂!”
黄艳越说越觉得荒唐,干脆道:“我们家可没钱借你,借了,就你这样的,怎么可能还得起?呵,还十倍,吹牛也先打打草稿啊!以为谁家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那么好拿?”
老太太也皱了皱眉头,劝说道:“病成这样还要花钱吗?老大你真是不赚钱不知道难,就青书那样的身体,我看就算做了手术,也好不了,算了吧,你反正也没管过他几天,现在回来要钱,我看也是给你自己要的,别打着青书的名头来。”
男人听了老娘和弟妹的话,幽幽将目光落到老爸和弟弟身上。
弟弟顾建辉一直低着头,为难的笑着。
老头子却是站起来,转身就去房间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塑料袋,那里面是老人这个月存下来的全部存款,也是他所有的存款:“老大,你先拿着,其他的我想办法去找亲戚借。”
老太太立马不同意地说:“借什么借!你去借了,他不可能还的!到时候这钱难道要我们还?!”
黄艳也立马清楚了厉害,狠狠在桌子下面踩了丈夫顾建辉一脚。
顾建辉这才开口道:“大哥,你这是为难我们……我们现在为了开店,周围亲戚能借钱的全部都借了,再去借,绝对借不到,你需要钱,我这里还有一百块,你拿去先用着,慢慢想办法吧,你说好不好?”
黄艳不明白顾建辉说的都是客套话,顾建富却听得出来,他看着弟弟给自己的那一百块,没有接,只将老人给的塑料袋子揣进口袋,然后跟弟弟说:“老二,我家英红为什么没读书了?”
顾建辉愣了一下,垂眸下去,再抬起眼来的时候,苦笑着辩驳:“她自己不想读的,说是想要出去打工给家里缓和一下困难。”
“是吗?”
“是啊,大哥你难道还不信我吗?”
男人没回话,站起来就上楼去。
黄艳生怕家里什么东西被这个虽然应该叫大哥,但却像个乞丐一样的人给偷走,喊说:“欸,你上楼干什么?楼上不能去!”
顾建富站在楼梯口冷眼盯着黄艳,说:“这栋房子都是我的,我为什么不能去?”
黄艳一时卡壳。
没人拦着的顾建富根据高醒透露的消息来到二楼女儿跟儿子住的房间,却是没想到那么小的空间,在孩子们一走了以后,就成了杂物室,堆放的到处都是箱子和卫生用具。
从前他跟老婆住的房子成了老二两口子的屋子,还有个大房间单独成了老二儿子的睡房,最朝阳的房间时老二儿子的书房和玩具室,他的孩子在这栋房子留下的痕迹就只有那么一点点,小得可怜。
顾建辉上楼后看见大哥站在顾青书卧室门口站着不动的样子,解释说:“青书不是住校了吗?所以……唔!大哥!你干什么!”
顾家老大没有给顾建辉说话的机会,一巴掌狠狠扇在顾建辉的脸上,双目猩红,怒道:“你给我闭嘴!满口谎话,老子以前真是瞎了眼才会愿意帮你进去,顾建辉,你不要以为躲在老太太还有你老婆身后就什么都找不到你头上,我什么都知道。”
“你算个什么东西?见不得青书跟他那些朋友赚钱是不是?专门找人去害他,你害得他差点儿死了你知道不知道?你这个畜生!”顾家老大单手掐住顾建辉的脖子,“我告诉你,顾建辉,青书如果死了,你也完了,你跑到哪儿,我都会找到你,然后宰了你!”
说罢,男人丢开已经在翻白眼的顾建辉,一边下楼,一边说:“走了,以后不会回来了,老二,牢饭挺好吃的,我请你十年。”
倒在地上的顾建辉顿时惊慌失措,追着上去抓住大哥的衣裳:“咳咳,大哥!你做了什么?!你干什么啊!大哥!”顾建辉怀疑老大把顶罪的事情都说了出去。
顾建富甩开老二的手,只跟老爸说了一句:“爸,对不住,牢我白坐了一趟也就算了,但我儿子的事情,我咽不下这口气,以后我给你养老,你现在去把老二押送到警局,说不定还能算他一个自首,不然等我去说,那就不是十年那么短了。”
老爷子坐在沙发上,一边抽着烟,一边静静看着,最后点了点头说:“好,老大,这些年,实在是对不住你。”
“爸!!”顾建辉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顾家瞬间乱作一团,哭喊声,叫骂声,都几乎要掀开房顶。
顾家老大从那里面走出来,背着那样一个早已经不属于他的地方,走向未知的远方,远方是有灯的,像极了医院里刺目的灯光,但只要那里的灯一直亮着,他想,他就会义无反顾的朝那里前行,用余生去弥补上半生的一切。
从前他是顾家的好大哥,以后,他只想做个好爸爸。
作者有话要说: 顶罪是会被判和犯罪者等量罪行的,但这里顾爸爸已经坐了十年牢出来,所以就算做是坐过了,不会再进去。
当然这只是我文里的设定啊!真实的情况,叽叽也不知道该咋判(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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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六
晚上用餐时分, 顾青书既是醒来,便不用护士插管,被大姐照顾着靠坐在床头, 一面慢吞吞的吃熬得稀烂的小米粥,一面听胖子上蹿下跳夸张的诉说这几天大家都干了什么。
不多时, 便到了晚上八点, 医院的住院部需要清净,护士让不守夜的家属都离开, 明儿一早再过来, 胖子便拽着姚祚一块儿走了,大姐原本想要守着, 但顾青书不让, 他早就听金潜说大姐守了自己好几天, 一夜都没有合过眼, 板着脸让大姐离开, 于是病房里就剩下两个人。
一个是今天刚刚回来江阳市的高醒,一个是这几日忙前忙后总管大局的金哥。
这两人此刻分坐病床两边,在寂静的病房里没有交谈的欲望,顾青书也无法陪聊, 他嗓子不舒服, 被弄破了,又疼又痒,一说话,便想要咳嗽,但咳嗽一下,便震得胸口刚刚开过刀还没有彻底好起来的伤口发疼,脸上便总是苍白里透着病态的绯红, 却也只在这种时候,美得惊人。
可顾青书向来觉得自己生病的时候特别难看,尤其是咳嗽之时,恐怕犹如恶鬼,眼睛都要突得掉出来,现在呢,衣衫不整,披头散发,手臂上全是针孔,他自己瞧着,都觉得吓人。
再加上脑袋里多了那么一段记忆……
顾青书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更何况现在直面这样两个人?
“你们也回去吧,不上学吗?”顾青书垂着眼帘,左手打着针,右手轻轻放在单薄被子的外面,圣洁而孤高的落在小腹上,声音淡得像是一阵风就要吹得听不见,“好几天了,也不知道店现在怎么样,你们不出去商量一下?都守着我,有什么用?”
金家少爷就几天时间,平白憔悴了些许,眼下一圈儿的黑眼圈,却是在小狐狸说这种话的时候还能沉稳地训一顿:“睡你的觉,眼睛闭上,你管我们坐在这里干什么?”
“有人盯着,我怎么睡得着呢……”顾青书语气软得不行,微笑了一下,说,“金哥,你这几天一直在这儿,金厂长没有意见吗?”
金潜挑了挑眉,看了一眼对面老神在在绝对不挪动屁股半寸的高醒,说:“你是嫌弃我在这儿打搅你了?如果是,就直说,青书,不用和我还说一半儿藏一半儿,你就是直说,我什么时候不依你?”
金家少爷笑了笑,伸手摸了摸顾青书的额头,手掌温度比顾青书的体温高得多,见青书现在没有发烧,就从善如流的站起来,说:“给你半个小时够不够?我出去转一圈,一会儿还回来。”
顾青书在被金潜摸额头的时候,就像是身体也拥有了那些日日夜夜的亲密记忆,每一段记忆都炙热而充满不顾一切的死心塌地,最后一幕是几日前金潜在医院外面空地吻他的画面。
他大惊,眼神闪躲,却不料被一旁始终微笑着的高醒纳入眼中。
待金潜懒散的打着哈欠活动着筋骨出了病房,顾青书便想要让高醒也暂时离开,只是还没张口说自己需要一点独处的空间,便被对方先一步截住了话头,说:“怎么突然这么热情?好像还是第一次要求想要跟daddy独处。”
顾青书张了张柔软的唇,仰视地看着面前的高醒,后者露齿一笑,忽地胆大包天低头亲了他唇一下,然后低声说:“不要这么看我,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吻你,所以别惹我。”
被亲吻的病人拦不住狼一样的恋人,只下意识闭上眼睛,再颤巍巍张开时,勾魂夺魄的眼里便含着一丝羞涩,只是羞涩里有藏有几分审视和考虑,让人捉摸不透。
这份捉摸不透是从前没有的。
高醒心下一沉,不动声色,另起话题:“想不想知道下午被你说了一顿后,你爸去哪儿了?”
顾青书缓缓眨了眨眼,摇头。
高醒跟说书似的还要卖一下关子:“说句好听的,我就告诉你。”
顾青书抿了抿唇,动人的眼瞳斜向一旁,道:“爱说不说,他的事情,我也不爱听。”
高醒立即笑着哄说:“不说也行,我左右还是要讲,下午他托着一根这么长的棍子找顾建辉算账去了,我追上去,在顾建辉的奶茶店门口把人拦下,问他向做什么,你猜他怎么说?”
顾青书只听这一段就失望至极,淡淡说:“大概是准备去砸了二叔的店。”可惜砸了又能怎么样?没有意义,以为砸了二叔的店就能弥补什么吗?除了能让这个名义上是他父亲的人再度因为损坏他人财务的罪名进去一段时间,没有意义。
“的确是,但我跟他说,砸店这只是治标不治本,打蛇还要打七寸,要治你二叔那种货色,得让他万劫不复,永远没有机会翻身行,不然就他那小人得志的样子,一旦又从什么歪门邪道找到路子,还会连累你,你说对不对?”这几日在外奔波的帅气少年又被晒得黑了几个度,然而一笑脸上便扩出两条邪痞的笑弧,更加重了身上原本就有的野性,言语里则字字句句都透着运筹帷幄的霸气。
顾青书闻言,却不喜不怒,只说:“你多管闲事。”
“怎么能叫多管闲事?你身边所有的事情,你发脾气不搭理,当然就由我出面搭理,以后也会是这样,所有的一切,青书你都不需要担心,我永远都在。”
顾青书一怔,微末有些感伤:“没有谁会永远都陪着谁的。”
“我会永远陪着你。”
“……”顾青书眼睛泛酸,模模糊糊地望着身边对自己承诺永远的少年,心软道,“你现在说这些话,以后会后悔的,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未来肯定不长命,顶多再活十几年,而且还是在要花一大笔钱的前提下,届时我死了,你还年轻,你不后悔,我都替你难受,要是我相依为命的人提前离开了,我想,余生的每分每秒都是折磨……所以还不如……”
“青书,你不是我,你擅自恶意揣度我会后悔,又诅咒自己不长命,你是想要我现在就干脆跟你同归于尽?还是想让我知难而退,主动提出分手?”年轻的大男孩嘴上恶狠狠的放着狠话,眼睛却是被病床上眼睛湿润的小狐狸弄红了,“你到底在想什么?!之前在北京还好好的,你现在是突然另有新欢?还是和金潜旧情复燃?所以故意说这些话让我主动退出?你好跟那小白脸逍遥快活?”
“顾青书,我不管你怎么想,反正老子这辈子就赖定你了,你想甩开我?没门!”高醒眸色漆黑的盯着顾青书,一眼不错的将人像是要刻在眼球里,“这辈子,就算只有十几年,也得是跟我的十几年,和其他任何一个哪儿冒出来的混-账王-八-蛋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