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醒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微不可察的笑:“你和青书?是朋友,发小,青梅竹马,我知道,所以他才让我送送你,我又没生气,这很正常,更何况我们也是朋友。”
“朋友?”金家少爷微微歪了歪头,“我不认为我们是朋友,我这几天跟胖子聊过不少关于你的事情,发现从一开始你似乎就是奔着青书来的,之前我没防备,是因为觉得让他多认识一些朋友挺好,毕竟就算是认识,也对我没有影响,我永远是他的金哥,他需要我,就像他现在需要你。”
“金潜你这话什么意思?”高醒一副不太明白的样子笑了笑,请教道,“你是想告诉我他答应和我一起,是因为我比你更适合他?原来你都明白啊,看来那顿揍金潜你都明白。”说道这里,高醒笑容忽地收敛,“那你也应该知道,不要再打搅我跟他了吧?”
金潜找了个稍微干净的地方,靠在花坛的围栏上,双臂搭在围栏上,笑着说:“我觉得,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你不了解顾青书,只是觉得他漂亮,看他活泼就以为他开朗,看他安静,便觉得他高不可攀,你从哪里知道他,又是从哪里开始让他一步步觉得你更可靠的,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想你或许心里也有点儿数,那便是他完全是因为你能够给他更好生活条件,能帮他改变家庭境况,才愿意和你在一起,他哪怕有一丁点儿喜欢你,也是喜欢你的阔绰,喜欢你为他花钱时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喜欢你没有其他任何重要的亲朋好友,只有他一个,他认为他把你牢牢的掌控在手里,这让他感到安全。”
“原来你是这么看他的?他在你心里就是这么肤浅物质的人?”高醒一副根本不在乎金潜那番话的样子,没有被打碎一点儿自信,反而像是抓住了金潜的把柄,还有心思开玩笑,“就不怕我回去跟他讲?”
“你不会跟他说的,就算说了,他也不会否认,青书比你想的小气,也比你想的大方,就像我知道他从小跟我在一起,跟我撒娇,和我生气,都是为了让我更爱他,让我把所有一切好的东西都给他,就算他有各种小心思来依附我,我都不在乎,因为我比他想象的更爱他。”金潜说这些话的时候,露出着前所未有的从容微笑,“就像他也同样爱我,只要我能够像你一样准备好一切,给他看得到的未来,什么都不害怕,你信不信他立马就会离开你?”
“……你说够了?”高醒顿了顿,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
但金潜却从中感受得到他要的惶恐:“你害怕是对的,这说明你知道你偷走了别人的东西,自古以来偷走别人的东西,都是要还回去的,迟早要还。”
“呵,哈哈哈,金潜,真是不知道该说你是太自信还是太可怜,实话告诉你好了,刚才你下楼的时候,青书都跟我说了,我不在的时候,你跟他发生了什么,还跟我保证以后都不会跟你单独相处,说不想继续跟你模模糊糊下去,说这样不行,还说不想再用你家的钱了,我就和他说,没事儿,有我,我马上就去把股市里的钱提出来,多少钱都砸给他做手术,他从小到大欠你家的东西,我也会在之后全部还给你们,他说好。”
“……”
“你说青书是为了物质跟我,你都不在乎,我在乎个屁,说这么多,说来说去,还不是没用?你要准备好一切,等我把他还给你?真是笑话!等你追上我的时候,我早就不在现在这个位置,我只会更高,更高!没有人会比我站得高,你信不信?”
高醒云淡风轻地道:“最后跟你说一下,我跟青书说好了,等伤口养好,半个月后就去北京,以后他除了期末考试,再也不会回来了,你也最好别来找他,没必要,他不想见你,但有些话他说不出口,要面子,就只好我来帮他说了。”
“……你说谎。”
高醒乐道:“我骗你做什么?不信的话你明天再过来,你看青书要不要我开门?还有,奶茶店我不要了,就当这次手术费用都是我出的,他不欠你什么。”
金潜也笑:“你以为这次我还会听你的话?高醒,以前真是没发现你编瞎话的功夫也是一流,比打篮球都厉害。”
高醒不辩解,耸了耸肩:“爱信不信,我回了。”
话音一落,高醒转身便走,没人知道高醒转身之后金家少爷方才一直从容不迫的淡然消失了个无影无踪,永远都挂着假笑的高醒面上也没有笑脸,大腿上则满是被自己掐的青紫的淤青,那是他揣在裤兜里的手干的,为了保持镇定。
楼下的这段对话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等高醒上了楼,也如金潜所说的那样,绝没有透露半分对话给青书听,更别提告状了。
顾青书也没有问,格外心事重重,累极了,耳朵听见高醒回来的脚步声,也没有睁开眼睛说话。
高醒静静坐在病床旁边,知道青书没有睡着,好一会儿,才轻轻询问说:“宝贝,我跟金潜说,喊他以后都不要来了,就算来了,你也不给他开门。”
顾青书那藏在眼皮子底下的眼珠转动了一下:“好。”
“主要是他跟我说了我不在的这几天,他对你……哎,我原本不想这么绝情,实在是太过分了,才会这样。”
顾青书惊了一下,睁开那双漂亮的眸子,略有些惊慌地解释:“你别太生气,金哥也只是太担心我,才会亲我,我生气就行了,你们别起隔阂。”高醒未来说不定还能帮上金潜一把,九八年的时候茶厂破产事件是阻止不了的,因为全国方向便是如此,大规模的下岗潮一定会到来,只是会计捐款跑路这件事可以改变,只要会计没有跑,跑不掉,高醒再稍微出手帮金厂长出出主意,安置一下那几千名下岗工人,金爸爸就不会为了债务和帮工人们找工作被车撞死,只要金厂长不死,金哥就没有那么辛苦。
高醒微笑着说:“这么怕我们吵架啊?放心吧,我跟金潜好着呢,说好了不会因为你就当不成兄弟的,可要我咽下这口气我也不舒服,这样吧,青书,过段时间我们就离开这里,去北京吧,再也不回来了,给你办个转学,既方便你在医院随时观察病情,也方便你读书,也方便我们创业不是?”
顾青书犹豫了一下,说:“可我大姐二姐还在这里。”
高醒这个时候根本就没想到顾青书还有两个姐姐,他本身就不在乎那两个人,他要的只有顾青书,只要顾青书!
和金潜的那番对话比任何洪水猛兽都要可怕,再没有任何人能让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来路不明,自己的不光彩。他不怕不光彩,不怕任何困难,可他好不容易弄来的人,似乎自己能偷来,别人也能偷回去……
他不想再跟金潜表演兄弟情深友好竞争的戏码,他要带顾青书离开这座仿佛永远都在盛夏的小城,他要永远隔离这两个人,让所有曾经认识青书的人都找不到他最好,让顾青书干脆就一直在家看看书看看电视剧,谁都别认识,谁都别接触!
——别管她们!
“是啊,对,还有大姐,这样吧,你大姐不是一直很想去深圳吗?我看她现在在江阳市也呆不下去了,前夫家里不知道怎么回事,不是晓得她在我们这里了吗?三天两头的去闹着要孩子,还不如离开这里,这对你姐姐也好,她年轻,肯学习,现在时代变化这么快,你晚让她出去一天,说不定都让她和别人又拉开一大段距离,对不对?”高醒哄自家小恋人,“如果你不放心,我还有法宝。”
顾青书好奇,他还没有想起上辈子的时候,就觉得高哥特别厉害,现在什么都想起来了,再看高醒,发现这个上辈子根本不存在的少年更是完美的好像专程来解决他一切苦恼的礼物。
“什么法宝?”虚弱的小狐狸没什么转动脑子的力气,跟高醒在一起,有问题便直接问。
高醒这回不卖关子,笑道:“你忘了顾叔叔了?”
顾青书稍微愣了愣,瞬间不高兴地表示反对:“不行,还有,什么叫顾叔叔,喊他大名就可以了,顾建富。”
“好好,顾建富就顾建富,你喊你的顾建富,我还是得礼貌一下,毕竟说起来,我很感谢他。”
“你感谢他什么?”顾青书对顾建富那个人完全没有好感,甚至见都不想见,不见之前他当顾建富是陌生人,见了以后,便恨。
“感谢他跟你妈生了你,我能遇到你,全靠这个啊,傻瓜。”
“你才傻瓜。反正我是不会同意的,大姐不能跟那个人在一起,大姐太心软了,那个人出个车祸,随随便便告诉大姐当年是被冤枉进去的,大姐就忘了当年她是怎么辛苦走过来的,是怎么嫁给那个混蛋老公,是怎么沦落到现在连高中都没上,才二十岁,就有了孩子。别人的二十岁还在读书,在大学里读书,我大姐比我聪明,她……她当年明明很想念书,但是却让给了我和二姐。”
“姐姐不记得这些苦,我得帮她记着,免得以后又被那个男人给害了,那人现在说得好听,什么幡然醒悟,谁知道是不是突然发现在外面生活太难了,靠着大姐养活比较简单?还看二姐马上就能考到大城市的一本大学,前途不可限量?提前回来找人给他养老?”顾青书从不了解那个男人,上辈子见都没有见过,他不承认自己其实一直很想知道那个人长什么样子,也拒绝那个人一回来就得了便宜还卖乖,让姐姐总为了他说话。
“这是你想岔了。”高醒见顾青书一提起姐姐,就眼睛都湿哒哒的,到底是顶不住,方才恨不得让全世界都跟青书隔绝开的疯狂想法又缩回了意识深处,温柔地哄说,“手先叔叔不是那种想回来享福的人,要想回来,早就回来了,何必等到现在?现在你生着病,奶茶店也经营不好,他回来还去举报你二叔当年让他顶罪的事情,完全不管会不会再被罚进去,就只是想得到你的原谅。”
顾青书脸颊被高醒摸了摸,拇指抚摸过眼帘,手掌心传来舒适又绝对温和的暖意,让顾青书放松着,一点点又从心事重重拉扯到了肆无忌惮的娇纵模样,不管高醒说什么,都不答应,说:“他这回坐不坐牢,要干什么我都不管,只要他别来打搅我们就好。”
“你这样一巴掌把人家打得翻不了身,一个机会都不给,怎么就愿意给我改过自新的机会?”高醒忽地笑说,“也给他一个机会,给你大姐一个认爸爸的机会,你不是你大姐,你怎么能代替她决定要不要接受顾建富呢?是不是?还有,我算了一下,你爸进去的时候,你姐大概五岁,虚岁都六岁了,女生又比男孩子早懂事儿,比你要跟顾建富有感情得多,你姐姐从前不跟你讲他,是以为顾建富真的做了错事儿,不敢跟你提,即便心里很想他,也只是默默的想,你自己想想是不是?”
顾青书当真是回忆起来小时候姐姐都是单独去监狱见顾建富的,每次去的时候哪怕没有特别表现出来高兴,眼里也是有着光的。
只是顾青书却依旧不松口,而是用那空闲的手戳了戳一下趴在自己身边和自己说话的高醒的脑袋:“你和我说话怎么循循善诱的像是在教小朋友一样?”
“你就是我的小朋友啊,有问题?”高醒一向不害臊口头上说这些小情话,不是他刻意去说,而是他当真如此认为,便如此陈述。
顾青书将少年那双真挚偏执的黑眸看得真切,一时甚至联想到了上辈子后来跟自己在一起很多年的金潜,金潜看他也永远是这样的眼神,看不见别人。
他在这一瞬间动摇得厉害,他选择高醒最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高醒不如金潜那么投入,短时间在一起,过几年分开,也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够继续过自己的日子,把他这样一个除了一身病没有其他优点的人忘记,但万一呢?
万一高醒当真跟他告诉自己的一样,倘若自己死了,便也跟着走呢?那他岂不是害了高醒?
顾青书只是这么想了一下,便又觉得不太可能,高哥和他之间,能有什么大于生死的刻骨铭心的爱吗?高醒还是个少年呢,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的确是什么都大不过爱情,但过几年就淡了,属于青春期的荷尔蒙降下去,说不定就跟他自然分手也不一定。
就像胖子说的那样,没人受得了他,除了姐姐,就只有金潜了。
顾青书思虑过多的结果就是头疼,最后干脆什么都不想了,也不跟高哥针对顾建富开个辩论会,高哥说的所有事情,他都一律答应了下去,但他也有一个条件,那便是身体好之前,离开江阳市去北京之前,他想单独跟胖子见一面。
高醒大度道:“你要见胖子还征求我的意见?”
“不是见胖子,重点是‘单独’二字,明白?”
高醒哈哈笑了一下,宠溺道:“明白。”
“那可不可以呢?”
“为什么不可以?”
这件事便算是定下了,之后几天顾青书都算是睡过去的,金潜来过几次,敲门顾青书没有说话,便没有要强行进入的意思,但没过几天金厂长却是领着爷爷过来看他了一回。
这时他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不会总是一动弹就疼,一听金厂长亲自来看他,顾青书不敢不见,甚至怪紧张自己现在的状态如何,问了高醒好几遍,得知‘好看得要命’,才不大好意思地红了红脸,说:“一会儿你可别乱说话,别摸我,别碰我,也不要让金厂长知道金哥跟我的事情。”
“好好好,遵命。”高醒一面答应,一面扯了扯嘴角,笑他,“我看你这隆重的模样,倒不像是见金潜的爸爸,是见什么偶像。”
顾青书自有说不出的理由,嗔道:“安静。”
高醒揉了揉小狐狸的脑袋,漆黑的眸子里掠过一抹笑意,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