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唯一还让他担心的只有金潜那边了,听胖子说如今厂里工资开始拖欠得厉害,四眼会计因为挪用公款进去了,但历史的进程绝不会因为一两个人的改变彻底扭转,茶厂也快到了要被改制被私人老板收购的地步。
到时候他想高哥应该是能帮忙安置工人的,可那么多人要吃饭,还要教他们新的谋生技能,需要去他的学校学习两年,这两年完完全全可能是在做亏本生意,也不知道他现在的存款够不够,不够的话就把自己在高哥公司的股份卖还给高醒,那总是够的。
“在想什么?”二姐忽地问他。
顾青书脑袋朝靠背上靠去,皱着的眉头被他有意识打开,歪头去看二姐,说:“在想金厂长现在似乎很困难,工资都发不出去了,要不要先垫付过去,免得金厂长难做。”
金厂长是个好厂长,完完全全把厂里所有工人都当成家人看待,□□十年代还没有改制的厂子和未来那些冰冷的私企厂完全不同,厂里几乎所有的工人结婚都是进行的集体婚礼,每个人都互相认识,每个人都相处了几十年,是有情怀的,可情怀当不了饭吃,金哥也不知道在深圳如何了,但再厉害也不可能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的解决金厂长如今工资都发不了的问题吧?
一个正在上升期的小公司怎么支撑得起两千多工人的工资?
顾春兰点了点头:“如果金厂长有需要,我们当然是要帮忙的,但你不要出面帮金潜,让大姐和爸爸去就可以了,你要出钱的话也不要让高醒知道。”
顾青书颦眉,说:“高哥不会在意这个。”
“表面不在意而已,天底下没有哪个人会喜欢对象跟前任纠缠不休的,大度都是装出来的,再来你的钱全部都是从高醒借给你的钱里生出来的,归根到底还是高醒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大姐和爸爸至今不肯用你给的钱,还拼命给你打钱的原因。”
顾青书知道大姐很介意这个:“可我前天已经跟高哥说了要帮金厂长的事情,高哥也同意了。”
二姐顿了顿,说:“那当我没说。”顾春兰有时候看不懂高醒那个人,她学了不少心理知识,但高醒这人的复杂程度根本无从分析,好像是自卑到极点的人偏执的想要站到金字塔顶端那样,对权力的欲-望可谓是犹如饿狼扑食,一般这种人都不会多重感情,可偏偏对青书痴情得很,一面在外头什么凶相都露个干干净净,一面又在青书面前言听计从。
顾春兰从胖子口中得知金潜和高醒都喜欢青书的时候,震惊之余又不是很意外,唯一意外的是不知为什么青书会选择高醒,虽然她很赞成。
胖子说青书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才不愿意跟金潜在一起,跑来跟了高醒,说得好像是专门为了绑住高醒来帮金潜度过难关一样,可要是胖子能看见青书跟高醒在一起的样子,或许就不会这么说了。
顾春兰把车开进胡同,正巧碰上载着大姐和爸爸的轿车,两辆车一前一后的进入巷子里,前后停好,顿时过年的气氛都出来了。
顾青书太久没见着大姐,从副驾驶一下去,就小鸟儿归巢似的扑过去,被大姐抱住,旁边还有个长高了一截的小山戴着军大衣的帽子,喊:“舅舅!过年好!”
独门独院的四合院外顾家大房一家子团聚了,穿西装打领带的顾建富提着个硕大的蛋糕站在角落不敢上前跟小儿子说话,但只要看见大家都好,便什么困难都顶得住,非要跻身其中,对小儿子笑。
顾青书对顾建富的笑视而不见,抱起小山就往院子里走,迎面碰上穿着围裙、手里拿着锅铲就出来的高哥,眼睛都是一弯,但碍于有外人在,没有软乎乎地黏到高哥怀里去,矜持的只是笑。
高醒被小狐狸的笑虏获,好一会儿才回神,一边跟顾建富握手,一边也喊起‘大姐二姐’,让大家都进屋坐,又让司机刘叔可以回家去,便跟青书一人牵着小山小朋友的一只手,一同进屋里去。
二姐顾春兰走在最后面,看见那两个即将成年的少年之间浓到撕扯不开的默契甜蜜,又看了看一无所觉的大姐,觉得或许应该由她跟大姐打个预防针。
团年饭吃得宾客尽欢,大年三十的中午高叔叔甚至还来送了礼,单独来的,随后顾青书就莫名其妙的看见高叔叔跟顾建富两人一见如故,去书房聊天了。
“奇怪,高叔叔怎么跟顾建富那么聊得来?不会是你让高叔叔过来陪顾建富说话的吧?”因为他对顾建富完全没有什么好脸色,直接当那人是个透明人,所以大姐几乎不会在他面前跟顾建富说话,原以为顾建富被冷了一天,自己就晓得打道回府了,谁料脸皮不知道从哪儿练得这么厚,没人跟他说话也很自得其乐。
现在更好了,高叔叔过来作陪,顾青书怀疑顾建富那人会以为自己很欢迎他。
顾青书是在厨房跟高哥说这话的。
高醒正在热火朝天的洗碗,他在帮忙收拾高哥洗好的碗筷,把那些碗筷都收拾去橱柜里。
“你可不要诬陷我,我巴不得我爸别来。”高醒洗完最后一只碗,不让青书碰冰凉的碗筷,习惯性的走到青书的身后越过青书的头顶讲碗筷放到上面的储物柜,顺便解开自己的围裙,就从后面搂着青书的腰,亲了一口在青书香喷喷的脖子上,“对了,宝贝,十一月的演唱会门票我订好了,有空吗?我们出门旅游一个月怎么样?”
顾青书被高醒从后面抱着,脖子老是被亲,又痒又心里烫烫的,回头说:“十一月?那么早就预定了?”
“那是,怕没票嘛,演唱会名字也是吉利得很,叫天荒地老演唱会。”
顾青书正要笑高醒未免也太在意这场演唱会,结果却刚好看见厨房门口推门而入的大姐!
大姐顾英红手里还拿着两个红彤彤的苹果,应该是打算来厨房洗一洗,从堂屋穿过回廊来偏房的时候头上夹着雪花,结果笑容凝固在脸上,疑惑地瞪着眼睛,看看还被抱着的小弟,又看了看隐隐将青书护在怀里的高醒,顿时眼前都是一黑,苹果都掉在地上。
顾青书当即也是脑袋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居然姐姐在家里做客,还敢跟高哥这样黏糊……
他是疯了吗?!
高醒看怀里小狐狸眼泪瞬间都被吓出来了,连话都不会说,当机立断先拉着青书的手走过去,一面挡着大姐,怕大姐有什么不好的反应伤着青书,一面跟大姐说:“大姐,这厨房冷,我们去堂屋说,堂屋暖和。”
大姐却将视线落在高醒跟青书还拉在一起的手,立马越过高醒就去抓青书的胳膊,眼眶通红,说:“你还站在他身后干什么?过来!”
顾青书上辈子没吃过出柜的苦,没有经验,又被大姐那表情吓着,什么狡辩都说不出口,也解释不出来,被大姐一拽就拽了过去,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姐姐,你生气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用多说,跟我回深圳去,北京你不能待了。”大姐从没像现在这样坚定。
高醒也是没料到向来喜欢他的大姐一点儿机会都不给,直接要拉青书走。
“等等,大姐,你等一下,别让青书着急,他身体不好。”高醒皱眉追上去拦住。
大姐却好声好气地红着眼睛跟高醒说:“我是他姐姐,我能害他吗?我能不知道他身体不好?小高,我不管你们之前是怎么回事,以后都不许见面了!我们顾家欠你的,青书欠你的,以后一定还!”
“这不是还不还的问题……”
“怎么不是?!”顾英红面上火辣辣的,她可从没听说过弟弟喜欢男人,她认为一定是青书为了他们一家,为了不连累她,才卖身似的跟高醒在一起,说到底还是因为当年她没钱,她给不了青书好的治疗坏境,现在才变成这样,“小高,我谢谢你,青书还小,他不懂,这种事情开不了玩笑,要是让别人知道了,谁还愿意嫁给他?这种事情不能乱来!”
这边的动静惊扰了在书房的高叔叔和顾建富,也把在跟小山玩耍的二姐闹了出来,劝道:“大姐,先回来,青书穿得少,你总得让他把羽绒服穿上。”
“不要太着急,进来再说吧。”
“嗯,英红,进来吧,他们还小,过几年说不定就不玩儿了。”这是顾建富说来哄顾英红的。
“……”顾英红却从这几个人的口气里察觉到不对,“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
二姐:“先进来吧。”
顾英红捏着顾青书的手腕,严肃道:“你先答应我,明天跟我去深圳。”
顾青书嗫嚅着嘴唇,好一会儿才说:“过几年再说吧……”
“为什么要过几年?!”顾英红决不同意,伤心的说,“你什么都不告诉我,过几年,谁知道你又想做什么?既然过几年你答应断掉,为什么现在不行?过几年和现在有区别吗?!”
顾青书头上落着雪籽,神色茫然,被这话问得哑口无言。
他总记得自己跟高哥在一起之前,给自己的时间是三年,为什么是三年呢?因为九八年的时候需要高醒帮一帮金哥,可现在似乎是不需要高醒的,顾建富、大姐那边也能帮忙,只是稍微没那么轻松罢了,那么他现在离开高醒和一年后离开其实没有区别,总归是要走的。
奇怪……
他清楚现在就能离开,顺理成章的离开,不耽误高醒,可却满心的不情愿。
明明还有一年啊。
对了,他还答应高哥要去看演唱会的。
还有,高醒给他的,和他等价给予的完全不对等,他……原本打算高哥十八岁生日那天把自己打包打包送给高哥的。
“说话。”顾英红盯着顾青书,强硬地说出两个字。
顾青书一眨眼,眼泪唰唰往下掉,轻轻说:“我答应高哥了的,要一起去看演唱会……”
作者有话要说: 青书开始意识到自己跟高醒正在热恋~
九七年的时候张宇演唱会就叫天荒地老演唱会嘿嘿~演唱会上张宇向歌迷们宣布自己的妻子是萧十一郎,高醒这货也打算在那天向青书要领土所有权,即把青书给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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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期待
古朴豪奢的四合院内静悄悄的, 月上枝头。
春节联欢晚会孤零零的在电视里面表演逗人的小品,围着电视的顾家人连带高醒父子都没谁将电视内容看进去,小山小朋友这一年里帮着妈妈干了不少累活, 成天听妈妈念叨舅舅不容易, 见漂亮的舅舅面色苍白, 神游天外一般被妈妈叫走去隔壁谈话,便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下去, 仗着自己还是小孩子追了上去,拉着舅舅的手一块儿进去。
隔壁是青书与高醒的卧室。
顾英红第一次来四合院, 便被这大气的建筑和价格高昂的地段给唬住, 心里总惦记着要给小弟什么时候也买上一个, 小弟从小吃了那么多的苦,别人有的,小弟自然也必须要有。
现在看来,是她多事了,瞧瞧这卧室的布局,分明就是这两人厮混的场所, 鬼知道晚上这两个小子是不是还干出点儿别的荒唐来。
顾英红原先没有想到那里去, 现在知道了, 即便从没了解过男人和男人之间的荒唐事情该怎么做, 也聪明地猜到, 不想说得难听,便坐在卧室梨花木的圆凳上, 眼睛红彤彤的问了一句:“我就问你一句话, 你老实跟我说,不然我就自己检查。”
说道检查,顾英红想起一年多前自己还叫小高帮青书检查那方面是不是有问题, 这、这岂不是羊入虎口?!
“姐姐你问吧,我不骗你。”顾青书眼角还湿湿的,心乱极了,有种被大姐关心管束的开心,又有对自己疑似变心的惶恐,千头万绪没有出路。既觉得自己应该顺着姐姐给自己的路走,干干脆脆的跟高哥一刀两断,免得越陷越深,当真连心都对不住上辈子和他相守三十多年的金哥,问心有愧,但又有另一个声音狡辩给高醒的不够多,说好的三年,那就应该是三年,而且就这样断掉,不太好,总得换一个能让高哥能够不惦记他的离开法。
从前顾青书没想过三年之后怎么放高醒自由,现在当真面临这个问题,又好像怎么做都不太对——起码就这样走,应当只会让高醒不甘心。
“我问你,你们有没有?那个。”顾英红问的含蓄。
顾青书湿润粘黏在一起的黑色睫毛颤了颤,抿唇半晌,说:“没有。”
“确定?”顾英红有点松口气了。
顾青书老实说:“就互相帮忙过,其他没有了……”他的腿帮高哥,高哥的嘴帮他……
更进一步是没有的,他曾逗过高醒,高醒总忍着,前半年忍是因为希望他好好康复,后半年还忍像是筹谋一场完美的初次,是要选黄道吉日的样子。
顾英红听完,感觉还能接受,软下态度,对小弟招了招手,又对站在屋子里一会儿看她一会儿看青书的儿子说:“你出去找你小姨去,别杵在这里耽误大人说话。”
小山小朋友眼睛咕噜噜的转了转,说:“那妈妈你不要打舅舅。”
顾英红竖着眉毛说:“我什么时候要打他?!”
小山心疼地抓住顾青书的裤腿,说:“妈妈你老看着舅舅的照片哭,你要是打了他,他又生病了,又哭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