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浔没想到他反应那么大,立刻说:“当然不是了。”
宋仰垮着脸,语气里透着一丝憋屈:“可你不还是这么想我了。”
“………………”
横竖都不对,李浔简直要喊救命了。他破天荒地黏上去,用手肘撞撞宋仰的。
“对不起,我错了。”
见宋仰没反应,他又说:“可我真猜不到你为什么这么不开心,我也不想看你总这么垂头丧气的,这不像你。”
“如果是学习上或者生活上有什么不愉快的都可以跟我说,说不定我可以帮你解决呢?缺钱花?还是被老师说了?”
而李浔不知道是,宋仰之所以没反应是因为震惊,他听不得李浔这么轻声细语的说话,李浔越是这样温柔,他就越是难受,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属于他。
听到最后,他终于憋不住,一屁股坐在草坪上,把脸埋进臂弯里,声音沙哑:“你别理我了。”
李浔刚张开的嘴巴又合上,静静地站在宋仰对面,这个角落没有路灯,他只能借着手机光亮照过去,看见宋仰的肩膀微微起伏。
凭经验判断,是哭了。
李浔这辈子就惹哭过两个人,一个是家里那位,李初之好骗,只要有娃娃眼泪立马刹车,第二个是十多年前的宋仰。
还记得那天他一转身,撞飞了宋仰手里的冰淇淋,小家伙扯开嗓子嗷嗷直哭,当时他也一样手足无措地哄,可印象中,好像没哄好……
挺神奇,明明都过去那么久了,他竟然还能想起那天宋仰湿漉漉的睫毛和抽噎时泛红的嘴唇。
怎么办好呢。
他脑海闪过宋仰式拥抱疗法,也不管草坪干不干净,一屁股坐到宋仰边上,伸手搂住,将人圈进怀里:“你别难受了。”
宋仰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打了个哭嗝。
李浔觉得这招可能有点效果,又继续说:“你还小,经历的也少,所以很容易把过程中遇到的不愉快都放到最大,其实这世上没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
宋仰抬眼,果然哭得睫毛都湿了。
李浔伸手想抹,宋仰偏头躲开,自己抹掉了。
“师父。”
“嗯?”李浔觉得有点尴尬,只好去拔地上的野草,绕在手指上,变成了一颗戒指。
“你失过恋吗?”
刚哭完,宋仰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
电光石火间,李浔将这句话和某个长发飘飘的女孩联系起来,不可置信地,颤颤巍巍地问:“你、你你失恋了?”
“嗯……”宋仰趴回臂弯,委屈巴巴,“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
晴天霹雳。
李浔两眼一瞪,觉得自己他妈的也失恋了。
第43章 你老公在哄你!
李浔这辈子都没这么窘过。他带着和宋仰差不离的状态,恍恍惚惚回到宿舍。
一开灯,入眼便是书桌上的那盏纸雕小夜灯,它并没有光亮,可却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热度,李浔感觉自己的脸在被它一点一点地灼烧。
他在房间转了一圈,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在这种完全茫然的状态中,给自己烧了壶热水,然后坐在阳台的沙发上发愣。
合着这么久都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接着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回复他——可不是吗。
往事如电影,一帧帧,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
从那盏纸雕灯出现开始,他就刻意地靠近宋仰,还酸了好几回,尤其是电影院那次。
宋仰和暗恋对象聊得好好的,他非得把人手机给夺走,还自以为帅气又深情。
如今细想,每一次越界的试探都能让他尴尬到头皮发麻脚趾抠地。
可真是不要脸啊。他在脑海里扇了自己一巴掌。
露天阳台没遮没挡,他反省五分钟连打三个喷嚏,回屋发现水壶电源线没插,“啧”一声,莫名觉得一阵委屈。
明明招惹宋仰,拒绝宋仰的人是别的女生,结果却要他这个失恋的来安慰。
这算怎么回事。
他可以安慰宋仰,可谁来安慰安慰他呢?
宋仰回到寝室,没心情玩手机,也没心思看书做题,四仰八叉地瘫在床上,谁叫都不理。
周俊霖催他洗澡,他说太累了,明天再洗,接着将床帘拉得密不透风。
他在黑暗中摸索过往的点滴,酒精使他的大脑变得昏昏沉沉,一会想起周游说的那些话,一会想到孙胖,想到自己惨不忍睹的期末成绩。
他迷迷瞪瞪陷入梦境,梦里李浔有了新女朋友,还邀请他当伴郎,他不依,李浔竟然要他和初之一起当撒花的花童,还说“你俩本来就一辈儿,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被自己的梦气醒,又睡着。
这回梦里的场景换成了射箭场,领队语重心长地告诉他:“你这样的成绩是走不远的,还不如趁年轻,多学点别的东西,别再执迷不悟下去。”
过去接受的那些质疑,无法自我消化,如鲠在喉,他在梦里仍然感到崩溃。
窗外的天色蒙蒙亮,腕上的手环小幅度振动起来,将他弄醒,睁眼时感觉眼睛有些胀痛。
室友们都还在睡觉,床帘遮得严严实实,他轻手轻脚地下床,摸进浴室。
即使是有了心理准备,他还是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一跳。
头发炸成鸟窝,眼角还有没擦干净的泪痕,一对眼睛像被蜜蜂蛰过似的,很明显地隆起小包,肿胀的皮肤将眼皮的那道褶皱撑到最大,几乎成了对单眼皮,卧蚕的位置也肿肿的。
“我靠……”
就这样,他顶着一堆烦恼来到箭馆,整个人看起来阴云密布。
今天有体能考核,全队队员都在。
李浔见到他,先是一脸诧异,而后调侃:“你是哪个园里的国宝,怎么乱跑?”
宋仰揉揉眼:“有那么夸张吗?”
李浔说:“夸你可爱呢,这都听不明白。”
吴家年幽幽道:“怎么从来没听见你夸我啊。”
李浔脱口而出:“你又没失恋,我……”话音未落,他恨不得咬断自己舌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偷瞄一眼小朋友的脸色,毫无意外,黑云压城。
偏偏吴家年这人贼没眼力见,大着嗓门说:“不应该啊,长这样还会失恋啊?被谁给踹了?”
宋仰沉默不语,吴家年搂过他肩膀安慰道:“没事儿啊弟弟,失恋算什么大事,哥回头给你再介绍个好的,你喜欢类型?娇小可人还是玲珑有致的?”
宋仰不屑地扫了他一眼:“你自己先脱单了再说吧。”
KO!
吴家年昂着脖子走了。
大家一起吃过早点,练了会箭,李浔带着他们来到室外田径场进行体能考核。
考核的目的是筛选出优秀参赛运动员名额——省运会分为体能测验、排位赛和淘汰赛,如果运动员在体能检测中不达标,那便与接下来的比赛无缘。
这也就是说,在这次比赛中,教练员不能只用大家的射箭成绩作为参考,还得综合大家的体能训练成绩再做决断。
射箭运动的体能项分为腹肌耐力、背肌耐力、垂直纵跳和3000米四个部分,每项25分,总分100。
宋仰最讨厌的就是体能考核部分,除了长跑以外,他没一样擅长,他还听说国家队运动员的基础体能要练十个项目,光想想就头疼。
在进这行前,他还以为射箭就只是单纯的练箭。
李浔到器材室拉出跳箱,搁在墙角,队员们自动排成两列横队。
“我们从腹肌开始。”李浔掏出兜里掏出计时器和成绩簿,按首字母排序,“阿洪你先来。”
腹肌耐力的测试规则很简单,运动员仰卧在跳箱上,去干悬空,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髂后上棘置于跳箱边缘,由教练员帮助固定小腿,保持身体不低于水平面,但不可高于30度。
如果运动员维持时间达到两分钟以上,则可计为满分。
队友们依次测试,宋仰跟着紧张,不自觉咬紧后槽牙跟着发力,默默数数。
夜幕悄无声息地褪了色,柔粉色的云层下钻出无数道金光。
操场上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学生,有早锻炼的、有看书的、有田径队的,还有和对象出来约会的,叽叽喳喳,像菜场一样热闹。
李浔在册子上记下分数,微微起身,双腿和凳子留出一点空隙。
“下一个。”
吴家年捅捅边上人的胳膊。
宋仰回过神,跨坐到跳箱上,往前挪了挪,将小腿伸到李浔腿间。
李浔正盯着手上的秒表,没怎么在意,一屁股坐下去,某个部位猝不及防地碰上宋仰的鞋尖,“咝”一声,他跟炸毛的猫咪一样弹起来。
全队爆笑。
宋仰满怀歉意地收起腿:“不好意思啊……”
李浔拧了拧眉:“你坐那么远干什么?”他伸手握住宋仰的脚踝,使劲往身下一拖,然后坐下去,用身体的重量压制住他。
但感觉不是很舒服,又往前蹭了蹭,轻声说:“你准备好了我们就开始。”
宋仰捂脸搓了搓,李浔的动作莫名让他感到一阵羞耻。
脸红和心跳加速都是自然反应,根本不受控制。
他心乱如麻,移开视线。
四周除了他们校队的队员以外,还有不少围观的学生,大概是出于好奇,有学生对着他们拍照。
李浔居高临下地看他,并没有催促,但宋仰还是感觉到压力。
他做了两组深呼吸,强行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驱逐出去,将外套脱下。
本想递给一旁的师哥,却没想到李浔先伸手握住,甩到肩膀上挂着。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别开视线。
“好了吗?”李浔盯着他的膝盖问。
“嗯。”宋仰深深地吸了口气,双臂抱胸,上身缓缓向后倒去。
腹部发力的同时,腰椎传来一阵密集的尖刺感,他皱了皱眉,预感不妙。
这是因为久坐导致的腰肌劳损,这种感觉从他读高中时就有了,那会儿功课太多,他时常要熬到凌晨两三点。最疼的那段时间连打个喷嚏都像针扎一样,也上医院拍过片,医生说是关节膨出,要他注意不能提重物。
这毛病一出来,每次腰腹一用力,尾椎就会传来针刺感,影响发挥,这也就是他腹肌耐力和背肌耐力一直在及格线徘徊的主要原因。
太疼了。
每一秒都是煎熬。
还没过六十秒,李浔就发现他的上肢抖得厉害,好像快撑不住了。他压在宋仰小腿上的手掌施了点力,提醒道:“才60秒,再坚持一会。”
他这个“才”字,让宋仰无奈望天,后槽牙咬得更紧。
此时此刻,一秒钟被拉得像一整个冬天那样漫长,脑海中闪回很多片段。
好奇怪,明明在学校认识那么多朋友,经历了那么多事,可让他印象深刻的,几乎都和李浔有关。
压在他身上那座无形的大山越来越沉,他的眼神越发飘忽,刚开始只是上肢在抖,紧接着绷紧的大腿,小腿,甚至牙齿都在打颤。
他感觉自己就好像一根绑着重物的绳索,那些缠绕在一起的细线正一点点崩断。
某个瞬间,他无力地哈出一口热气,整个人像坨烂泥,瘫软地向后栽倒,好在李浔眼疾手快,及时握住他的手臂,将他拽了回来。
102秒。
17分。
他们花了一上午时间做完体能考核,好在宋仰的长跑拿了满分,总分加起来刚好达标,可以进行下一轮选拔。
宋仰抚了抚小心脏,心情大好。
阿洪冷眼道:“悠着点吧,你再差一秒就不合格了。”
宋仰轻哼一声:“赌一把怎么样?”
“赌什么?”
“下一轮我肯定赢你。”
“行啊,输了怎么样?”
宋仰认真想了想:“输了你给我刷一年的鞋子,我输了我给你刷一年的鞋子。”
“那有什么问题!”
短暂的休息间隙,大家坐在跑道边吃东西补充体能。宋仰出门急,没带什么东西,也没胃口,低头玩手机。
忽然,有只托着巧克力豆的大手伸到他眼前,阻挡了视线。
那掌心宽大,红红润润,手指也比一般人长很多,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拿着啊。”李浔的手背碰了碰宋仰的手,“他们说吃甜的心情会变好。”
宋仰还是无法抑制住欣喜,小心撕开,捏着一颗推进嘴里,含着,没舍得嚼开。
“他们是谁们啊?”
李浔无奈坦白:“我网上查的。”
宋仰有些诧异:“你还查这个啊?”很快,他反应过来,“你哄初之用这招吗?”
“哄她才不用这么麻烦呢,她哭累了就停,隔天就忘了。”
宋仰不曾参与过李浔的学生时代,又爱瞎脑补,吃起飞醋:“那哄谁麻烦啊?”
李浔起身拍拍屁股:“还能有谁。”
第44章 今天的浔哥是酸酸柠檬精
宋仰躺在草坪上,望着湛蓝的天,一团很像猫爪的云层一寸寸移动,将阳光遮得严严实实,眼前的世界瞬间一暗,不过很快,太阳又从厚厚的云层里冒出一个头,宋仰再次沐浴阳光,浑身的肌肉都跟着放松下来。
他转头,看向不远处,李浔正拧着眉头在本子上勾勾画画,大概是在为几名体能不合格的队员发愁。
毫无预兆地,李浔忽然抬头朝他看过来,宋仰一愣。尽管昨晚听见那番话,今天他眼里还是藏不住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