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难理解现实生活中竟然也有这么不负责任的男人存在。
“初之知道她爸妈的事情吗?”
“她今年才升二年级,拼音都写不明白呢,能懂什么。况且这种事情,单纯站在我的角度去说,太片面,我也不想给她留下一个被自己父母抛弃的印象。我想等她再长大一点,勇敢一点的时候,告诉她,她的出生并不是意外,而是我们的期待。”
路灯下,李浔的侧脸忽明忽暗。
此时此刻,对着这个人,宋仰的心底忽然萌生一层很特殊的好感,是崇拜也是钦佩,但又远比这复杂许多,是前所未有的感觉。
他都有些羡慕初之,有这么优秀的舅舅在努力保护着她。
“那现在初之就归你爸妈抚养了吧。”宋仰伸长脖子,照着后视镜往脑门上一通喷,嘴上还努力安慰,“其实我觉得也挺好的,白捡一个这么漂亮的小朋友,我都羡慕你!”
李浔:“我爸妈离异了。”
“……”手里的喷雾差点儿怼眼睛里。
怎么回事!
他还指着今晚这半个小时增进增进师徒感情呢,怎么一问一个雷!
宋仰颤颤巍巍地转过头:“不好意思啊。”虽然他很想问那你现在是跟你爸啊还是跟你妈啊,还是跟爷爷奶奶,家里几口人,经济方面有没有困难,退役和家庭有关系吗?
但理智将他这股该死的好奇心克制下去了。
“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李浔风轻云淡地说,“我爸妈离婚的时候我才上幼儿园,不懂事,长大后就更没什么感觉了,只是偶尔会担心一下我爸的晚年生活,他一直没结婚,老了都没个伴。”
“这样啊……”宋仰算是听明白了,“你妈妈改嫁了。”
“嗯,嫁的还是个老外,她老人家现在可是American,生的都是高贵的混血。”
字里行间,满满的都是嘲讽意味,眉目神情,传递出来的都是不悦的情绪。
要说父母离异对李浔的心理真的没造成任何影响吗?
恐怕不现实。
要不然他也不会那么担心初之的心理受伤了。
宋仰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拆了一颗棒棒糖递过去:“混血怎么了,咱们还是高贵的纯种呢!”
李浔笑了一声,直接用嘴接着了。
很浓郁的蜜桃果香,和他印象里的棒棒糖完全不是一个味儿。
也难怪初之每次都缠着他要买这个。
“确实挺好吃的,你也可以拆一颗……”李浔转头,发现宋仰已经在贼头贼脑地偷吃初之的果蔬小饼干了。
大概是饿急了,嘴巴塞得圆鼓鼓的,像一只仓鼠。
“后座有水,你自己拿。”李浔说。
“这饼干哪买的,下次我赔……”后边的话还没出来,饼干屑满天飞,宋仰赶紧闭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哎!——”李浔抹了一把脸,又甩甩胳膊,“你这吃相怎么跟李初之一个德行,你也开始换牙了?嘴里漏风?”
宋仰边笑边道歉,拍了拍李浔的胳膊,又拍拍他大腿。
车里太暗了,李浔的裤子又是牛仔色,他也看不清到底还有没有碎屑,只能把身子探过去,就这么用手掌扫扫,从大腿根摸到膝盖。
然后听见李浔居高临下的声音:“你知道摄像头拍下来咱俩这个姿势像什么么。”
宋仰被一口饼干呛得差点儿当场升天。
第10章 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刚踏进车里时,宋仰还是有些拘谨的,因为李浔看起来不像是个会闲聊天的对象,他以为他们会听一路歌或者相声之类的,没想到连播放器都没打开,就已经到小区门口了。
仿佛过去的不是半小时,而是五分钟,只是不知道司机有没有类似的感受。
雨势已经很大了,李浔翻找一番,把车里唯一的一把雨伞留给了小朋友。
宋仰推门前停顿了一下:“那你一会儿回去怎么办?我进去也就一点点路,跑快点就行了。”
李浔说:“我直接从车库上楼,用不着伞。”
宋仰感恩戴德地接过,目送车子驶出小区才一脸怀春地推门进屋。
家里的大金毛都快睡着了,听见动静,登时甩着尾巴起身迎接他。
“怎么吃到这么晚啊。”老爸老妈一起从厨房走出来。
老妈问:“你刚才跟谁一起回来的?”
宋仰的小心尖颤了颤。
他们家离小区门口很近,厨房的地理位置能看清院外的一切,这也就是说,自己刚才在李浔的车旁边磨磨唧唧半天爸妈都看在眼里。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屁事儿都没有,莫名就有种被捉奸的感觉。
他心虚地别开脸,撸撸狗毛:“就一个朋友啊。”
宋景山凭借着几十年的教学经验,一眼就看穿这里头有鬼,“你哪个朋友会开车?”
宋仰的临场发挥能力也不错:“洛洛他表哥啊,我们今晚一起吃宵夜来着。”
“你手机呢?怎么后来打你电话都关机了。”老妈问。
“没电了就关机了呗……”瞎话编多了容易漏,宋仰边说边往楼上跑,“我先去洗澡了啊。”
李慧瑛一嗓子吼住他:“兔崽子,还撒谎,你给我下来!”
宋仰一问才知道,原来手机的事情,老师早在没收那天就已经告诉他家里人了。
宋仰他们班主任就是数学老师,和李慧瑛是中学同学,还是广场舞舞伴,那晚她们相约双人舞池,在一首浪漫的华尔兹下,谈起了家长里短。
“一天到晚,盯着个裤|裆也不知道在傻笑什么,我一看就知道在玩手机。果不其然!然后我就让他交上来了。”孙老师无限担忧地描述起宋仰在课堂上开小差时候的表情,仿佛玩手机的是她自己的孩子。
“慧瑛,我得提醒你,虽然小仰现阶段的成绩是不错的,但是别人家的孩子都在屁股后边追着呢!火烧眉毛的一年了,可不能松懈下来的。”
“这我肯定知道的。”
“你们家宋仰吧,脑子是聪明的,要是肯好好努力一把,再提升个二三十分我觉得是没问题的,就是这心思没用在正途上,别的任课老师也跟我反应过这个事情,上课老发呆,传纸条。你紧张,他又不紧张,我给他手机没收了,他一下课还拿着扫帚在走廊打仗呢。噢哟,那个嗓子,我在办公室里都听见他嚷嚷。”
李慧瑛越听越心慌:“他平常在家还挺安分的,不知道在学校里怎么就这样了……”
“孩子都快十八岁了,还能怎么了,”孙老师唇角一勾,露出了一个你懂我也懂的表情,撞了撞李慧瑛的肩膀,“爱出风头了呗。你当年都在追老宋了。”
“瞎说,分明是他追的我。”
这些女人的闺中密语自然是不好透露给孩子听的,李慧瑛一抬手,抖得跟帕金森一样:“你小子是不是谈女朋友了!”
这屎盆子把宋仰给砸蒙了:“我哪有啊——”
宋景山在边上唱白脸:“谈恋爱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只要不影响学习就行,想当年我跟你妈——嘶——”他的五官疼得扭成了一团。
宋仰嘿嘿笑:“老爸,你跟我妈当年是不是也早恋啊?”
“欸!——”李慧瑛捕捉到了不得了的重点,眼瞪如铜铃,“你没谈恋爱你为什么要用‘也’啊?”
宋仰被她搞得很无语:“我真的没有啊。”但不知道为什么,一聊到这个话题,他脑海中闪过路灯下,某人的侧脸,他被自己的潜意识吓了一跳。
“你还骗人!你是我生的我还不知道你!”李慧瑛的嗓门吊得老高。
宋仰仿佛嚼了个黄连,苦不堪言:“我可算知道当年窦娥是怎么冤死的了。”
“你手机都带到课堂上去了,还冤!”
“带课堂也未必是谈恋爱啊!”宋仰的嗓子比老妈吊得还高,“我就不能看个天气,看个时间?”
“少来!我又不是没进过你们班,黑板上头有个钟!”
“那钟都停了好久了,又没人换电池。”
“下课有铃你看什么时间?好几个老师都说你上课开小差,老发呆,你想什么呢你?”
母子俩你一言我一语,气氛吵得火热,只有宋景山手捧茶壶,笑得一脸悠然:“不就是看了看手机嘛,成绩能稳定就好了。”
宋仰小声附和:“就是。”
“别人家孩子都在恶补,他不进步就是退步!”李慧瑛的矛头调转,“欸我发现你这个人是不是带大学生带多了忘记自己儿子还在上高中啊?教学方式能一样吗?学校那可是明令禁止学生上课带手机的,他都违反校规了!”
宋景山闭嘴了。
矛头又调回来。
宋仰:“那我不也在做题么,我保证月考名次不掉下去还不行么?你老这么逼着我,我万一抑郁了怎么办,我们学校就有抑郁症闹自杀的。”
“你还抑郁,家里的狗都没你会来事儿。”
“呿。”
宋仰的小嘴怎么都撬不开,这场批|斗大会并没能持续多久。
宋景山打着哈欠说要睡觉了,李慧瑛踹了他一脚,从抽屉里掏出一部手机,递给宋仰:“你以后就用我这部旧手机跟我们联络,有什么事情记得提前打电话。”
宋仰接过手机。
他认为这玩意儿已经不能用“旧”这个字来定义,而是“文物”。
那是他上小学时,老妈用过的一部OPPO——翻——盖——手机。
时尚俏丽的骚粉色。
传说中的音乐手机。
仅支持2G网络。
宋仰掀开盖子,瞎点一通,忽然传出了刀郎嘶哑的声线。
如果说没有闻到残留手中你的香水。
我绝对不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宋仰吓得眉目扭曲,赶紧合上。
就想着你的美,闻着你的香味。
在冰与火的情|欲中挣扎徘徊。
音乐还在放。
“这玩意儿怎么关掉啊?”
“你自己研究。”
这是当年老爸老妈的定情之歌,两位老同志此时互看对方一眼,情意绵绵。
宋仰说:“那我的手机呢?你总得让我存几个手机号吧……”
“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李慧瑛的手臂像箭一样指着他,“是要偷偷联络哪个小女生吧?”
宋仰趁她抖成帕金森之前拔腿就跑:“我不要了。”
嘴上说着不要,哪能真不要,宋仰洗过澡,又跟个谍报员一样鬼鬼祟祟地溜到老爸的书房。
宋老师有个很好的习惯,就是从不把手机带回卧室。
宋仰从他手机的通话记录里翻出了一串数字,噼噼啪啪输进手机。
另外一边,李浔刚在小区外边找到车位。他们租的这个是个很老的居民小区,压根没什么地下车库。
他锁好车,在门卫老大爷同情的目光下冲过雨幕,朝楼里飞奔。
手机弹出消息。
——师父,你到家了吗?
李浔身上没纸巾,只好用衣袖擦了擦手机屏幕,边走楼梯边回复。
——到了。
——这是我的临时手机号,手机是我妈的,文物级别,没法下微信,就只能发短信了。
从头发上滚落的雨水不停地滴在屏幕上,李浔用衣摆使劲抹了一把,画面才再次清晰。
他看完笑了笑,想说你赶紧睡吧,消息又来了。
——但是我发现它好像可以用企鹅,你有企鹅号吗,我加你一下。
李浔推门,老爸和初之都已经睡了,他轻手轻脚地摸到房间。
他都不记得有多少年没有用过企鹅号了,到商城现下了一个,但密码和密保都忘了,费半天劲都登不上去,得通过好友验证才行。
——加不了,太久没登了,要好友验证才行。
——那就验证呗。
——你还让不让我洗澡睡觉了?
——啊?你还没洗啊,那你先洗。
——洗完我也不验证,你别等了,赶紧睡。
——好吧,那晚安:D。
李浔脱下湿透的衣服,进浴室冲了个澡,他的头发很短,草草擦几下就干得差不多了。
书桌上有一叠小本子,是李初之的回家作业,为了能顺利拿到老师奖励的小红花,他每晚都得帮李初之检查一遍题目。
这些事情原本是可以由老爸代劳的,但李国涛年轻时候就没怎么读过书,初中都没毕业就辍学了,一口普通话都很塑料,更别说指导小孩儿读音标了。
李浔给她改完作业,回到床上,已经十二点多了。
睡意还没上来,他给好久没联络的老同学发消息,让帮忙验证一下。
同学和他闲聊了好一会儿,重新登录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情了,他把宋仰发来的Q号复制,添加。
没出三分钟,验证通过。
——师父!你怎么还没睡啊!
高涨的情绪都快从屏幕里溢出来了。
窗外雨声未停,打在玻璃窗上像舒适的白噪音,李浔放下手机,好似无奈,又眉眼带笑地骂了一声:“小鬼头。”
第11章 “没关系。”
隔天,宋仰醒得有点晚,他睁眼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翻开手机看消息。
小企鹅亮了亮。
他兴冲冲点开,耷拉着眉眼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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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