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常云对他道:“并没有什么异常的现象。胎位正常,人……咳,也很正常。”
“没有异常?”路越溪重复他的话,“那为什么肚子要比平常人的还要大一圈。”
白常云奇道:“顾总没有告诉你吗?”
“告诉我什么?”
白常云咳嗽一声,感觉到顾晏南向他投来的眼神越发森冷、锋利,他把话咕噜的咽了回去,对路越溪露出一个歉意的笑,“这种事,你还是亲自问顾总吧。”
“小朋友,我还有事,先走了。”
路越溪被他那一句“小朋友”,雷得外焦里嫩,直到医生走了之后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顾晏南牵着他坐下,见手中人的眼神还是一直盯着门口,于是他把路越溪惯用的抱枕放进他怀里,一边道:“白常云比你大了将近二十岁。”
抱枕是路越溪第一次挑给小宝宝的那个四不像、审美一言难尽的玩偶。
路越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同年龄段的人,区别怎么那么大?”白常云长相周正、气质儒雅,总是一副笑意吟吟的样子。也许正是因为职业的原因,待人接物总是心平气和的。
可无论怎么看,医生怎么也与那个‘四’字开头的年龄搭不到一条线上阿!
路越溪把腰板挺直,他邻居就有一个与医生差不多同阶段的人,甚至比医生还要小一些,不到四十,地中海,啤酒肚,全盘突出。
他把自己的郁闷和顾晏南说了一下,顾晏南沉默片刻问:“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路越溪不太确定:“好像是程序员。”
话一出口他也沉默了。宋东东之前选专业时候自嘲的打油段子还萦绕在他的耳边,路越溪手抖的摸了把头发,松了一口气,幸好,还算茂密。
他把视线转向了顾晏南,脑子不由自主的勾勒起眼前两人年到中年的模样。他自己还容易想象一点,但顾晏南、实在是想象不出来。
路越溪赶紧把脑子里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甩了出去,把自己的疑惑抛了出来,白常云的话他一直想不明白,顾哥是有事情瞒着自己吗?
“白医生,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顾晏南点点头:“之前忘了告诉你。”他把一份报告从茶几底下抽了出来,递给了路越溪。
路越溪接过去,把资料摊开暴在明亮的光线底下,仔仔细细的把资料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眼睛蚊香圈圈眼,越看越迷糊……
“这是双黄的意思吗?”他问。
顾晏南:“…………”
第49章 跑不掉的
路越溪笑眯眯的看着他,眼角晕开一朵温柔的花,在顾晏南的脸上吧唧了一口:“骗你的!虽然有些专业术语看不懂,但是基本都能判断出来。”他把自己的掌心贴在顾晏南隆起的腹部上,将自己手心的温度传递过去,路越溪的心情很是愉悦,连说出来的话语都跳得很欢实。
他挠挠额头,唇在顾宴南的耳边吹着风:“谢谢您带给我的这些.........”下一秒语气莫名有些羞赧,他一向不擅长与人剖心交谈,一方面他能够感受到顾宴南对他的强烈感情,第一次体会到被人放在心尖上是什么滋味,这种感觉既让他从一开始的手足无措到现在发自内心的喜悦:“从小到大,你是除了我妈之外对我最好的人。虽然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我,但是.........”他把视线从顾宴南刀削般锋利的下巴转向他的肚子,“种下的因已经结了果,再也跑不掉了。”
顾宴南捏着他柔软的手心,怜爱的掐掐他的脸颊:“是你再也跑不掉了。”
路越溪的脸颊被轻揉着,说话些许含糊不清:“事........我们都跑不了了。”
有时候觉得缘分真的是很奇妙的一件事,第一次远远的看着顾宴南他还在想,气势那么凌厉,表情那么凶,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人,还是不要多接触为好。可谁曾想,他们的人生居然会有一天被不经意的牵绊拉扯住,然后命运的红线紧紧的将他们捆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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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顾宴南身体的原因,他的工作被顾老爷子强烈要求暂时先放下。顾晏南充耳不闻,但在路越溪水汪汪的眼神中还是把大部分工作放到了一边,先由顾大哥暂时去代理。
于是他每天都能看见顾宴南的助理“叮叮咚咚”的敲着公寓的门,然后在不同助理怪异的眼神下,路越溪从一开始的面红耳热到后来的淡定自如。
顾宴南稍忙的时候他就坐在宽大的办公桌旁边的沙发上陪他,他们学校放假时间久一些,这会儿还没到回校的时候,他也无事可做,除了能在照顾顾宴南的方面起到一点作用,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咳,虽说大部分时间是顾宴南照顾他的。
日落西山,薄暮降临,被顾宴南留下一个多钟头训话的助理急急忙忙的要赶回去,说是今天元宵节要陪女朋友,路越溪看着他的背影,掐着下巴,往常的这个时候他在干什么呢?说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无非是和朋友一起出去,然后几个单身的人大眼瞪小眼,再或者一个人在家待到第二天。
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顾宴南扯着闲话,他的问题也只是随便问问,想不到顾宴南却是在很认真的回答他。
路越溪渐渐有些坐不住了,他身旁端放着一盆绿植,绿叶葳蕤,生机盎然,一开始他以为全部都是假的,谁知手指相触不经意间就被他扯了两瓣叶子下来,路越溪心虚的回过头,幸好顾宴南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
路越溪抿着唇瓣把手悄声无息的收回身后,连翻著书的声音都莫名小了很多。他视线低垂着,故而没有看见顾宴南藏在电脑后早已把一切收入眼底的双眸,更没有看见向他投来的那一抹宠溺温柔的笑。
屋子里有点闷,路越溪伸手去推开被纱布垂敛的窗子:“你看,春风来了。”清清凉凉的微风吹了进来,路越溪前额墨发在风中飘荡着,他的声音带着明媚的笑意,眼眸里映着着春光的波纹,回头去看顾宴南。
顾宴南颇为无奈的看着他,他桌子上刚整理好的文件被风吹得凌乱,左一块右一张的散落着,可不好重新收拾,路越溪低低的笑了两声又把窗子给关上了。
他三脚两步的靠近顾宴南,帮他把文件重新整理起来。
顾宴南抓住他的手问:“是不是无聊了。”
路越溪摇摇头,违和内心道:“没有。”
顾宴南再说:“也好,我事情已经忙完了,带你去一个地方。如果你不想........”
路越溪急忙打断他:“那我们去吧。”
顾宴南眼底泄出笑意:“说实话。”
路越溪梗着脖子,打算为自己辩解,自己其实是个很稳重、而且很靠得住的人,不是才坐了个几天就待不住的人,眼睛抬起看着顾宴南对他一目全然的笑意,而后才犹犹豫豫的说:“好吧,确实是有点闲不住了。”
顾宴南了解他,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即使只有自己一个人性子也是跳脱得很,他把人拉到自己的腿上,路越溪吃了一惊,急忙偏空身子,却被顾宴南拉在他腰间的铁臂紧紧桎梏住。
“你还小,会这样也无可厚非。”顾宴南话毕,想到了另外的事,语气稍稍顿了片刻,敛眉垂去眼中深思,他比路越溪年长也将近九岁,等到有一天他容颜枯朽时,走不动的时候,比他年轻的爱人还会像现在这样吗?
路越溪咕喃一声:“我不小了,都成年了,已经可以做很多事情了。”
“比如?”
“成为孩子他爸。”路越溪咳嗽一声有些难为情,他的同龄人在这阶段里还在大学殿堂里反驳读书,他倒好,一步到位,孩子都有了。
他护着顾宴南的腹部问他:“我是不是太幼稚了。”路越溪说这话脸色微窘,他知道两个人之间的年龄差,因为这差别他知道两个人对许多的事情看法观点尽不相同,有时候他也害怕因为自己而连累到顾宴南。
顾宴南温热的嘴唇缓缓的贴上他的额头,轻声道:“不会,你这样的,我很喜欢。”
路越溪被安慰到了,一颗心沉甸甸的,回握住他的手,郑重的点点头,注视他的眼睛:“你这样的,我也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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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的时候,路越溪学着他妈一样为了讨个好彩头他特意凑了个吉利的数字,一边勺起一边数了数。晶莹透明的汤圆模样小巧玲珑的,在清水里滚烫着,表皮携带褐色,还没有完全揭开锅就已经能闻到那股香气诱人的味道,引得人食指大动,勾得路越溪心里馋虫都快出来了。
以至于他下了车之后,肚子还在胀气着。
路越溪轻微的打了个饱嗝后,才反应过来他干了什么,急的忙捂住嘴去看顾宴南。
顾宴南感应到他的视线,对司机说了一声你先回去后,看向他。
“怎么了?”
“吃撑了,肠胃不舒服。”路越溪叹气。
顾宴南唇角笑意加深:“我给你揉揉。”
路越溪靠近了他,触到他身上还未散去的热气息,把一个饱嗝再咽了下去。摇摇头道:“还是算了吧。”这一条道路上由三三两两的人成群结队走着,他们两个大男人如果在大庭广众之下腻腻歪歪的,岂不是会很突兀!
“这里是哪里?”
“朋友的庄园,以前只对私人开放,现在换了个方向发展。”
“嗯?”
“庄园元宵花灯首届会展,给我发了邀请,你不是无聊,正好出来走走。”
路越溪点点头。
他以前和朋友也就去过一次古城区那边逛灯展,只不过人山人海的,进了个门出来连鞋子都找不着了,他被那种波澜壮阔的场面挤得够呛,所幸就再也不去了。但像这种私人的灯展他还是第一次来。
两人并肩行走,这晚并没有月光,悬铃木上高挂着灯笼,错落之间摇晃的烛光洒落一地,寄托着人们美好愿望的红饰带轻轻飘扬,颇有几分意境。
这条道路有点长,走到尽头的时候路越溪感觉到肚子好受了不少。出现在他眼前的景象可比刚才热闹了许多,十里长街,人声鼎沸,这跟路越溪记忆里的花灯灯会展才贴近了些。他指尖轻轻的点着一盏古朴典雅的官灯,金色的光芒映在他充满好奇与兴奋的的双眸里。
......
不同于刚才路上的昏昏烛光,这里灯光辉煌,仿佛已将所有的黑暗驱逐殆尽。顾宴南身着黑色大衣,前襟裹着腹部,但还是微微有个隆起的弧度,光亮之下他的身形一下子暴露在众人面前。
注意到旁人若有若无向他这边投来的眼神,顾宴南眉眼轻蹙,隐隐有几分不悦。
路越溪突然跳到他的眼前,手里拿着个不知道哪里得来的一个大灯笼,把他放到了顾宴南的手上:“帮我拿着。”
顾宴南审视手中丑丑的灯笼鱼,通体红纸,可偏偏尾巴尖处是蘸了满满的浓绿,他发现自家小孩的审美依旧是一言难尽,其中最为偏好这种花花绿绿的浓重色彩。
路越溪手里边还有另外一个灯笼,比他的要小上一号,是个雪白毛绒绒的兔子灯笼,红眼睛,三瓣嘴,长长的兔耳朵。顾晏南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弯唇,果然还是像小孩子的性格。
路越溪也注意到他的眼神,郁闷道:“我本来是不想要这个的,可是那个摊主硬要塞给我。”他把灯笼抬高,烛光左右摇晃着,看了一眼,话语里尽是嫌弃,“这大板牙,怎么那么丑啊!”
顾晏南牵起他的手:“走吧,带你去看看其他的地方。”
第50章 有诚则灵
路越溪乖乖的跟在他的身边,边走边用手轻轻的揪着兔子的耳朵,像是还在为摊主怎么给了他这个灯笼而郁闷着。
两人沿着竹园的主廊走廊来到了另一处天地,这是个复古的院子,亭台楼榭,朱墙环护,院中鹅卵小路相衔,山石点缀,四周抄手游廊檐上别致宫灯悬挂。
这里就几乎看不到外人的存在了,更像是私人的住宅区,清幽而静美。
路越溪的步子急了些,路过假山时一股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之地沿石隙之间倾泻涌出,他险些被喷了一身,幸好顾宴南揽着他往旁边退了些。但是袖口和前领上还是沾了一大片的水渍。他抖抖袖子,圆滚滚的水珠就掉了下来。
然后他看着被浇灭、只余下袅袅白烟的灯笼陷入一片沉思之中。
顾宴南拧着眉头,望着他几近湿透了的胸口,刚想开口说话,眼角处就看到路越溪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手中的灯笼,就道:“要不你拿我手上这个吧。”
路越溪拒绝了他,摇摇头道:“不行,那个是我专门挑给你的。”他泄气,“算了,也来不及换一个了,我们要赶在九点前把另一个挂上去。”
顾宴南想摸着他脑袋的手一滞。
……
路越溪下笔苍劲有力,行云如流水,字行勾勒完毕时笔尖在丝绸上停了片刻顿时晕开一笔浓重的墨,他连忙把笔收了回来,轻轻的吹了一口气。
旁边的老先生笑呵呵的看着他们道:“写完之后,两位先生可以一起挂上去了。”
路越溪“嗯”了一声,探头去看他对面的顾晏南写了什么,顾晏南并没有掩饰,只是抬起头,似笑非笑的扫了他一眼。
路越溪鼻子“呼”出一个声响,微扁着唇瓣,耳朵抖了抖把脑袋缩了回去。
他们两个把灯笼高高齐排挂起,这一条长廊原本就已经有很多盏明灯,夜深更衬柔光似流水,忽有夜风来袭,烛光漫漫,不知何处的铃声悠扬传来。